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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集部,总集类,清江三孔集>
    钦定四库全书
    清江三孔集卷十六
    宋 孔武仲 撰
    书
    代上执政书
    某窃以为天下之事有闻之远有见之近二者各有所长而不可易也亦善因之而已坐於一堂之上四方万里事物之变悉陈於前此闻之远者也公卿辅相之事也大或一州小或一邑吏民足迹相接於门庭田里辩讼日陈於几案此见之近者也百官有司之事也夫远者之任非近者所得慕也然在人上者开辟堂皇褰彻帷幛集衆近之言以为巳用则虽幽荒遐徼静动语默之万状粲然如引于簟席之间量时观变以施为而天下能事毕矣所谓善因之者也恭惟某官以巨贤之才佐佑人主聚会精神以致太平利泽流当年功烈高前世遂膺顾命为社稷臣天下所望于左右者不敢近数萧曹而直将前埒周召儒者遭时至于此可谓盛矣某庸妄无适用之才而辱在选择付以一路积时涉岁未补毫分近复以漕挽阙官使承其乏念有职事所当言者夫盐筴之兴其来旧矣齐桓得之以霸汉唐用之以富其为利非一日也朝廷讲求法度增设条目尤详于前世将以上佐邦财而无加赋之患下济民用而无淡食之忧行之数岁益以就绪推之湖南大抵效江西之法某自临所部奔走八州询之官属访之田野而覆视新法其间利害实有未尽窃以湖南地方民财不与江西处等大抵美壤少而瘠田多故户口虽衆而民不富虽遇有年中家不免食菽与粟则其厚薄可知且盐之为物诚不可一日乏至於大羡亦不可也旧额若干万斤应接民用沛若有余其积而在可有可无常若干今复增之岁又若干夫民之所尤难得者钱也盐虽适用而在可有可无之间如鬻之太多而责以必售民诚苦之况一郡县之间田野山谷之民居其十九彼非食肉之家盐不常用使之一槩齎钱而受盐月有入岁有课州县呈督不容一日之缓召呼不应其势必加以捶罚文符追责远近纷然都保舖甲转相促廹虽有良守善令无所施其仁心至於男子鬻其衣裳妇人辍其首饰又有舍其屋庐相携而遁行之三月巳至於此又久而不救必有甚於今者矣且民既流移王税随失所丧实多所补安在议者方曰使民乐从不为牵强又曰优以脚剩加其耗盐谓民乐从而不牵强其诬罔明甚至於使民竭所有以应期会虽有剩脚加耗诚未见其补先皇帝明於庶物垂察远民自盐议初上即有明旨俟一年增亏而别立法此实尧舜之用心然立法虽待於明年而新法已行於本路官吏畏惕日夕推行不敢居他路之後是朝廷德音虽美而其实不行於民也恐非吾君吾相之本意况今王府富实州县藏镪积如邱山诚不待多取而後足用伏愿推先帝之旨察远民之劳宴见之际特赐论奏此本路新法岁减若干万斤以纾民力乞且下本路使量力而处之待三年奏上乃立新额庶几八州之民鼓舞帝泽而相贺田里之间实朝廷之美政而辅相之盛事也窃惟庙堂之上翼赞万机一夫不获自任其耻愿恐远民之情未尽逹於上而兴事者又蔽而不肯言某适当职事若继以箝默则上负令史咎益大矣书成之日僚友杂然止之曰无为异论以速罪辜某独以为一身之累小一路之责重与其避黜宁其献忠是以敢一二陈之
    上省部书
    窃惟天下治久矣执事与诸公谋之於朝廷之上百官有司分职画地而守之风俗既已同法度既巳具古之盛世何以加此执事可以无忧矣乎未也天下之故无穷民之情又以无穷虚心以求之则愈扣而愈有此古之人所以当国家闲暇之时日相戒饬而不敢怠也某区区远诚不足以望朝廷之议然在职事所当言者亦不敢默执事留须臾之听而幸察之本路自今岁颁行盐法建议者乐於速成以就迁擢言其利而不言其害某初非其职然亦以使事奔走属部所至吏民皆乐为某言之故知其利害比他人为详近以漕司阙官来承其乏守前人一切之议临辛苦不乐之民自受事以来昼不甘食夜不甘卧思有以处之未知计之所出窃以湖南一路户口虽多而