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阮步兵嘯,聞數百步。蘇門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傳說。阮籍往觀,見其人擁厀巖側。籍登嶺就之,箕踞相對。籍商略終古,上陳黃、農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問之,仡然不應。復敘有為之教,棲神導氣之術以觀之,彼猶如前,凝矚不轉。籍因對之長嘯。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復嘯。意盡,退,還半嶺許,聞上〈口酋〉然有聲,如數部鼓吹,林谷傳響。顧看,迺向人嘯也〔一〕。魏氏春秋曰:「阮籍常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嘗遊蘇門山,有隱者莫知姓名,〔二〕有竹實數斛,杵臼而已。籍聞而從之,談太古無為之道,論五帝三王之義,蘇門先生脩然曾不眄之。〔三〕籍乃嘐然長嘯,韻響寥亮。蘇門先生乃逌爾而笑。籍既降,先生喟然高嘯,有如鳳音。籍素知音,乃假蘇門先生之論,以寄所懷。其歌曰:『日沒不周西,月出丹淵中。陽精晦不見,陰光代為雄。亭亭在須臾,厭厭將復隆。富貴俛仰閒,貧賤何必終。』」〔四〕竹林七賢論曰:「籍歸,遂著大人先生論,〔五〕所言皆胸懷閒本趣,大意謂先生與己不異也。觀其長嘯相和,亦近乎目擊道存矣。」
【校文】
注「三王之義」「王」,景宋本及沈本作「皇」。
【箋疏】
〔一〕嘉錫案:此出戴逵竹林七賢論,見類聚十九、御覽三百九十二引,較世說稍略。
〔二〕文選集注四十二引公孫羅文選鈔曰:「隱有三種:一者求於道術,絕棄喧囂,以居山林。二者無被徵召,廢於業行,真隱人。三者求名譽,詐在山林,望大官職,召即出仕,非隱人也,徼名而已。」
〔三〕御覽五百十引袁淑真隱傳曰:「蘇門先生嘗行,見採薪於阜者。先生嘆曰:『汝將以是終乎?哀哉!』薪者曰:『以是終者,我也;不以是終者,我也。且聖人無懷,何其為哀?聖人以道德為心,不以富貴為志。』因歌二章,莫知所終。」嘉錫案:袁淑所言,略本之阮籍大人先生傳。然此特籍之寓言耳,未必真有是採薪者,乃能與先生相應答也。
〔四〕嘉錫案:此歌即大人先生傳中採薪者所歌二章之一。
〔五〕阮嗣宗集大人先生傳云:「大人先生,蓋老人也,不知姓字。陳天地之始,言神農、黃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數,嘗居蘇門之山,故世咸謂之閒。養性延壽,與自然齊光。其視堯、舜之所事,若手中耳。先生以為中區之在天下,曾不若蠅蚊之著帷,故終不以為事,而極意乎異方奇域。遊覽觀樂,非世所見,徘徊無所終極,遺其書于蘇門之山而去,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
2嵇康遊於汲郡山中,遇道士孫登,遂與之遊。康臨去,登曰:「君才則高矣,保身之道不足。」康集序曰:「孫登者,不知何許人。無家,於汲郡北山土窟住。夏則編草為裳,冬則被髮自覆。好讀易,鼓一絃琴,見者皆親樂之。」魏氏春秋曰:「登性無喜怒,或沒諸水,出而觀之,登復大笑。時時出入人間,所經家設衣食者,一無所辭,去皆舍去。」文士傳曰:「嘉平中,汲縣民共入山中,見一人,所居懸巖百仞,叢林鬱茂,而神明甚察。自云『孫姓,登名,字公和』。康聞,乃從遊三年。問其所圖,終不荅。然神謀所存良妙,康每薾然歎息。