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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集部,别集类,北宋建隆至靖康,元丰类藁>
    钦定四库全书
    元丰类藁卷十六
    宋 曾巩 撰
    书
    与杜相公书
    巩启巩多难而贫且贱学与衆违而言行少合於世公卿大臣之门无可藉以进而亦不敢辄有意於求闻合下致位天子而归始独得望舄履於门下合下以旧相之重元老之尊而猥自抑损加礼於草茆之中孤?之际然去门下以来九岁於此初不敢为书以进比至近岁岁不过得以一书之问荐於左右以伺侍御者之作止又辄拜教之辱是以滋不敢有意以干省察以烦贶施而自以得不韪之诛顾未尝一日而忘拜赐也伏以合下朴厚清明谠直之行乐善好义远大之心施於朝廷而慱见於天下鋭於强力而不懈於耄期当今内自京师外至岩野宿师硕士杰立相望必将?精疲思写之册书磊磊明明宣布万世固非浅陋小生所能道说而有益毫髪也巩年齿益长血气益衰疾病人事不得以休然用心於载籍之文以求古人之绪言余旨以自乐於环堵之内而不乱於贫贱之中虽不足希盛德之万一亦庶几不负其意非自以为能也怀区区之心於数千里因尺书之好而惟所以报大君子之谊不知所以裁而急欲知其趣故辄及之也春暄不审尊用如何伏惟以时善保尊重不胜鄙劣之望不宣巩再拜
    答范资政书
    巩启王寺丞至蒙赐手书及绢等伏以合下贤德之盛而所施为在於天下巩虽不熟於门然於合下之事或可以知若巩之鄙窃伏草茅合下於覊旅之中一见而已今巩有所自得者尚未可以致合下之知况巩学不足以明先圣之意识古今之变材不足以任中人之事行不足以无媿悔於心而流落寄寓无田畴屋庐匹夫之业有奉养嫁送百事之役非可责思虑之精诏道德之进也是皆无以致合下之知者而拜别朞年之间相去数千里之远不意合下犹记其人而不为年辈爵德之间有以存之此盖合下乐得天下之英材异於世俗之常见而如巩者亦不欲弃之故以及此幸甚幸甚夫古之人以王公之势而下贫贱之士者盖惟其常而今之布衣之交及其穷逹毫发之殊然相弃者有之则士之愚且贱无积素之义而为当世有大贤德大名位君子先之以礼是岂不於衰薄之中为有激於天下哉则其感服固宜如何仰望门下不任区区之至
    谢杜相公书
    伏念昔者方巩之得祸罚於河滨去其家四千里之远南向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险为其阻厄而以孤独之身抱不测之疾??路隅无攀缘之亲一见之旧以为之托又无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势下之可以动俗惟先人之医药与凡丧之所急不知所以为赖而旅榇之重大惧无以归者明公独於此时闵闵勤勤营救护眎亲屈车骑临於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於左右而医药之有与谋至其既孤无外事之夺其哀而毫发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丧得以卒致而南其为存全之恩过越之义如此窃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吟诵推说者穷万世非如曲士汲汲一节之善而位之极年之高天子不敢烦以政岂郷闾新学危苦之情丛细之事宜以彻於眎听而蒙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尽於巩之德如此盖明公虽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爱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於自然推而行之不以进退而巩独幸遭明公於此时也在丧之日不敢以世俗浅意越礼进谢丧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陈徘徊迄今一书之未进顾其惭生於心无须臾废也伏惟明公终赐亮察夫明公存天下之义而无有所私则巩之所以报於明公者亦惟天下之义而已誓心则然未敢谓能也