土壤瘠薄经旬不雨则旱暵之忧虽遇丰岁中家不免食菽与粟其地力民财实不与江西等也而盐法似之旧法本路每岁盐额若干其不售者常若干今又岁增若干虽曰俟一年就绪相度立法然新额己布于郡县官吏日夕推行惟恐在後近自城郭远至深山分界立限计其田亩而受之每亩多至四斤少至二斤至有一县而岁百万斤者且郡县之间田野山谷之民居其十九彼非食肉之家用盐无几又当泉货难得之时今使之每月受盐立输其直富者犹且蹙頞贫民何以堪之昔之盐法有无相补尚或岁终不能及额今自比户以上皆有官盐食用之余旁无所泄出于官府藏于私家旧积未散而新符继下追呼相踵于路鞭扑日行于庭郡督其属官县责其都保转相廹促取办于穷乏之民至于男子鬻其衣裳妇人解其栉珥以应公上甚则挈其妻子去为流民行之三月己至于此熟视不恤久将奈何国家赋取于民可谓多矣而盐利之入近居其半议者亦患钱之难集又为一法曰许以金帛凖当然自行法以来以金帛入官者千百人无一人焉则民力又可知矣先皇帝以三虏猖狂疆土未复期数岁之间荡平西北故为权法以佐大事譬犹张弓终欲弛之圣上新缵大业述先帝之志深诏边臣谨守疆场务以清净鎭民二圣相授各趋其时以安中国况今府库充实缗钱积如山阜朝廷未有仓猝之用何惜捐此升合以泽一方之民頋恐远人之情未尽逹于上执事有待而後言之耳今法行未久实诸公斟酌损益之时某适当其任辄倾倒狂愚于左右伏惟清闲之燕为一陈之特于本路新法岁减若干万斤以纾民力或且下本司量力而处之候三年奏上乃立新额使八州之民蒙被帝泽歌舞太平无拔山之难有反手之易特患不为之耳执事立朝有行道之资日见天子有致君之地道路之言搢绅之论所望以兼济斯民者其言虽陋然其事则亲见之事也其情则民之情也敢尽献之
    又
    某学术浅近无应变之才误蒙朝恩奉使一道中间承乏两司及以职事奔走属郡今一年矣风俗之积习编户之疾苦耳目所接知之为详其间本末闳大难以猝行与愚虑之所不及者以俟君子亦有易见之事可兴之利官司因循偶未建白念有所得不敢自外谨献左右幸留须臾之听使毕其辞窃以朝廷包括区宇因民力以富国用而榷酤之法所济尤多自近甸达于海隅置吏局养兵匠日收月积以实府库用力甚简见功甚博近岁酒禁尤严凡一升以上皆入赏格以为不深苦之不足以戒其後然湖南一道事体与北州稍异人习酿法家有酝具闾井之间相为囊槖以造酤自业者所至皆然虽重其法禁其势不止也加以上户富于财力侦逻之人反为耳目其奸猝不可发而捕告所及常在细民既陷深刑又责重赏一被追督立至困穷邀功之人倚法生事官吏稍不加察往往刑及无辜国家榷酤本缘财赋之不足旁取余利以济公上而其敝至此必恐措置有未得宜某以为莫若散坊塲钱于民间以等第为厚薄随二税输入而罢其酒禁本路酒课在转运提举两司每岁之入计若干万以户口较之不过家出钱若干也而终岁造酒得以自便吏卒侦捕之祸不至于其门丧祭宾客之费不待外求而足此民之利也追胥不发刑辟不用而课入如旧此官之利也使民脱履冰之危而为泰山之安欢欣之声流溢道路以称天子爱民求治之意此国之利也三者在位之所宜建明斯民之所心祷而望也且本路如潭州之安化衡州之常宁永州之东安郴州之宜章道州之宁远酒皆在民间官不问也而岁课常足岂此数县则可他州则不可哉天锡吾宋无疆之休主上抚怀天下专以仁厚一夫失所则为之恻怛分遣使者冠盖相望询求疾苦而本部介于江岭间民贫地薄所宜加恤某不自揆辄具奏陈语言朴拙不足以动视听惟今之巨公杰才得志行道总天下财计者实在执事议论之出时所归重常以帅节临鎭此方余泽所加歌咏犹在其利害得失固有不俟言而知者某之所陈似甚平易可以推行伏惟燕见之际一为论奏因民所利而予之远方之人孰不幸愿某牵于职守不能造请门下辄布以书伏惟察可否而裁焉
    代史大卿谢欧阳永叔书
