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小说家类>> 情史>> 正文

卷十二 情媒类

    卷十二 情媒类
    ○卢二舅
    昔有卢、李二生,隐居太白山读书,兼习吐纳导引之术。一旦,李生告归,曰:“某不能甘此寒苦,且浪迹江湖。”诀别而去。
    后李生知橘子园,人吏隐欺,欠折官钱数万贯,羁縻不得东归,贫甚。偶过扬州阿使桥,逢一人草屩布衫,视之乃卢生。生昔号二舅。李生与语,哀其褴褛。卢生大骂曰:“我贫贱何畏?公不作好,弃身凡弊之所,又有欠负,身被囚拘,尚有面目相见乎!”李生厚谢。二舅笑曰:“居处不远,明日即将奉迎。”至旦,果有一仆者驰骏足来,云:“二舅遣迎郎君。”既去,马疾如风。过城南数十里,路侧朱门斜开,二舅出迎。星冠霞帔,容貌光泽,侍婢数十人,与桥下仪状全别。邀李生中堂宴馔,名花异木,若在云霄。既夜,引李生入北亭命酌,曰:“兼与公求得佐酒者,颇善箜篌。”须臾,红烛引一女子至,容色极艳,新声甚嘉。李生视箜篌上有朱字一行云:“天际识归舟,云间辨江树。”酒罢,二舅曰:“愿作婚姻否?”李生曰:“某安敢!”二舅许为成之。又曰:“公所欠官钱多少?”曰:“二万贯。”乃与一拄杖曰:“将此于波斯店取钱。可从此学道,无自秽也。”
    才晓,前马至。二舅令李生去,送出门。波斯见拄杖,惊曰:“此卢二舅拄杖,何以得之?”依言付钱,遂得无事。其年往汴州,行军陆长源以女嫁之。既婚,颇类卢二舅北亭子所睹者。复解箜篌,果有朱书字。视之,“天际”之诗两句也。李生具说扬州城南卢二舅亭中筵宴之事,妻曰:“少年兄弟戏书此。昨梦使者云仙官追,一如公所言也。”李生叹讶。却寻二舅之居,惟见荒草,不复睹亭台矣。
    二舅曾未显然作伐,然阴以红丝系足矣。神仙从无诳语。
    ○氤氲大使
    朱起,家居阳翟,年逾弱冠,姿韵爽逸。伯氏虞部有妓女宠之,艳秀明媚,起甚留意。缘馆院各别,种种碍隔,起一志不移,精神恍忽。
    有密友诣都辇,起送至郊外。独回之次,路逢青巾短袍、提筇杖药篮者,熟视起曰:“郎君幸值贫道,否则危矣。”起骇异,下马揖之。青巾曰:“君有急,直言,吾能济之。”起再拜,以宠事诉。青巾叹曰:“世人阴阳之契,有缱绻司总统,其长官号氤氲大使。诸夙缘冥数当合者,须鸳鸯牒下乃成。虽伉俪之正,婢妾之微,买笑之略,偷期之秘,凡仙交会,华戎配接,率由一道焉。我即为子嘱之。”临去,篮中取一扇授起曰:“是坤灵扇子,凡访宠,以扇自蔽,人皆不见。自此,七日外可合,十五年而绝。”
    起归如戒,往来无阻。后果十五年,宠疫病而殂。出《清异录》。
    有缘自合,何须坤灵扇子帮衬。青巾亦多事矣。
    ○潘法成
    陈妙常,宋女贞观尼姑也。年二十余,姿色出群,能诗,尤善琴。张于湖授临江令,途宿女贞观,见妙常惊讶。以词挑之,妙常拒之甚峻。后与于湖故人潘法成私通情洽。潘密告于湖,令投词托言旧所聘定,遂断为夫妇。
    ○陈诜
    湘人陈诜登第,授岳阳教官。夜逾墙与妓江柳狎,颇为人所知。时孟之经守岳,闻其故。一日公宴,江柳不侍,呼至杖之,文其眉鬓间以“陈诜”二字,乃押隶辰州。妓之父母诣学宫咎诜,云自岳去辰八百里,且求资粮。陈且泣且悔,罄其所有及质衣物,得千缗。以六百赠柳,余付监押吏卒,令善视。且以词饯别云:
