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賓客詣陳太丘宿,太丘使元方、季方炊。客與太丘論議,二人進火,俱委而竊聽。炊忘箸箄,〔一〕飯落釜中。太丘問:「炊何不餾?」〔二〕元方、季方長跪曰:「大人與客語,乃俱竊聽,炊忘箸箄,飯今成糜。」太丘曰:「爾頗有所識不?」對曰:「仿佛志之。」二子俱說,更相易奪,言無遺失。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何必飯也?」〔三〕
【校文】
「夙惠」唐本作「夙慧」。「志」唐本作「記」。「二子」下唐本有「長跪」二字。
【箋疏】
〔一〕李慈銘云:「案說文『箄,蔽也,所以蔽甑底』,甑者,蒸飯之器。考工記『陶人為甑七穿』,蓋甑底有七穿,必以竹席蔽之,米乃不漏。爾雅釋言『饙、餾,稔也』,稔者,飪之假借。說文:『飪,大熟也。』郭注:『饙熟為餾。』詩大雅釋文引孫炎云:『蒸之曰饙,均之曰餾。』說文『餾,飯氣蒸也』,詩正義引作『飯氣流也』,蓋餾之為言流也,再蒸而飯熟均,則氣液欲流也。」
程炎震云:「箄當作箅,字之誤也。說文:『箅,蔽也。所以蔽甄底。從竹,畀聲。』段注曰:『甑底有七穿,必以竹席蔽之,米乃不漏。雷公炮炙論云:「常用之甑,中箅能淡鹽味。煮昆布,用蔽箅。」哀江南賦曰:「蔽箅不能救鹽池之鹹。」箅,必至切。玉篇:「箅,甑箅也。補計切。」廣韻:「博計切。」皆是此字。』今吾鄉人或以銅為之,呼為飯閉。箄从卑聲,音韻各異。」
〔二〕爾雅釋言:「饙、餾,稔也。」郭注:「今呼{攸食}飯為饙。饙熟為餾。」郝懿行疏曰:「釋文引蒼頡篇云:『{攸食}、饙也。』又引字書云:『饙,一蒸米。』玉篇云:『半蒸飯。』泂酌釋文引孫炎云:『蒸之曰饙。均之曰餾。』然則饙者半蒸之,尚未熟。故釋名云:『饙,分也。眾粒各自分也。』餾者,說文云:『飯氣蒸也。』詩正義引作『飯氣流也。』蓋餾之為言流也,飯皆烝熟則氣欲流。故孫炎云『均之曰餾』,郭云『饙熟為餾』,詩正義引作『飯均熟為餾』,義本孫炎。」
〔三〕御覽四百三十二引袁山松後漢書曰:「荀淑與陳寔神交。及其棄朗陵而歸也,數命駕詣之。淑御,慈明從,叔慈抱孫文若而行。寔亦令元方侍側,季方作食。抱孫長文而坐,相對怡然。嘗一朝求食。季方尚少,跪曰:『向聞大人荀君言甚善,竊聽之。甑壞,飯成糜。』寔曰:『汝聽談解乎?』諶曰:『唯。』因令與二慈說之,不失一辭。二公大悅。」嘉錫案:與世說異。蓋如世說之言,元方、季方年皆尚幼,故列之夙慧篇。據山松書,則元方年已長大,亦既抱子矣。太丘有六子(見本傳)。後漢紀二十三稱長子元方,小子季方,則二人之年相去必遠,不得如世說所記,俱是幼童也。然荀淑卒時,彧尚未生(詳見德行篇)。山松之言,亦非實錄。嘉錫又案:御覽七百五十七引袁山松後漢書曰:「荀淑與陳寔神交,棄官,常命駕相就。令元方侍側,季方作食。嘗一朝食遲,季方跪曰:『向聞大人與荀君言甚善,竊聽之,甑壞飯糜。』寔曰:『汝聽談解乎?』答曰:『解。』令說之,不誤一言,公悅。」與此即一事,而傳聞異辭。
2何晏七歲,明惠若神,魏武奇愛之。因晏在宮內,〔一〕欲以為子。晏乃畫地令方,自處其中。人問其故?答曰:「何氏之廬也。」〔二〕魏武知之,即遣還。魏略曰:「晏父蚤亡,太祖為司空時納晏母。其時秦宜祿、阿鰾亦隨母在宮,〔三〕並寵如子,〔四〕常謂晏為假子也。」