    某向者不自揆其无状而以岘山之事托于左右伏蒙不拒其请赐之述纪使斯山之胜槩与叔子之遗风显扬发挥于垂废之际而荆州之故事复播于无穷幸甚幸甚夫天下之物美者常难得异者常难见而莫甚於文章也盖非为之者难而工之者难也非工之者难而可以传于久远之难也非传于久远之难而能使後世虽有作者无以过之之难也诚使後世有以过之则前人之作又将颓谢暧昧而不称于世矣自秦汉以来翰墨擅名于当时者不可胜数而传于今者尤少以此也幸而千百载之间一有其人而天下之事迟速先後之不同欲托重于其人而未可以必得也然则非独文之难得而亦时之难遇执事之文暴于天下搢绅韦布之士矜而颂之者四十年于此而士大夫欲托其事於不朽者莫不归于门下某幸生於斯时而岘山之事适可传于无穷此其所以渠渠而有请也跂踵延颈日夕以冀而邮置之来拜跪启缄果受赐之辱盖其所以厌荆人之请而增前人之光者莫甚于此矣夫山川登望之美布于四方何所蔑有而其或着或不着者盖其轻重显晦常系于人然则斯山之名因羊叔子而着于荆州由执事而遂重于天下也岂非其幸哉虽然岂徒如此而已也不肖者亦获与闻于後世此其所以为荣而且愧也拘於官守不获伏谢门屏而以书惶悚不宣
    代人求举书
    昔者至治之世隽雄豪杰之才皆列于位而士之修片善自 好于闾卷者皆得以効其所长彼岂一朝一夕之顷能自彻于朝廷之上哉盖贤者诲不肖而使之成贵者援贱者而使之进上尽其公与爱下竭其力与忠交相推致而成治化天子无为於上而其所以事天地怀万民下至虫鱼草木其总理之皆有人焉盖其所以致之者博矣是以长一郷焉则将达一乡之善士相一国焉则将达一国之善士推而辅天下亦若此而己矣夫然故先进者无独立寡助之累後来者无怀宝不售之忧南山有台之诗作而成周之治後世无以加焉用此道也恭惟某官学术议论稽之圣人蓄之深闳而注之滂沛主相之所器属搢绅之所仰望持刺史节出临一方登车揽辔闻者竦动不待戒命之密威沮之严而礼义廉耻之风兴于境内矣某无状少而嗜学圣贤之书无所不观雕琢文字干举有司三十年间乃缀末第试吏准县仅免官责因得托于使部施为蹇浅无足称道然持身不敢不谨奉法不敢不详勉焉孜孜夜以继日以谓夫君子之知可以诚求而不可以伪取也重以亲鬓垂白日夕西望曰庶几见尔之有立乎人子之责日益以重伏惟执事推古君子与人不求备之意察不肖有可怜之志播以余泽起其枯槁则区区之才虽不足以增重门下犹冀终不辱焉
    代上执政书
    窃以天下财用必本于赋税赋税之法必总于簿书虽有司之事而升降出入民之利害系焉多寡虚实国之强弱系焉为治者不可以不察也国家太平百年人物蕃庶主上嘅焉为宗庙社稷图万世之计增新法度以明示民四方万里涵泳德泽美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而尚可议论者版籍未甚修赋税未甚集而已某以不才奉使江东自供职以来鈎考诸郡二税逋负无虑百万除赦放外尚有二十万累行促督而经历岁时不足尚多虽有强明官吏殆将缩手无可奈何盖由簿书不正走移出入之弊生而隐匿不输者衆也某窃思之物有要事有源利有本根害有窟穴若不穷其所以然乘其中流遽而治之虽日责官吏日鞭胥史用心愈烦事愈不举因推究民籍别为夏秋二税簿法式样凡得户名三十九种一一区处各从其类至于所居之坊市里卷所寄之州县乡村姓名之差别等第之高下皆见于书使治县者隐几而见一县之盈虚理乡者按籍而知一乡之增损以至弊根害薮欺瞒隐窜指名见实随可摘发则赋税之入可以立而办也又总其大数为旁通比较图开列赋税结絶多少使县上于州州上于监司视图阅簿转相考察不待屡行约束而官吏自知劝惧昨见诸路根究诡名挟佃虽蒙朝廷遣官督促然尚未有成法今若授以规矩使郡县知是为巳职次第推行中才之人皆可循守至于诡伪之户不一二年间鈎索改正可以详悉而无不尽不实之名且江东之民号为多讼其因簿书不正税课不明者十常八九既为正其版籍使侥幸不容于其间则争端解散讼狱衰止将由此也况于今式稍加润色以简为详无甚更改某不自揆度以为不特本路可行自可推之於天下伏惟某官以夔龙之才佐佑尧舜总领百官各得其职至于理财禁民之政实系国论某幸以此时赞一路转输之事俸禄甚厚未知所以副称惟欲罄尽尘虑以禆山海书成之日退而思曰以某踪迹之孤远知识之滞狭虑有所及虽若自信何足以少补朝廷哉既又自悟曰士君子所学者治民也某少居田里人间利害实所亲见今以职事奔走东南复与吏民日相亲接耳剽心记益以详熟况当吾君吾相聚精会神讲明政化之日今而不言尚何俟耶乃不敢默所撰簿法式样及某县旁通图一本巳奏闻外谨录献左右如有可采伏望主张施行狂简之言冒凟皇恐