    寄欧阳舍人书
    巩顿首载拜舍人先生去秋人还蒙赐书及所譔先大父墓碑铭反覆观诵感与惭并夫铭志之着於世义近於史而亦有与史异者盖史之於善恶无所不书而铭者盖古之人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惧後世之不知则必铭而见之或纳於庙或存於墓一也苟其人之恶则於铭乎何有此其所以与史异也其辞之作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生者得致其严而善人喜於见传则勇於自立恶人无有所纪则以媿而惧至於通材逹识义烈节士嘉言善状皆见於篇则足为後法警劝之道非近乎史其将安近及世之衰人之子孙者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故虽恶人皆务勒铭以夸後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又以其子孙之所请也书其恶焉则人情之所不得於是乎铭始不实後之作铭者当观其人苟托之非人则书之非公与是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後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於里巷之士莫不有铭而传者盖少其故非他托之非人书之非公与是故也然则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非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爲也盖有道德者之於恶人则不受而铭之於衆人则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有实大於名有名侈於实犹之用人非畜道德者恶能辨之不惑议之不徇不惑不徇则公且是矣而其辞之不工则世犹不传於是又在其文章兼胜焉故曰非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岂非然哉然畜道德而能文章者虽或并世而有亦或数千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传之难如此其遇之难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德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铭其公与是其传世行後无疑也而世之学者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则往往衋然不知涕之流落也况其子孙也哉况巩也哉其追曦祖德而思所以传之之繇则知先生推一赐於巩而及其三世其感与报宜若何而图之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而先生进之先祖之屯蹷否塞以死而先生显之则世之魁闳豪杰不世出之士其谁不愿进於门潜遁幽抑之士其谁不有望於世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此数美者一归於先生既拜赐之辱且敢进其所以然所谕世族之次敢不承教而加详焉愧甚不宣巩再拜