【校文】
「明惠」唐本作「明慧」。「因晏在宮內,欲以為子」唐本作「以晏在宮內,因欲以為子」。「即遣還」唐本作「即遣還外」。
注「納晏母」以下唐本作「并收養。其時秦宜祿、何鰺亦隨母在公家,並見如寵公子。鰺性謹慎,而晏無所顧,服餝擬太子,故太子特憎之,每不呼其姓字,常謂之假子。魏氏春秋曰:晏母尹為武王夫人,故晏長於王宮也」。「如寵」當作「寵如」。
【箋疏】
〔一〕程炎震云:「御覽三百八十五引『在宮內』上有『母』字是也。」
〔二〕御覽三百八十五引何晏別傳曰:「晏小時養魏宮,七八歲便慧心大悟。眾無愚智,莫不貴異之。魏武帝讀兵書,有所未解,試以問晏。晏分散所疑,無不冰釋。」又三百九十三引何晏別傳曰:「晏小時,武帝雅奇之,欲以為子。每挾將遊觀,命與諸子長幼相次。晏微覺,於是坐則專席,止則獨立。或問其故?答曰:『禮,異族不相貫坐位。』」
〔三〕程炎震云:「魏書曹爽傳注引作『阿蘇』,即秦朗也。『鰾』是誤字。」
〔四〕李慈銘云:「案三國志曹爽傳云:『晏,何進孫也。母尹氏,為太祖夫人。晏長於宮省,又尚公主。』注引魏略云:『太祖為司空時,納晏母,并收養晏。其時秦宜祿兒阿蘇亦隨母在公家,並見寵如公子。』蘇即朗也。」嘉錫案:魏志注引魏略與此同。惟魏氏春秋語僅見於此。以魏略校本注,「秦宜祿」下當有「兒」字,「阿鰾」當是「阿蘇」。
3晉明帝數歲,坐元帝厀上。有人從長安來,元帝問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問何以致泣?具以東渡意告之。因問明帝:「汝意謂長安何如日遠?」答曰:「日遠。不聞人從日邊來,〔一〕居然可知。」元帝異之。明日集群臣宴會,告以此意,更重問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爾何故異昨日之言邪?」答曰:「舉目見日,不見長安。」〔二〕
【校文】
「渡」唐本作「度」。
「長安」下,唐本有「案桓譚新論:『孔子東遊,見兩小兒辨,問其遠近。日中時遠。一兒以日初出遠,日中近者,日初出大如車蓋,日中裁如盤蓋。此遠小而近大也。言遠者日月初出,愴愴涼涼,及中如探湯。此近熱遠愴乎?』明帝此對,爾二兒之辨耶也」。文字頗有訛奪。
【箋疏】
〔一〕李慈銘云:「案初學記卷一、事類賦卷一引劉昭幼童傳『不聞人從日邊來』下,俱有只聞人從長安來』一句。」
〔二〕李慈銘云:「案初學記引幼童傳作『舉頭不見長安,只見日』。事類賦引幼童傳作『舉頭見日,不見長安』。」
程炎震云:「永嘉元年,元帝始鎮建業。明帝時年九歲。若建興元年,愍帝立於長安,則十五歲矣。初學記卷一引劉昭幼童傳云:『元帝為江東都督,鎮揚州,時中原喪亂,有人從長安來。元帝問洛下消息,潸然流涕。帝年數歲,問泣故」云云。以為元帝始鎮時較合。」嘉錫案:嚴可均全後漢文卷十五新論輯本於此條僅據法苑珠林卷七刪節之辭輯入曰:「余小時聞閭巷言:孔子東游,見兩小兒辯鬥,問其故?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近,日中時遠。』一兒以日初出遠,日中時近。」嚴氏自注曰,「案殷敬順列子釋文卷下云:滄滄,桓譚新論亦述此事作愴涼。據知新論原文具如列子湯問篇,惟愴涼字有異」云云。今觀唐本此注,足以證成嚴氏之說。且知晉人偽撰列子敘此事,全襲自新論也。惟此注脫誤太多,宋本全刪去,豈亦以其脫誤不可校耶?今姑仍原本錄之。
