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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四

    ○钅番之叛
    武宗正德五年夏四月,庆府安化王钅番反。钅番者,庆靖王曾孙也。祖秩冬,靖王第四子,永乐十九年封安化王。弘治五年,钅番嗣王。是时刘瑾擅权,毒流天下。钅番素有逆谋,与宁夏卫生员孙景文、孟彬往来甚密。觋王九儿降鹦鹉神,妄言祸福,每见钅番,辄呼“老天子”。钅番盖怀不轨。
    会瑾遣大理寺少卿周东度田宁夏,倍益顷亩,征马屯租甚急,敲扑惨酷,诸成将卫卒皆愤怨。景文谓钅番曰:“殿下欲图大事,此其时矣。”钅番遂令景文家酒,邀诸武弁素所被辱丁广、杨泰等饮。景文以言激众怒,且谓钅番多奇征可辅。欲尽杀诸守臣,劫众举事。众方怨,闻景文言,皆忻然从之,曰:“即事不就,死无恨。”遂歃血盟,定计,众散去。景文以报钅番,钅番令人往平卤城说戍将及素所厚张钦等十余人,皆从之,各集众待。
    时有边警,总兵姜汉命周昂简锐卒为牙兵,得由居敬等六十人,昂领之。初五日,钅番遂置酒,召都指挥何锦、周昂,指挥丁广谋反。锦、昂者,故常托景文贷钅番金,纳级升都指挥,德钅番深。钅番大会巡抚安惟学、总兵姜汉、少卿周东、镇守太监李增、邓广汉等,惟学、东辞不往。副总兵杨英以闻警帅兵出,亦不至。锦等诈言塞下警,急呼壮士由居敬备边,执兵械跨马呼噪。仪宾韩廷璋等伏兵府序下。锦等趋安化府,推门入,序中伏兵起,杀汉等,遂走行台,杀惟学及都指挥杨忠。又杀周东,缚侯参议。放狱囚,焚官府,劫库藏,夺河舟,大索庆诸王、将军金币万计。名逆党平卤城千户徐钦引兵入城,伪造印章旗牌。又令景文为檄数,刘瑾诸罪状,“张彩、刘玑、曹雄、毛伦文臣武将,内外交结,谋不轨。今特举义兵,清除君侧。凡我同心,并宜响应”。传布边镇,以锦为讨贼大将军,昂、广左右副将军,景文为军师,钦先锋将军,魏镇等七人都护,朱霞等十一人总管。关中大震。陕西守臣将钅番等刊印刘瑾激变罪恶告示、榜文封奏,瑾匿不以闻。
    总兵曹雄等闻变,率兵沿河堵截,遣广武营指挥佥事孙隆将大、小二坝积垛卷扫柴草,尽皆焚毁。杨英率黄正等发灵州,顺流而下。钅番遣魏镇等至广武营散赏,孙隆用弓箭神枪拒却之。曹雄亲帅兵至灵州。
    初,宁夏游击将军仇钺闻边警,帅兵出玉泉营。钅番反,遣人招仇钺,令以其兵来会。佯许之,帅众还镇,钅番夺其军,单骑归私第。京师讹言钺已从贼。又兴武营守备保勋故与贼联姻,亦遂疑勋为外应。朝议用勋为参将,钺为副总兵,令率兵讨贼。于是勋上疏言:“臣母及妻子,俱在贼中。臣义不顾家,恨不飞渡黄河,食贼肉以谢朝廷。”钺亦称病卧,阴纳游兵壮士,俟保勋等兵至,从中起为内应。俄而总兵曹雄亦遣人持书约钺。钺苍头书童者,没河潜入城,具言:“保勋、杨英、韩斌、时源各率兵屯河上,广武营都指挥孙隆焚两坝埽卷,河舟尽泊东岸矣。”钺喜,嗾人谓贼:“宜急守渡口,防决河灌城,遏东岸兵,勿使渡河。”何锦果率都指挥郑卿等三千人,出觇渡口,留昂守城。时四月二十三日也。
    钅番出城祭祀社稷旗纛等神,使人呼钺陪祭,钺复称病不出。昂自来问疾,钺阳呻吟卧伏,诸苍头陶斌、来得俟昂入,用铁骨朵击杀之,割其首级。钺即披甲伏剑,跨马出门,呼诸壮士杨真等从者百余人,直趋安化府,执朱霞、孙景文等十一人杀之。擒钅番及其子台氵晋、仪宾谢廷槐、韩廷璋,并党李蕃、张会通等。诈传钅番令,召锦还。而别遣古兴儿密告郑卿,令反正。锦方帅兵还,卿等即以所部兵击杀胡玺、魏镇等十余人,声言城中事定,以携众心。又往河口,执刘钺、姜永杀之,众大溃。何锦、丁广、张钦、杨泰王辅等脱身走,追擒之贺兰山外,并获申居敬等。曹雄、杨英各先后至宁夏。钅番起兵凡十八日而败。