    与王介甫第一书
    巩啓近托彦弼黄九各奉书当致矣巩至金陵後自宣化渡江来滁上见欧阳先生住且二十日今从泗上出及舟船侍从以西欧公悉见足下之文爱叹诵写不胜其勤间以王回王向文示之亦以书来言此人文字可惊世所无有盖古之学者有或气力不足动人使如此文字不光耀於世吾徒可耻也其重之如此又尝编文林者悉时人之文佳者此文与足下文多编入矣至此论人事甚衆恨不与足下共讲评之其恨无量虽欧公亦然也欧公甚欲一见足下能作一来计否胷中事万万非面不可道巩此行至春方应得至京师也时乞寓书慰区区疾病尚如黄九见时未知竟何如也心中有与足下论者想虽未相见足下之心潜有同者矣欧公更欲足下少开廓其文勿用造语及摸拟前人请相度示及欧云孟韩文虽高不必似之也取其自然耳余俟到京作书去不宣巩再拜
    与王介甫第二书
    巩顿首介甫足下比辱书以谓时时小有案举而谤议已纷然矣足下无怪其如此也夫我之得行其志而有为於世则必先之以教化而待之以久然後乃可以为治此不易之道也盖先之以教化则人不知其所以然而至於迁善而远罪虽有不肖不能违也待之以久则人之功罪善恶之实自见虽有幽隐不能掩也故有渐磨陶冶之易而无按致操切之难有恺悌忠笃之纯而无偏听摘抉之苛已之用力也简而人之从化也博虽有不从而俟之以刑者固少矣古之人有行此者人皆悦而恐不得归之其政已熄而人皆思而恨不得见之而岂至於谤且怒哉今为吏於此欲遵古人之治守不易之道先之以教化而待之以久诚有所不得为也以吾之无所於归而不得不有负冒於此则姑汲汲乎於其厚者徐徐乎於其薄者其亦庶几乎其可也顾反不然不先之以教化而遽欲责善於人不待之於久而遽欲人之功罪善恶之必见故按致操切之法用而怨忿违倍之情生偏听摘抉之势行而譛诉告讦之害集巳之用力也愈烦而人之违已也愈甚况今之士非有素厉之行而为吏者又非素择之材也一日卒然梗化遂欲齐之以法岂非左右者之误而不为无害也哉则谤怒之来诚有以召之故曰足下无怪其如此也虽然致此者岂有他哉思之不审而已矣顾吾之职而急於奉法则志在於去恶务於逹人言而广视听以谓为治者当如此故事至於巳察曾不思夫志於去恶者俟之之道巳尽矣则为恶者不得不去也务於逹人言而广视听者已之治乱得失则吾将於此而观之人之短长之私则吾无所任意於此也故曰思之不审而已矣足下於今最能取於人以为善而比闻有相晓者足下皆不受之必其理未有以夺足下之见也巩比懒作书既离南康相见尚远故因书及此足下以为如何不宣巩顿首
    与王介甫第三书
    巩启八月中承大夫人大祥於邮中寓书奉慰十月梅厚秀才行又寓书不审皆到否昨日忽被来问良慰积日之思深甫殂背痛毒同之前书已具道矣示及志铭反复不能去手所云令深甫而有合乎彼则不能同乎此矣是道也过千岁以来至於吾徒其智始能及之欲相与守之然今天下同志者不过三数人尔则於深甫之没尤可为痛而介甫於此独能发明其志读之满足人心可谓能言人之所不能言者矣顾犹见使商确所未安观介甫此作大抵哀斯人之不夀不得成其材使或可以泽今或可以觉後是介甫之意也而其首则云深甫书足以致其言是乃称深甫以未成之材而着书与夫本意违矣愿更详之孟子之书韩愈以谓非轲自作理恐当然则所云幸能着书者亦惟更详之也如何幸复见谕所云读礼因欲有所论着恐尝为介甫言亦有此意顾不能自强又无所考质故莫能就今介甫既意及於此愿遂成之就令未可为书亦可因得商?矣相别数年巩在此全纯愚以静俟庶无大悔顾苟禄以弃时日为可怅惜未知何日得相从讲学以朂其所未及尽其所可乐於衰暮之岁乎此日夜惓惓往来於心也示谕溲血比良巳否即日不审寝食如何上奏当称前某官十数日前见刘琮言已报去承见问故更此及之尔今介甫果以何时此来乎不惜见谕子进弟奄丧巳易三时矣悲苦何可以堪二侄年可教者近巳随老亲到此二尤小者六舍弟尚且留在怀仁视此痛割何可以言承介甫有女弟之悲亦巳屡更时序窃计哀戚何以自胜余惟强食自爱不惜时以一二字见及不宣巩啓上
