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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二十八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四
    上两制诸公【宋苏辙】
    辙读书至于诸子百家纷纭同异之辨后世工巧组绣钻研离析之学葢尝喟然太息以为圣人之道譬如山海薮泽之奥人之入于其中者莫不皆得其所欲充足饱满各自以为有余而无慕乎其外今夫班输共工旦而操斧斤以逰丛林取其大者以为楹小者以为桷圆者以为轮挺者以为轴长者扰云霓短者蔽牛马大者拥丘陵小者伏榛莽芟夷蹶取皆自以为尽山林之竒怪矣而猎夫渔师结网聚饵左强弓右毒矢陆死则毙象犀水伐则执蛟鳝熊罴虎豹之皮毛鼋龟犀兕之骨草上尽飞鸟下及走兽昆虫之类纷纷籍籍折翅捩足鳞鬛委顿纵横满前肉登鼎爼膏润砧几皮骨齿草披裂四岀被于器用求珠之工隋侯夜光间以颣玭磊落的砾充满其家求金之工辉赫晃荡铿锵交戞遍为天下冠冕佩带饮食之餙此数者皆自以为能尽山海之珍然山海之藏终满而莫见其尽昔者夫子及其生而从之游者葢三千余人是三千人者莫不皆有得于其师是以从之周旋奔走逐于宋鲁饥饿于陈蔡困厄而莫有去之者是诚有得乎尔也葢颜渊见于夫子而出告人曰吾能知之子路子贡冉有岀而告人亦曰吾知之下而至于邽巽孔忠公西舆公西箴此数子者门人之下第者也窃窥于道德之光华而有闻于议论之末皆以自得于一世其后田子方叚干木之徒讲之不详乃窃以为虚无淡泊之说而呉起禽滑厘之类又以猖狂于战国葢夫子之道分散四布后之人得其遗波余泽者至于如此而杨朱墨翟庄周邹衍田骈慎到韩非申不害之徒又不见夫子之大道皇皇惑乱譬如陷于大泽之陂荆榛棘茨蹊隧灭絶求以自致于通衢而不可得乃妄冒蒺藜蹈崖谷﨑岖缭绕而不能自止何者彼亦自以为已之得之也辙尝怪古之圣人既已知之矣而不遂以明告天下而着之六经六经之说皆微见其端而非所以破天下之疑惑使之一见而寤者是以世之君子纷纷至此而不可执也今夫易者圣人之所以尽天下刚柔喜怒之情吉凶得失之际以教天下之趋利避害而世之说者王氏韩氏至以老子之虚无京房焦贡至以阴阳灾异之数言诗者不言咏歌勤苦酒食燕乐之际极欢极戚而不违于道而言五际子午卯酉之事言书者不言其君臣之欢吁俞嗟叹有以深感天下而论其鲁誓秦誓之不当作也夫孔子岂不知后世之至此极欤其意以为后之学者无所据依感发以自尽其才是以说为六经而使之求之葢又欲其深思而得之也是以不为明着其说使天下各以其所长而求之故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子贡亦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使仁者效其仁智者效其智贤者推明其大而不遗其小小者乐致其小以自附于大各因其才而尽其力以求其至微至宻之地则天下将有终身于其说而无倦者矣至于后世不明其意患乎异说之多而学者之难明也于是举圣人之微言而折之以一人之私意而传疏之学横放于天下由是学者愈怠而圣人之说益以不明今夫使天下之人因说者之异同得以纵观博览而辨其是非论其可否推其精粗而后至于微宻之际则讲之当益深守之当益固昔者辙之始学也得一书伏而读之不求其传而惟其书之知求之而莫得则反复而思之至于终日而莫见而后退而求其传何者惧其入于心之易而守之不坚也及既长乃观百家之书纵横颠倒可喜可愕无所不读泛然无所适从葢晩而读孟子而后遍观乎百家而不乱也而世之言者曰学者不可以读天下之杂说不幸而见之则小道异术将乗间而入于其中虽扬雄尚然曰吾不观非圣之书以为世之贤人所以自养其心者如人之弱子幼弟不当岀而置之于纷华杂扰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古之所谓知道者邪词入之而不能荡诐词犯之而不能诈爵禄不能使之骄贫贱不能使之辱如使深居自闭于闺闼之中兀然颓然而曰知道云者此乃所谓腐儒者也古者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是君子之所不为也而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柳下惠少连降志而辱身言中伦行中虑至于孟子恶乡愿之败俗而知于陵仲子之不可常也美禹稷之汲汲于天下而知颜氏之自乐之非固也知天下之诸侯其所取之为盗而知王者之不必尽诛也知贤者之不可召而知召之役之为义也故士之言学者皆曰孔孟何者以其知道而已今辙山林之匹夫何敢自附于孟子然其所以泛观天下之异说三代以来兴亡治乱之际而皎然其有以折之者葢其学出于孟子而不可诬也今年春天子将求直言之士而辙适来调官京师舍人杨公不知其不肖取其鄙野之文五十篇而荐之俾与明诏之末伏惟执事方今之伟人而朝之名卿也其德业之所服声华之所耀孰不欲一见以効薄技于左右夫其五十篇之文从中而下则执事亦既见之矣是以不敢复以为献姑述其所以为学之道而执事试观焉
