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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垣笔记 下

    三垣笔记 下
    弘光
    北都变闻,在籍钱宗伯谦益有迎潞王议,扬州郑进士元勋密语予:「予语里人解少司马学龙曰:「祸从此始矣。神宗四十八年,德泽犹系人心,岂可舍孙立侄?况应立者不立,则谁不可立?万一左良玉扶楚,郑芝龙扶益,各挟天子以令诸侯,谁禁之者?且潞王既立,置福王于何地?死之耶,抑幽之耶?是动天下之兵也,不可。」」时沈都谏胤培以此询章都谏正宸,正宸曰:「当光庙【泰昌。】 在青宫时,则以光庙为国本,当光庙与熹、 【天启。】 毅 【崇祯。】 二庙皆绝时,则又以福藩为国本。若谓潞可越福,犹谓福可越光庙也,于国本安居?」时草野闻立潞,皆不平,及王监国,人心乃定。首谒孝陵,避御路,自西门入,祭告陨泣。礼毕,问懿文太子陵安在,遂往瞻拜。
    高杰 【兴平伯。】 等既封伯,袁督继咸入见,奏曰:「封爵以功,无功而伯,则有功者不劝,跋扈而伯,则跋扈者愈多。」上颔之,叹曰:「事已成,奈何?」忻城伯赵之龙奏曰:「臣昨过扬州,亲见高杰与黄得功格,本辅臣士英 【万历己未,贵阳人。】 引杰过河,宜令士英往辑。」继咸亦从臾,上曰:「其如不肯去何?今史先生愿去。」继咸曰:「皇上即位之初,虽以恩泽收人心,尤当以纪纲肃下志。大抵君德以英断为用,伏祈振治精神,申明法纪。冬春间淮上未必无事,臣等虽驽,愿奉六龙为澶渊之行。」上颇有难色,姜辅曰广【万历己未,新建人。】 言:「澶渊之行,不是遽为此事,故不可不时提此志。」上又颔之。继咸又请榻前密奏,曰:「左良玉虽无异图,所部多降将,非孝子顺孙,皇上初登大宝,人心未免危疑,意外亦不可不防。臣当星驰回信。」上允可。继咸往阁,责阁臣可法不当遽伯高杰,士英不悦。时人谓继咸言虽正,然使诸臣果以序迎,则上何至书召四镇,士英与杰又何得居功?非钱谦益、吕大器【崇祯戊辰,遂安人。】 误之而何?
    周辅延儒再召原任,阮光禄大铖 【万历丙辰,桐城人。】 迓之江干,情甚挚。延儒虑逆案难翻,问大铖废籍中谁为若知交可用者,大铖举原任宣府马抚军士英对。时士英犹编戍籍,忽起凤督,茫然,既知大铖荐,甚感,故力荐于上,诸阁臣皆以为不可,士英曰:「我自任之。」其冠带来京一旨,即士英手票也。
    阮光禄大铖陛见,自陈江防要害,娓娓可听。将退,马辅士英申言大铖陷十有数年,钦定逆案,署以赞导,初无指实。大铖自诉陷,谓:「辅臣弘图,向同班行,亦当知之。」高辅弘图言:「天启年间,崔、魏乱政,人知崔、魏,不知朝廷,人知富贵功名,不知名教气节。先帝初政,有钦定逆案一书,大铖与焉。臣亦知大铖才可用,但以逆案制自先帝,不敢擅改,惟求下九卿科道公议,则大铖出亦自光明。」上首肯曰:「会议良是。」士英曰:「满朝大半东林,一会议,大铖且不得用。且有何不光明?岂臣曾受大铖贿耶?望陛下独断。」弘图曰:「光明非不受贿之谓,且大铖之用,何藉通贿?臣以会议请,正为大铖见用地,非阻大铖以不用也。」因请罢斥,以谢不能附和之罪,上慰留之。
    长洲许生员琰闻毅庙缢殉,恸哭投水死。于少参重庆 【崇祯辛未。】 先济南道,以国变南归,与同乡冯绅犹龙 【长洲人,名梦龙。贡生,寿宁知县。】饮,犹龙力称琰忠,重庆曰:「不然,若非忧贫则忧病,假此为名耳。」犹龙斥其言,重庆几与大哄,解之乃已。
    刘泽清初主立潞议,至是陛见,欲自解免,极诋东林与江北党诳言害己。又言:「中兴所倚,全在政府,旧用大帅,自应群臣公推,今用宰相,亦须大帅参同。」退谒姜辅曰广,曰广微以先日声气讽,泽清作色曰:「我先帝时为东林所卖,被弹无完肤,不尽杀此辈不止。」曰广默然。越数日,疏纠吕大器、雷演祚,荐张捷、【万历癸丑,丹阳人。】 邹之麟、 【万历丁未探花,武进人。】 张孙振、刘光斗 【天启乙丑,武进人。】 等。
    马辅士英以荐阮光禄大铖为中外攻,甚忿,大铖亦语人曰:「彼攻逆案,吾作顺案相对耳。」于是士英疏攻从逆光时亨、龚鼎孳、周锺【崇祯癸丑,金坛人。】 等,大铖教也。
    宁南侯左良玉接监国诏书,不肯拜,袁督继咸贻书良玉,备道上伦序之顺,乃开读如礼。属何内臣志孔、黄直指澍入贺,实窥伺朝廷动静也。澍陛见,面数马士英十大罪,且言:「不宜垂涎纶扉,弃皇陵入朝,又得张献忠伪官周文江银八千两,题授参将,罪可斩。」上曰:「若有此事,先帝时何不纠举?」然澍犹攻诋不休。时志孔亦助澍诋士英,兼言文江不法,声色俱厉。司礼监韩赞周叱志孔使退,将议处分,士英恐失良玉心,疏宽志孔,竟释之。澍复连疏劾士英,不报。时有以澍此纠为正议者,予言于乔侍御可聘曰:「以澍纠士英,所谓以燕伐燕也。郑鄤不救旧辅文震孟耶?护君子与攻小人,同一借题耳,无以澍为鄤续。」可聘是之。
    陈少宗伯盟 【天启壬戌,富顺人。】 尝赴阁请转某翰林官,姜辅曰广固言不可。盟作色固争,曰广亦厉色曰:「待年兄入相自为之。」纶扉一席,几成聚讼。
    旧例,六科侍班皆立御道侧,东西向,而侍御则止纠仪四员列御道,对御座立。予初入南都,见台省径入殿内,列阁臣下,又导驾科员皆面向退走,不敢背向。予初入南都,见导驾背走,为正其误,而内员反嗔面向者行稽,众呵之。又百官见阁臣言事,止立阶上,无入阁坐者,今则匡坐健谈,一时草率气象,殊可想见。
    马辅士英方移病,忽疏荐原任谢辅升、张少宰捷,言二臣清执无党,又非逆案,宜以升为吏部尚书带阁衔,捷为吏部侍郎,皆阮大铖意也。初,士英以荐大铖,致中外沸议,意稍折。一日,阁中推词臣缺,言已故张庶常溥【崇祯辛未,太仓人。】 可惜。士英曰:「我故人也,死酹而哭之。」姜辅曰广笑曰:「公哭东林贤者,亦东林耶?」士英曰:「予非畔东林者,东林拒予耳!」高辅弘图复从臾之,颇有和解意。及刘总宪宗周【万历辛丑,会稽人。】 疏自外至,大铖等宣言:「曰广实使之。」于是士英怒不可回,而荐升、捷等之疏出矣。或曰激宗周上疏者,在籍周仪曹镳,曰广不知也,然人终以宗周疏为正。
    左少司马懋第、陈都督洪范北行,命会同府部等官从长酌议,或言以两淮为限,高辅弘图曰:「山东百二山河,决不可弃,必不得已,当界河间耳。」马辅士英曰:「彼主尚幼,与皇上为叔侄可也。」人哂士英言。
    上召对北使,左少司马懋第以忧不入,独阁部九卿科道与陈都督洪范、马冏少绍愉俱对。上言及和北,绍愉言:「先帝时曾命臣使北,若和成,必无今日。」上问不成故,绍愉言:「使者更往,则和矣,主和者陈新甲,以言官劾弃市,故辍。」上曰:「如此,新甲应恤。」诸臣无应者,独陈翰林盟朗应曰:「可。」上命即恤,并察处劾新甲者。六垣合争,乃止。
    陈仪曹龙正既升今任,竟不赴,因赋诗云:「京华歌舞新南极,野哭泛澜旧帝星。」日闭门朗读,人服其高。时姜给谏应甲、 【崇祯戊辰,金华人。】 李侍御模 【天启乙丑,太仓人。】 见时事日非,俱坚辞不出。东平伯刘泽清请宥周辅延儒助饷赃银疏,时议不欲在外武臣干与朝政,故暂停不下,欲令发自言路,后久无言者,乃票发部覆。
    予崇祯时曾题颍国公傅友德、 【宿州人。】 宋国公冯胜 【凤阳人。】 赠谥,为礼科徐都谏耀所格。南渡后,复疏请,始赠友德丽江王,谥武靖,胜宁陵王,谥武庄。陈给谏子龙 【崇祯丁丑,青浦人。】 言于予,谓宜入功臣庙,予复为题允。忽一夕,予稚儿梦两官人入谒,呼童索茗甚急,云是功臣庙来谢者。一躯长面赤,一躯稍短面圆,皆有喜色,耸立以俟。旦告予,予讶而询之,乃入庙日也。后予得宁陵像于其家,果长而赤,但未知丽江像如何。盖二百余年之灵不昧,而假灵于牧人之梦若此。二王入庙日,历冬至、岁暮、春分,三祭而国亡。
    祖宗法制多为牵制,如众典疏请下吏部,选司核其铨除,功司核其功业,封司题与赠荫。祭葬题于礼部,得请,以葬事移工部。至与谥,则词臣拟二,兼作谥议呈礼部,礼部又呈阁,阁具揭请,上御点,下礼部,外人罕见者。南渡后,顾宗伯锡畴【万历己未,昆山人。】 俱一手握定,后虽各还职掌,惟拟谥不由词臣,请谥亦不藉阁揭,止部疏题请而已。然部疏奉旨,人得共见。而开国、殉难、惨死三案,累累数百,得以数月告竣者,亦缘转折少也。但非祖宗其难其慎之意,恐滋徇滥。
    张少司农有誉 【天启壬戌,江阴人。】 先历任漕储道,上召对时,抚宁侯朱国弼力争漕运总兵不可罢,有誉不与辨,惟历陈漕事原委,洞如指掌,国弼一语不能对,颊赤而已。至是,以周司农堪赓【天启乙丑,宁乡人。】 久不到任,转升有誉为之。识者谓且启阮大铖等转升渐也,劝有誉力辞,不能从。
    于忠肃谦 【永乐辛丑,钱塘人。】 子应天府尹冕无嗣,徽人于嵩冒称谦族子,得世杭州千户奉祠,后改世锦衣卫。黄侍御澍亦由徽籍移杭籍,遂为嵩后之英谋求改伯,徐冢宰石麒等疏,即澍草也。予独以为不可,曰:「以忠肃功,即公侯之,非滥,而况于伯?然非其后。独不见开国功臣广德侯华高【和州人。】 卒无子,纳券墓中乎!乃以加远不可知之族裔耶!」时陈中允之遴 【崇祯丁丑榜眼,海盐人。】 心党之英,又援安乡伯张兴 【寿州人。】 侄勇世袭例,张都谏希夏【崇祯戊辰,蒲州人。】 折之曰:「勇随兴有血战功,之英有此否?」议遂诎。