    答李沿书
    巩顿首李君足下辱示书及所为文意向甚大且曰足下以文章名天下师其职也顾巩也何以任此足下无乃盈其礼而不情乎不然不宜若是云也足下自称有悯时病俗之心信如是是足下之有志乎道而予之所爱且畏者也末曰其发愤而为词章则自谓浅俗而不明不若其始思之锐也乃欲以是质於予夫足下之书始所云者欲至乎道也而所质者则辞也无乃务其浅忘其深当急者反徐之欤夫道之大端非他欲其得诸心充诸身扩而被之国家天下而已非汲汲乎辞也其所以不已乎辞者非得已也孟子曰予岂好辨哉予不得已也此其所以为孟子也今足下其自谓已得诸心充诸身欤扩而被之国家天下而有不得已欤不然何遽急於辞也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已今之学者为人足下其得无已病乎虽然足下之有志乎道而予之所爱且畏者不疑也姑思其本而勉充之则予将後足下其奚师之敢不宣巩再拜
    谢章学士书
    巩启巩不佞以身得察於下执事明公过恩召而见之所以矜嗟奨宠开慰拊循之者甚备虽至亲笃友之爱不隆於此巳又收弟兄之不肖不谋宾客任而举之明公之所以畜幸巩者可谓厚矣巩窃自惟求所以堪明公之意者未知所出也巩愚无知不适於世用不能用身於世俗之外力耕於大山长谷之中以共饘粥之养鱼菽之祭以其余日考先王之遗文窃六艺之微旨以求其志意之所存而足其自乐於巳者顾反去士君子之林而夷於皁隶之间舍自肆之安而践乎廹制之地欲比於古之为贫而仕者可谓妄矣固有志者之所叹嗟天下之所贱而至亲笃友之所弃而违之也复安敢自通於大人之门望知於侍御者之侧乎明公怀使者之印为福於东南以地计其广狭则数十百城之人待明公之畜养以材计其多寡则文武之士以百千数待明公之推察而收拊之任而举之者乃独在於巩与巩之少弟此巩之所以自维求堪明公之意者而未知所出也抑巩闻之广听博观不遗污贱戹辱之士者此所以无弃士也兼收并采不遗偏材一曲之人者所以无弃材也故明公之意傥在於此而古之士出污贱戹辱之中能成功名以报知者亦不可胜数彼皆豪杰之人故有以自致也若巩之鄙则安敢望此乎故忧不能堪明公之意误左右之知者此巩之所大惧也竭固陋之分庶几不愧於偏材一曲之人者此巩之所可至也敢献其情而以为进谢之资惟明公之垂察焉
    答孙都官书
    提刑都官阁下伏承赐书及示盛制六编凡三千首盛矣哉文之多工之深且专以久其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天地三辰鬼神山川地理四夷中国风俗万物治乱善恶通塞离合忧欢怨怼无不毕载而其语则博而精丽而不浮其归要不离於道视昔以文名於天下者夫岂易至於是耶巩之愚且懒且为事物疾病所侵以不专而且未久於学也使之观若於海不见其涯涘於深山长谷不见其形势之所极而敢议其大小高下邪而阁下不以所深且专以久者励巩博而精丽而不浮其归本於道者教巩乃告之曰其详择而去其非是者焉巩诚恠合下自处之过而为以赐巩者乃所以怠且蔽之也凡巩之学盖将以学乎为身以至於可以为人也方愚且懒且不专以久之病也推合下之仁岂欲怠且蔽之也其欲使知合下之贵而长其业之富而成而犹不止如是能下於後辈如是是所以教之也孟子曰吾不屑之教诲是亦教诲之而已矣敢不拜赐也盛编尚且借观而先以此谢皇恐皇恐不宣巩再拜
    答袁陟书
    巩顿首世弼足下辱书说介甫事或有以为矫者而叹自信独立之难因以教巩以谓不仕未为非得计者非足下爱我之深处我之重不至於此虽亲戚之於我未有过此者然介甫者彼其心固有所自得世以为矫不矫彼必不顾之不足论也至於仕进之说则以巩所考於书常谓古之仕者皆道德明备巳有余力而可以治人非苟以治人而不足於已故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然世不讲此久矣故当孔子之时独顔子者未尝仕而孔子称之曰好学其余弟子见於书者独开之言如此若巩之愚固已不足者方自勉於学岂可以言仕不仕邪就使异日有可仕之道而仕不仕固自有时古之君子法度备於身而有仕不仕者是也岂为呶呶者邪然巩不敢便自许不应举者巩贫不得已也亦不敢与古之所谓为贫者比何则彼固所谓道德明备而不遇於世者非若巩之鄙遽舍其学而欲谋食也此其心愧於古人然巩之家苟能自足便可以处而一意於学巩非好进而不知止者此其心固无愧於古人辱足下爱之深处之重不敢不报答所示诗序及答杨生书甚善甚善不宣巩顿首