將別,謂曰:『先生竟無言乎?』登乃曰:『子識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然在於用光。人生有才,而不用其才,果然在於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識物,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子無多求!』康不能用。及遭呂安事,在獄為詩自責云:『昔慚下惠,今愧孫登!』」王隱晉書曰:「孫登即阮籍所見者也。嵇康執弟子禮而師焉。魏、晉去就,易生嫌疑,貴賤並沒,故登或默也。」〔一〕
【箋疏】
〔一〕李慈銘云:「案水經洛水篇注曰:『臧榮緒晉書稱:孫登嘗經宜陽山,作炭人見之,與語,登不應。作炭者覺其精神非常,咸共傳說。太祖聞之,使阮籍往觀,與語,亦不應。籍因大嘯。登笑曰:「復作向聲。」又為嘯。求與俱出,登不肯,籍因別去。登上峰,行且嘯,如簫韶笙簧之音,聲振山谷。籍怪而問作炭人,作炭人曰:「故是向人聲。」籍更求之,不知所止。推問久之,乃知姓名。』余按孫綽敘高士傳言在蘇門山。又別作登傳。孫盛魏氏春秋亦言在蘇門山,又不列姓名。阮嗣宗感著大人先生論,言『吾不知其人。既神游自得,不與物交』。阮氏尚不能動其英操,復不識何人而能得其姓名。案酈氏之論甚覈。蘇門長嘯者與汲郡山中孫登,自是二人。王隱蓋以時地相同,牽而合之。榮緒推問二語,即承隱書而附會。唐修晉書復沿臧說,不足信也。」嘉錫案:葛洪神仙傳六孫登傳敘事與嵇康集序及文士傳略同,只多太傅楊駿遺以布袍,登以刀斫碎,及登死,駿給棺埋之,而登復活二事。並無一字及於阮籍者。蓋洪為西晉末人,去登時不遠,故其書雖怪誕,猶能知登與蘇門先生之為二人也。水經清水注云:「百門陂方五百步,在共縣故城西,即共和之故國也。共伯既歸帝政,逍遙於共山之上。山在國北,所謂共北山也,仙者孫登之所處。袁彥伯竹林七賢傳:『嵇叔夜嘗採藥山澤,遇之于山,冬以被髮自覆,夏則編草為裳,彈一絃琴,而五聲和。』」御覽五百二引王隱晉書曰:「魏末有孫登,字公和,汲郡人。無家屬,時人於汲郡北山上土窟中得之。夏則編草為裳,冬則被髮覆面,對人無言。好讀易,鼓琴。初,宜陽山中作炭者忽見有人不語,精神不似常人。帝使阮籍往視,與語,亦不應。籍因大嘯,野人乃笑曰:『爾復作向聲。』籍又為嘯。籍將求出,野人不聽而去。登山並嘯,如簫韶笙簧之音,聲震山谷。而還問,炭人曰:『故是向人耳。』尋知求(此句中有脫誤),不知所止。推問久之,乃知姓名。」嘉錫案:大人先生傳及魏氏春秋並言蘇門先生,不知姓名,而王隱以為即嵇康所師事之孫登,與嵇、阮本集皆不合,顯出附會。劉孝標引以為注,失於考覈矣。今試以王隱之言與水經注所引臧榮緒書互較,知榮緒所述,全出於隱,並「推問久之」二句,亦隱之原文。如此,榮緒直錄之耳。李蒓客以為榮緒即承隱書而附會,非也。
魏志王粲傳注引魏氏春秋曰:「初,康採藥於汲郡共北山中,見隱者孫登。康欲與之言,登默然不對。踰時將去,康曰:『先生竟無言乎?』登乃曰:『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及遭呂安事,為詩自責曰:『欲寡其過,謗議沸騰。性不傷物,頻致怨憎。昔慚柳下,今愧孫登。內負宿心,外赧良朋。』」又晉陽秋云:「康見孫登,登對之長嘯,踰時不言。康辭還曰:『先生竟無言乎?』登曰:『惜哉!』」嘉錫案:魏、晉兩春秋皆孫盛所撰,其敘康之見登,一則曰踰時將去;再則曰踰時不言。然則康、登相見,不過一炊許時耳,而張騭文士傳謂康從游三年。久暫不同,顯然乖異。盛與騭雖不知孰先孰後,然裴松之嘗譏騭虛偽妄作,不可勝紀,則其書疑未可信。
