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巩
柴世宗得天下,刘崇自河东犯阙,世宗将亲征,冯道力谏止,世宗曰:“太山压卵耳,何为不可。”道曰:“陛下可谓太山乎今皆宿将,久处贵位,气方骄。陛下即位,席未暖,未易使也。”世宗以道轻己,即日命驾出。师次高平,遇崇接战, 世宗据高原下观。兵阵方接,东北角奔,西北角次之,王师败绩。明日,按军不战,置酒军中,酒行,牵奔将七十二人斩纛下,即坐中拜七十二人补之。左右股栗,太祖皇帝实预补中。明日再战,军士不用命者,太祖刃其笠以识之。战罢,识者皆斩之。军声于是大振,崇走,遂围太原。
太祖皇帝为殿前都点检,有殿直冲节,执诣枢府。枢相王朴曰:“太尉军制,殿直廷臣,无回避礼。”太祖即位,每叹曰:“安得王朴者相之。”
太祖将北征,过韩通饮。通子欲弑之,通力止乃已。明日,陈桥欣戴,入御曹门以待将相之至,时伏弩右掖门外。通出,死矢下。石守信实守右掖,开关以迎王师。至中书,立都堂下,召范质、王溥、魏仁浦与语移刻,将校持刃迫质,帝叱之,质与帝约宾礼、柴氏保其天年。乃召陶谷草制,诣前殿,帝北面立,宣制。制毕,坐朝百官。
故事,执政奏事,坐论殿上。太祖皇帝即位之明日,执政登殿,上曰:“朕目昏,持文字近前。”执政至榻前,密遣中使彻其坐。执政立奏事,自此始也。
太宗皇帝自并门,乘胜直趋幽燕。虏空山后遁,王师据幽州,虏甘心沙漠矣。有赦例郎君于越者,小羌也,请得五千骑以尝王师,不成,退处未晚,虏从之。乃骑持一帜,由间道邀我归路,周环往来,昼夜不绝。帝疑救兵大至,宵归定州,王师多没虏者。由是,虏至今号其奇兵曰于越军。前此,自柴世宗画御河为界,虏未尝敢犯边,自尔日寻干戈,至真宗皇帝澶渊之帝,方息兵。御河,盖世宗运漕河也。
国家以来,知制诰封还词头,盖鲜。康定间,张文定知谏院,时刘从德妻遂国夫人,初以后族出入禁中。一日,削其国封,夺其门籍。久之,出入如初。张文定请对,论其不可,富文忠曰:“真谏臣也。”未几,中旨还其国封。富文忠当制,遂封还词头,朝论谓无近比,然佥是富文忠矣。张可久自转运使改横行,欧阳文忠援富文忠例,封还词头,后遂为例。
至和中,仁宗皇帝不豫。一日,喻大臣择宗室以传天下又曰:“允良虽僭拟,然变昼作夜,谅无他心。宗谔外示节俭,疑其有心者。”后董婕妤因上元出游,有密祈董请立周王后,幸己立者。周王,真宗子,在仁宗为近属也。俄有诏立之。礼官与中书议不决,请于上。上亲书从政、宗谔、宗旦、宗实四名以示中书,欧阳文忠公曰:“周王没,童孩,无立后礼。” 议遂寝。宣宗旦,闻,恐醉,臣三日不兴。其后,慈圣光献皇后与时相卒立英宗为皇子,盖本仁宗之意也。
庆历中,亲事官乘醉入禁中,仁宗皇帝遣谕皇后、贵妃闭阁勿出,后谨听命,贵妃直趋上前。明日,上对辅臣泣下,辅臣亦泣,首相陈恭公毅然无改容。上谓贵妃冒不测而来,斯可宠也,枢相乘间启废立之议。张文定得其说,即诣恭公,以为不可。恭公持议甚坚,久而上复问之,梁相适进曰:“一之已甚,其可再乎”声甚厉。既退,上留适曰:“朕止欲稍加妃礼,本无他意,卿可安心。”群论遂止。
故事,建储皆大臣议定,召学士锁院。英宗皇帝大渐,学士王禹玉当制,上遣御药院供奉官高居简就第召张文定至寝幄,文定时在告也。英宗冠白角冠,被黄服,凭几语文定曰:“久不见学士。”意惨然,榻上有纸一幅,上有“明日降诏立皇太子”八字,而未有主名。张公曰:“必颍王也。”盛言颍王身居嫡长,而无失德。上颔之,文定乃进纸笔,请其名。上力弱,字疑似不可辩,再请书,乃大书“大大王”三字,遂归院草制。明日,大臣始知颍王为皇太子。神宗皇帝每谓文定曰:“国朝以来,卿可谓顾命矣。”