    谢曹秀才书
    巩顿首曹君茂才足下嗟乎世之好恶不同也始足下试於有司巩为封弥官得足下与方造孟起之辞而读之以谓宜在高选及来取号而三人者皆无姓名於是怃然自悔许与之妄既而推之特世之好恶不同耳巩之许与岂果为妄哉今得足下之书不以解名失得置於心而汲汲以相从讲学为事其慱观於书而见於文字者又过於巩向时之所与甚盛足下家居无事可以优游以进其业自力而不已则其进孰能御哉世之好恶之不同足下固已能不置於心顾巩适自被召不得与足下久相从学此情之所惓惓也用此为谢不宣
    谢吴秀才书
    巩启承足下不以大热之酷为可畏畏涂之阻为可惮徒步之劳为可病候问之勤为可讳三及吾门见投以书及所业五编发而观之足下之学多矣见於文辞者亦多矣其说往往有非郷闾新学所能至者使能充其言其得岂少哉况其进之未巳耶顾不自足忘前之患而有求於鄙闇推足下此志其进岂可量哉仆之所可告於足下者无易於自勉也薄遽不宣
    与王深甫书
    巩再拜与深甫别四年矣向往之心固不可以书道而比得深甫书辄反复累纸示谕相存之勤相与之深无不尽者读之累日不能释手故亦欲委曲自叙已意以报而怠惰因循经涉岁月遂使其意欲周而反畧其好欲密而反踈以汔於今顾深父所相与者诚不在於书之踈数然向往之心非书则无以自解而乖谬若此不能不欿然也不审幸见察否比得介甫书知数到京师比已还亳即日不审动止如何计太夫人在颍子直代归与诸令弟应书皆在京师各万福巩比侍亲幸无恙宣和日得书四弟应举今亦在京师去年第二妺嫁王补之者不幸疾不起以二女甥之失其所依而补之欲继旧好遂以第七妺归之此月初亦巳成婣巩质薄去朋友远且久其过失日积而思虑日昏其不免於小人之归者将若之何在官折节於奔走悉力於米盐之末务此固任小者之常无不自安之意顾初至时遇在势者横逆又议法数不合常恐不免於构?方其险阻艰难之时常欲求脱去而卒无由今在势者已更幸自免於悔咎而巩至此亦巳二年矣比承谕及介甫所作王令志文以为扬子不过恐不然也夫学者其心笃於仁其视听言动由於礼则无常产而有常心乃所履之一事耳何则使其心笃於仁其视听言动由於礼然而无常产也则其於亲也生事之以礼故啜菽饮水之养与养以天下一也死葬之以礼故歛手足形旋葬之葬与葬以天下一也而况於身乎况於妻子乎然其心笃於仁其视听言动由於礼者非尽於此也故曰乃所履之一事耳而孟子亦以谓无常产而有常心者惟士为然则为圣贤者不止於然也介甫又谓士诚有常心以操羣圣人之说而力行之此孔孟以下所以有功於世也夫学者苟不能其心笃於仁其视听言动由於礼则必不能不失其常心此後之学者之患也苟能其心笃於仁其视听言动由於礼则必不失其常心且既已皆中於礼矣而复操何说而力行之哉此学者治心修身本末先後自然之理也所以始乎为士而终乎为圣人也顔子三月不违仁盖谓此也人不堪其忧而不改其乐盖乐此也凡介甫之所言似不与孔子之所言者合故曰以为扬子不过恐不然也此吾徒所学之要义以相去远故畧及之不审以为如何其他未及子细剧寒自重书至幸报答不宣巩再拜
    答王深甫论扬雄书