    “鬓边一点似飞鸦,休把翠钿遮。二年三载,千阑百就,今日天涯。 杨花又逐东风去,随分入人家。要不思量,除非酒醒,休照菱花。”
    柳将行,会陆云西以荆、湖制司干官,霑(露)檄至岳。与陈有故。将至,陈先出迎,以情告陆。陆即取空名制干札填陈姓名,檄入制幕。既而并迎陆入,即开筵。陆曰:“闻籍中有江柳者,善讴,谁是也?”孟即呼至。柳花钿隐眉间所文。饮间,陆越语孟曰:“能以柳见与否?”孟曰:“唯命。”陆笑曰:“君尚不能容一陈教,岂能与我!”孟因叙杨之过,陆叹慨。
    既而终席,陆呼柳问其事,柳出诜送别词,陆大嗟赏,而再登席。陆举词示孟,且诮之曰:“君试目此作,可谓不知人矣。今制司檄诜入幕,将若之何!”孟求解于陆,并召诜同宴。明日,列荐诜,且除柳名。陆遂将诜如江陵,见之阃公秋壑,俾充幕寮。诜不特洗一时之辱,且有幸进之喜。至今巴陵传为佳话焉。
    ○赵汝舟
    樊城赵生汝舟,字君牧,年少负才,未获佳偶。有谢妪携女自洛阳来,寓居南曲。女名素秋,才色无双。誓非才士,必不失身。时人为之语曰:“男中赵汝舟,女中谢素秋。”生闻之,因往访焉。不遇。睹庭间红梨花盛开,因题诗于壁云:
    “换却冰肌玉骨胎,丹心吐出异香来。武陵溪畔人休说,只恐夭桃不敢开。”女归,读其诗,甚悔。因和云:
    “本分天然白雪香,谁知今日却浓妆。秋千院落溶溶月,羞睹红脂睡海棠。”
    以诗寄生,且订晤期。
    会有无赖子挟势求欢,女不从,逐之使行,遂还洛阳。生怅怏不已。适故人刘辅为洛阳太守,遣使招生。生喜,即日束装赴之。及相见,首以谢素秋为问。刘本意虑生花柳荡志,欲令习静理业,得问茫然。乃伪令人征素秋侑觞,而以病死还报,冀绝其念。生叹惋不已,馆于王参军废园,因而成病。辅为求医,生却之曰:“吾病非药饵可疗,除是素秋重生耳。”辅方授计于素秋,使伪为王参军女,月夜彷徨园亭。生望之心动,遽前挑之,宛转成好,郁抱顿开。
    久之,试期渐逼,生恋女未有行色。辅复嘱卖花妪携筐诣园,伪为奠其亡儿者。生问之,对曰:“昔王参军有女甚美,亡瘗园中红梨树下。每月明之夜,往往出现魅人,吾子以是妖死。今忌日,故奠之耳。”生询女状貌服色相类,大惧,即夕携寓他室。及明,遂辞辅诣临安。辅厚赠资斧。生是岁登第,得选还乡,道从洛阳谢辅。辅觞之,命素秋见,生大骇。辅笑述始末,生喜极。辅为治婚礼,竟为夫妇。
    今传奇有《梨花记》,或作《谢金莲》。
    ○姚牧庵
    姚牧庵为翰林学士承旨日,玉堂设宴。歌妓罗列中,一人秀丽闲雅,微操闽音。公使来前,问其履历,初不以实对。叩之再,泣而诉曰:“妾乃建宁人氏,真西山后也。父官朔方,禄薄不足以给,侵贷公帑无偿,遂卖入娼家,流落至此。”公命之坐。仍遣使诣丞相三卖奴,请为落籍。丞相素敬公,意公欲以侍巾栉,即令教坊简籍除之。
    公得报,语一小史黄埭曰:“我以此女为汝妻,女即以我为父也。”史忻然从命。史后至显官。京师相传以为盛事。
    按:牧庵名燧,枢之姪也。致政家居,年八十时,夏月沐浴,有侍妾在侧,公因私焉。妾前拜曰:“主公年老,贱妾倘有娠,家人必见疑,愿赐识验。”公因捉其肚围,题诗于上云:
    “八十年来遇此春,此春遇后更无春,纵然不得扶持力,也作坟前拜扫人。” 未几,公薨。后此妾果有子,家人疑其外通,妾出此诗,遂解。
    ○马光祖
    有士人逾墙偷人室女,事觉到官,府尹马光祖(号裕斋)面试《逾墙搂处子》诗,士人秉笔云:
    “花柳平生债,风流一段愁。逾墙乘兴下,处子有心搂。谢玉应潜越,韩香许暗偷。有情还爱欲,无语强娇羞。不负秦楼约,安知汉狱囚。玉颜丽如此,何用读书求。”
    光祖判云:
    “多情多爱,还了生平花柳债。好个檀郎,室女为妻也合当。杰才高作,聊赠青蚨三百索。烛影摇红,记取媒人是马公。”
    文士既幸免罪,反因以此得佳偶。
    此事不可为训。风流太守,偶示一奇,亦何不可。
    ○西毕氏
    西毕氏中岁无子,甚忧。然与妻恩爱,不忍置妾。醉后,其妻阴以侍婢与睡,即有娠,毕疑之。既产子,欲毙之,其妻以实告。乃纳其婢试之,明年复产一子,遂释然。乃感其妻。后二子济川、济时,相继登进士,济川为翰林编修。
    ○聂胜琼
    聂胜琼,宋时名妓也,资性慧黠。李之问诣京师,见而悦之,遂与结好。及将行,胜琼饯别于莲花楼。别旬日,复作《鹧鸪天》词寄之云:
    “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清樽一曲阳关后,别个人人第五程。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檐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李藏箧间,抵家,为其妻所得。问之,具以实告。妻爱其语句清俊,遂出妆奁,资夫娶归。琼至,损其妆饰,委曲奉事主母。终身和好,无间隙焉。
    ○秾芳亭
    巨野有秾芳亭,邑人秋成报祭所也。一日,乡耆谋立石其中,延士人王维翰书“秾芳亭”字,久之未至。有妓谢天香者,问云:“祀事既毕,何为迟留不饮?”众曰:“伺维翰书石耳。”谢遂以身衣当笔,书“秾芳”二字。会维翰至,书“亭”字以完之。父老遂刻之石,王、谢遂成夫妇。后王戏谢诗云:
    “昔日章台会舞腰,行人无不折枝条。”
    天香曰:
    “从今已付丹青手,一任狂风不动摇。”
    ○陈孚
    陈孚,字刚中,台州人。至元年(中),曾以布衣献《大一统赋》。初尝为僧,以避世变。忽一日,大书所作于其父执某之粉墙上,云:
    “我不学,寇丞相,地黄变发发如漆。又不学,张长史,醉后挥毫扫狂墨。平生绀发三十丈,几度和云眠石上。不合感时怒冲冠,天公罚作圆顶相。肺肝本无儿女情,亦岂惜此双鬓青。只忆山间秋月冷,搔首不见(上髟下聿)鬓(鬙)影。”
    父执见之笑曰:“此子欲归俗矣!”即命养发。经半年余,以女妻之。刚中虽获佳偶,自妻母以至妻之兄姊弟妹皆薄之,遂携家入京。馆阁诸老,交章荐举,竟入翰林。尝摄礼部郎中,副梁尚书曾使交趾。至交州,赋诗曰:
    “老母越南垂白发,病妻塞北倚黄昏。蛮烟瘴雨交州客,三处相思一梦魂。”
    ○高季迪
    高季迪(启),年十八,未娶。妇翁周仲建有疾,季迪往唁之。周出《芦雁图》命题。季迪走笔赋曰:
    “西风吹折荻花枝,好鸟飞来羽翮垂。沙阔水寒鱼不见,满身风露立多时。”
    仲建笑曰:“是子求室也!”即择吉,以女妻焉。
    ○杨越渔
    越渔者,杨翁女也,容貌美丽。为诗不过两句,或问:“何不终篇?”答曰:“无奈情思缠绕,至两句,即思乱不胜。”有谢生求娶。父曰:“吾女宜配公卿。”谢曰:“谚曰:‘少女少郎,相乐不忘。少女老翁,苦乐不同。’安有少年公卿耶?”翁曰:“吾女词多两句,子能续之,而称其意,则妻矣。”遂以女诗示谢。女诗云:
    “珠帘半床月,青竹满林风。”
    谢续云:
    “何事今宵景,无人解与同。”
    又诗云:
    “春尽花随尽,其如自是花。”
    谢续云:
    “从来说花意,不过此容华。” 女览诗,叹曰:“天生吾夫也!”遂为夫妇。多引泛江湖,唱和为乐。后七年春日,杨忽题诗二句云:
    “明月易亏轮,好花难恋春。” 谢讶曰:“何故作此不祥语?”女曰:“君且续之。”谢应声云:
    “常将花月恨,并作可怜人。” 女曰:“逝水难驻,千万自保!”即以首枕生膝而逝。
    ○郭暧
    郭暧宴客,有婢镜儿善弹筝,姿色绝代。李端在坐,时窃寓目,属意甚深。暧觉之曰:“李生能以弹筝为题,赋诗娱客,吾当不惜此女。”李即席口号曰: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暧大称喜,彻席上金玉酒器,并以镜儿赠李。
    郭暧粗豪公子,终是大家门风手段。
    ○武昌妓
    韦蟾廉问鄂州,及罢任,宾僚盛陈祖席。蟾遂书《文选》句云:“悲莫悲兮生别离,登山临水送将归。”以笺毫授宾从,请续其句。座中怅望,皆思不属。逡巡,女妓泫然起曰:“某不才,不敢染,欲口占两句。”韦大惊异,令随口占云:“武昌无限新栽柳,不见杨花扑面飞。”座客莫不嘉叹。韦令唱作“杨柳枝”词,极欢而散。赠数十千,纳之。翌日,共载而发。出《抒情诗》。
    ○赵令畤
    赵令畤,(字德麟,号聊复翁。袭封安宅(定)郡王)善词。刘弇(字伟明)既丧爱妾,而不能忘。赵为《清平乐》词云:
    “东风依旧,着意隋堤柳。搓得鹅儿黄欲就,天气清明时候。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能消几个黄昏。”
    有王氏女,聪慧,父母为择配,未偶,壮年不嫁。作《咏怀》诗曰:
    “白藕作花风已秋,不堪残睡更回头。晚云带雨归飞急,去作西窗一夜愁。” 赵鳏居,见诗,遂求媒焉。人以为二十八字媒云。
    ○清江引
    刘婆惜,乐人李四之妻也,江右人,与杨春秀同时。颇通文墨,滑稽、歌舞迥出其流,时贵多重之。先与抚州常推官之子三舍者交好,苦其夫间阻,一日偕宵遁。事觉,决杖。刘负愧,将之广海居焉,道经赣州。时有全音庵拨里,字子仁,由礼部尚书值天下多故,选用除赣州监郡。平昔文章政事扬历台省,但未免花酒之癖。每日公余,即与士夫酣歌赋诗。帽上常喜簪花,否则或果或叶亦簪一枝。一日,刘之广海过赣,谒全公。全曰:“刑余之妇,无足与也。”刘谓阍者曰:“妾欲之广海,誓不复还。久闻尚书清誉,获一见而逝,死无恨也。”全哀其志而与进焉。时宾朋满座,全帽上簪青梅一枝,行酒,全口占《清江引》曲云:“青青子儿枝上结”,令宾朋续之,众亡有对者。刘敛袵进前曰:“能容妾入词乎?”全曰:“可。”刘应声曰:
    “青青子儿枝上结,引惹人攀折。其中全子仁,就里滋味别。只为你酸溜溜,意儿
    难弃舍。” 全大称赏。由是顾宠无间,纳为侧室。后兵兴,全死节。刘克守妇道,善终其家。
    ○回回偈
    至正间,明州女子柳含春,年十六患病,祷于延庆寺关王神而愈,因绣幡往酬之。一少年僧颇聪慧,窥柳氏姿而悦之。因以其姓戏作咒语,诵于佛前,名曰《回回偈》。其词云:
    “江南柳,嫩绿未成阴。枝软不堪轻折取,黄鹂飞上力难禁。留取待春深。”
    女亦甚慧,闻而恨之,归告于父。时方国珍据明州,父因讼之。国珍捕诸僧至,讯作词之姓名,对曰:“姓竺,名月华。”国珍乃召匠氏作大竹筒,将纳僧以沉诸江。谓曰:“我亦取汝姓作一偈,送汝归东流。”因吟曰:
    “江南竹,巧匠作为筒。付与法师藏法体,碧波深处伴蛟龙。方知色是空。”
    僧惶恐伏气,叩头告哀云:“死吾分也,更乞容一言。”国珍许之。僧复吟曰:
    “江南月,如镜亦如钩。如镜不临红粉面,如钩不上画帘头。空自照东流。”
    国珍知其以名为答,笑而释之。且令蓄发,以柳氏配为夫妇。
    吟词不差,还是错做了和尚。
    ○马仲叔
    辽东马仲叔、王志都相知至厚。仲叔先亡,忽见形谓志都曰:“吾不幸先亡,心恒相念。念卿无妇,当为卿得妇。”遂与之期。
    至日,大风昼昏。向暮,果有女子在寝室中。志都问其由,曰:“我河南人,父为清河太守。临当见嫁,不知何得至此。”志都告之故,遂成夫妇。往诣其家,大喜,以为天授也。后生一男,为南郡太守。
    身死矣,犹念友之无妇乎!其情乃胜于父母
    ○梁公肃
    广宁闾山公庙,灵应甚著。又其像设狞恶,林木蔽映,人白昼入其中,皆恐怖毛竖。旁近言静夜时闻讯掠声,故过者或迂路避之。
    参知政事梁公肃,家此乡之牵马岭。作举子时,与诸生谈及鬼神事,因有言:“我能以昏暮或阴晦之际,入闾山庙,巡廊庑一周。”诸生从臾之。明日晚偕往,约诸生待于庙门外,奋袖径入。至庙之东隅,摸索有一人倚壁而立,梁公意其为鬼,负之出。诸生迎问何所见,梁公笑曰:“我负一鬼至矣,可取火照之。”及火至,见是一美妇。衣装绝与乡俗不同,气息奄奄,状若昏醉。环立守之,良久开目,问:“此为何地?”诸生为言其处,及庙中得之者,且诘其为人为鬼,何所从来。妇言:“我扬州大族某氏女。以吉日迎往婿家,肩舆中忽为大风所飘。神思乱散,不知何以至此。”诸生喜曰:“梁生未受室,神物乃从扬州送一妻,可因而成之。”梁公乃挈妇归。
    寻擢第,不数十年,致位通显。妇举数子。故时人有“天赐夫人”之目,至于传达宫禁。梁公以大定二十年节度彰德,都下耆旧,仍有及见之者。兵乱后,梁氏尚多,问其家世,多“天赐”诸孙行云。
    ○于祐
    唐僖宗时,于祐于御沟中拾得一红叶,上有诗云: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祐亦题一叶,置沟上流,宫中韩夫人拾之。
    后祐托韩泳门馆,置帝放宫女三千人,泳以韩氏嫁祐。成礼之后,偶开笥见叶,异之,各出所得相质。叹曰:“事岂偶然。”泳开宴庆之,曰:“二人可谢媒矣!”韩氏作诗曰:
    “一联佳句随流水,十载幽思满素怀。今日却成鸾凤侣,方知红叶是良媒。”
    王伯良作《题红》传奇。
    唐小说记红叶事有四:《本事诗》云:顾况在洛,乘间与一二诗友游苑中,于流水上得大梧叶,有诗云:
    “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
    况明日于上流亦题云:
    “愁见莺啼柳絮飞,上阳宫女断肠时。君恩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寄与谁?”