    上枢宻韩太尉书【苏辙】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寛厚弘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逰故其文疎荡颇有竒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貎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逰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汨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竒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髙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人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聴其议论之宏辨观其容貎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逰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岀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髙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归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茍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上刘长安书【苏辙】
    辙闻之物之所受于天者异则其自处必高自处既高则必趯然有所不合于世俗葢猛虎处于深山向风长鸣则百兽震恐而不敢出松栢生于髙岗散柯布叶而草木为之不殖非吾则尔拒而尔则不吾抗也故大才不同则无朋而势逺絶则失众才髙者身之累也势异者众之弃也昔者伯夷叔齐已尝试之矣与其乡人立以其冠之不正也舍而去之夫以其冠之不正也舍之而去则天下无乃无可与共处者耶举天下而无可与共处则是其势岂可以久也茍其势不可以久则吾无乃亦将病之欤其病而后反也不若其素与之之为善也伯夷叔齐惟其徃而不反是以为天下之弃人也以伯夷之不吾屑而弃伯夷者是固天下之罪矣而以吾之洁清而不屑天下是伯夷亦有过耳古语有之曰大辩若讷大巧若拙何者惧天下之以吾辩而以辩乘我以吾巧而以巧困我故以拙养巧以讷养辩此又非独善保身也亦将以使天下之不吾忌而其道可长久也今夫天下之士辙已略观之矣于此有所不足则于彼有所长于此有所蔽则于彼有所见其势然矣仄闻执事之风明俊雄辩天下无有敌者而高亮刚果士之进于前者莫不震栗而自失退而仰望才业之辉光莫不逡廵而自愧葢天下之士已大服矣而辙愿执事有以少下之使天下乐进于前而无恐而辙亦得进见左右以聴议论之末幸甚幸甚
    上田正言书【王安石】
    正言执事某五月还家八月抵官每欲介西北之邮布一书道区区之怀輙以事废扬东南之吭也舟舆至自汴者日十百数因得问汴事与执事息耗甚详其间荐绅道执事介然立朝无所跛倚甚盛甚盛顾犹有疑执事者虽某亦然某之学也执事诲之进也执事奬之执事知某不为浅矣有疑焉不以闻何以偿执事之知哉初执事坐殿庑下对方正策指斥天下利害奋不讳忌且曰愿陛下行之无使天下谓制科为进取一涂耳方此时窥执事意岂若今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哉葢曰行其志云尔今联谏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无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宜莫若此时国之疵民之病亦多矣执事亦抵职之日久矣向之所谓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谓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曽未闻执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疏也岂向之利于言而今之言不利耶岂不免若今之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耶人之疑执事者以此为执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诡辞而出疎贱之人奚遽知其微哉是不然矣传所谓造辟而言者乃其言则不可得而闻也其言之效则天下斯见之矣今国之疵民之病有滋而无损焉乌所谓言之效耶复有为执事解者曰葢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谏不从则去之礼也执事对策时常用是着于篇今言之而不从亦当不啻三矣虽惓惓之义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盍亦辞其言责耶执事不能自免于疑也必矣虽坚强之辩不能为执事解也乃如某之愚则愿执事不矜宠利不惮诛责一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国之疵蹇蹇一心如对策时则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执事念之如其不然愿赐教答不宣
    答韶州张殿丞书【王安石】