    论
    禹贡论
    九州之分曰冀曰兖曰青曰徐曰扬曰荆曰豫曰梁曰雍其间言田赋者九言篚者六言包者二言匦者一言贡者八其言田赋而不言贡者冀州是也冀州者北方之冲会天下之奥宅千里之区域岂土地之所生皆无足以贡于王乎何其言之不及也蒙以谓内外之势异耳冀州者天子所都之地也余八州者诸侯所封之国也诸侯之君各以岁时奉其国之所有以献于王然後谓之贡贡者四海之所有而圻内之所无也故兖之漆丝青之盐絺徐之五色土扬之瑶琨筱簜荆之羽毛齿革豫之漆枲絺紵梁之银镂砮磬雍之球琳琅玕萃四海之珍而致之天子谓之贡焉至于冀州之域千里之内专属於王一木材则虞衡掌之矣一蒲苇则泽虞掌之矣一金锡则卄人掌之矣一禽鱼则兽人献人掌之矣是皆其所自有之物何贡之云哉故夫冀州不称贡者其势异于余州也试质之经乎王制尝言县内诸侯之法矣曰甸服者未尝言贡也周官者周公所以致太平之大典也其在行人之职曰王畿之外五百里为甸服始贡器物其次贡祀物以至要服各贡其所出焉王畿之内则大宰掌其九职九赋而已未尝言贡也推而迹之其亦与禹贡合乎
    洪范五福论
    箕子为武王言五福之应而贵不与於其间何哉贵者圣人所以严天下之分也五福者圣人所以与天下之民共也故养其老慈其幼使天下之民皆夀可也井其田里其居使天下之民皆富可也和其隂阳正其四时使天下之民皆康宁可也移其俗正其性使天下之民皆好德可也刑不凟武不刻使天下之民皆考终命可也均其势亢其等使天下之民皆贵可乎哉不可也此贵所以不锡于民也夫天下之势惟重可以制轻惟强可以制弱惟简可以制烦是故其分不齐乃所以齐衆也其势不一乃所以一民也分齐势一抗衡比肩上不能使下下不能事上上不能使则乱下不能事则争争且乱天下之民何以齐一哉是故圣人取其贵势独立於士民之上使天下之民仰而望之如天地之相远然後强者慑诈者服慑则不敢争服则不敢乱然後号令可以行也约束可以施也赏可劝也刑可威也衮冕而立于庙堂之上有司驰乘奉玺而万里之外武夫悍将莫不耸神夷气奔走观听恐惧在後何哉势之相远而位之不同也然则贵者圣人所以严天下之分也果不可与天下民共也又安可列於五福以锡於民哉或者以谓平康之世好德之士皆进于朝廷故言好德则贵可知也是不然也夫善恶存乎性穷达存乎命惟性与命有相反而不相侔也是故好德之士未可以言贵也无德之士未可以言贱也孔子困于陈蔡孟轲厄于齐梁顔渊困而伯夷高卧好德之士果贵乎四凶立尧之朝三监在周之廷周之子孙苟不至狂惑者皆剖土分域为南面之君无德之士果贱乎然则好德不可以通于贵也决矣愚用是益知贵者圣人所以严天下之分天下之民不得共之所以不列於五福
    汉武帝论
    班固曰武帝之雄材大畧而不改文景之恭俭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余取本纪质其行事以谓武帝承文景之後兵休民乐海内富实不能躬践法度以追二帝三代之隆而甘心四夷虚内事外敝天下之力殚生民之财其末年愀然自悔弃轮台之地封丞相为富民侯盖亦晩矣其雄材大畧安在而固之言如此颇疑史臣褒扬先帝之辞而非天下之公言也然其在位数十年间天下之士争立於其朝内则文章制度炳然可观外则匈奴遁逃西域南越皆为郡县其措置宏大後世之所不及岂其皆无所长而能至此与窃尝