    马辅士英与姜辅曰广同诋上前,曰广曰:「皇上以亲以序当立,若何功?」士英厉声曰:「臣无功,以尔辈欲立屏藩,绝意奉迎,故成臣功耳。」时朱统锠【南昌宁府裔。】 以宗贡寓京师,遂疏纠曰广,疏不由通政司,以他窦而入。
    顾宗伯锡畴署铨日,复诸言官起废疏,如金佥宪光宸、杨编修廷麟、 【崇祯辛未,清江人。】 詹侍御尔选, 【崇祯辛未,乐安人。】皆一时名流。他如徐侍御殿臣 【崇祯甲戌,鄞县人。】 以年例,胡大行麒生、 【崇祯戊辰,德清人。】 胡秋曹江 【崇祯戊辰,孝感人。】 以部拟科员,俱未蒙钦点,而概与赐环。又如陆枢曹奋飞【崇祯辛未,宿迁人。】 以耳重久废,为怀远侯常胤绪 【开平王裔。】 荐,而亦与起用,又于复疏后自荐冯侍御明玠 【天启壬戌,青浦人。】 等数员,一并题用,尤非礼。若沈给谏迅,已蒙毅宗环召,独不入启事,后阖门殉难。
    马辅士英初亦有意为君子,实廷臣激之走险。当其出刘入阮时,赋诗曰:「苏蕙才名千古绝,阳台歌舞世无多。若使同房不相妒,也应快杀窦连波。」盖以若兰喻刘,阳台喻阮也。
    顾宗伯锡畴署铨,为章都谏正宸、熊给谏汝霖疏谪,后以削温辅体仁谥,为张侍御孙振纠,又以署铨不简,为何侍御纶纠。正宸与孙振等皆不同道,两路夹攻一人而已。
    部起孙宣督晋户部右侍郎,命另推,内旨也。先二日,内传王文选重至,云欲换本,既而止。及推晋疏下,已点复挖,补痕宛然。闻阮大铖语人曰:「我阻之也。」内传起升阮大铖兵部添设右侍郎,从安远侯柳祚昌言也。时马辅士英谓大铖冠带已复,且因荐丛议,意稍懈。至是,忽因祚昌荐,传升今官。说者谓李司礼承芳发南都时,因失势无与交者,独大铖杯酒殷勤,意甚感。此番传升,实系承芳,士英不知也,颇惭恨。
    陆给谏朗家居留都,以例推留用,人疑其重贿内臣得之。若徐太宰石麒所云奉差督饷,挟妓饮西湖,则风闻误也。石麒疏朗通内,被留,朗亦疏诋石麒巧织赃污,并及章都谏正宸,以正宸书朗名于掌示石麒,故例转也,卒得留。先是,江阴李令皙【崇祯庚辰。】 未入都,有妾弟主内臣田成家,不告令皙,托为求吏部,致公言于朝,称敝门生。又有中城兵马司朱阳,先以郭寺丞维经 【天启乙丑,龙泉人。】 荐,得与考选,又托内臣孙元德为求御史,故石麒以此诋朗。
    陆给谏朗留后,复疏纠徐冢宰石麒,有「不可宽斧钺之诛」一语。时熊给谏汝霖 【崇祯辛未,余姚人。】 素敢言,朗同籍同官也。以差行,陈中朝敝政甚悉。一日,朗饯汝霖于家,适科钞至,朗一读一击节,及读至「一官外迁,辄訾当事为可杀」二语,相视默然,旁观者笑之。
    徐冢宰石麒疏纠陆给谏朗,侵及内臣,及予告,阁臣知内臣恨之,拟旨甚峻。上曰:「冢臣犹冢子也,当以优礼遣耳。」遂得温旨归。
    文正一谥,旧不谥死节者,倪宗伯元璐弟与予书曰:「曾子云得正而毙,孟子亦云顺受其正。何必不谥死节者?以谥先兄可乎?」予言于管少宗伯绍宁,以为然,遂与刘中允理顺俱谥文正。方侍讲孝孺【洪武征辟,宁海人。】 谥文正仿此,亦以先有正学先生称也。
    建文诸臣赠官,皆予与张仪曹采 【崇祯戊辰,太仓人。】 所定,采议赠魏国公徐辉祖王爵,予以光山拟,采抚掌称快。华铨曹允诚【天启壬戌,无锡人。】 慎重王封,乃改赠太师。时金川门卒龚诩独未得谥,采以为恨。予言之管少宗伯绍宁,绍宁谓不便续请,予曰:「卓忠贞 【名敬,洪武戊辰榜眼,瑞安人。】以私谥作公谥,采舆论耳。今诩私谥安节,但须吏部赠官时,援忠贞例,题作公谥可矣。」采请于允诚,遂得谥。又靖难诸臣予谥几百余人,皆绍宁所定。或疑此案太滥,宜稍裁,予曰:「若自我辈手定,当少为贵耳,既予复夺,可施之诸忠耶!且此案郁勃已久,与其靳也宁溢。」遂止。内臣,自有明二百余年,无谥者,得之,自王忠愍承恩与李恭庄凤翔始。然承恩从先帝缢,破例非过,凤翔虽城破自刎,止依嘉靖赠云骑例可也。
    予请谥开国、靖难、惨死三案,格于崇祯时礼垣徐都谏耀,成于弘光时管少宗伯绍宁,耀与绍宁皆寡学,然耀耻下问,每与言三案,坚执不行。独绍宁虚怀,初欲以谥建文诸忠一案,托予拟稿,予以各有司者力辞。及谥此案,后闻人议其稍滥,遂亲过予寓,以谥开国及惨死两案恳予拟稿,予嘉而允之。后谥惠宗诸子弟亦然,皆得报可。视耀度量,真天渊也。
    开国、惨死二案人少,题覆较易,惟建文诸忠一案,多至数百,礼、吏二部艰于缮写,故久阁。予时为工垣都谏,力言修祠是某职掌,移文屡促之,且言于二部诸司官,始题允。祠犹未及修,予以升任奉差,而国旋亡矣,若稍迟之,便成诸忠一大缺典。
    姜辅曰广力争阮大铖不可用,与张九龄先见何异?但疏内历暴毅宗用人行政诸失则过,人臣以身殉国,犹当因其大节,讳其宿过,况人主乎?
    上之得立,实由四镇。然当日欲舍上立潞王者,乃姜辅曰广、吕少司马大器与钱宗伯谦益等也。若仿英宗 【正统、天顺。】罪援立外藩事,加以王文 【永乐辛丑,束鹿人。】 等之戮,诸臣何以自免?乃上不惟不加谴责,且加擢用,其大度亦不可及。
    上宽仁,即位后从不追咎异议。一日,马辅士英言及立潞王事,上曰:「朕叔父立,亦其分耳。」
    黄仪曹端伯 【崇祯戊辰,新城人。】 考选时,初拟授科,以生平喜释,中用二释语,故得部,后卒死难。
    章奏,外官由通政司,京官则由皇极门实封奏闻,文书房内员收之,例无副本。九月间,新考选科道,内员忽索副本,云「恐内中有言及马相公与我内员者。」【钞本甲作「云恐内中有言及马相公与我内里底」。】 后为前辈台省执不与,已之。然亦足知内臣权臣之横矣。
    宣城人刘振,著书甚富,经年矻矻,予见其所著国史,虽笔非高健,然已有成书。又振尝言:「东林所持挺击、红丸、移宫三案皆非。彼三朝要典之假借,当非其所借之人,不宜非其所借之言。」又言:「刘学士三吾,【洪武征辟,茶陵人。】 因懿文太子薨,太祖欲立燕王,以「置秦、晋二王于何地」对,故惠宗得立。今惠宗既上庙谥,三吾亦宜谥。」言颇可采。
    管少宗伯绍宁谥建文诸忠,皆准殉国忠纪,周仪曹镳所纂也。内左佥都御史司中不屈,成祖命以铁帚扫其肉,死最烈,殉国忠纪内遗此一事,遂不得赠谥。
    世庙时,革诸戚臣世袭,爵止其身。至是,皇太后弟邹存义封大兴伯,予世袭,非制也,人无知者。
    郭侍御贞一 【崇祯庚辰,惠安人。】 考选时,以俸未及瓜,拟部旨改道,人疑马辅士英有力。后纠刘纳言应宾, 【万历癸丑,沂水人。】犯士英所昵,被谪,人始服其正。贞一谪后,以辨疏上,内臣以为谪官疏应从通政司入,宗纳言敦一 【崇祯辛未,宜宾人。】 以为故侍御,仍应从皇极门入,疏遂不得上。贞一首纠从闯诸臣,后降北,仍为御史。
    往例,阁中票拟,必请裁首辅,故鲜矛盾,马辅士英为首相,终不晓此制。如诸旧臣子孙纷请赠谥,王辅铎以为杜其荫则自绝,故多驳,乃士英又票允,如北都公侯先降闯贼见杀者,俱请恤,怀宁侯孙惟藩【天顺时都督孙镗裔,大同人。】 子请恤不许,乃以同降同死之新建伯王先通又同日批恤,甚至赠成国公朱纯臣 【永乐间都督朱能后,怀远人。】 王爵,比之张辅, 【英国公,祥符人。】 殊骇听闻。一荫而允驳殊,一赠而予夺迥,其颠谬乃尔。
    弘光元年正月朔,上退朝,诸寺人设宴为上庆贺,在某宫,值天晦,上意不怿,诸阉竞趋下堂除窗格,上曰:「不必除,朕此处坐不久。」诸阉失色,闻之政府,皆骇为不祥,后果验。
    顾宗伯锡畴署铨,开单坐缺,批送王选司重,重概不从,以手书与,亦不答。锡畴怒,疏纠之,咸谓曲在锡畴。吏科章都谏正宸疏留重,然犹密语予曰:「吾疏中不敢许者清耳。」予问故,曰:「渠先任北都铨曹时,素有物议。」后重卒以正宸有异言,告病去。
    阮司马大铖自受事以来,凡察处降补各员,贿足则用。尝语沈都谏胤培曰:「国家何患无财?即如抚按纠荐一事,非贿免即贿求,半饱私橐耳。但命纳银若干于官,欲纠者免纠,欲荐者予荐,推而广之,公帑充矣。」又云:「某人求监纪,初馈金五百,不纳,再赠千金,亦不纳,直至二千,用以充饷。」又语人云:「考选某某,以二千金相送,推之不去。往我居省垣时,两人各送一缶,皆白物耳,今则黄爵二进或二对,不纳不已。」无耻孰甚。噫!若辈无耻固应厌薄,然身实为贪作此,鄙夷奸狠,出人意表。
    管少宗伯绍宁署礼部,初拟谥孔辅贞运文恪、文恭,奉旨有「既无瑕德,亦无表见」等语,不允。至是,绍宁忽改拟文忠。贞运为相,醇谨无短长,且以天年终,何云义愤?因驳加美,伊子夤缘力也。前二谥当。
    往时南粮南饷以给官俸军粮,常苦压欠不给,上即位后,楚镇及四镇 【刘泽清、刘良佐、高杰、黄得功。】 频以匮告,而司兵惟务姑息,不知汰无用,核虚名。楚镇兵五万余,需银一百八万,四镇兵各三万,需饷二百四十万,本色一百万。五镇不足恃,且还为我虞。居重驭轻,有京营六万,需饷一百二十万,锁上游,控江北;复有江督、安抚、芜抚、文武操江,郑鸿逵、郑彩、黄斌卿、黄蜚、卜从善等八镇,共兵十二万,计饷二百四十万,合之七百余万,而川、楚、东、豫督抚镇不与焉。然而监纪多镇抚所题,以备使令,且皆龌龊下流,敢有核虚冒一议汰练乎?借警咆哮,甚而截劫。乃大司农综计所入,止六百万,关榷俱在焉。而七百万外有俸禄国用之增,六百万内有水旱灾伤之减,太仓既无宿储,内帑涸无可发,漕粮改折,此盈彼诎。至利臣言利,当轴以为奇谋,力主童生纳银,沿海开洋之说,喑呜叱,力诋人为迂腐,而决行之,所入几何?而珠池,一内臣屯洋,两抚臣数道臣及中军取用,不可胜计。其供馈役使,所縻尤不赀,于兵饷所济几何?