真宗皇帝圣嗣未立,以绿车旄节召濮安懿王,养之宫禁中。仁宗皇帝生,以箫韶部乐送归邸。仁宗方盛年而嗣未立,以故事,请杨太后选濮安懿王诸子以入禁中。英宗皇帝甚幼,初不在进名,杨后见之,抱之以归。时宣仁圣烈皇后亦以慈圣光献皇后甥养之宫阁,宫中号英宗为官家儿,宣仁为皇后女。仁宗每戏英宗曰:“皇后女,可以为妇乎”英宗谢之,由是宫中每以为戏。豫王生,英宗还邸,仁宗寻故约,以宣仁为夫人,则宣仁所以简上心者,旧矣。
至和中,仁宗寝疾。时相富文忠密通意光献立后,而慈圣意在英宗,传道中外者,张茂则也。而伺察英宗起居状者,王广渊也,蔡抗也。事垂成,语文潞公。潞公为首相,与富公议协,密谕王文忠为诏草,常怀之以待非常,久之。仁宗疾有瘳,潞公服丧去位,富文忠乃召献忠献为枢密使,且密告之,欲共图其事。富文忠寻亦忧去,忠献乃立英宗为皇子。富文忠闻之,不怿,以谓事固也,待有变而立可也。万一有疑阻,则岂复得其人也。韩、富由是构隙。英宗即位,时富文忠解丧为枢密使。一日,锁院,麻出,乃立颍王制。富文忠初不与闻,遂以语侵忠献,而引疾力去。韩忠献之丧,富文忠一不吊问。
仁宗春秋高,一日,出巨轴付中书曰:“第四十二封,” 乃司马文正乞立嗣疏也。翌日,进呈,宰臣曰:“司马光何其疏之多也”上曰:“非独光也,前后人共四十二疏,卿第议之。”中书袖归。翌日再禀,上曰:“与密院同议。”又翌日,同进呈,上问韩忠献公曰:“宗室中卿厚谁”韩忠献恐忄栗,逡巡退立,复问曾宣靖等,韩忠献久之曰:“事系陛下。”上曰:“朕怀此久矣,顾未知卿等意耳。”探怀取纸一番,乃英宗皇帝藩邸旧名,议乃定。既退,上归宫,顾左右曰:“我有交代矣。”宫人众泣,其后成上意而不变。及慈圣光献同听政,一二贵珰间言两宫,而两宫终始无事者,韩忠献之功也。
韩忠献当国,召王翰林圭至中书,受立英宗为皇子诏。王曰:“此事须面得旨。”中书以为得体。及对,乃曰:“事出陛下耶大臣耶今宫中有将临月者,姑俟之可乎。”上曰:“事出朕意,天使朕有子,则豫王不夭矣,立之以慰人心。”又曰:“为谁之子而立之”上曰:“天知地闻,濮王子也。”遂退草诏,诏有“濮安懿王之子,犹朕子也”之句。
景祐中,仁宗皇帝尝寝疾,虽安,羸弱。时相吕文靖请置大宗正司,以濮安懿王暨守节知其事,盖意有所在,而人无知者。
熙宁中,西贼围罗元城甚急,贼得吾禁卒,语之曰:“汝语城中,张大吾军,使速降,当与汝爵禄。”卒敬诺之,致卒危梯上,上瞰城中,卒辄大呼曰:“西贼人少粮尽,朝夕去矣。”城中坚守之,贼怒醢之。虽古忠烈之士,无以过也。
仁宗皇帝朝,有献新乐者,其音近郑、卫,众谓非古,遂寝。熙宁中,刘几等颇采用之,教坊乐工某乙诣几上书,以为不可。几以书闻付大理问状,工曰:“国朝所用王朴乐,为近古,今几所奏,纯清而不浊,郑、卫音也。又两宫声,大宫微而此宫高,是有两君之象,天无二日、国无二王,乐之所讳。” 时以为狂,编管畿县。未几,哲宗出阁,遂即帝位。
张大夫士澄房兄士宁居咸平县,豪有力,性嗜鸡子,日食十数,以为常。其主典库冀五郎者,每为畜之。一日,冀方探箧取之,一自箧中直上而升,至士宁庖舍而坠地,气若黑雾,其臭薰烈,家人惊异间,火起堂庑,帑藏须臾而尽。尝畜皇祐钱万贯,谓之镇库钱,焰起,为烟球而去,不复铜滓。冀生寻自服砒霜,烂肠而卒,张目见之。
张大夫幼子嗜鲜鰿。张运判湖南,其子买鱼刳肠芼羹。羹沸,刳鱼游泳鼎中。羹成,鲜活若不刳者,视之,则刳矣,遂绝烹鲜。
巩源者,尝语张大夫曰:“真定府都监王文思嗜牛肉。一日,方醢肉,几上肉中哀号,累日不绝。蔡元长作尹,闻而取视之,其声益悲,命为棺敛,饭僧。烧之,灰烬中得白骨一副。”