    后十余曰,有客来苑中,又于叶上得诗,以示况,曰:
    “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
    一说明皇时,贵妃宠盛,宫娥皆衰悴,不愿备掖庭。尝书落叶,随御沟流出,云:
    “旧宠悲秋扇,新恩寄早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接流人。”
    况从而和之(和诗同前)。既达圣聪,遣出禁内人不少。
    又《云溪友议》载:宣宗朝,卢偓舍人应举之岁,偶临御沟,见红叶上有诗,“流水何太急”云云。又《北梦琐言》所载,与《云溪友议》同,以为进士李茵事。惟刘釜《青琐》中有《流红记》,易其人为于祐,妄也。又,别书载:进士李茵,襄阳人。尝游苑中,见红叶自御沟流出,上题诗云,“流水何太急”云云,茵收贮书囊。后僖宗幸蜀,茵奔窜南山民家。见一宫娥,自云宫中侍书,名云芳子,有才思。茵与之款接,因见红叶,叹曰:“此妾所题也。”同行往蜀,具述官中之事。及绵州,逢内官田大人识之曰:“书家何得在此?”逼令上马,与之前去。李甚怏怅。其夕宿逆旅,云芳复至曰:“妾已重赂中官,求得从君矣。”乃与俱归襄阳。数年,李茵疾瘠,有道士言其面有邪气。云芳子自陈:“往年绵州相遇,实已自经而死。感君之意,故相从耳。人鬼殊途,何敢贻患于君!”置酒赋诗,告辞而去。此说更异。
    ○勤自励
    漳浦人勤自励者,以天宝末充健儿,随军安南及击吐蕃,十年不还。自励妻林氏,为父母夺志,将改嫁同县陈氏。其婚夕而自励还,父母具言其妇重嫁始末。自励闻之,不胜忿怒,辄欲拼生往劫。常破吐蕃得利剑,会日暮,因仗剑而行,以诣林氏。自励去家八九里,属暮雨天晦,进退不可。忽而电明,见道左大树有旁孔,自励避雨孔中。有三虎子,自励并杀之。久之,大虎将一物纳孔中,须臾复去。自励闻其人呻吟,径前扪之,即妇人也。自励问其为谁,妇人云:“己是林家女,先嫁勤自励为妻。自励从军未还,父母无状,见逼改嫁,以今夕成亲。我心念旧,不能再见,适持手巾宅后桑林自缢,为虎所取。幸而遇君,今犹未损。倘能相救,当有后报。”自励谓曰:“我即自励也。晓还至舍,父母言君适人,故仗剑而来相访,何期于此相遇。”乃相持而泣。
    顷之虎至,初大吼叫,然后倒入孔。自励以剑挥之,虎腰中断。意尚有一虎,故未敢出。寻而月明,后虎亦至。睹其偶毙,吼叫愈甚。自尔复倒入,又为自励所杀。乃负妻还家,今尚无恙。
    此树孔乃虎穴也。托其穴以避雨,借其力以得妻。大德不报,反以杀身,哀哉!然自励不杀虎,能相信无害乎?猛恶稔著,为德而人犹疑之。世有施而不报者,可自反其平日矣。
    ○郑元方