    自燕京定鼎,南都宫阙坠而不新,衙宇亦日从凋落,而外解钱粮,率急大农而缓水衡。上嗣立金陵,百役并作,部库如洗,不得不开事例,副贡纳贡。已,恐后来壅仕途,中秘减银,纳者群至,绣衣大扇,招摇道途。至后府部首领、郎官,寄径也,二千金即得之。待诏清华,府判民牧,一千金即得之。光禄之署,设官数倍,有官有俸,不免阴偿。迨大工既毕,中外执例关请,尝阅司空札放从工垣挂号者,军火器械,十不及一,而内员之请讨,十居六七,衙宇之修葺,十有二三。如银作局工匠千名,人日给工食银一钱二分,每月支银三千六百两,工食如此,所打造金银又当如何?锦衣监房修造,至价银一千五百两,光禄寺厨房至八百两,独无可节可缓乎?其余监局靴帽,冬至兽炭,至银二千。种种皆援全盛旧制,泥沙之用,终为名器之滥耳。后府判为铨部执停,府部首领、待诏尽改中书,然不免为失大信而愚小民矣。
    婚礼钱粮,出户工二部,合京兆,共措至二万余,内府执言不足。礼冠需猫睛、祖母碌,又重二钱珠及重一钱五分者数百粒,又一钱及五分珠千粒,监臣商人估价数十万,司空、工垣言之,俱不允。后司徒合司空、京兆公疏:「会计目前所入,止六百二十万,养军所出至七百余万,通计每年正项缺一百五十万,乞上减定冠价。」得旨,定为三万,所减不啻十之九。
    京师选淑女,人疑为宫嫔,竞规避,后知备后选,方竞出,五城每城不下百人,命监臣汇选。乘舆鱼贯,金彩红紫夺目。初得之人,言一黄氏为冠,入内,以失投推算人一刺,作祟退出。再选,内竖坐名索马中书女,闻此女色艺双绝,选时故欹其颈,作断尾牺鸡,亦不入选。
    彭枢曹遇(风岂) 【崇祯癸未,沂州人。】 以内传忽改授御史,巡按浙江,除授不自铨部,题差不必总宪,马辅士英所为,欲布心腹以箝潞王也。或曰遇(风岂)通内,径取上传耳。遇(风岂)既得旨,凡浙绅谒贺银币悉纳,足迹未离国门,筐箧灿然矣。
    王齐抚燮、王东抚潆 【万历丁未,益都人。】 辞朝后,皆恇怯不行,观望淮上,虽疏纠旨催,充耳而已。予言于马辅士英,谓国法宜振,士英但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我愦愦。」
    北使左少司马懋第等之遣也,书称大明皇帝致书北国可汗,又赐吴蓟国三桂及陷北诸臣诏谕,通和意。懋第将行,予以同籍至交与深语,问使指若何,以不屈对。予曰:「成事贵于死事。君不闻富郑公对辽使语乎?昔北使时方卧病车中,闻北诏至,即起拜,凡以图成事也,时予以今日之事,自立为贵,所以通和,为缓兵计耳。不用诏用书,以敌国待。若至彼国时,以代先皇帝复仇为辞,廷谢之。待其情意渐洽,方与议和。若骄蹇不从,则骂敌而死,未晚也。」言未竟,懋第慨然曰:「彼吾属夷,非辽与宋比,虽富郑公膝,亦不可屈。」予服其理正,遂不竟所言。至燕京,议见摄政礼,同行总兵陈洪范等皆言欲全国以全身,必屈膝乃可,独兵部司务陈用极曰:「吾辈千秋气节,皆系于此,何言屈膝!」懋第亦以书内有「不屈膝即为不辱命」语,故持初议甚坚。而洪范畏祸,且潜通摄政左右,故独得南旋。懋第等已遣,复追还,改馆太医院,题其院门曰:「生为大明忠臣,死为大明忠魂。」后有续议遣使者,上曰:「我往被拒,祗取辱焉,但图内治可矣。」然空言无益也。
    左少司马懋第等北使,为犒师,为祭山陵,访东宫二王 迹。其奏:「据探官探视,先帝梓宫以三十六人、周后以十六人,舁至田贵妃坟上,民醵钱四十千,开隧道安厝。此山陵局也。」东宫二王,钞有「北示云,有一男子自称太子,至周奎家,入见公主,主为先帝手砍折臂,未死也,此人掩面哭,公主不相识。奎入奏,令侍书朱国诏等及为太子医癣内官等辨认,皆以为非,惟一管鱼【「鱼」字依抄本甲补。】 池内监三武侍卫武臣以为是。及见袁贵妃,贵妃云,太子有四虎牙,牙根甚黑,今无此,非也。发刑部审, 【此下抄本甲有「云鱼池太监进鱼入朝,侍卫官侍班遥望,皆不的」十九字。】因欲置伪太子死,恐真太子藏匿,故留之,令父兄出首。此东宫之局也。」二王杳然。后陈洪范归,言皆为闯杀,亦未确。
    忻城伯赵之龙有疏荐逆案陈常少尔翼, 【万历丙辰,山阴人。】户科吴给谏适 【崇祯丁丑,长洲人。】 时移署吏科,钞参其非,之龙怒,疏争之。然张太宰捷不顾也,仍奏起用尔翼。时杨纳言维垣 【万历丙辰,文登人。】 由逆案雪,然不欲多雪,每语人曰:「若不应雪而雪,则雪者不光。」故尔翼虽题用,终不登启事。
    蒋侍御拱宸,先帝时疏侵刘东平泽清,泽清遣人刺之途,以不遇免。至是复官,泽清出不逊语,故独不登启事,镇臣之能夺权臣柄如此。又先任宋少司农之普,曾荐钱宗伯谦益等,冀取容门户,复为章都谏正宸厌薄,钞参之。至是,夤缘张侍御孙振、黄侍御耳鼎疏荐求起用,亦以见恶泽清寝。后仕北为户部主政,忽堂忽属,又泽清恶得其正者。
    解司寇学龙再以从逆六案上,兼谓停刑,盖为光时亨与周锺缓须臾死也。恐马辅士英不悦,或再驳,适士英援例乞罢,方注籍。学龙不过,止过王辅铎密商。疏上,批允,有「详慎平允」褒。迨士英见揭,则旨已下矣,疑学龙欺己,会讯僧大悲狱,阮少司马大铖与张太宰捷怒杨银台维垣等,言早晚当有疏,学龙遂移病。初,大铖入士英幕,多微服小舆,每学龙以和衷语进,大铖辄属垣听,乘机中之,有以也。
    阮少司马大铖语人云:「皇上早朝宴罢,何云溺声色?乃门户诸奸以此诬蔑君德耳。」又张侍御孙振云:「皇上御讳为十八,所云「十八孩儿与胡战者」,非谶乎?此万年祚也。」其相率蒙饰类是。【御名由崧。】
    少司马大铖意气轩骜,侵挠铨政,其门如市。马辅士英稍和,然亦以铨部为奇货,或有未经考授径补推知者,或有曾经补官,合入大选,而入急选以便掣缺者,重以刘文选应宾卖官鬻爵,恃二人为墙壁,张太宰捷画题而已。或夜榜大铖门曰:「闯贼无门,疋马横行天下;元凶有耳,一兀直犯神京。」又为对曰:「闯用牛,明用马,两般禽兽;清用铨,明用铖,一块金钱。」其为人恶若此。
    少司马大铖为都谏时, 【此句古学汇刊本作「阮都谏大铖」。】 与魏都谏大中 【万历丙辰,嘉善人,谥忠节。」】 以吏部一缺相迕,然大铖资俸居先,迫之去者,过章都谏正宸尝言之。至魏忠贤杀大中,谓为大铖阴行赞导者,亦深文也。但一出而悍傲贪横,锄正引邪,六十老翁复何所求?而若敖已馁,何不留千秋名,乃遗万年臭?读恢复防江二疏,良为惋惜。若张太宰捷,居官清干,居家孝友,尤不当抑。及为冢宰,追怨东林刺骨,且以诸勋臣及士英、大铖荐己,一切推升,悉听颐指。又起用张侍御孙振、袁侍御弘勋。【万历己未,慈溪人。】 以乱国是。若非一死,不免鲜终。
    崇祯癸未岁,左帅良玉惮贼势鸱张,托言饷不足,将就粮南畿。阮司马大铖时犹为民,以招其年侄侯生方域与交不赴,素恨之,遂言方域与良玉善,将内应。方域贻书诮之,内云:「执事忮机一动,长伏草莽则已,万一得志,必至杀尽天下以酬其宿所不快。」至是乃验。
    吴学士伟业以奉差行与阮戎政大铖别,大铖曰:「上仁柔主,一切生杀予夺,惟予与数公为政耳。归语声气诸君,猿鹤梦隐,定不起同文之狱也。」又曰:「周锺、光时亨自有公论,周镳无死法,惟雷演祚当正大法耳。」其横恣如此。
    王选司重既与徐太宰石麒相继去,以张太宰捷代。捷虽有守,勋臣、柄臣、中人、要人挟恩势为请托,更承以委靡多欲之刘选司应宾,闽浙监司尽行变置,一应人托,一饱己欲。初尚价廉,渐之涌贵,如闽中一道,一农部以七百金幸得之,命甫下而丁艰。一候补监司,即以李元功力,用千五百金得之,命下三日,暴亡京邸。不三日,一人又以二千金转补。价日增而取如券如此。以后凡系道缺,价率三千金,缺美更增,遂无复公道。至于卑秩,推升截选,非官 利,即吏受财。又台省公疏云:「计典废锢,断不容推用,以遵祖制。明旨方允,而察处闲住各外官,或补或升。中人敢为请托,铨部敢于违制,应宾竟得美转,不数月自常少而掌银台。郭侍御贞一抗疏纠之,反谪,朝政如是,何得不乱?」
    刘选郎应宾狼籍,每以关说笼络言官,欲箝其口。予丑之,绝不往见,应宾心疑。一日,遇予于张都谏希夏座,问曰:「不见数月矣。」予曰:「言官多见则苦铨部,公欲自求苦耶?」应宾默然。
    予以谒客过阮司马大铖门,见一司阍者,问曰:「主人在否?」阍者对曰:「若主人在,车马阗咽矣,如此寂寂耶!」予为一叹。
    韩赞周以守备首翌戴掌司礼,而从龙则有屈尚忠、田承,来自流离,甚贫,故好贿,且多妄动。而自北来者亦皆窘甚,竞乞差讨缺,非营催钱粮,则开缺【按古学汇刊本无「缺」字。】 厂。往有乞三考缺者。至此,竟开单送选司,云某人乞与考选,某人乞与某府,某人乞与某道。虽一时哄然,然徐冢卿石麒去,而此辈益张,当轴更与之比。赞周云:「我未见阁臣与内臣称雁行饮酒者,可叹也。」