    某启伏蒙再赐书示及先君韶州之政为吏民称颂至今不絶伤今之士大夫不尽知又恐史官不能记载以次前世良吏之后此皆不肖之孤言行不足信于天下不能推扬先人之功绪余烈使人人得闻知之所以夙夜愁痛疚心疾首而不敢息者以此也先人之存某尚少不得备闻为政之迹然尝侍左右尚能记诵教诲之余葢先君所存尝欲大润泽于天下一物枯槁以为身羞大者既不得试已试乃其小者耳小者又将泯没而无传则不肖之孤罪大衅厚矣尚何以自立于天地之间耶阁下勤勤恻恻以不传为念非夫仁人君子乐道人之善安能以及此自三代之时国各有史而当时之史多世其家徃徃以身死职不负其意葢其所传皆可考据后既无诸侯之史而近世非尊爵盛位虽雄竒儁烈道德满衍不幸不为朝廷所称輙不得见于史而执笔者又杂岀一时之贵人观其在廷论议之时人人得讲其然否尚或以忠为邪以异为同诛当前而不栗讪在后而不羞茍以餍其忿好之心而止耳而况阴挟翰墨以裁前人之善恶疑可以代褒似可以附毁徃者不能讼当否生者不得论曲直赏罚谤誉又不施其间以彼其私独安能无欺于冥昩之间耶善既不尽传而传者又不可尽信如此唯能言之君子有大公至正之道名实足以信后世者耳目所遇一以言载之则遂以不朽于无穷耳伏惟阁下于先人非有一日之雅余论所及无党私之嫌茍以发潜德为已事务推所闻告世之能言而足信者使得论次以传焉则先君之不得列于史官岂有恨哉
    答叚缝书【王安石】
    叚君足下某在京师时尝为足下道曽巩善属文未尝及其为人也还江南始熟而慕焉友之乂作文麤道其行惠书以所闻诋巩行无纎完其居家亲友惴畏焉怪某无文字规巩见谓有党果哉足下之言也巩固不然巩文学议论在某交逰中不见可敌其心勇于适道殆不可以刑祸利禄动也父在困厄中左右就养无亏行家事铢髪以上皆亲之父亦爱之甚尝曰吾宗敝所頼者此儿耳此某之所见也若足下所闻非某之所见也巩在京师避兄而舍此虽某亦罪之也宜足下深攻之也于辠之中有足矜者顾不可以书传也事固有迹然而情不至是者如不循其情而诛焉则谁不可诛耶巩之迹固然耳然巩为人弟于此不得无过但在京师时未深接之还江南又既徃不可咎未尝以此规之也巩果于从事少许可时时岀于中道此则还江南时尝规之矣巩闻之輙矍然巩固有以教某也其作怀友书两通一自藏一纳某家皇皇求相切劘以免于悔者略见矣尝谓友朋过差未可以絶固且规之规之从则已固且为文字自着见然后已邪则未尝也凡巩之行如前之云其既徃之过亦如前之云而已岂不得为贤者哉天下愚者众而贤者希愚者固忌贤者贤者又自守不与愚者合愚者加怨焉挟忌怨之心则无之焉而不谤君子之过于聴者又传而广之故贤者常多谤其困于下者尤甚势不足以动俗名实未加于民愚者易以谤谤易以传也凡道巩之云云者固忌固怨固过于聴者也家兄未尝亲巩也顾亦过于聴耳足下乃欲引忌者怨者过于聴者之言悬断贤者之是非甚不然也孔子曰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孟子曰国人皆曰可杀未可也见可杀焉然后杀之匡章通国以为不孝孟子独礼貌之以为孝孔孟所以为孔孟者为其善自守不惑于众人也如惑于众人亦众人耳乌在其为孔孟也足下姑自重毋轻议巩
    上蔡学士书【曽巩】
    庆歴四年五月日南丰曽巩谨再拜上书谏院学士执事朝廷自更两府谏官来言事者皆为天下贺得人而已贺之诚当也顾不贺则不可乎巩尝静思天下之士矣以天子而行圣人之道不古圣贤然者否也然而古今难之者岂无异焉邪人以不已利也则怨庸人以已不及也则忌怨且忌则造饰以行其间人主不寤其然则贤者必疎而殆矣故圣贤之道徃徃而不行也东汉之末是已今主上至圣虽有庸人邪人将不入其间然今日两府谏官之所陈上已尽白而信耶抑未然耶其已尽白而信也尚惧其造之未深临事而差也其未尽白而信也则当屡进而陈之待其尽白而信造之深临事而不差而后已也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古之制善矣夫天子之所尊而聴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时不得数且久矣惟谏官随宰相入奏事已奏宰相退归中书葢常然矣至于谏官出入言动相缀接蚤暮相亲未闻其当退也如此则事之失得蚤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谕则极辨之可也屡进而陈之宜莫若此之详且实也虽有邪人庸人不得而间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今谏官之见也有间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议亦明矣禁中之与居女妇而已尔舍是则寺人而已尔庸人邪人而已尔其于冥冥之间议论之际岂不易行其间哉如此则巩见今日两府諌官之危而未见国家天下之安也度执事亦已念之矣茍念之则在使谏官侍臣复其职而已安有不得其职而在其位者欤噫自汉降戾后世士之盛未有若唐也自唐太宗降戾后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能成功治今有士之盛能行其道则前数百年之弊无不除也否则后数百年之患将又兴也可不为深念乎巩生于逺阨于无衣食以事亲今又将集于乡学当圣贤之时不得抵京师而一言故敢布于执事并书所作通论杂文一编以献伏惟执事庄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愿赐观览以其意少施焉巩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称其文虽已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诚自重不愿知于人然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时所急虽无常人千万不害也顾如安石此不可失也执事倘进之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亦书其所为文一编进左右庶知巩之非妄也
    上欧蔡书【曽巩】