    蒙疏示巩谓扬雄处王莽之际合於箕子之明夷夷甫以谓纣为继世箕子乃同姓之臣事与雄不同又谓美新之文恐箕子不为也又谓雄非有求於莽特於义命有所未尽巩思之恐皆不然方纣之乱微子箕子比干三子者盖皆谏而不从则相与谋以为去之可也任其难可也各以其所守自献於先王不必同也此见於书三子之志也三子之志或去或任其难乃人臣不易之大义非同姓独然者也於是微子去之比干谏而死箕子谏而不从至辱於囚奴夫任其难者箕子之志也其谏而不从至辱於囚奴盖尽其志矣不如比干之死所谓各以其所守自献於先王不必同也当其辱於囚奴而就之乃所谓明夷也然而不去非怀禄也不死非畏死也辱於囚奴而就之非无耻也在我者固彼之所不能易也故曰内难而能正其志又曰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此箕子之事见於书易论语其说不同而其终始可考者如此也雄遭王莽之际有所不得去又不必死辱於仕莽而就之固所谓明夷也然雄之言着於书传着於史者可得而考不去非怀禄也不死非畏死也辱於仕莽而就之非无耻也在我者亦彼之所不能易也故吾以谓与箕子合吾之所谓与箕子合者如此非谓合其事纣之初也至於美新之文则非可已而不已者也若可已而不已则乡里自好者不为况若雄者乎且较其轻重辱於仕莽为重矣雄不得已而已则於其轻者其得已哉箕子者至辱於囚奴而就之则於美新安知其不为而为之亦岂有累哉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缁顾在我者如何耳若此者孔子所不能免故於南子非所欲见也於阳虎非所欲敬也见所不见敬所不敬此法言所谓敛身所以伸道者也然则非雄所以自见者欤孟子有言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二者皆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而孔子之见南子亦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则雄於义命岂有不尽哉又云介甫以谓雄之仕合於孔子无不可之义夷甫以谓无不可者圣人微妙之处神而不可知者也雄德不逮圣人强学力行而於义命有所未尽故於仕莽之际不能无差乂谓以美新考之则投合之事不可谓之无也夫孔子所谓无不可者则孟子所谓圣之时也而孟子历叙伯夷以降终曰乃所愿则学孔子雄亦为太玄赋称夷齐之徒而亦曰我异於是执太玄兮荡然肆志不拘挛兮以二子之志足以自知而任已者如此则无不可者非二子之所不可学也在我者不及二子则宜有可有不可以学孔子之无可无不可然後为善学孔子此言有以寤学者然不得施於雄也前世之传者以谓伊尹以割烹要汤孔子主痈疽瘠环孟子皆断以为非伊尹孔子之事盖以理考之知其不然也观雄之所自立故介甫以谓世传其投合者妄岂不犹孟子之意哉巩自维度学每有所进则於雄书每有所得介甫亦以为然则雄之言不几於测之而愈深穷之而愈远者乎故於雄之事有所不通必且求其意况若雄处莽之际考之於经而不谬质之於圣人而无疑固不待议论而後明者也为告夷甫或以为未尽愿更疏示
    与王向书
    巩启比得吕南公爱其文南公数称吾子然恨未相见及至南丰又得黄曦复爱其文而吾子亦来以文见贶实可叹爱吾子与吕南公黄曦皆秀出吾乡一时之俊私心喜慰何可胜言惟强於自立使可爱者非特文词而已此鄙劣所望於二君子也道中忽忽奉啓巩启上
    囬傅权书
    巩启辱惠书及古律诗杂文指意所出义甚高文辞甚美以巩有乡人之好又於闻道有一日之先使获承重贶幸甚足下论古今学者自守者少苟合者多则固然矣因以谓如鄙劣者能知所守则岂敢当抑足下欲勉之至此则岂敢怠足下之材可谓特出自强不巳则道德之归其孰可御恨不相从不能一一具道能沿牒至此一相见否荒隅之中孤拙寡偶钦企钦企春暄余保爱保爱不宣
    福州上执政书