    吏部起原任唐总宪世济 【万历戊戌,乌程人。】 原官,管左都御史事。李总宪沾 【崇祯戊辰,华亭人。】 方现任,忽起一先任者,为逐沾地也。时掌道张御史孙振贪横,目无堂官,文移直达吏部。或劝沾疏纠,以一去争之,于名高,沾不能从。
    旧例,现任加衔,升任即停。张侍御孙振加仆少,复援登极恩例,以三品服供奉,至是蒙封二代,功司无敢驳者。
    王辅铎当高、姜共事时,持内传与厂甚力,又力言蔡奕琛、 【万历丙辰,德清人。】张捷等不可用。每指其文集语诸同志曰:「吾铮铮自树,则此集传,否则覆瓿耳。誓不学周、温辈以贪奸贻唾也。」及奕琛等秉权,意稍折。至是,以票拟从逆为公疏,暗摘刘侍御光斗,又昌言攻之。不得已,一日三往,兼调停于内,方留中。至是宣谕入阁。
    王辅铎工于诗,然票拟非长,拟旨或四字,止曰烦聒可厌,或单句,止曰入监者何其太多。何侍御纶 【崇祯丁丑,英山人。】疏陈文体,票有「鬼语四六,不雅不奇,一味汉人胡语」等句,皆笑柄也。一日,票外廷诸疏皆尔之,姜辅曰广从容言曰:「外人以尔同内臣呼如何?」铎大怒曰:「书言「尔有嘉谟嘉猷」,「入告尔后」,亦内臣耶?」是日诸疏票尔者不绝,他类此。
    旧例,铨曹一缺,必用部属及推知之无议者。自武枢曹备 【崇祯丁丑,兰阳人。】 以谪处旧令陪推,反蒙钦点,而此例遂破,同乡王辅铎始也。若熊枢曹人霖,【崇祯丁丑,进贤人。】 以察处旧令点,尤异。
    王辅铎初入阁,为誓文告关圣,守颇介,然其后稍稍易也。喜作诗文,中多奇字,每客过,则出而读之,且读且解。谈宴无倦色,间或解膊挥毫,字作龙蛇状,虽儿童舆卒请之,欣欣也。与后进札,辄自称弟,为刘东平泽清作序,呼其母为老伯母,人谓谦而失体。
    吏部尚书缺,马辅士英欲用张司马国维,以国维和易,且为刘总宪宗周纠也。阮少司马大铖以国维为给谏时所荐所纠皆与声气合,故欲用张少宰捷。内传忽出,士英抚颊惊愕,自此始惮大铖矣。予时与张都谏希夏在坐,捷虽喜,犹顾予两人曰:「此某朝某人例。」意殊不安也。
    诚意伯刘孔昭等思欲入阁,且援国初徐中山王为中书右丞相例,不知此带衔如唐郭汾阳兼同平章事,非实任也。后以舆论不许,马辅士英亦不欲,入相之谋始折。
    袁侍御弘勋疏纠三案,为已故王之寀、 【万历辛丑,朝邑人。】 孙慎行、杨涟、左光斗,现存吴甡、郑三俊等,欲将部院正罪,余附和诸人,一并勘议。得旨:「事属已往,且经大赦,不必追论。」时马辅士英富贵已极,惟包揽交结,思永固福禄而已。贪庸误国,不杀人者,士英也。贪奸误国,又思杀人者,阮大铖也。
    沈侍御宸荃 【崇祯庚辰,慈溪人。】 以大行考选,乡人爱之者曰:「马相君方收俊乂为用,请以千金贽。」宸荃作色拒之。已,是人复至,云:「不必金,但微服投一门生刺,立千金券可也。」宸荃曰:「空言恐不足取信,微服相见,恐累相君。且始以贿进,相公亦安用此龌龊人为?」已,赴考得台,初疏为阁臣侧目,复见忤同乡及掌道,不六月外转。外转疏将上,其书办童姓者曰:「部疏上,惟内阁可挽,愿代措千金,但乞发一门生帖耳。」宸荃曰:「若用书办千金,我将为书办用,且向不肯作门下士,今有急相投,彼岂相信?」遂得外。
    彭侍御遇(风岂)以幸进,且滥鬻官爵,纵兵激变。佥谓年例当用遇(风岂)或陈侍御潜夫, 【钱塘举人。】 不则王侍御孙蕃。乃遇(风岂)为马辅士英所庇,潜夫、孙蕃欲重处,遂议用游侍御有伦、【崇祯庚辰,婺源人。】 贺侍御登选。 【崇祯甲戌,鄱阳人。】 有伦屡疏忤,时登选则与黄侍御耳鼎纠荐相左者,经数日,又易有伦以高侍御允兹, 【崇祯甲戌,利津人。】临开送铨部,则又以沈侍御宸荃易登选。宸荃居乡,遇废籍袁侍御弘勋,薄弘勋,以为不同道当处,而掌道张侍御孙振又憎其疏有「党邪丑正」四字,故外。
    张侍御孙振嗜贿,某侍御面乞某差,屈二指,孙振以为二千,开颜诺之。次日,以二百金至,忽庄容大言曰:「若贿差当纠!」某侍御失色退。
    沈侍御宸荃例转,乔侍御可聘过,慰之曰:「目今所忌而欲除者仇怨也,次异己,次中立,次将及调停。但须考察时作一网空,此后似并归一路矣。然毕竟自相蹄啮,又一哄散耳。」时东林现任已同抱蔓,惟在籍未处,故张掌道孙振请以改元察,虽京察有期,不及待也。孙振坚握河南道印,欲俟京察方迁。刘侍御光斗、袁侍御弘勋,以资深不得,皆恨。故可聘及之。
    沈常少胤培谕祭周藩归浙,邀友陆云龙 【钱塘人。】 同行,云龙曰:「公在北以使事出都,不半月变作,今又行矣,时事如何?」胤培曰:「君以为何如?」云龙曰:「似乎要败。」胤培曰:「还似等不得要败。」时蔡少宰奕琛起用,予谑胤培曰:「同乡至,佥院入掌矣。」胤培曰:「弟今日上策,当循序迁一冷曹耳,佥院岂可为耶!不为用则速败,为用则败稍缓,然名位俱失。予即不能出上策,何至出下?」
    乔侍御可聘掌河南道,有同乡门生以一杯镌号进,三往皆回。吏垣章都谏正宸尤峻,一同乡托沈常少胤培转致书札,胤培笑云:「老虎头上敢抓痒耶?」又曰:「他人怒时可畏,惟章格庵笑时亦可畏。」一时掌科掌道,清操凛凛。
    闯伪防御使武愫 【崇祯癸未,泾县人。】 至徐张示,谓「自」为「字」,「成」为「丞」,避李自成讳也。郭佥宪维经先为廷尉时,以刑部未解审,止送招画题,遂题请,故动色疏争,驳愫不宜死,盖未见此示也。时邹少京兆之麟涎佥宪缺,唆保国公朱国弼纠其庇逆,遂以此去。
    杨纳言维垣巡按河南时,以祥符季邑侯寓庸 【天启壬戌,泰兴人。】 首荐,故此番又列名荐疏,与虞给谏廷陛 【万历丙辰,嘉兴人。】等并列。后吏部复疏,以廷陛等复原官,而寓庸不得复。铨部止云候服阕起任烦剧,盖因言官前以贪纠,故难之也。时寓庸守制,闻报,即解衰绖,易乌纱帽,圆领角带,与亲友宴旬余。
    傅给谏櫆 【万历癸丑,临川人。】 当天启时,连疏纠左佥宪光斗、魏都谏大中等,诚过,然狎邪之汪文言自宜纠。解给谏学龙曾为予言,一时颇称快,后因纠魏忠贤,服阕后,终珰世不出。乃以杀光斗等为櫆赞导者,亦过。张太宰捷屡称其枉,然不起,亦不雪。或曰,崇祯时先经杨纳言维垣疏谪,意不许也。
    僧大悲屡经会讯,语言颠谬,有「潞王施恩百姓,人人服之,该与他作正位」等语,几构大祸。上召对阁臣于内殿,皆请包荒以安反侧。独张侍御孙振审词有:「大悲本是神棍,故作疯僧,若有主持线索。」又云:「岂是黎邱之鬼?或为专诸之雄。」语多挑激。时孙振与阮戎政大铖欲阱诸异己,有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之说,非上宽仁,大狱兴矣。闻马辅士英亦不欲,故止诛大悲。
    蔡辅奕琛自是才人,其入相,杜铜臭,入部院词林,杜纳贡选教职,罢冒滥职方,禁部札参游守把为害地方,严核请乞及铨选之伪冒者。又严束金吾,不许添役收受词状,亦有一番厘振。惜腹心已溃,支吾何补,且大节已丧,不足录也。
    陈侍御丹衷巡按湖广,未行时,丹衷与马辅士英密,周仪曹镳系狱,托丹衷致书币求解,未投,被厂役缉获,故例转长沙知府。
    许定国欲图高杰,多选诸妓,以二妓縻杰一兵,又选四艳妓侍杰。及中夜伏兵发,一兵已为二妓所掣,故败。
    福建郭文宗之奇, 【崇祯戊辰,海揭人。】 以庶常散馆仪部转今官。王辅铎素与之奇善,因陆直指清源 【崇祯甲戌,平湖人。】疏荐,径批还,翰林而超擢,旧例所无也。寻以张抚军肯堂有言,复调外。忽内忽外,有同儿戏。
    旧例,言官赐环,必需建言,由京察得者三人。戴给谏英 【崇祯甲戌,宜兴人。】 以房师薛辅国观累,既例转,复察处不谨,赐环后,纠韩翰林四维【崇祯辛未,嵩县人。】 从逆,不应复官。又纠王济抚燮、王东抚潆不赴任,颇凿凿。吴给谏希哲以察降,赐环后,气稍平,言不欲为已甚。惟杨给谏兆升 【天启壬戌,武进人。】以醇谨称。
    或构予于张太宰捷,谓将唆吴给谏适纠之。予闻而笑曰:「予生平从不为此。昔作刑垣时被谪,有同郡徐都谏耀仆语人曰:「我主居言路久,每后进有言必过商,独李不然,知有今日久矣。」又乔侍御可聘夙称莫逆,然亦不相商,尝语之曰,吾所言平,则无可商,若戆,则内断耳。脱与知己相商,将令我卑之爱官,中之爱身,抑高之爱君父乎?生平不受人教,乃教人耶?」构者为惭沮。
    旧例,六科抄参,皆于部复时入疏中上闻。然用人行政大事,则以疏争,钞参其琐务耳。张都谏希夏时为吏科,独以钞参为常,如戴给谏英等皆察处,不宜与建言同环召,又陈都谏尔翼荐崔呈秀为本兵,不宜以逆案录用。皆不具疏争,止以钞参结局,又已隐其名,而以移署吏科之给谏适当其咎,皆巧卸也。适下狱胎此。