    巩少读唐书及贞观政要见魏郑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无不议论谏诤当时邪人庸人相叅者少虽有如封伦李义府軰太宗又能识而疎之故其言无不信聴卒能成贞观太平刑措不以居成康上未尝不反复欣慕继以嗟惜以谓三代君臣不知曽有如此周旋议论否虽皋陶禹稷与唐舜上下谋谟载于书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备具颇意三代唐舜去时逺其时虽有谋议如贞观间或尚过之而其史不尽存故于今无所闻见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繇汉以降至于陈隋复繇髙宗以降至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无如此谋议决也故其治皆出贞观下理势然尔窃自恨不幸不生于其时亲见其事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又恨不得升降进退于其间与之徃复议也自长以来则好问当世事所见闻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茍且畏慎阴拱黙处为故未尝有一人见当世事仅计谋有未可立效者其谁肯奋然迎为之虑而已当之耶则又谓所欣慕者已矣类千百年间不可复及昨者天子赫然独见于万世之表既更两府复引二公为谏官见所条下及四方人所传道知二公在上左右为上论治乱得失羣臣忠邪小大无所隐不为缁铢计惜以避怨忌毁骂谗构之患窃又奋起以谓从古以来有言责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详悃至议论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虽郑公王珪又能过是耶今虽事不合亦足暴之万世而使邪者惧懦者有所树矣况合乎否未可必也不知所谓数百千年巳矣不可复有者今幸遇而见之其心欢喜震动不可比说日夜庶几虽有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逺之惟二公之聴致今日之治居贞观之上令巩小者得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大者得出于其间吐片言半词以托名于千万世是所望于古者不负且令后世闻今之盛疑唐舜三代不及逺甚与今之疑唐太宗时无异虽然亦未尝不忧一日有于冥冥之中议论之际而行谤者使二公之道未尽用故前以书献二公先举是为言已而果然二公相次岀两府亦更改而怨忌毁骂谗构之患一日俱发翕翕万状至于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谤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贤不顾四方人议论不畏天地鬼神之临已公然欺诬骇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愤痛切废食与寝不知所为噫二公之不幸实疾首蹙额之民之不幸也虽然君子之于道也既得诸已汲汲焉而务施之于外汲汲焉务施之于外在我者也务施之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于其极而后已也在彼者则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难而废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说而聘者七十国而孟子亦区区于梁齐滕邾之间为孔子者聘六十九国尚未巳而孟子亦之梁之齐二大国不可则犹俯而与邾滕之君谋其去齐也迟迟而后岀昼其言曰王庶几改之则必召予如用予则岂惟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观其心若是岂以一不合而止哉诚不若是亦无以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合者也其心岂不曰天子庶几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所云乎肆力焉于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必得之难而已莫大斯时矣况今天子仁恕聪明求治之心未尝怠天下一归四方诸侯承号令奔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于上则夕被于四海夕得于上则不越宿而被于四海岂与聘七十国游梁齐邾滕之区区艰难比耶姑有待而已矣非独巩之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岂不谓然乎感愤之不已谨成忆昨诗一篇雅说三篇麤道其意后二篇并他事因亦冩寄此皆人所厌闻不宜为二公道然欲启言觉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见之知世有断然自守者不从已于邪则又庶几于天子视聴有所开益使二公之道行则天下之嗷嗷者举被其赐是亦为天下计不独于二公发也则二公之道何如哉尝窃思更举贡法责之累日于学使学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须土著以待举行悖者不能藉以进此歴代之思虑所未及善乎莫与为善也故诗中善学尤具伏惟赐省察焉
    谢杜相公书【曽巩】
