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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贪官比较

    众百姓拴绳上白咳!俺好苦也!家中升合无粮,看看饿死,可有甚么纳钱粮!听说大赦将到,那官家越发打的狠了。今日拴来,这性命休矣!
    [耍孩儿]衙役们好似贼,有了钱放他回,俺无钱该受这肮脏罪!拴着脖子受了气,上堂还不知怎么捶,不死也把皮来退!这一限若还不死,只得远走高飞。
    这一回,咱这里头只怕有打死的了。一个牛大跪着那差人,哀告说大叔,我这肚里没食,十板就打死了!你放了我,积个阴德罢。差人说我从来不积阴功。又哀告说你杀生不如放生好。
    半年来常忍饥,又无食又无衣,吊了一口悠悠气。休说打到二十板,七八下子死无疑!打杀我与你也无益。你若放我回去,我只是磕头作揖。
    差人瞟着脸说脏行子!磕些头也积不的私房。若是人人磕头,俺倒饿死了哩!一个说你这个人好耸,跪噪子当了甚么!死活的由命,哀告甚么!
    你若是命该终,放了你也活不成。寿限亦是前生定。若还今日不该死,人待杀你也不能,何必捣头还挣命?一个人全没志气,你也就辱没祖宗!
    正然说着,听的发梆。差人说三梆完了,带上去罢。
    官扮老马上云为甚人人望做官?三梆响罢面朝南。这班生意真真好,板上皆生银子钱。
    白自家马台,卢龙县知县是也。朝廷大赦将到,若不速比钱粮,数日之间,设或赦到,只压三两天,那银子能有多少?今日且不审官司,快把那比较牌抬出。众人答应一声是。
    闻听说有赦文,钱粮只封六七分,不肯折蹬那粮食困。我就狠狠的只顾打,他没有粮食也卖人。想是我打的还没甚,完了粮赦文才到,我只说拖欠在民。
    范秀才上云钱粮打的甚狠。我已完了七分,上去告个宽限,或者可以依允。上堂跪下说道禀老父师:生员钱粮完了七分了。
    端端帽整整衫,望公座堂上参,开口就把父师念。衣服典尽牛马卖,未到秋成小麦完。钱粮目下实难办,老父师恩开格外,一两限稍稍从宽。
    县官大怒道:奴才!你要梗老爷令么!一行骂着,就丢下签来了骂一声狗生员!欠钱粮不待完,一人就要坝住堰。给我拉去着实打!打杀秀才我敢担!戴着顶头巾妆体面,打一个给合县看看,莫叫他眼里没官。
    拉下来,喊了一声就打。打到十五板上,就不做声了。皂隶桌道死了。老马挣了一挣,才说怎么死了?待我看来。看了看,转身说道我只打了他几下,不料他就没了气。可是该怎么样呢?也罢也罢,已是如此,我破上打来的这银子,丢了便了。
    他也是运气低,人都捱到三四十,十五板怎么就断了气?也不怕他歪告状,只怕军门具了提。人已死了如何治?出上我自己的不用,现放着打来的东西。
    呀!不知打死了多少人,今日这个人怎么把心跳起来了?我待不比了,怕人看出来。不免坐下再比。便叫赵大。答应一声,说小的完了九分了。官说你是个好的,下去罢。又叫钱二你封了几分了?答应一声,说八分了。官说也罢了。下去;速完。又叫孙三你是封了几分数了?答曰小的是七分,下去就全完了。官说好,好,下去快完。下边一群上来说小的们李四、周五、吴六、郑七、王八、冯九,都是七分数了。官说也罢了。都下去,速速封完,暂且免打。官退了堂。众人出来,不胜之喜,都道牛大,怎么没死了你?[倒扳桨]欢欢喜喜出衙门,不曾打死叫人抬。命里不该今日死,见了阎王放回来。放回来,笑满腮,归家还见老婆孩。今朝来闯鬼门关,关门已过保平安。上堂不曾打一板,合该妻子得团圆。
    得团圆,真是难,烧纸烧香谢老天!
    家中不知怎么盼望,俺走动些。
    下,老儿拄杖上,作叹介白我儿拴去比较,到如今不来,不免去望望。妇人上白牛大爷那里去?老儿说我那儿拴去比较,不见回来,少吉多凶。妇人说我也待去望望俺那儿,老儿说您那儿壮实还不妨。我那儿每日忍饥,今早做了三碗饭,他留下两碗给我吃,他只吃了一碗去了。一打就死!哭着说天哪!天哪!
    [耍孩儿]出门去上了绳,低着头进了城,没有钱嘴也不敢硬。饿的吊了一口气,打到十板活不成!这个必定送了命!他若是有些好歹,我也就有死无生!
    妇人也流下泪来说俺那儿也是打了一顿的了!
    俺家里无分文,俺还欠几分银,匙著碗碟折蹬尽。上限拿了去比较,二十五板打了个昏,板疮还有一大椁!这一回若再捱打,必然就性命难存!
    小孩子上白,妇人含泪问道小喜儿,往那里去?孩子说俺爷去比较的了。俺娘着我出来打听打听,看打的动弹不的了,好找个人去抬他。老儿说咳!可怜,可怜!
    俭了年已难禁,又给个官索杀人,老天罚的忒也甚!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家家都交了死绝运!老天爷你几时睁眼,看看你受苦黎民?
    樵夫上,妇人说好了,那不是俺那邻家卖柴来了?俺问个口信。陈大哥,你从城里来么?没听说比较的如何?樵夫说我在关里卖了柴,就回来了,没进城。老儿说若有凶信,你就实说,何必隐瞒?樵夫说我实是不知。就是听见人言乱传说,是打杀了一个秀才。老儿跺脚说咳!一个相公还打死了,俺是甚么!罢,罢!死了死了!
    秀才打的见阎罗,况且小民直甚么!必然定有非常的祸!今朝逢限该比较,俺庄去了十个多,不知打死了那一个?唯有我儿太弱,定是他不能存活!
    比较人作歌上
    [倒扳桨]好似死囚上杀场,人人保不住@存和亡。谁想去了人十个,归来还是整五双。整五双;老子娘,又得团圆在一堂。老儿说远远望见一伙人来,只怕是比较的回来了。小孩儿说是,是,那不是俺爹爹呀?老儿说你看见我家里,您牛大哥了么?孩子说没看见。老儿说必定是打死了!咳,天哪,天哪!比较的人来到,孩子叫道牛大爷休哭,那是俺牛大哥来了。老儿拭泪说道我儿,你来了么?
    [耍孩儿]俺这里望眼穿,谁散望再团圆,料想不得重相见。到家收拾逃性命。在家也不过受饥寒,何必定把家乡恋?但免了官刑打腿,那管他东北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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