    甲申十二月间,高鸿胪梦箕 【河间人。】 仆穆虎自北而南,中途遇一稚子,挟与偕,薄暮解内衣,灿然龙也。虎惊询,谬云:「我王子。」既益狎,乃易语太子。行抵京师,望孝陵辄伏地哭。梦箕初犹疑,留与深语,每言及先帝先后,则长号。又问:「闯贼入宫,何以呼尔?」稚子涕泪交下,故作羞恨状曰:「儿我。」间娓娓宫中事,梦箕无以辨也,乃始信之。初欲疏闻,继谓此先帝胤,出恐不免,密送杭州宅内。稚子至,益骄,每酣饮则狂呼,间大言阔步,梦箕侄不能禁也。惧,书达梦箕,箕亦惧,命载送金华之浦江,然外人已啧啧矣。不得已,于正月疏闻,上亟遣内臣冯朝进追回,至绍兴方及,命府部大小九卿科道旧日东宫讲读等官前去辨验。时诸讲官刘中允正宗、【崇祯戊辰,安邱人。】 李司业景濂皆云:「太子眉长于目。」而北使左少司马懋第密疏至,亦云北有一太子,不知真伪。询西宫袁妃,妃曰:「太子有虎牙,足下有痣。」至是验之,无一合。继问讲读何所,则误指端敬殿为文华殿,问讲读先后,则误以先读为先讲,问讲读既完,所写何字,则以孝经为诗句,问字写几行,则误以描摹十大字自写小字于旁为全写。又问:「当日讲读曾问难数次,尚记忆几何?」曰:「不记。」又问:「讲案上何物?」曰:「不知。」虽正宗、景濂亦不识也。已,戴给谏英前问以崇祯十六年曾廷鞫吴昌时,携皇太子于中左门,何事何语?又问嘉定伯何姓何名?亦不能对。时吴犹无言,惟阁臣铎大言曰:「假!」遂退。未几,李总宪沾同数人升阶,始跽地乞怜,自云王昺孙之明,非太子,为穆虎所教,手书付沾,遂据实奏闻。午后,上召对,谕曰:「朕念先帝身殉社稷。」言出泪落,连拭不成语,继乃曰:「朕今日侧耳宫中,惟望卿等奏至,若果真,即迎入大内,仍为皇太子,谁知又不是。」慨伤久之。
    王之明再讯,张侍御孙振命搜穆虎衣,得高梦箕侄高成家书,内有「二月三月往闽往楚」等语。时之明与梦箕未到,而穆虎又坚云不解,问之,乃新自杭郡至,猝被执,犹未授梦箕书也。遂奏覆。至是,乃命各官鞫之明等于廷,官民俱得入视。甫讯,黄得功提塘前,忽出所刊疏,有「先帝子即皇上子,若速处治,恐东宫诸臣即识认亦不敢出头取祸。」于是旁观益疑,时得功疏犹未上也。
    王之明三讯,三御史登大理寺堂,安圣旨于中,三法司与锦衣卫皆侧坐,御史坐稍后,前此未有也,指挥皆由张侍御孙振、李总宪沾,虽堂官亦唯唯而已。梦箕等既到,咸以甘言诱之明,以严刑加虎。然明旨所云「二月三月所成何局?往闽往楚欲干何事?并主使附从,实繁有徒」数语,皆抵死不供也。先是,梦箕曾为史阁部可法买硝黄,人疑欲阱可法,至是,梦箕无所及,惟口谇之明,仰天叹曰:「我为无赖子所愚耳。然一念痴忠,天地可鉴也!」法官无如之何,乃以提高成等请。
    王之明四讯时,高成已自杭郡解至,复严刑鞫,所言闽楚,含糊而已。回奏,命再讯,梦箕惟请死,是日梦箕与之明始刑。张侍御孙振等持闽楚语甚坚,独葛廷尉寅亮【万历辛丑,钱塘人。】 密言曰:「公等度朝廷兵力,能声左良玉、郑芝龙之罪,而制其死命乎?若其供也,含忍则无法,搜剔则激变耳。」孙振等始微悟,言之士英,自此不复究矣。初,高司寇倬【天启乙丑,忠州人。】 拟稿,必请正寺院三御史亦往,而孙振纵笔涂抹,手自为稿入告,皆其所拟也。
    童氏自河南至,谬云帝元妃,刘良佐令妻往迎,叩其颠末,云年三十六岁,十七岁入宫册封,为曹内监。 【按此句疑有脱误。】时有东宫黄氏,西宫李氏。李生子玉哥,寇乱不知所在。氏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曰金哥,啮臂为记,今在宁家庄。语甚凿凿,妻信之,跽拜如见后。良佐素惮妻,闻之亦信,童氏由此愈骄。凡所经郡邑,或有司供馈稍略,辄诟詈,掀桌于地,间有望尘道左者,辄揭帘露半面,大言曰免,闻者骇笑。至京,上以为僭,命送镇抚司鞫。初犹云真,及刑拷,乃云周王妃,误闻周王作帝,故错认耳。说者谓不讯之禁内,而拷之狱中,非礼也。童氏将至,马辅士英具揭帖请于上,言:「皇上元良未建,奸党宗藩尚怀觊觎,若此信果真,当先迎童氏归宫,密令河南抚按设法迎致皇子,以消奸宄。若谓童氏流离失散,不便母仪天下,则当置之别宫,抚育皇子。昔汉高祖开基英主也,吕后为项羽所获,置军中者数年。唐德宗母为乱兵所掠,终身访求不得。宋高宗母韦氏、后刑氏皆为金掳,韦终迎归,邢亦遥加后号。古帝王遭时不造,如此等事多矣,况童氏寄居外家,又何嫌焉!」疏成,以从龙诸臣皆云诈伪,且潜邸宫人无生子者,遂止。至是复刊其疏,欲自明,然人终不信也。
    王之明以伪太子至,少司农何楷 【天启壬戌,镇海人。】 同验时,见阮司马大铖等轩骜状,密语予曰:「若辈目无人主矣,太子至,【原本无「至」字,据古学汇刊本补。】 其惧而少戢乎?犹清流幸也。」至是,实见之明,因疏请毁得功刊疏,允之。
    上宽慈寡断,小相倚为奸,流言喧民间,故一闻太子至皆喜,而二三民望,言足征信,如高辅弘图、徐太宰石麒、刘总宪宗周辈,又无立朝者,故愈疑愈辨,亦愈辨愈疑。上不得已,发马辅士英留中疏昭示臣民,疏盖初闻太子至议保全者也,然无信者。
    上以三月十九日忌辰祭先帝先后,于奉先殿举哀,群臣皆祭太平门外,以东宫二王附祭。时群臣多哭失声,诚意伯刘孔昭哭毕,昌言曰:「阻驾致先帝崩者光时亨,今霜露已移,而视息犹存,何以慰在天之恫!」言已,又大哭。将散,阮司马大铖始传呼而至。
    姚学士希孟定惨死诸臣谥,止及杨副宪涟, 【万历丁未,应山人,谥忠烈。】 而不及左佥宪光斗, 【万历丁未,桐城人,谥忠毅。】又止及周铨曹顺昌、 【万历癸丑,吴县人,谥忠介。】 魏都谏大中,而不及缪翰林昌期、 【万历癸丑,江阴人,谥文贞。】 周给谏朝瑞 【万历丁未,南城人,谥忠毅。】与周宗建、袁化中、 【万历丁未,武进人,谥忠毅。】 黄尊素、李应升四侍御,其胸中似有优劣。然杨、左并称,何得独遗?而宗建以力伸王佥宪德完 【万历丙戌,广安人。】与大中相诋,议本铮铮,况连参客、魏,大中亦心折。所云「上殿相争如虎」,谓「何而以此见遗」?若昌期此言可斩一语,诋叶辅向高 【万历癸未,福清人。】 或过激,而光斗于李选侍以垂帘听政相侵,虽夏铨曹允彝【崇祯丁丑,嘉善人。】 亦病其过,自不能讳也。
    崇祯时,言者屡为左佥宪光斗等请谥,皆中格,予亦言之。南渡后,予复申其说。时阮少司马大铖辈方用事,嫉杨、左如仇。黄侍御尊素子宗羲等抵京,将为父请谥,见时势不可,决计归。幸予前疏内惨死一案,原合正德与天启并言,故礼部复疏前列蒋钦数十人,而后及光斗辈,当事者不疑,一概批允。于是光斗与周中丞起元、【万历辛丑,海澄人,谥忠惠。】 缪翰林昌期、周给谏朝瑞暨四侍御袁化中、周宗建、李应升、黄尊素皆得谥。而万工曹 、 【万历丙辰,新建人,谥忠贞。】 顾副宪大章【万历丁未,常熟人,谥裕愍。】 亦与,即诸忠后人,亦自谓意外也。
    虞给谏廷陛,当魏珰方炽时,有「要典既明,纷嚣宜息」一疏,挽救良苦,且所纠乃孙司农居相, 【万历壬辰,沁水人。】而逆案中误谓纠赵太宰南星,故徐冢宰石麒、夏铨曹允彝亦为称善。又吕司马纯如 【万历辛丑,吴江人。】 原无颂疏,而逆案误以为颂,或曰纯如实有颂,因霍戎政维华见珰当败,为削去之,亦莫须有也。一起一雪,皆各有辞,惟乔抚军应甲抚秦贪,亦与复官,公论非之。
    毅宗闻城破,传朱谕至阁,命朱成国纯臣总督内外诸军,托以东宫。会阁臣俱出,遂留之案上,然纯臣不知也。已,李自成入,见之,故纯臣即日被杀。至是,忽命赠王,比之张辅。说者谓伊子元臣南窜议处,惧不得袭,故欲崇纯臣,以自为地也。
    近例,抚军皆升亚卿,间升纳言,廷尉则稍抑之矣。至是,应安程抚军世昌【崇祯辛未,光山人。】 忽升太常,盖因为民阮大铖先往谒,世昌不亲答而送刺,故恨,将重处,世昌托大铖婿救解,乃已。名升实抑之,且为朱抚军大典 【万历丙辰,金华人。】地也。
    李翰林明睿 【天启壬戌,南昌人。】 当闯逆入都,曾被夹,后仕北为礼部左侍郎。其谥先帝怀宗端皇帝备十六字,又谥周后端皇后,皆所拟也。已,以失仪削职,遂泛海南归。疏中所言「逼勒入朝,见小酋不拜,几被杀,幸乘间逃归」者,皆饰词也。既抵南都,与同志阮大铖等酬饮城外数日,竟不入觐,识者非之。
    北兵与流寇方相持河南,忽于十七年十二月某日午时,有荥泽东南三十里郭村现大城一座,楼垛门扇毕具,北兵望之亦惊骇,踰二时方灭。人以为中州鼎沸之象。