    伏以昔者方巩之得祸罚于河濵去其家四千里之逺南向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险为其阻阨而以孤独之身抱不测之疾茕茕路隅无攀缘之亲一见之旧以为之托又无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势下之可以动俗惟先人之医药与凡丧之所急不知所以为頼而旅榇之重大惧无以归者明公独于此时闵闵勤勤营救护视亲屈车骑临于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于左右而医药之有与谋至其既孤无外事之夺其哀而毫髪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丧得以卒致而南其为存全之恩过越之义如此窃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唫诵推说者穷万世非如曲士汲及一节之善而位之极年之髙天子不敢烦以政岂乡闾新学危苦之情丛细之事宜以彻于视聴而蒙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尽于巩之德如此葢明公虽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爱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岀于自然推而行之不以进退而巩独幸遇明公于此时也在丧之日不敢以世俗浅意越礼进谢丧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陈徘徊迄今一书之未进顾其惭生于心无须臾废也伏惟明公终赐亮察夫明公存天下之义而无有所私则巩之所以报于明公者亦惟天下之义而已誓心则然未敢谓能也
    寄欧阳舍人书【曽巩】
    巩顿首载拜舍人先生去秋人还蒙赐书及所撰先大父墓碑铭反复观诵感与惭并夫铭志之着于世义近于史而亦有与史异者葢史之于善恶无所不书而铭者葢古人之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惧后世之不知则必铭而见之或纳于庙或存于墓一也茍其人之恶则于铭乎何有此其所以与史异也其辞之作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生者得致其严而善人喜于见传则勇于自立恶人无有所纪则以愧而惧至于通材达识义烈节士嘉言善状皆见于篇则足为后世警劝之道非近乎史其将安近及世之衰人之子孙者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故虽恶人皆务勒铭以夸后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又以其子孙之所请也书其恶焉则人情之所不得于是乎铭始不实后之作铭者当观其人茍托之非人则书之非公与是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后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铭而传者益少其故非他托之非人书之非公与是故也然则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非蓄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葢有道德者之于恶人则不受而铭之于众人则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有实大于名有名侈于实犹之用人非蓄道德者恶能辨之不惑议之不狥不惑不狥则公且是矣而其辞之不工则世犹不传于是又在其文章兼胜焉故曰非蓄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岂非然哉然蓄道德而能文章者虽或并世而有亦或数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传之难如此其遇之难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德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铭其公与是其传世行后无疑也而世之学者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则徃徃衋然不知涕之流落也况其子孙也哉况巩也哉其追晞祖德而思所以传之之繇则知先生推一赐于巩而及其三世其感与报宜若何而图之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而先生进之先祖之屯蹷否塞以死而先生显之则世之魁宏豪杰不世岀之士其谁不愿进于门潜遁幽抑之士其谁不有望于世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此数美者一归于先生既拜赐之辱且敢进其所以然所论世族之次敢不承教而加详焉愧甚不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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