4司空顧和與時賢共清言,張玄之、顧敷是中外孫,年並七歲,顧愷之家傳曰:「敷字祖根,吳郡吳人。滔然有大成之量。仕至著作郎,二十三卒。」在床邊戲。于時聞語,神情如不相屬。瞑於燈下,〔一〕二兒共敘客主之言,都無遺失。顧公越席而提其耳曰:「不意衰宗復生此寶。」
【校文】
注「著作郎」唐本無「郎」字,「作」下有「佐,苗而不秀,年」六字。「二兒」唐本「二」下有「小」字。
【箋疏】
〔一〕孫志祖讀書脞錄七曰:「能改齋漫錄云:『床凳之凳,晉已有此器。』引世說張元之、顧敷瞑於鐙下,共敘主客之情。以為床凳之始。志祖案:鐙即燈古字。楚詞『華鐙錯些』可證。又借為鞍鐙字。與床凳何涉耶?世說自謂燈下,不得云凳下也。」嘉錫案:說文有「鐙」,無「燈」。文選二十三贈五官中郎將詩注曰:「鐙與燈音義同。」世說唐、宋本俱作燈。蓋宋時偶有他本,從古字作鐙者。吳曾不識字,遂生異說。
5韓康伯數歲,家酷貧,至大寒,止得襦。母殷夫人自成之,令康伯捉熨斗,謂康伯曰:「且箸襦,尋作複〈巾軍〉。」兒云:「已足,不須複〈巾軍〉也。」母問其故?答曰:「火在熨斗中而柄熱,今既箸襦,下亦當煗,故不須耳。」母甚異之,知為國器。
【校文】
「康伯」下唐本有「年」字。「〈巾軍〉」唐本俱作「褌」。「而柄熱」唐本「柄」下有「尚」字。
6晉孝武年十二,時冬天,晝日不箸複衣,但箸單練衫五六重,〔一〕夜則累茵褥。謝公諫曰:「聖體宜令有常。陛下晝過冷,夜過熱,恐非攝養之術。」帝曰:「晝動夜靜。」老子曰:「躁勝寒,靜勝熱。」此言夜靜寒,宜重肅也。謝公出歎曰:「上理不減先帝。」簡文帝善言理也。
【校文】
「十二」唐本作「十三、四」。注「熱」唐本及景宋本俱作「署」。注「夜靜寒宜重肅也」唐本作「夜靜則寒,宜重茵」。
【箋疏】
〔一〕程炎震云:「練當作綀。晉書王導傳:『綀布單衣。』音義:『色魚反。』廣韻:『所葅切。』『綀葛』,御覽二十七作『單縜』,則練字似不誤。」
7桓宣武薨,桓南郡年五歲,服始除,桓車騎與送故文武別,桓沖別傳曰:「沖字玄叔,溫弟也。累遷車騎將軍、都督七州諸軍事。」因指與南郡:「此皆汝家故吏佐。」玄應聲慟哭,酸感傍人。車騎每自目己坐曰:「靈寶成人,當以此坐還之。」靈寶,玄小字也。鞠愛過於所生。
【校文】
注「諸軍事」下唐本有「荊州刺史,薨,贈太尉」八字。「因指與南郡」「與」,唐本及景宋本俱作「語」。「慟哭」唐本作「泣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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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24 12:1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