论之人主之所以贵于天下者在不失其权权之大者在于赏罚赏罚诚行则天下之所畏爱五尺童子可使冒白刃而驰三军盭夫悍将可使佩玉视地而趋也赏罚不信于天下则劝沮之道不明百步之间号令不能达而户庭之内将劝劳而不治也故赏罚者人主之所以轻重百官万民之所以治乱也然赏之重或裂大国而封匹夫罚之重或废大臣而诛骨肉至于此则中人之情有所顾望而难行故必有濶达之大度果敢之明断然後赏大功而不恡诛大罪而无疑古之人有粗知此而能行之者武帝是也故大宛之役封列侯拜九卿庆赏滂沛以劳还师之功其于罪恶甚多皆畧而不问其能容有功者如此隆虑公主帝之姊也方其病也预入金钱以赎其子之罪帝虽许之及主子犯法帝流涕而言曰法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诬先帝法何面目入高庙乎卒使伏法其用刑不私如此余所谓濶达之大度果敢之明断也故王师屡动而将帅无逗挠之计奸宄数发而社稷无倾危之忧威行方外利及後世卒于建功天地庙号世宗彼亦有以致之也及其末年睠顾霍光属以大事光遂能戡定逆乱以安少主立孝宣以中兴推其本原则武帝之功尤为俊伟何者霍光阶闼之臣耳未尝参国议与民政也又非有公卿之荐士大夫之誉也帝亲察其才擢之於近侍之中而付之以社稷之重比方周召曾不置疑而光卒能拥持大业不负垂死之托则帝之知人善任岂易及哉昔齐桓公得管夷吾於鲍叔以称霸于一时汉武自举霍光而功业施乎三世则武帝之明优于齐桓远矣凡武帝之所得焯焯如此则所谓雄材大畧者非史臣之私论乃天下之公言也呜呼元帝有陈汤而不能赏有萧望之而不能用衡谭巽懦不能退恭顕奸邪不能诛而区区焉罢三服官省甘泉卫卒以为恭俭之节考其施为可谓无武皇之风矣是故汉室至此而亦衰焉荀子曰大节是也小节非也上君也大节非也小节是也吾无所观其余矣其武帝元帝之谓与
    介之推论
    介之推事见于庄子史记及左氏传其说详畧不同总之合于传者为可信余观其遁逃深山弃宠而不顾盖亦奇节之士然其议论以受赏者为非以不受赏者为是何其陋哉夫设爵颁赏以奔走天下之士此非一人之为一日之建乃前圣人不易之法也故大者裂山河建社稷小者辇金帛析土田彼岂独厚于受赏者哉将以阐为善之利以示於天下也闻君之命沐浴再拜而受之铭诸钟鼎播之乐章以示後世子孙使不敢忘岂独荣于受赏者哉将推君之德泽以显于天下也功大者赏优劳微者报薄无功者不与焉贪者不敢进趋廉者不敢退避亲者不敢以宠昵而觊望疎者不敢以遐远而自疑其明如日月其信如隂阳故赏一人而天下耸动後世学者称诵传誉数千百岁昭然而接乎耳目之间者施设当也晋文公有道之君也其臣之从者忠义之臣也其奔亡在外不为不久周旋险阻不为不多忘身以奉君不为不至其始也无置锥之地臝粮而入国为千乘之主羣臣之功不为不大然则为文公者将何以处之抑将朝用其力而莫黜其劳抑将施于我者厚而报于人者薄乎两者皆不足以训则是赏不可以不行也方是时从文公者或効筋力或赞谋画类皆蒙霜露历冻馁蹈九死而出一生一旦其君策功而赏之则彼数人者固将拒之耶是率私意而乱国法以一人之狷洁而使夫有功者不得其报而孰肯悉力以助其上哉则是赏不可以不受也上不可以不行下不可以不受而之推剪剪焉立异于其间吾见其辩说虽烦而卒不能毋得罪于君子也或曰之推之说非特区区为晋国发盖以矫天下之争功教後世之不竞尔其说虽过而其卒归于仁义子非之何深也曰夫君子之道以常为守以中为用守常而用中者行之可久者也异衆而违常者君子之不得已者也文公之贤如此羣臣之功如此取国而天下无异论行赏而天下无间言彼之推安所措其不得已哉
    高熲论