    汝州叶县令卢造者,有幼女。大历中,许邑客郑楚,曰:“及长,以嫁君之子元方。”楚拜之。俄而楚录潭州军事,造亦辞而寓叶。后楚卒,元方护丧居江陵,数年间音问两绝,县令韦计为子娶焉。其吉辰,元方适到。会武昌戍边亦止其县。县隘,天雨甚,元方无所容,径往县东十余里佛舍。舍西北隅,有若小兽号鸣者,出火视之,乃见三虎雏,目尚未开。以其小,未能害人,且不忍杀,闭门坚拒而已。
    约三更初,虎来触其门,不得入。其西有窗,亦甚坚。虎怒搏之,陷头于楹中,进退不得。元方取佛塔砖击之,虎吼怒拿攫,终莫能去。连击之,俄顷而死。既而闻门外若女子呻吟,气甚困。元方徐问曰:“门外呻吟者,人耶鬼耶?”曰:“人也。”“何以到此?”曰:“女前卢令女也。夕将适韦氏,方登车,为虎负荷至此。今即无损,雨甚,畏其复来,能相救乎?”元方奇之,执烛出视,乃好女子,年十八,礼服俨然,泥水皆彻。既扶入,复固其门,拾佛塔毁像,以继其明。女问:“此何处?”曰:“县东佛舍耳。”元方言姓名,且话旧诺。女亦前记之曰:“妾父曾许妻君,一旦以君之绝耗也,将嫁韦氏。天命难改,虎送归君。庄去此甚近,君能送归,请绝韦氏而奉巾栉。”
    及明,送归。其家以虎攫而去,方谋制服,忽见其来,喜若天降。元方致虎于县,具言其事。县宰异之,以卢氏归于郑焉。
    ○周商女
    义兴山陈氏,薄暮,有虎咆哮其门,置一物而去,乃肥羜也。取而烹之。惧其复来,絷瘠羊于外以塞口。及夕,虎复衔一物至,大嗥者再去。陈趋视,则一年少女子,虽衣履沾败,而体貌绝妍。扶入室,久而息定。乃言:“儿是江阴周商女,随母上冢,为虎所捕。自分死虎口矣,不意得至此。”主人易衣,饮以粥汤。俾之缝纫,殊有条理。主妇讽之曰:“汝既无归,肯为吾子妇乎?”谢曰:“儿得主君援救,出死入生,敢不唯命是听。”陈以配其季子。
    女甚勤俭,举家爱重之。浃辰,其父母觅得之,大喜。言:“女未许人,今愿与君结婚好。”因张宴,征召亲友。相与往来如骨肉云。时人谓之虎媒。
    ○裴越客
    唐乾元初,吏部尚书张镐贬辰州司户。先是镐在京,以次女德容与仆射裴冠第三子,前蓝田尉越客结婚焉。已克迎日,而镐左迁,遂改期来岁之春季。其年越客束装南迈,以毕嘉礼。镐知其将至,深喜,因命家族宴于花园,而德容亦随姑姨妹游焉。山郡萧条,竹树交密。日暮,众将归,或后或先,纷纷笑语。忽有猛虎出自竹间,背负德容,跳入翳荟。众皆惊骇,奔于张。夜色已昏,举家号哭,莫知所为。及晓,则大发人徒,求骸骨于山野间。周回远近,曾无踪迹。
    是夕之前夜,越客行舟去郡二三十里,尚未知其妻之为虎暴。乃与仆夫十数辈,登岸徐行,其船亦随焉。不二三里,过水次,板屋之内有榻,因扫拂,即之憩焉。仆从罗列于前后。俄闻有物来自林木之间,众乃静伺。微月之下,忽见猛虎负一物至。众皆惶惧,共阚喝之,仍大击板屋。其虎徐行,寻俯于板屋侧,留下所负物,竟入山间。仆从窥看,云“是人也,尚有余喘。”越客即令舁之登舟,因促使解缆。燃烛熟视,乃是十六七美女也。容貌衣服,固非村间所有。越客保(呆)异,遣群婢看抚之。虽髻云披散,衣服破裂,而身肤无少损。群婢渐灌以汤饮,即能微微入口。久之,神气安集,俄复开目。与之言语,莫肯应。夜久,即有自郡至者,皆云今尚书次女,昨夜游园,为暴虎所食,至今求其残骸未获。闻者遂以告于越客,即遣群婢以此询,德容号泣不止。越客既登岸,遂以其事列于镐。镐凌晨跃马而至,既悲且喜,遂与同归。而婚媾果谐其期。自是黔峡往往建立虎媒祠,今尚有存者。出《杂异记》。