    上命台省开列从逆诸官,予以侯总督恂 【万历丙辰,商邱人。】 名送部,倪给谏嘉庆 【天启壬戌,江宁人。】 以恂旧司属,婉解之。予曰:「昔为刑垣时,渠方以司徒坐系,谮者谓予宽刑数疏,皆为伊解免地,故及于谪。已,赐环北上,遇于途,见其以奔丧大臣衰绖去体,仆从皆鲜华。故以当日不孝而疑今日不忠也。」嘉庆默然。
    张太宰捷,先为北少宰时,曾荐逆案吕戎政纯如为太宰,南垣将继北垣后合疏攻之,杨给谏兆升独不从,其被察以此。至是,捷决意予环,不月余,连擢至户科都谏。初,兆升将复官,吏科张都谏希夏钞参之,谓不宜以察员复,捷不听,每语人云:「我为吏科钞参所苦。」此亦其一也。
    袁江督继咸密遗何少司农楷、倪给谏嘉庆等书,言:「左良玉虽无邪心,左右骨鲠者少,势已成畸重,宠溢不骄,贤者所难。朝廷宜稍假督抚权,示相维势。」二人言之,当事漠然也。至是,因伪太子一案,喧传楚地有言蓟国公吴三桂送太子于史督辅可法,可法又转送兴善寺者。有言上遣二监韩赞周、卢九德往识认,见即叩头,独马辅士英往视以为伪者。又有言旧讲僚方翰林拱干出叹息声,几得罪,人遂不敢言者。然可法实无此事,而士英则偕诸臣视,非独视。若拱干,又士英遗书阮大铖自苏州召验,亦未以叹得罪也。良玉闻之疑,疏言「此事未可决于二三左右,应决于国人天下,使太子不失王封,皇上不失至德,群臣不失忠荩」等语,语颇正。及再疏,至乃云束身赴阙,代太子受罪,虽录讯词以示,疑自若也。适下锦衣卫刑鞫,穷诘之楚之闽,致中外竞骇,谓大狱将起。时革职黄澍留楚,心衔士英,而良玉诸部将又畏闯逼,遂力赞良玉借太子为名,焚武昌东下。
    江督袁继咸闻闯贼南渡,恐由岳犯沙,则袁、吉危,乃以邓林奇、郝效忠、陈麟三将守九江,自统副将汪硕画、李士元等援袁、吉。已登舟矣,闻左良玉反,复旋九江,移诸将家眷入城,系兵心,诸将列兵城外拒战。九江士民环集,言:「众寡十不及三,激之祸不测,不若俟良玉至,谕以理。」诸将亦请敛兵入守,相机行。继咸谓入城示弱,不可。乃逆弁郝效忠兵则已不待令,随家口先入矣。良玉舟抵北岸,书言:「愿握手一别,为皇太子死。」九江士民泣请继咸往晤,纾一方难。继咸曰:「宁南语虽顺,举动与前殊,往必堕计。」士民请益坚,遂同监纪余有灏会良玉于舟中,良玉言及太子下狱事,大哭。次日,移舟南岸,云欲请教,继咸以良玉入城不便,同各镇以单骑往。良玉袖出皇太子密谕,劫诸将盟,继咸正色曰:「密谕从何来?先帝旧德不可忘,今上新恩亦不可负!」良玉怒,监纪余有灏阴蹑继咸足,曰:「再激事立变!」继咸遂不复言,与良玉成宾主礼而别,约不破城。继咸归,集诸将城楼,洒泣曰:「兵谏非正,晋阳之甲,春秋所恶,可同乱乎?予已说宁南易檄为疏,屯扎候旨矣。」时继咸方约诸将坚守,而效忠先阴与良玉约,部将张世勋又故与良玉部将张国柱善,潜调其兵,夜入城纵火,扑一火,复一火发。世勋与效忠遂夜半劈门出,诸将惧罪,俱出城,与良玉营合。良玉兵溷入城杀掠,九江人不能复辨识,妇女财物俱席卷去。继咸正冠带将就死,黄澍入署,拜且泣曰:「宁南本无异图,公以死成其为乱,大事去矣。」副将李士春密禀曰:「隐忍到前途,王之明之事可图也。」继咸以为然,出城面责良玉,良玉疾方据,望城中火光,大哭曰:「予负临侯。」呕血数升,是夜死。秘不发丧,共推良玉子梦庚为留后,急移舟东。
    往例,诸臣入朝, 【「入朝」二字依抄本甲及古学汇刊本补。】 皆服不一色,自毅宗 【抄本甲「毅宗」作「先帝」。】即位,始命专服玄,人以为玄北方色也,阴盛不祥。至是,予言于诸辅,谓宜仍国初服色为便。诸辅诺而未行,卒为北兵所灭。
    凤阳皇陵未灾时,里氓遥见陵中二人,一衣朱,一衣青,殴击甚苦。寻闻号泣不辍,乃率数十人持杖入,惟二犬踉跄走,识者以为不祥。
    惠宗与孝愍皇后谥后又谥靖难诸臣,咸谓大典备矣,独张仪曹采语予曰:「若独不念惠宗弟若子乎?封爵未复,谥号犹悬,如普于诸臣,而靳于若主之弟若子,犹缺典也。」予复为疏请,于是孝康三子之降为郡王者,公主之降为郡主者,与惠宗太子之未谥及少子文奎之为庶人者,或复爵,或补封,皆予谥。时太庙未建,又奉先殿不设位,予言于张奉常元始,【崇祯戊辰,上海人。】 始以帝后附祭孝、康陵,诸子皆附,二百余年,仅有此祭。历冬至、岁暮、春分,三祭而国亡。
    易佥宪应昌 【万历丁未,临川人。】 素负舆望,至是耄矣,初抵郊外,戴给谏英纠之,不辨亦不辞,竟抵任。及转少司空,又为王给谏士鑅【崇祯辛未,金坛人。】 所纠。奉旨不必深求,次日谢恩,亦不辨,人以为凤德之衰。
    陈侍御以瑞, 【万历己未,进贤人。】 当天启时,弹射多人,至絓逆案,寻亦削夺,故得复。时张侍御孙振掌道,欲畀以瑞,以嗾纠某某,皆不应。每对乔侍御可聘言,追悔前过,誓不为已甚。孙振不悦,遂不得掌道。
    钱宗伯谦益博览群书,尤苦心史学,当作开国功臣事略时,闻予家有傅颍公三代庙碑,三走书江北,期必得乃已。又自言读王弇州史料,有定远侯王弼赐死,家至籍。见楚昭王行实之说,即驰书托某亲知往楚府求昭王行实至,乃知弇州言非。至是,疏言留心国史三十余年,请在家开局纂修,上命在任料理,谦益志也。然以久于门户,一老翁而诋东林,荐逆案,不知作史时何以措毫?后国亡,史稿皆付绛云楼一炬,殊可惜也。
    应天府张教授丁干 【崇祯辛未,光山人。】 罢职回中州, 【钞本甲「州」下有「籍」字。】 遇流贼,耳鼻皆被割。至是,秉铨者怜其流寓,补今官。【原作「补京官」,依钞本甲及古学汇刊本改。】 每入朝,耳鼻皆以木代,观者以为不祥。
    宁南侯左良玉疏云:「臣提师在途,恐百万之众,发而难收,震惊宫阙。且声逆贼马士英罪状,正告陛下,自先帝之变,士英利灾擅权,事事为难。逆案先帝手定者,士英手翻之,要典先帝手焚者,士英复修之。思宗改谥,明示先帝不足思。罪一也。国家提衡文武,恃名器鼓舞人心,自贼臣柄国,卖官鬻爵,都门有「职方贱如狗,都督满街走」之谣,如越其杰以贪罪遣戍,不一年立升部堂,张孙振以赃污绞犯,不数月夤缘仆少,袁弘勋与张道浚同诏狱论罪者也,借起废径复原官。他如杨文骢、【天启辛酉,贵阳人。】 刘泌、王燧、黄鼎等,或行同犬彘,或罪等叛逆,皆用之当路。罪二也。阁臣司票拟,政事归六部,至于兵柄不得兼握。士英已为首辅,用腹心阮大铖为添注尚书,济其篡弒。两子枭獍,又操重兵以为呼应,司马昭复生于今。罪三也。陛下选立中宫,典礼攸关,士英居为奇货,先择其尤者以充下陈,罪通于天。而又私买歌女,置阮大铖家,希图进选,计乱中宫。罪四也。陛下即位初,恭俭仁恕,士英百计诳惑,进优童艳色,以损圣德,每对人言,恶则归君。罪五也。国家遭此大变,须宽仁慈爱,以收人心。士英自引用大铖,睚眦杀人,如雷演祚、周镳等,搏炼周内,株连蔓引,尤其甚者。借三案为题,将生平不快意之人,一网打尽,令天下士民重足解体。罪六也。九重秘密,岂臣子所敢言,士英遍布私人,凡陛下一言一动,无不窥伺。又募士窜伏皇城,诡名禁军,以观陛下动静,动曰废立由我。罪七也。今皇太子至,授受分明,士英、大铖一手拏定抹,杀的识认之方拱干,而信朋谋之刘正宗。忍以先帝已立七年之嗣君付诸幽囚,凡有血气,皆欲寸磔士英、大铖等以谢先帝。此非臣私言,诸将士之言,亦天下忠臣义士愚夫愚妇之公言也。伏乞立肆市曹,传首抒愤。」
    予以奉差祭禹陵,已领辞朝票,闻左帅良玉反,缴不行,曰:「无事享其荣,有事避其难,臣道乎?」会黄侍御耳鼎一仆自武昌至,谬言良玉未动,讹传耳。乔侍御可聘以告予,而马辅士英闻之,亦张筵贺诞,朱衣填门。予曰:「是不可留矣。」复领辞朝票,先士英诞期一日行,越二日,破安庆报至,北报亦旋至。人生遭际,亦有数耶。
    自马、阮秉政后,诸臣日忧潞藩睥睨,且以东林不忘拥戴,借题芟翦。予曰:「但移惠、桂二藩于近畿,以待皇太子之生,若犹未生,自有亲藩在,彼藩耳,何睥睨,亦何拥戴?」时皆然予言。后命二王并安仁、永明二郡王赴近畿居住以此,会国亡,不果。
    袁江督继咸与袁侍御弘勋屡疏争三案,左镇良玉亦有疏助之,人疑其相比,故两推刑户侍郎,将伺其入而阱焉。上怒曰:「彼地需继咸耳,此地何需继咸?而一拟再拟!」皆不点用。
    袁江督继咸先为异己所忌,不自安,而吴应箕、 【贵池副榜。】 张自烈皆知名士,与继咸善,应箕贻继咸书,劝其求解刘泽清,借援左良玉,安身以安朝廷。独自烈书争之,言:「从古未有端人善类赖权臣羽翼自全者,此枉尺直寻之说耳,无论各镇反侧不足恃,即幸为我用,赖以苟全,此日播之远近,何以彰国宪?异时书之史册,何以谢清议?况各镇阴贼险狠,彼此牙角,转盼糜烂不可救,安能为吾党屏蔽耶?」又言:「良玉恣睢日久,若借援于彼,得安其位,必窃谓江督博我声援,宜德我,如是必事事惟良玉意所欲为,少与龃龉,必致憾,不肯下。且中外又谓良玉久据上游,使正人不受祸,寇贼不敢肆,皆其首功,良玉自此成尾大之形,它镇自此贻跋扈之渐,恶在能安身以安朝廷哉!」时皆韪其言。