    事君之道有三而已方其未进于朝廷于其君之贤否不可以无择也既得志矣于其君之失不可以无谏也谏而不从于其职不可以无去也此君子从容出处而白首无悔之道也不能尽此三道者虽被无根之言贻不测之祸盖我有以自速之非人也已乃以宜得之非天也高熲之在隋也尝择其君而後事之与尝谏之不从而去之与彼欺孤胁寡以得天下好权喜察疎忌功臣其刻薄猜忌之迹皎然如日之明白使有明哲之君子其肯屈身而从之游哉而熲早应其召为之周旋险难以济其所欲又受其不赀之赏分其听断之权卧于虎颈而自以为终身无患者有年矣及东宫有废立之议熲极陈其不可文帝不悦此盖宠辱分憎爱反之时也则宜引身辞位阖私第以自守而熲又不能去也既而谗邪乘隙间言发于宫中以妃妾之爱儿子之言而削爵免官几及大戮天下皆知文帝不能保完功臣而不知熲之失其身者久矣然则士之进退可不愼哉抑又闻古之豪杰其视万物甚轻而待已甚重故有天子三聘之而後出者有诸侯不得见之者凡以为富贵不足愿也熲之在周爵位已显惟相府一言之招遂効驱驰为之心腹耳目且曰使公之事不成不辞灭族其不自重如此则其终被祸患岂足惜哉隋史称熲明达世务竭诚尽节其所荐引皆为名臣治致昇平熲寔有力则其所长亦非常人之所能及惟其知道不明自信不笃故言行驳杂不能为纯臣则夫事君者果不可以不学也
    陆赘论
    三代而上士之名于世者德行皆副于其言三代而下世所共指为豪杰魁伟之人者亦相望而出然而能言者常多能行其言者常少故夫端居穷巷之间环坐而论唐虞周孔之道慨然自信以为死生祸福无足震动其心及当利害履荣辱事变之所激情伪之所牵其能与平生之学不相为胡越者鲜矣非自信不笃而知之不明故欤夫三代之後习俗日益入于隘陋以日益隘陋之俗而临之以自信不笃之人此所以上下相趋日入于弊而不自知其故也陆贽学业闳博通于古今遭遇德宗言从计合遂由翰林已登宰相方其忠义激发不顾身之安危以与天子争是非期必得而後止兹固天下之辩士一世之隽臣也然卒不称贤相者岂其才之不足欤盖其行之不能充其言耳方贽之见用感天子殊遇事有不可极陈无隐或规其太过者贽不从曰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吾不知其他大哉斯言虽古君子所以自任者不能过也然赘之所学者岂非所谓唐虞周孔之道亦思圣人之所以发于文章化诲後世者不徒治其外而又将修其内也夫平好恶节喜怒徇公义而忘爱憎者皆治内之具也书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传曰不念旧恶怨是用希荀卿亦曰怒不过夺喜不过予法胜私也是道也近之临一家小之长百室不可一朝去也接乡邻之密御童仆之贱不可以一言异也况身为天下之相施赏罚生杀于四方者乎贽之为相则异于此史称贽与吴氏兄弟争宠天下丑之与于公异有隙及执政发其旧恶而摈之田里人皆短贽之不能容呜呼贽亦当世之贤人何其治于内者不工也学未尝及此是不求其本而驰骋于其末非善学也使贽之学尝及此矣而操行之际无以应之是又不得无罪也安得曰不负所学哉此余所谓行不能充其言也以贽之能而其失如此况庸庸中才而涉乱世之末流者乎此余所谓三代以来士之能言者多而能行其言者少也盖德宗之用赘始信而终疑之以至疎斥天下皆惜其材之不尽予独评之以为德宗之猜暴而辅之以贽之褊急就使臣主相说至于终身而不离适足以眩疑四方增寇长敌而不足以安天下也故窦参之所以死天下归于贽虽其事状不白然纷纷之议遂至于此亦贽之所为有以取之也其後贽居忠州李吉甫事之甚厚贽独疑惧夫以一吉甫而贽不能料之则其胸中盖亦浅矣安足以任天下之重乎故夫居大位者非才之难能惟器识之难有也器之不宏识之不远虽有天下之奇材犹驾轻车驰骏马而趋险陿之道徒足以速其倾覆尔而欲任重致远岂不难哉此古人所以称宰相自有体也
    清江三孔集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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