    元方所遇,义虎也。自励所遇,忠虎也。义兴陈氏所遇,媚虎也。总之无愧于虎媒也。夫撮合为媒,越客婚有日矣。虎一番惊扰,大为嘉礼之累。板屋声高,馋口未厌,天下有此恶媒乎?何以祠为!忠者见杀,恶者居功,此为媒者之所以竞为恶,而莫肯尽忠也。
    ○大别狐
    天顺甲申年间,浙中蒋生贾于江湖,后客汉阳马口某店。而齿尚少,美丰仪。相距数家,马氏有女,临窗纤姣,光采射人。生偶入,窃见之,叹羡魂销。是夜女自来曰:“承公垂盼,妾亦关情,故来呈其丑陋。然家严刚厉,必慎口修持,始永其好。”生喜逾遇仙,遂共枕席。而口必三缄,足不外趾,惟恐负女。然生渐惫瘁。其侪若夜闻人声,疑之,语生曰:“君得无中妖乎?”生始讳匿,及疾力,始曰:“与马公女有前缘,常自来欢会,非有他也。”其侪曰:“君误矣,马家崇墉稠人,女从何来!闻此地夙有狐鬼,必是物也。”因以粗布盛芝麻数升,曰:“若来,可以此相赠,自能辨之。”果相授受。生如其言,因迹芝麻撒止处窥之,乃大别山下,有狐鼾寝洞穴中。生惧大喊,狐醒曰:“今为汝看破我行藏,亦是缘尽。然我不为子厉,今且报子。汝欲得马家真女亦不难。”自撷洞中草,作三束,曰:“以一束煎水自濯,则子病愈。以一束撒马家屋上,则马家女病癞。以一束煎水濯女,则癞除而女归汝矣。”
    生复大喜。归,不以告人,而自如其言为之。女癞遍体,皮痒脓腥,痛不可忍,日夜求死,诸医不效。其家因书门曰:“能起女者,以为室。”生遂谒门曰:“我能治。”以草濯之,一月愈。遂赘其家,得美妇。
    生始窥女而极慕思,女不知也,狐实阴见,故假女来。生以色自惑,而狐惑之也。然竟以此得真女矣。燕昭市骏骨,而千里之马果至。以伪始,以真终,狐虽异类,可以情感,况于筑台礼士者乎。
    ○玄驹
    昔有一士人与邻女有情。一日饮于女家,惟隔一壁,而无由得近。其人醉,隐几卧,梦乘一玄驹入壁隙中。隙不加广,身与驹亦不减小,遂至女前,下驹与女欢。久之,女送至隙,复乘驹而出。觉甚异之,视壁孔中,有一大蚁在焉。故名蚁曰“玄驹”。见《贾子说林》。
    情史氏曰:“媒者,寻常婚媾之事也。常事不书,有异焉则书之。媒而得,虽戾如虎,妖如狐,亦足以传。媒而失,即氤氲大使使尽神通,适以导淫遗议。呜呼!‘伐柯伐柯’,媒其可苟乎哉!审于媒之得失,而情亦可自量也。”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

电脑版手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