    予为开国功臣廖永忠 【楚国公永安弟,巢湖人。】 请赠谥,得追封庆国公,谥武勇。既而永忠后人具呈予处,言:「昔文皇帝灭方孝孺十族,九族外以门人为一族。时永忠孙二人先皆受业孝孺,一论死,一论戍。至万历年间,屠侍御叔方【万历丁丑,秀水人。】 具疏,请还诸忠族人之永戍者,始蒙恩宥,独不知孝孺以门人为一族,故疏未之及。迄今犹勾军不已,世受其害,乞移呈兵部,特为豁免。」予见而恻然,亟向诸枢曹言之,会国亡,遂已。
    徐冢宰石麒等公疏请封于忠肃谦后为伯,其疏,黄侍御澍草也。内云「与寿亭侯比烈」,又曰「都城隍之号空悬」,盖不知汉寿为封邑,故云寿亭侯,都城隍乃齐东语,岂可入告?又为左良玉草疏,「改谥思宗,是以先帝为不足思」,不知思乃谥义,非思不思之谓。不学无术类此。
    左良玉兵半若盗,甚淫毒,每入民家索贿,用板夹爇之,肥者或脂流于地。又所掠妇女,公淫于市,若入舟后,或注目岸上,望父若夫泣,则身首立分。予同年吴户曹应恂,【崇祯辛未。】 先为楚令,对予言之犹欷歔。若入南都,其荼毒必有不可言者。
    袁督继咸屡疏,与左帅良玉相应,人疑其比于良玉。及良玉反,兵抵九江,继咸为众所胁,出迎,遂失九江,内外哄然。皆以为与良玉同谋,虽同乡万冏少元吉【天启乙丑,南昌人。】 亦密语乔侍御可聘曰:「有之。」后抗节死,北人始谅其无他。
    湖广巡按王中丞骥 【崇祯戊辰,丹徒人。】 家居京口,质库遍城内。每鸡羹一盂,非腿不食,庖人必杀三鸡充之,余肉皆抛弃。又烹鱼时,必先置燕窝腹内方食。所用木器瓦器尽花梨古窑,其豪奢乃尔。时北兵告急,骥方以巡抚入觐,未至国门,已加兵部侍郎矣。
    姚少廷尉思孝为给谏时,持门户甚力,至是,以考察为忧,予曰:「非当察而察,吾何畏?若公道昭明,洗雪前枉,则今日坠渊之人,正异日登仙之人也。」后予奉差出都,思孝又言当事者委之守城,予与书曰:「诸君貌顺心险,未可云好相知也。」思孝不能决。已,北兵入都,薙发为僧,复为人所逼,遂出见。
    左兵与北兵交逼,上召对群臣,姚廷尉思孝、乔侍御可聘、成侍御友谦 【崇祯甲戌,海门人。】 皆扬人也,奏:「左良玉稍缓,北尤急,乞无撤江北兵马,固守淮、扬,控扼颍、寿。」上曰:「刘良佐兵还,宜留江北防守。」马辅士英时立御前,戟手詈曰:「尔辈东林,犹借口防江,欲纵左逆入犯耶?北兵至,犹可议,若左逆至,则若辈高官,我君臣独死耳!臣已调良佐兵过江南矣。宁死北,无死逆。」举朝为失色,有贾似道弃淮阳之诮。时上虽忧形于色,犹顾友谦曰:「若成某耶?」盖往者播徙时,曾饷上于危也。
    左良玉反后,九卿十三道合疏声罪,既上,已两得旨,惟六垣疏未上。吏科吴都谏希哲初大言曰:「今日所重不在楚,宜出公疏纠揆地,并请固守江、淮。」然逡巡未敢也。已,上防江公疏,后以无疏讨良玉,罚六科俸。
    .金吾于之英既借谦后,又恃奥援多,几冒伯。乔侍御可聘以非谦嫡系,言于掌道张侍御孙振,十三道无画题者,遂祗封谦临安伯。时称浙有三大功臣,刘基诚意伯、王守仁新建伯,至是谦复赠伯。
    周礼曹镳、雷佥宪演祚赐死,王侍御懩以吉服承旨入狱。懩先有疏请斩二人,演祚曰:「王懩能断得我首否?」镳觉,对曰:「不断我首,吉服何为?」各作家书讫,又互书先帝遗臣四字于腹,就缢。演祚遗命弗葬,置棺雨花台,仿子胥抉目意。不一月,京师失。
    刘总宪宗周以声气故素重周仪曹镳。一日,晤章吏部正宸,问曰:「如周可谓粹品否?」正宸曰:「不纯。」宗周问故,正宸曰:「言有余而行不足。」宗周默然。又祁少司农逢吉,【天启壬戌,金坛人。】 镳同里人,及赐死,梁少司马云构 【崇祯戊辰,兰阳人。】 在坐,语逢吉曰:「贵邑一日杀二贤耶?」逢吉曰:「一贤耳。」盖以周庶常锺为贤也,其恶镳若此。噫,斯言过。
    杨副宪维垣首攻崔逆,列名逆案遣戍,故夏铨曹允彝幸存录亦以为过。独一生大误在攻熊经略廷弼,廷弼功多于罪,至指附邹总宪元标与赵冢宰南星者皆为邹党赵党,而欲与熊党并锢,尤谬。及起任南都,议或偏而行无疵,幸殉国一举,足洗前非。乃诬其杀妾潜逃,为乱兵所杀,舌可犁也。
    江南既陷,左少司马懋第向南哭尽哀,中军艾大选先薙头,力劝懋第早降。懋第怒,缢杀之。其同谋监饷傅浚 【崇祯庚辰特用榜,广宁县人。】惧,告懋第勾引齐寇,谋危京城。摄政王遣兵入院,勒令诸人薙发,懋第大呼曰:「我头可断,我发不可落。」时兵部陈司务用极、王游击一斌、张都司良佐、王都司廷佐、刘守备统五人,皆与同志,遂俱执送刑部,重炼三匝,旋移水狱,七日不饮食,逼降皆不应。执见摄政,懋第着母丧服,同用极长揖,南面坐,见诸降臣列阶下,大言责之曰:「汝谁家臣子,作此面孔?」诸降臣皆局蹐无以自容。摄政数懋第伪立福王、勾引齐寇状,懋第抗言曰:「我先皇痛罹大变,以亲以序,当立福王,何云伪立?山东豪杰皆忠孝有为,前者就见,我皆勉以大义,亦不系土寇。」又历数摄政不郊迎使臣,不以龙亭出接御书罪,又言艾大选薙头劝降应诛,曰:「我血性男子,到此惟有一死耳。」时摄政指用极曰:「汝何人?亦不跪。」用极曰:「我兵部也,三尺童子耻拜异类,况我大明人物!」摄政怒,命捶其颊,用极噀血呼曰:「士可杀不可辱!」摄政复从容曰:「汝等不怕死,皆忠臣也,然降不失富贵。」懋第曰:「薙头不如斫头。」命左右曳出,至菜市口,仍遣降臣劝曰:「先生惧乎?」懋第曰:「无问我惧不惧,请问若辈羞不羞?」至顺城门,又遣满官以封王啖之,懋第曰:「懋宁为大明鬼耳。」将刑,顾问五人云何,一斌等皆曰:「愿从死。」懋第曰:「好,好,但恐有悔。」用极大呼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五人复同。懋第南向叩头,泣曰:「臣心毕矣。」遂被杀,五人皆争就死。其时忽风沙四起,卷市棚云际,屋瓦皆飞,观者近万人,咸为流涕。其同行门人咸默、徐玄敷葬懋第等于白马寺傍,火用极骸骨,负归昆山故里。
    马辅士英为黄侍御澍所纠,密疏言:「上之得位,由臣及四镇力,其余诸臣皆意戴潞,今日弹臣去,明日且拥立潞藩矣。」上信其言,为雨泣久之。以后一切朝事,俱委士英,惟狂走宫苑中,如失心状。后闻北警,十余宦挟之出奔,外官尚不知也。又言士英听阮大铖奸谋,欲以三朝典要、挺击事兴党人之狱,上独不允,亦可想其为人矣。盖濡忍胜而明断少者。
    刘翰林正宗、张侍御懋于弘光时皆仕南都,国亡,兼程而北,得补原官。已,正宗官至大学士,懋寻调外。高材捷足,未可尽诩。
    万历四十四年丙辰,为北天命元年,是沈同和 【吴江人,赵鸣阳代作事觉,遣戍。】 以元黜革之岁也。中国无元,而外国有元,且其得力之洪承畴,已于是科获隽。
    弘光乙酉二月,有五色日数十相映,煌煌激射,自未至酉始灭,天日为晦。
    杨纳言维垣曾语予曰:「当时不宜遽逐李选侍,选侍逐则客氏进,无内主故也。」亦是一说。
    补遗
    刘总宪宗周 【万历辛丑,会稽人。】 有疏云:「天道有阴阳,而人事应之,其事为君子小人,君子小人进退,则否泰之关也。圣人尝致严于始进矣,于泰之初曰拔茅茹,否之初亦曰拔茅茹,同一拔茅耳,未辨所为君子小人也。君子固自勉其为君子,而小人亦自忘其为小人,圣人从而微辨之,则系否以贞吉,又以广选善之门也。嗟乎!辨之不早,未有不以小人加君子者,而世道因之矣。今天下谁甘为小人者?臣请质之事,始陛下龙飞海甸,天实为之,人曷力焉?而乃有以护跸微劳,居功定策,入内阁,晋中枢宫衔世荫者,非先凤阳总督马士英乎!因以凤阳之入,更司马之出,临敌易将,坐误军机,亦士英也。于是先吏科给事中李沾,备言定策,挑激廷臣,构成水火。诚意伯刘孔昭又以功赏不均,发愤冢臣,致朝端聚讼。诸臣之品不同,而比类相从,大抵有拔茅连茹之象,于是庇阴翩翩起矣。借知兵之名,则逆案可以然灰,宽反正之路,则逃官可以汲引,两家宾客,互相讥亦互相挟。中朝之党论方兴,何暇图河北之贼,立国之本计已疏,何以言匡攘之略?呓芤惶咏?玻?咽坑⒙岩恚?钊艚咀樱???泊蟆6?酢⒒浦罱??种萌艮钠澹?谛谖??χ?疲??徊缓汀V练指罱?⒒此恼蛞晕恐??乓烊辗?蛑?觯?蚪愿呓芤蝗擞幸猿??9?迫绱耍?诵目芍?6绞χ?苛┘惹睿?狈ブ??榫〈欤?似溲傺倭皆拢?荒芤徊桔u江北也。尤可虑者,京营一旅,自祖宗以来,皆勋臣为政,枢贰佐之,至先帝始设内臣提督,成败之数可知。陛下立国伊始,正可讲求祖制,以焕新猷,而不意又有卢九德之命,所称居重驭轻之谓何?则士英又有不得辞其责者矣。总之,夷狄盗贼皆从小人气类感召而生,而小人与宦官又往往相为表里,自古未有宦官典兵而天下不坏者,尤未有小人起用事而专阃之人能树功方域者。惟陛下自为社稷计,首辨阴阳消长之机,独奋朝纲,亟敕士英仍出督师凤阳,驾轻就熟,联络各镇,次第决用兵之策,诸将中仍有不用命者,立以朝廷之大法处之。由此北拒敌,西灭寇,南收荆楚,惟诸将所至,再启茅土,而士英遂并得以功名终矣。若今督史可法,即不还中枢,亦可自淮而北,历河以南,别开幕府,与士英相犄角。将见疆场之臣既和于外,庙堂之臣亦和于内,中兴事业,其赖是乎!若京城提督,亦在陛下独断而寝之。」疏入,留中。