    巩顿首再拜上书某官窃以先王之迹去今远矣其可槩见者尚存於诗诗存先王养士之法所以抚循待遇之者恩意可谓备矣故其长育天下之材使之成就则如萝蒿之在大陵无有不遂其宾而接之出於恳诚则如鹿鸣之相呼召其声音非自外至也其燕之则有饮食之具乐之则有琴瑟之音将其厚意则有币帛筐篚之赠要其大旨则未尝不在於得其欢心其人材既衆列於庶位则如棫朴之盛得而薪之其以为使臣则宠其往也必以礼乐使其光华皇皇於远近劳其来也则既知其功又本其情而叙其勤其以为将率则於其行也既送遣之又识薇蕨之始生而恐其归时之晩及其还也既休息之又追念其悄悄之忧而及於仆夫之瘁当此之时后妃之於内助又知臣下之勤劳其忧思之深至於山脊石砠仆马之间而志意之一至於虽采卷耳而心不在焉盖先王之世待天下士其勤且详如此故称周之士也贵又称周之士也肆而天保亦称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归美以报其上其君臣上下相与之际如此可谓至矣所谓必本其情而叙其勤者在四牡之三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将父四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将母而其卒章则曰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释者以谓谂告也君劳使臣叙述其情曰岂不诚思归乎故作此诗之歌以养父母之志来告其君也既休息之而又追叙其情如此繇是观之上之所以接下未尝不恐失其养父母之心下之所以事上有养父母之心未尝不以告也其劳使臣之辞则然而推至於戍役之人亦劳之以王事靡盬忧我父母则先王之政即人之心莫大於此也及其後世或任使不均或苦於征役而不得养其父母则有北山之感鸨羽之嗟或行役不巳而父母兄弟离散则有陟岵之思诗人皆推其意见於国风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也伏惟吾君有出於数千载之大志方兴先王之治以上继三代吾相於时皆同德合谋则所以待天下之士者岂异於古士之出於是时者岂有不得尽其志邪巩独何人幸遇兹日巩少之时尚不敢饰其固陋之质以干当世之用今齿发日衰聪明日耗令其至愚固不敢有徼进之心况其少有知邪转走五郡盖十年矣未尝敢有半言片辞求去邦域之任而冀陪朝廷之仪此巩之所以自处窃计巳在听察之日久矣今辄以其区区之腹心敢布於下执事者诚以巩年六十老母年八十有八老母寓食京师而巩守闽越仲弟守南越二越者天下之远处也於着令有一人仕於此二邦者同居之亲当远仕者皆得不行巩固不敢为不肖之身求自比於是也顾以道里之阻既不可御老母而南则非独省晨昏承顔色不得効其犬马之愚至於书问往还盖以万里非累月踰时不通此白首之母子所以义不可以苟安恩不可以苟止者也方去岁之春有此邦之命巩敢以情告於朝而诏报不许属闽有贼盗之事因不敢继请及去秋到职闽之余盗或数十百为曹伍者往往蚁聚於山谷桀点能动衆为魁首者又以十数相望於州县闽之室闾莫能宁而远近闻者亦莫不疑且骇也州属邑又有出於饥旱之後巩於此时又不敢以私计自陈其於寇孽属前日之屡败士气既夺而吏亦无可属者其於经营既不敢以轻动廹之又不敢以少纵玩之一则谕以招纳一则戒以剪除既而其悔悟者自相执拘以归其不变者亦为士吏之所系获其魁首则或糜而致之或殱而去之自冬至春远近皆定亭无抱鼔之警里有室家之乐士气始奋而人和始洽至於风雨时若田出自倍今野行海涉不待朋俦市粟而来价减什七此皆吾君吾相至仁元泽覆冒所及故寇旱之余曾未朞岁既安且富至於如此巩与斯民与蒙其幸方地数十里既无一事系官於此入已弥年则可以将母之心告於吾君吾相未有易於此时也伏惟推古之所以待士之详思劳归之诗本士大夫之情而及於其亲逮之以即乎人心之政或还之阙下或处以闲曹或引之近畿属以一郡使得谐其就养之心慰其高年之母则仁治之行岂独昏愚得蒙赐於今日其流风余法传之永久後世之士且将赖此其无北山之怨鸨羽之讥陟岵之叹盖行之甚易为德於士类者甚广惟留意而图之不宣巩顿首
    元丰类藁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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