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杭西湖之胜处为灵隐,有云林寺,所谓四丛林之一也。季春香火之盛,即僧众衣食之原,而每年犹得向布政司支公帑焉。清同、光间,其住持僧贯通者,犹及见余祖。光绪末,贯通年已六十而近。时余家以余屋赁于傅姓,而傅翁司事于所谓过塘行。过塘行者,转运物货所假贮而因宿客焉。有金松林者,江北人,年五十余,自谓提督衔,记名总兵候补副将,先寓于行,傅翁招之,徙于其余屋居。时松林有从者一人,犹今所谓副官。而松林嗜鸦片膏,少出门,出门则冠一品冠,行装乘舆,从者骑而殿于后,朝出而夕返,时或不归。从者浸增至三人,其一则萧山少年也,自少年口知松林出必渡钱塘江,以是或不归。既而由萧山与一中年妇人至,谓其配,而不类,又自其从者争喧知少年实妇之子,亦不能究也。一日,傅翁子妇三十初度,戚属以傀儡戏为寿,锣鼓阗然,松林与妇俱为上客。夜阑客散,诸声将寂,而松林急呼阿明,阿明者,其从者领袖也。而阿明亦急召其伴起,曰:“有刺客。”然事旋定。昱之迟明,即呼一舆至,载妇人渡江归萧山,以其子从。妇人之出,乃由余家后宅胶州孙典史大庚寓假其后门以行,以是知妇人为松林渡江所寓之主妇,然一乡妪耳。松林私之,而托言为佣与之俱。及其夫悉之,乃乘夜来,采刃以伺焉。松林亦遂移居,后大庚遇之衢州,则率巡防队矣。松林尝之云林寺,贯通因来报。见吾家所悬扁额,有余祖名字,因邀余往游,逾时,余忽趣其寺,因留饭。贯通以故人子弟视余,故出其常食为饷,赫然六器,其四为鸡、鸭、猪肘、海参,皆佛门戒食,其二为蔬物与羹,其味皆极美。盖其烹调,不用柴火,燃烛代之,火候专也。而侍者为二沙弥,皆妙龄。人言贯通故有妻三,皆蓄于寺右,伪为民家室,皆次第物故,乃以二沙弥侍。
云林寺之富,实不及天竺寺,天竺寺有三,曰下天竺、中天竺、上天竺。每寺僧皆分若干房,房各占有施主,施主率为浙西及苏州、上海人。每年春季,施主朝寺,则各以簿进(乞香火资,施主署其数,若数十,若数百,以至于千;数十者即时付焉,其数大者若老顾主,不即取,以时收诸其家)。故各房之僧,时以争施主而至相恶。各房之僧亦各有室于外,或一或二,当地之人能指目之也。各房皆植田,其征租率重,实为地主阶级矣。
西湖之西筲箕湾,又有法相寺者亦然,余所悉有僧名六一者,以放债置田产致富,嗜阿片膏,有妻子于寺外,又尝私于寺之近地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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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01 12:1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