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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守名妓万岁装憨 骂憨达二姐含忿

    那万岁别了六哥,心中自思:这丫头怪歹歹的,休着他看破行藏。我只得装作痴颠,瞒他一瞒。不说万岁定计,且说二人顺着大街而行,有许多子弟听的佛动心接了客人,人人来看,个个景仰,观不尽小二姐万种娇娆,百般风流。
    夸不尽女裙钗,似仙姬下瑶台,怎样流落在烟花寨?可惜海底珊瑚树,挪来人间贱处栽,口里称奖心里爱。街前人攒攒簇簇,小二姐难把头抬。
    那二姐见众人跟着乱看,急自害羞;又见万岁左右不离,说道:"姐夫,你怎么一条汉子,还害怕么?有狼哩?有虎哩?你死活的跟着我,怕人家拉了我去了么?你待在前头就在前头,你待在后头就在后头,不前不后的,你到有些严紧。亏了我没嫁了你;若是嫁了你,到分不了外哩,你会数着我的脚步走。"万岁道:"这奴才嫌我辱没他,我只是不听他说。"见了一座牌坊,故意说道:"妙呀!这个什么东西?"
    万岁爷会装傻,那前头是什么?这家人家多么大,衣架抬在街上晒,两个巴狗上头扒,军家见了心害怕,叫二姐流水快走,你看他下来咬咱!
    那二姐虽然也认出万岁是个贵人,只是众人屑目之地,见他光弄那呆像,未免没好气,不待答应他,遂把头一摆。万岁道:"你这是个哑蝉么?我说是个衣架;不是个衣架,就是个秋千架,又无绳子合坐板。"那二姐没好气的说道:"好!把那憨达!这是一座牌坊。"万岁说:"那上头是什么?"二姐道:"那是故事,叫做'狮子滚绣球'。"万岁说:"好呀!人说宣武院齐整,果然是实。"二姐道:"谨言!看人家打腿!这不是院里。"万岁道:"不是么?我只当进来铁裹门,都是院里来。"二姐道:"院在前边。"万岁说:"咱进院看景去来。"
    万岁爷进院来,睁龙眼把头抬,白眼神庙中间盖。南北两院分左右,穿红着绿女裙钗,铁石人见了也心爱。一边是秋千院落,一边是歌管楼台。
    那万岁进的院来,观不尽的楼台殿阁,无数的美女佳人,万岁爷心中大喜。
    众佳人貌如仙,帘儿下露脚尖,时时勾引男儿汉。麝兰薰的人心醉,油头粉面站门前,见人一笑秋波转。便就是神仙到此,也忘了洞府名山。
    不说万岁看景散心。且说这院里有许多姐儿,正在那里议论佛动心,说一回,笑一回。丫头们来说:"众位姐姐,你看佛动心接了皇帝来了!"这姐儿们听说,一个家开门的,上楼的,扒墙头的,纷纷嚷嚷,无其代数。那一个道:"你看这汉子脸上黄干干的。"一个家拍手笑道:"都是小二妮子起的心高了,每日等接皇帝,不想接了恁么个人!"齐声说道:"好皇帝!这皇帝来嫖这一遭,可沾了这宣武院了,后来人里头就玩不的了!"都不想这贱人说的这话,是个先兆。日后万岁回京,火烧南北院,改为困龙宫,人就玩不的了。
    宣武院众佳人,都乱诮佛动心,这奴才终朝每日发下恨,不接尚书合阁老,开手接个大操军,就有银钱也不趁。还不如宝客王龙,使数的小厮和家人。
    万岁微微听的,便道:"二姐,宣武院里这姐儿们到都有些眼色。"二姐道:"什么眼色?"万岁道:"他说我是个皇帝。"二姐道:"他是诮我。我有愿在前,不接平人,等着接皇帝。原是我没有造化,接皇帝接下你了。"万岁自思:"这贱人们诮你佛动心接的不像皇帝,难道就不像个人?怎么说王龙家小厮强起我?虽是背里话,也不该亵渎至尊。这贱人们还有几天草寿,且看他快活几日,等文武们来时,火烧南北两院,抄杀贱人,方雪我心头之恨!"万岁爷牢记心,等北京众群臣,来时发发这心头恨。南北两院抄杀了,科子王八抽了筋!笑我不如王龙俊,常言道人是衣裳,为君的到不如庶民?
    万岁说:"这奴才们笑我,我索信装一装村给他们看看。"把那破布诊衫扯了一个偏袖,一步三摇摇将起来。这万岁穿的轮鞋是江彬做的,虽无穿着走路,但年岁久了就烂了;那鞋掌子印着那涩道上边嗤的一声,抓下来了半边,走一步刮打一声。姐儿们就笑小二姐这孤老虽不是皇帝,像是个弯子的朋友。众人道:"怎么见的?"姐儿道:"你不见他走着,脚底下还打着板么?"丫头听说,笑成一块。那万岁见人笑他,一发装起嘲来了,站在墉路上,可就讲起他那鞋来了。
    实指望出好差,挣两钱好换鞋,谁想破的溜丢快。这鞋原是报国寺,二百大钱买将来,穿了没有五年外。声声说运气不济,怎么就,这样破财!
    万岁扬声,二姐羞的极了,低低的叫声:"姐夫,咱进院罢。到里头叫丫头们给你锥锥,几丢刮打的叫人笑话。"万岁说:"我夜来使了几个皮钱,称了一两好麻,待锥锥鞋来,为着搬你就耽误了,还在那酒楼上哩。去给我取来,我吊着进去罢。"二姐挤了挤眼道:"你年纪不大,这么忘事?我才见你使了五钱银子买了两付火烟红扣线带子,你送了一付,还有一付你吊不的么?"万岁道:"支什么架子!麻线还没有,那里的扣线带子?你把那头绳子解岁。万岁接过来,把腿搁在石凳上绑那脚。二姐嚣极了,走向前去夺过来,打了个死扣子,说道:"丫头,架着您憨达进去罢。"把万岁推进院去。那万岁猛然抬头,见那楼前有一白果树,树上挂着一个鹦哥。万岁一见,哈哈大笑。
    下来,我吊着罢。"二姐没可奈何,把那裙带子解下一根来,递於万岁。万岁接过来,把腿搁在石凳上绑那脚。二姐嚣极了,走向前去夺过来,打了个死扣子,说道:"丫头,架着您憨达进去罢。"把万岁推进院去。那万岁猛然抬头,见那楼前有一白果树,树上挂着一个鹦哥。万岁一见,哈哈大笑。
    万岁爷笑哈哈,那树上是什么?绿毛鸡白日里上了架,通红一个弯弯嘴,他叫丫头来看茶,花言巧语会说话。小二姐满心好恼,是谁家他这憨达。
    万岁道:"二姐,真果是百里不同风,俺那里鸡架都靠着屋檐底下,你这里鸡架挂在树上,天还没黑就上了架。"二姐道:"那是鹦哥。"万岁说:"俺那鹦哥白白的,你这鹦哥怎么绿绿的?"二姐道:"那白的朝廷家才有。"万岁道:"瞎话!俺又不是朝廷家,俺家里也有白鹦哥。二姐,你把这鹦哥送给我吧,好合俺那一个配对。"二姐道:"姐夫临走时愿送。"万岁道:"这一溜三间寝房,那一间是你的?"二姐道:"当中这一间就是贱人的。"君妃二人携手进了寝房。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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