3山公將去選曹,欲舉嵇康;康與書告絕。〔一〕康別傳曰:「山巨源為吏部郎,遷散騎常侍,舉康,康辭之,並與山絕。豈不識山之不以一官遇己情邪?亦欲標不屈之節,以杜舉者之口耳!乃荅濤書,自說不堪流俗,而非薄湯武。大將軍聞而惡之。」
【箋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嵇康傳注曰:『案濤行狀,濤以景元二年除吏部郎。』蓋當年即遷,故康書云:『女年十三,男年八歲。』而景元四年康被誅時,嵇紹十歲也。晉書康傳亦云:『濤去選官,舉康自代。』惟文選注引魏氏春秋云:『山濤為選曹郎,舉康自代。』而裴松之因之,蓋漏去濤之遷官一節耳。」程炎震云:「康書云『聞足下遷』,是濤已遷官之證。又云:『前年從河東還,顯宗、阿都說足下議以吾自代。』則別是一事,不必定是代為吏部郎。」
4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貞有遠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居在臨海,住兄侍中墓下。既有高名,王丞相欲招禮之,故辟為府掾。廞得牋命,〔一〕笑曰:「茂弘乃復以一爵假人!」〔二〕文字志曰:「廞字宗子,江夏鍾武人。祖康,〔三〕秦州刺史。父重,平陽太守。世有名望。廞好學,善草隸,與兄式齊名。躄疾不能行坐,常仰臥,彈琴、讀誦不輟。河閒王辟太尉掾,以疾不赴。後避難,隨兄南渡,司徒王導復辟之。廞曰:『茂弘乃復以一爵加人!』永和中卒。廞嘗為二府辟,故號李公府也。式字景則,廞長兄也。思理儒隱,有平素之譽。渡江,累遷臨海太守、侍中。年五十四而卒。」
【箋疏】
〔一〕程炎震云:「御覽三百八十六引牋命作板命,是也。」
〔二〕嘉錫案:廞本不肯婚宦,兼素有高名,恥復屈身掾史,故其言如此。漢書朱雲傳曰:「薛宣為丞相,雲往見之,宣從容謂雲曰:『在田野亡事,且留我東閣,可以觀四方奇士。』雲曰:『小生迺欲相吏耶?』」李廞之意,亦若此而已。
〔三〕程炎震云:「祖康當作祖秉,見德行篇。」
5何驃騎弟以高情避世,而驃騎勸之令仕。答曰:「予第五之名,何必減驃騎?」中興書曰:「何準字幼道,廬江灊人。驃騎將軍充第五弟也。雅好高尚,徵聘一無所就。充位居宰相,權傾人主,而準散帶衡門,不及世事。于時名德皆稱之。年四十七卒。有女,為穆帝皇后。贈光祿大夫。子恢,〔一〕讓不受。」
【箋疏】
〔一〕程炎震云:「恢,晉書準傳作惔。」
6阮光祿在東山,蕭然無事,常內足於懷。阮裕別傳曰:「裕居會稽剡山,志存肥遁。」有人以問王右軍,右軍曰:「此君近不驚寵辱,老子曰:「寵辱若驚,得之若驚,失之若驚。」雖古之沈冥,何以過此?」楊子曰:「蜀、莊沈冥。」李軌注曰:「沈冥,猶玄寂,泯然无跡之貌。」
7孔車騎少有嘉遁意,年四十餘,始應安東命。未仕宦時,常獨寢,歌吹自箴誨,自稱孔郎,遊散名山。孔愉別傳曰:「永嘉大亂,愉入臨海山中,不求聞達,中宗命為參軍。」百姓謂有道術,為生立廟。今猶有孔郎廟。〔一〕
【校文】
「歌吹」景宋本無「吹」字。「名山」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山石」。
【箋疏】
〔一〕李慈銘云:「案『歌吹自箴誨』句有誤。晉書孔愉傳云:『東還會稽,入新安山中,改姓孫氏。以稼穡讀書為務,信著鄉里。後忽捨去,皆謂為神人,而為之立祠。』」