    上闻钅番反,颁诏天下,慰安人心。诏内有“宥充军罚米官员,停征粮草”等件,出内阁草中。又欲取回各处差出官校。刘瑾有难色,以李东阳言,从之。
    五月,命泾阳伯神英充总兵,太监张永总督军务,太监陆誾管领神枪,起前右都御史杨一清为提督,率中外兵讨钅番。时朝内不知四月二十三日事,故出师。神英等统京营兵,合陕西诸镇兵马,分道进剿。瑾矫诏改户部侍郎陈震为兵部侍郎兼佥都御史讨钅番,暂行总制事。震附瑾,由光禄卿升户部侍郎,瑾倚之为腹心。会钅番反,众推杨一清提督军务,瑾屈于公论,不得已从之。然度一清必辞,故遣震弥缝其间,冀其成功,将柄用之。已而闻钅番已就擒,杨一清上疏乞将京军取回,以安反侧。上诏泾阳伯神英以兵还,命张永及一清仍往宁夏绥安地方。时道路相传,总督率京营兵,将屠宁夏。一清虑激变,遣百户韦成赍牌晓谕宁夏官舍军民:“大贼已擒,地方无事。天子遣二王重臣来抚定尔辈。”又出示:“朝廷止诛首恶,不究胁从,有功者许录用。各部官员,不许听人诬陷。敢有流造讹言者,治以军法。”
    侍郎陈震械钅番送京师。杨一清以事干宗室,处置少疏,恐生他变,又各犯有原谋、胁从,情罪不一,一概解京,将无可活者,故驰往止之。时已渡河,乃收系灵州以待。一清会太监张永檄镇守、抚、按,督同王司司公审,分别首谋、共谋、随从等。时镇巡逮至千余人,一清出者凡百余,申居敬、徐钦、程保等,止逮其身,系家属,俟正犯诛后,徙其妻子。奏闻,下法司议从之。一清又谓永曰:“恩威当并行不悖。大变之后,堂陛凌替,不复知上下之分。维时造伪命伪符,手刃大臣者,戕杀主将夺其家者,遗奸尚存,无以善后。”乃密谕镇巡捕指挥冯经等奏上伏诛。
    八月,太监张永回京,杨一清仍总制陕西三边军务。削庆府护卫。钅番、锦、广等械至京,皆伏诛。论功封仇钺为咸宁伯。谷应泰曰:正德二年四月,庆府钅番反。十四年六月,宁府宸
    濠反。逆同罪均,固已。然古者天子居重驭轻,先奠根本,分建宗子,次固维城。无事则修职称贡,率土归王;有事则环甲荷戈,用纾国难。是以家裕苞桑,国巩盘石,计深远也。
    刘瑾威劫大臣,权倾万乘,带刃畜何罗之谋,术士进蒯通之论,二世之祸,直须时耳。钅番声罪发难,志清君侧。夫产、禄在而兴居之兵非叛,武■篡而敬业之兵亦正。惜其溺志巫觋,擅杀命卿。狼狈称戈,既无观变之智;徘徊河上,初无拨乱之心。所以身膏斧,而秦人莫之哀也。不然,扶苏受沙丘之诏而吞声自裁,湘岳得台城之命而环甲不进,强枝固本,又何以称焉!
    虽然,钅番一狂悖竖子也。天诱其衷,狡焉思逞。天殆借钅番为逆授首资乎?钅番不反,则张、杨夜半之谋不合;宁夏不乱,则武宗腹心之爱不割。张父赵母,社稷之忧,讵有艾欤!观杨一清道闻钅番擒而急反京兵,缓诛恶党,岂非狡童游魂,应时剪灭,而毒方深,人心易震,内忧未靖,外宁非福。豹房之计得行,而后战胜之贺,乃在庙堂也。然则宁夏之功不在宁夏,在于杨一清乘钅番以诛城社之奸;南昌之捷不在南昌,在于王守仁灭宸濠以寒觊觎之胆。呜呼!皆可谓大臣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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