    刘总宪宗周因马辅士英乞休一疏语多讥刺,乃言:「臣前疏规及枢辅马士英,士英遂杜门乞休,致烦圣明下诏,示以和衷,臣罪滋大。乃士英独因臣疏追痛先帝,而遂坐臣以目无君父,又因以丧服未满,自称草莽,而并坐臣以不臣天子,则臣罪死有余辜。臣不足惜,将使天下遽谓先帝可忘,凡痛及先帝者即谓之不臣,是显为乱臣贼子立赤帜也,而又何有于皇上乎?士英所亟亟自明者,定策之功,臣岂谓无功?惜所以居功者犹未尽也。使士英果居定策功,则今日讨贼复仇何如其急?既坐中书之堂,复筦枢务之重,三月以来,何事不办?将谓东除西荡,立取仇人之首,悬之阙下,祖宗疆土,尽奠版图,斯时策勋饮至,周、召、方、虎之业,又孰议士英者?乃今江北四镇,岌岌乎分崩离析,士英不闻调度一事,惟听其各相雄长,以自为利,遂使进无恢复之图,退无画江之计,日复一日,败局难收,士英将何以保前功,不终负恩皇上乎?借曰别有机宜,臣请翘企视之矣。」疏成将上,会高辅弘图言:「士英未可遽去,恐水火不已,将为善类他日隐忧。」遂止。
    刘总宪宗周闻刘东平泽清纠己,疏言:「国家所以久长弗坏,恃此纪纲法度而已。本朝受命三百年来,未有武臣参文臣者,尤未有武臣无故而欲杀宪臣者,且未有武臣在外而辄操庙堂短长,使士大夫尽出其门者,有之,皆自泽清始,一时纪纲法度,荡然尽矣。至泽清所欲杀臣者,朋党之说也。慨自神庙朋党之说兴,而空国之祸积渐不可解,其间所称为党人,久已丹沈碧化,越一二十年,而臣尚偷息人间,世方指为遗孽,至此当殿后死矣,何待泽清言?独泽清尚自诩国家劳臣,乃敢遂行君侧之诛,如温、卓故事,朝廷安可置之不问?臣忝大臣,义不受辱,仰惟皇上先与臣罢斥,仍取泽清原疏下廷议应否诛臣,稍存法纪之万一,即臣罪应诛,幸而不见杀于盗贼之手,虽死之日,犹生之年。陛下不见科臣韩如愈之死于非命乎?然至今竟无问及之者。时事至此,良可痛矣。」疏奏留中。
    刘总宪宗周为四镇诬诋,不具疏辨,但具揭云:「国难方殷,非臣子角口之日,然其中臣谊所关,有不容径置不问者。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况遭先帝非常之变,臣子敢处以常礼,曰草莽孤臣,乃遂不臣乎!且职民也,欲署前任,则前任无官,欲署新任,则新任未任,称草莽孤臣,道其实也。君父之丧一也,礼未卒哭称孤子,二十七日以内,于臣何独不然?乃欲借此以杀职,职不受也。至亲征之说,盖仰体皇上急于复仇之意,以为计必出此,即假此先声,以图实着,存此大义,以激人心,亦兵机所不废。又欲借此以杀职,职不受也。方贼势汹汹,贵镇突有家眷寄江南之说,业已阻挫士心矣,未几而割地讲和,争以维扬为奇货,兵民仇杀,激之者谁乎?数月以来,徒以诸镇之故,动费朝廷区处,致坐误北伐之机,将何辞以谢天地?激变之罪,职尤不受也。至梃击一案,与职风马牛不相及,而借此题杀职,职甘受乎?求其说而不得,猥曰道学。穰苴之言曰:「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霍去病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此亦道学,君子所不废也。贵镇独未知乎?今而后,贵镇幸一意办贼,有进无退,以副知遇,不致再作江南之梦,与古人争烈,职虽死何恨!」泽清等语塞,宗周遂求去。
    夏铨曹允彝忧居,着降贼大义。 【按古学汇刊本作「着降贼大议」。】 其言曰:「或问:「唐肃宗于安禄山之乱,六等定罪,首大辟,次赐自尽,次重杖一百,次三等流贬,今可仿否?」曰:「是不同,唐长安虽破,玄、肃并存,先帝何在?君崩臣活,较玄、肃时宜加一等。」或问:「唐德宗于朱泚破,先斩降泚宠任官崔宣、洪经纶等,德宗至凤翔,又斩乔琳、蒋镇、张光晟等,今可仿否?」曰:「是亦不同。泚初起,止姚令言诸逆党耳,非崔宣等助之,岂能横行若此?今闯势久成,诸降贼者,自负恩丧节,而非闯逆同起事,则尽法中有差等。」或问:「先帝尝有钦定逆案,可仿否?」曰:「是又不同。魏、崔虽谋危宗社,杀害妃嫔,屠戮忠良,而非弒主也。今逆闯罪岂魏逆比?比从逆,当加等,何疑?」或曰:「视唐之六等,宜加一等,是矣,何以定之?」曰:「重者辟而加籍,次辟,次自尽,次重杖及戍,次远戍,最轻者流近地,无贬法也。」或问:「加罪一等,实仍六等,今之降贼者,以何等罪定何等刑?」曰:「宋企郊、【崇祯戊辰,干州人。】 张嶙然、 【义乌人。】 黎志升、 【崇祯甲戌,华容人。】 韩琳、 【万历丙辰,泾阳人。】 安伸、 【万历丁未,淄川人。】 白广恩、陈永福等,从贼攻陷城邑,或为搜宫,或为用刑,皆大逆,非从逆,不在此数。所谓从贼者,皆都城破后屈节者耳,其最重者,如何瑞征、【崇祯戊辰榜眼,信阳人。】 杨观光、 【崇祯戊辰,招远人。】 韩四维、党从雅、 【天启乙丑,宝鸡人。】 薛所蕴 【崇祯戊辰,孟县人。】 等,受贼宠任,为贼伪大臣也。周锺手草伪诏,指先帝为独夫,称逆贼为尧舜者也。杨廷鉴、【崇祯癸未状元,武进人。】 陈名夏、 【崇祯癸未探花,溧阳人。】 魏学濂, 【崇祯癸未,嘉善人。】 或献条陈,或定仪注,或请催漕,此弥天罪也,为首等。降贼为要秩,且视旧加升,如庶吉士径受伪编简,科道改伪弘文,少卿改伪正卿等职,非投顺最先,媚奉最谄,何以至此?为二等。如降贼仍为伪要官,虽不改其旧,亦是受贼宠用,尊如伪卿寺,要如伪弘文、伪吏政、伪谏议、伪漕院、直指等官,何容末减?为第三等。如已受伪官,为所疏远,不甚著名者,为第四等。初曾受夹,不能自固而降,又不甚著名者,为第五等。献金献女,以媚贼求免,而托故未授伪官者,为第六等。似亦至平矣。内有已受贼官,于五月十四日以前,贼未败先自逃回者,视本等或减一等,或减二等。又有不是五月十四日以前,为败后窜归者,身投司败,良心未灭,或于本等议减等。惟至今未归,归而不出,虽云逃归,实受贼差委,将为内应,此无论逃于何时,断难减也。」又曰:「唐以早定六等,致从逆益坚,再召史思明乱。今刑章太峻,无乃激之叛乎?」曰:「臣子所论者,法而已矣,或诛乱而乱定,或养乱而乱滋,诸从贼者,皆误国庸流,非纵横险才也,贼之灭亡,岂附贼者能支?然国家不可不立一法,以待杀贼归国者,凡诸从逆未归之家,羁其妻子,录其家产,俟之三年,有能擒贼渠魁,建功于国者赦,虽极如宋企郊等,苟能斩闯贼并刘、牛等贼,亦赦之可也。惟终于不归,即加等族诛籍没,又非六等可论矣。」」议出,人多是之。
    徐谕德汧里居,感愤时事,贻同事书曰:「今日贤邪之辨,不可不明,而异同之见,不可不化。以君民为心,则和一之至,不必合党同群,而自无不同。以职掌为务,则猷念各分,不必破党涣,而自无不异。用人者执此为衡,其忠君爱民,精白乃心者为君子,否则小人。修职就业,竭节在公者为君子,否则小人。流品区别,澄浊无舛,故人谓异同立,而贤邪之界限以明,不知异同化,而贤邪之流品始出。夫以先帝十七载干惕,卒使鼎湖泣于寇孽,椒殿倾于贼烽,其故何欤?良由频年以来,是非混淆,士大夫精神智虑,未尝为君民勤恤,为职掌究图,极其末流,乃至膜视主上,如胡越之瘠肥,委身寇仇,若秦楚之朝暮,岂不痛哉!今者,吾皇中兴,百尔在位,自当洗心涤虑,事我一人,有能匡弼吾君者则登之,不然,如鹯逐雀,勿疑也;有能奠丽斯民者则庸之,不然,如为苗翦莠,勿后也;有能殚心职业者则陟之,不然,枝官秕政,便文自营,勿贷也。毋以体骨不媚,远耿介特立之人,毋以悃愊无华,失专心向公之士,毋喜闻声之浮慕,援助之实繁,滥收趋势游利之宵类,毋因一事之快心,片言之顺意,擅用呈身换面之憸流。除凶雪耻,端有赖矣。」其言公平可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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