程炎震云:「晉書七十八愉傳云:『永嘉中,元帝以安東將軍鎮揚土,命為參軍。邦族尋求,莫知所在。建興初,始出應召。』又晉書云:『入新安山中。』」
水經注四十漸江水注云:「湖水又逕會稽山陰縣。縣南九里有侯山,山孤立長湖中,晉車騎將軍孔敬康少時遯世,棲跡此山。」嘉泰會稽志九:「會稽縣侯山在縣西四里。舊經云:『南湖侯山,迴在湖中,俗名九里山。蓋昔時去縣之數也。』孔愉少棲此山。」寰宇記一百四曰:「歙縣孔靈村,在縣南二十五里。按晉書云:『孔愉字敬康,會稽人。永嘉之亂,避地入新安山谷中,以稼穡讀書為業,信著鄰里。後忽捨去,皆以為神人,為之立廟。』按所居止在此,故謂之孔靈山。祀其上。」羅願新安志三歙縣古跡云:「孔靈村在縣南三十里。孔愉東還會稽,入新安山中,事見晉書本傳。而世說亦云:『自稱孔郎,游散名山,百姓為生立廟。』是其事也。今此村禱賽猶及孔愉先生云。」自註曰:「愉別傳云『愉入臨海山中』,而晉書又以為會稽有新安山,然世說既稱游散名山,明非一處。今此地以孔名,而寰宇志、祥符經皆言是愉隱處,不可沒也。」嘉錫案:晉書言歸會稽,後入新安山中耳。非謂會稽有新安山也。
8南陽劉驎之,高率善史傳,隱於陽岐。〔一〕于時符堅臨江,荊州刺史桓沖將盡訏謨之益,徵為長史,遣人船往迎,贈貺甚厚。驎之聞命,便升舟,悉不受所餉,〔二〕緣道以乞窮乏,〔三〕比至上明亦盡。〔四〕一見沖,因陳無用,翛然而退。居陽岐積年,衣食有無常與村人共。值己匱乏,村人亦如之。甚厚,〔五〕為鄉閭所安。鄧粲晉紀曰:「驎之字子驥,南陽安眾人。少尚質素,虛退寡欲。好遊山澤閒,志存遁逸。桓沖嘗至其家,驎之方條桑,謂沖:『使君既枉駕光臨,宜先詣家君。』沖遂詣其父。父命驎之,然後乃還,拂短褐與沖言。父使驎之自持濁酒葅菜供賓,沖敕人代之。父辭曰:『若使官人,則非野人之意也。』沖為慨然,至昏乃退。因請為長史,固辭。居陽岐,去道斥近,人士往來,必投其家。驎之身自供給,贈致無所受。去家百里,有孤嫗疾,將死,謂人曰:『唯有劉長史當埋我耳!』驎之身往候之疾終,為治棺殯。其仁愛皆如此。以壽卒。」〔六〕
【校文】
「符堅臨江」北堂書鈔六十八引作「苻永固臨江上。」「桓沖」北堂書鈔引作「桓車騎」。
「翛然」北堂書鈔引作「蕭然」。嘉錫案:書鈔所引與今本不同處,皆義得兩通,未詳孰是。
注「拂短褐」「短」,景宋本作「裋」。
【箋疏】
〔一〕李詳云:「詳案:陽岐,村名,去荊州二百里。見後任誕篇注。」程炎震云:「陽岐注見任誕篇『桓車騎在荊州』條。」
〔二〕李慈銘云:「案當作『悉受所餉』,『不』字衍。」
〔三〕李詳云:「乞,與也。」
〔四〕程炎震云:「晉書七十四桓沖傳『孱陵縣界,地名上明,北枕大江,西接三峽。於是移鎮上明。』水經注三十四江水篇:『江水又東經上明城北。晉太元中苻堅之寇荊州也。刺史桓沖徙渡江南,使劉波築之,徙州治此城。其地夷敞,北據大江』。通典一百八十三『江陵郡松滋縣西有廢上明城,即沖所築』。通鑑一百四『桓沖自江陵移鎮上明』,在太元二年。」
通鑑地理通釋十三引郡縣志云:「三明故城,亦謂之桓城,在江陵府松滋縣西一里,居上明之地,而桓沖所築,故兼二名。苻堅南侵,沖為荊州刺史。渡江南上明,築城以禦之。上明在縣東三十步,明猶渠也。晉末朱齡石開三明,引江水以灌稻田,後隄壞,遂廢。」嘉錫案:郡縣志即元和郡縣圖志也。今本殘闕,故無此條。輿地紀勝六十四亦引之,不如此詳。宋書朱齡石傳:「義熙八年,高祖西伐劉毅,齡石從至江陵。九年始自江陵伐蜀。」其開三明,當在此時。事在桓沖之後。然沖時既有上明,則當已有此三渠。其後淤廢,齡石重開之耳。
〔五〕李慈銘云:「案『厚』字疑衍。」
〔六〕御覽五百三引王隱晉書曰:「鄧粲,長沙人也。少以高潔著名,與南陽劉驎之、南郡劉尚公同志友善,並不應州郡辟命。荊州刺史桓公卑辭厚禮,請粲為別駕。粲嘉其好賢,乃起應召。驎之、尚公謂粲曰:『卿道學深,眾所推服,忽然改節,誠失所望。』」嘉錫案:據史通古今正史篇,王隱以咸康六年奏上其書,不應下及太元時為鄧粲立傳。御覽所引,不知為何書之誤。然由此可見粲所紀驎之事,乃親所見聞,皆實錄也。今晉書八十二粲傳,與御覽略同。
御覽五百四引晉中興書曰:「劉驎之字子驥,一字道民。好遊于山澤,志在存道,常採藥至名山,深入忘返。見有一澗水,南有二石囷,一囷開,一囷閉,或說囷中皆仙方秘藥,驎之欲更尋索,終不能知。桓沖請為長史,固辭,居于陽岐。人士往來,無不投止,驎之自供給,人人豐足。凡人致贈,一無所受。」嘉錫案:初學記五引臧榮緒晉書略同。惟名山作衡山,今晉書隱逸傳從之。案此敘驎之所見,頗類桃花源,蓋即一事而傳聞異辭。陶淵明集五桃花源記,正太元中事,其末曰:「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據記,驎之蓋即卒於太元閒。晉書謂驎之為光祿大夫耽之族。而淵明作其外祖父孟嘉傳,言耽與嘉同在桓溫府,淵明從父太常夔嘗問嘉於耽,則淵明與耽世通家,宜得識驎之,故知其有欲往桃源事,惟不知與晉中興書所記,孰得其真耳。嘉錫又案:搜神後記卷一兼載桃源及衡山二事,其書即託名陶潛。但易桃花源記中之南陽劉子驥為太守劉歆,作偽之跡顯然。然亦梁以前書也。
9南陽翟道淵〔一〕與汝南周子南少相友,〔二〕共隱于尋陽。庾太尉說周以當世之務,周遂仕,翟秉志彌固。其後周詣翟,翟不與語。晉陽秋曰:「翟湯字道淵,南陽人,漢方進之後也。篤行任素,義讓廉潔,饋贈一無所受。值亂多寇,聞湯名德,皆不敢犯。」尋陽記曰:「初,庾亮臨江州,聞翟湯之風,束帶躡屐而詣焉。亮禮甚恭。湯曰:『使君直敬其枯木朽株耳。』亮稱其能言,表薦之。徵國子博士,不赴。〔三〕主簿張玄曰:『此君臥龍,不可動也。』終于家。」
【箋疏】
〔一〕程炎震云:「道淵,晉書九十四湯傳作道深,唐人避諱改也。南陽晉書作尋陽,帝紀兩見。前云尋陽,後云南陽,當兩存之。」
御覽五百三引晉中興書曰:「翟湯字長淵,尋陽人。耕而後食。凡有饋贈,一無所受。庾亮薦湯,以國子博士徵,不起。」嘉錫案:湯為方進之後,則其先本南陽翟氏,過江後僑居尋陽。長淵之與道淵,不知孰是。
〔二〕程炎震云:「子南別見尤悔篇『庾公欲起周子南』條。」
〔三〕程炎震云:「晉書成紀:咸和八年四月,以束帛徵。康紀:建元元年六月,又以束帛徵。」
10孟萬年及弟少孤,居武昌陽新縣。萬年遊宦,有盛名當世,少孤未嘗出,京邑人士思欲見之,乃遣信報少孤,云「兄病篤」。狼狽至都。時賢見之者,莫不嗟重,因相謂曰:「少孤如此,萬年可死。」袁宏孟處士銘曰:「處士名陋,字少孤,武昌陽新人,吳司空孟宗後也。少而希古,布衣蔬食,棲遲蓬蓽之下,絕人閒之事,親族慕其孝。大將軍命會稽王辟之,稱疾不至,相府歷年虛位,而澹然無悶,卒不降志,時人奇之。」〔一〕
【箋疏】
〔一〕程炎震云:「晉書云『以壽終』。此銘仍稱會稽王,則在簡文未立時。」
御覽五百四引晉中興書曰:「孟陋字少孤,少而貞潔,清操絕倫,口不言世事。時或漁弋,雖家人亦不知所之。太宗輔政,以為參軍,不起。桓溫躬往造焉。或謂溫宜引在府,溫歎曰:『會稽王不能屈,非敢擬議也。』陋聞之曰:『億兆之人,無官者十居八九,豈皆高士哉?我病疾不堪,忝相王之命,非敢為高也。』」今晉書隱逸傳同。
11康僧淵在豫章,去郭數十里,立精舍。旁連嶺,帶長川,芳林列於軒庭,清流激於堂宇。乃閒居研講,希心理味,庾公諸人多往看之。觀其運用吐納,風流轉佳。加已處之怡然,亦有以自得,聲名乃興。後不堪,遂出。〔一〕僧淵已見。
【校文】
「加已處之怡然」景宋本及沈本俱無「已」字。
【箋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傳云:『後卒於寺。』」
12戴安道既厲操東山,續晉陽秋曰:「逵不樂當世,以琴書自娛,隱會稽剡山,國子博士徵,不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戴氏譜曰:「逯字安丘,譙國人。祖碩,父綏,有名位。逯以武勇顯,有功,封廣陵侯,仕至大司農。」
謝太傅曰:「卿兄弟志業,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憂』,家弟『不改其樂』。」
【箋疏】
〔一〕李慈銘云:「案『逯』晉書作『〈辶彖〉』,附見謝玄傳。言是逵之弟,封廣信侯。『家弟』作『家兄』。」
13許玄度隱在永興南幽穴中,每致四方諸侯之遺。或謂許曰:「嘗聞箕山人,似不爾耳!」許曰:「筐篚苞苴,故當輕於天下之寶耳!」〔一〕鄭玄禮記注云:「苞苴,裹肉也。或以葦,或以茅。」此言許由尚致堯帝之讓,筐篚之遺,豈非輕邪?
【箋疏】
〔一〕嘉錫案:易繫辭傳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此言天下之寶,謂堯讓許由以天子之位耳。
14范宣未嘗入公門。韓康伯與同載,遂誘俱入郡。范便於車後趨下。〔一〕續晉陽秋曰:「宣少尚隱遁,家于豫章,以清潔自立。」
【箋疏】
〔一〕吳承仕曰:「據此,是晉時車制與周制略同。據攷工記,皆從車後登降也。」
15郗超每聞欲高尚隱退者,輒為辦百萬資,并為造立居宇。在剡為戴公起宅,甚精整。戴始往舊居,與所親書曰:「近至剡,如官舍。」郗為傅約亦辦百萬資,傅隱事差互,故不果遺。約,瓊小字。〔一〕
【箋疏】
〔一〕嘉錫案:劉注但稱約為傅瓊小字,而不言瓊為何如人,似有脫文。本書識鑒篇言「郗超與傅瑗周旋」,南史傅亮傳云:「亮,晉司隸校尉咸之玄孫也。父瑗,與郗超善。」瓊疑亦咸之曾孫,瑗之兄弟行,故得與超相識。其隱事差互,事不可考。
16許掾好遊山水,而體便登陟。時人云:「許非徒有勝情,實有濟勝之具。」〔一〕
【箋疏】
〔一〕「許」,后山詩集注引作「卿」。
17郗尚書與謝居士善。常稱:「謝慶緒識見雖不絕人,可以累心處都盡。」尚書,郗恢也。別見。檀道鸞續晉陽秋曰:「謝敷字慶緒,會稽人,崇信釋氏。初入太平山中十餘年,以長齋供養為業,招引同事,化納不倦。以母老還南山若邪中。內史郗愔表薦之,徵博士,不就。初,月犯少微星,一名處士星。〔一〕古云:『以處士當之。』時戴逵居剡,既美才藝而交遊貴盛,先敷著名,時人憂之。俄而敷死,會稽人士以嘲吳人云:『吳中高士,便是求死不得。』」
【箋疏】
〔一〕程炎震云:「初學記一御覽七引此,『一名處士星』上有『少微』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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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24 12:1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