吴越王子太师雅之女适张氏,生子名尧封,与尧佐为宗表兄弟。尧封游学南京,遂娶曹氏女。尧封俊迈,从学山东孙明复,至其舍,执事皆尧封妻女,如事亲焉。时文异倅南京,子彦博、彦若并师明复,明复遂荐尧封,于文氏为门客。张、文之好,始于此矣。尧封就举,与张文定同保。将引试,语文定曰:“宗表兄自无锡宰归,当往求举资。”及还,尧佐但与钱五百文。后尧封举进士第,任石州推官卒,其女入宫中,为婕妤沈氏养女,是为温成皇后。久之,得幸仁宗,贵宠日盛,时相乃为访其族氏,会尧佐以太常博士、知开州还,时相因以白上,除祠部员外郎、府界提点,寻继迁擢,遂自待制、河东转运使拜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即自刑部员外郎除给事中,拜端明殿学士、提举在京百司,迁三司使。未几,降制,拜节度、宣徽、群牧、景灵四使。一日,大旱,策免宰相,潞公召自蜀,将至阙下。贵妃亲视供帐,以待其夫人入谢,众论喧然。时贝州王则叛,仁宗北顾,妃乃阴喻潞公:贝州事明镐将有成绩,可请行。潞公既行,贝州平,潞公以功拜相,群论渐息,曹氏后封越国夫人。
贝州叛,仁宗皇帝召张文定,欲遣之。文定以未尝知兵,且荐明镐自代,退以告陈恭公。明将行,复问事宜于文定,文定告以地道攻城为上策,荐刑佐臣主其事。贝州平,卒以地道攻城成功,佐臣推功第一。
张尧封少从孙明复学于南京,其子去华与贵妃常执事左右。及贵,妃数遣使致问明复,明复闭门拒之终身。
侍讲杨畋卒,李寿朋诣先公曰:“杨公死,无以敛,幸经筵诸公赙之。”先公时为翰林侍读学士,既赙之,且语李曰:“此事当告之上。”明日经筵,先公启曰:“杨畋死,无以殓,陛下幸矜恤。”仁宗颔之,少选中使间赐黄金百两,仍语中使曰:“杨畋家贫,不得受其遗赂。”仍使宣谕王某知,仁宗之眷迩臣如此。
李柬之、李受,自侍从请归老,先公时在经筵,因而奏曰:“柬之等尚可陈力,而亟请老。近年,士大夫贪冒爵禄,年逾礼经而不知止者,多矣。望陛下稍加恩数,以励风俗。”已而,诏就资善堂会经筵,官赐饯,内出珍果、名花、巨觥酌劝,时人荣之,比之“二疏”。
真宗饮酒三斗不乱。一日,召辅臣赐饮,至三斗,复进巨觥。觥退而酒出,诏贮之三瓶中,杂未饮酒以赐辅臣。明日,开视之,不能辨也。辅臣既对,问上所以,上笑曰:“古人谓酒有别肠,岂虚言哉”
汴河旧底有石板、石人,以记其地里。每岁兴夫,开导至石板、石人以为则。岁有常役,民未尝病之,而水行地中。京师内外有八水口,泄水入汴,故京师虽大雨,无复水害,昔人之画善矣。偶张君平论京畿、南京、宿、毫、陈、颍、蔡等州积水,以南京言之,自南门二堤直抵东西二桥,左右皆潴泽也,渔舠鸣桹如江湖,君平请权借汴夫三年,通泄积水。于是,诸 郡守令等始带沟恤、河道,三年而奏功,凡潴积之地为良田。自是,汴河夫借充他役,而不复开导。至元祐五年,实七十年。又旧河并以木岸,后人止用土筏栈子,谓之外添里补。河身奔兑,即外补之,故河日加浅,而水行地上矣。
南京去汴河五里,河次谓之河市。五代国初,官府罕至,舟车所聚,四方商贾孔道也,其盛非宋州比。凡郡有宴设,必召河市乐人,故至今俳优曰河市乐人者,由此也。
世宗开御河,本为蓟燕漕运计,御河其不可废也。
前人每子弟及冠,必置盛馔,会乡党之德齿,使将冠者行酒,其巾裹如唐人之草裹,但系其脚于巾者。酒行,父兄起而告客曰:“某之子弟,仅于成人,敢有请。将冠者再拜,右席者乃焚香善祝,解其系而伸之。冠者再拜谢而出,自是齿于成人,冠服遂同长者。故谓之巾裹,亦右之冠礼也。今冠带尚谓之巾裹,其由是矣。此风废,亦百年矣。
张融自枢密直学士守蜀,归,监在京曲院,后为枢密副使,建第差壮丽。太宗皇帝一日语融曰:“闻卿建第甚雄,朕方要一库未成,可辍之。”即日迁居佛寺,今断衣库是也。
慈圣光献皇后养女范观音得幸仁宗,温成患之。一岁大旱,仁宗祈雨甚切,至燃臂香以祷。宫人、内珰皆右左燃之,祈雨之术备尽。天意弗答,上心忧惧。温成养母贾氏,宫中谓之贾婆婆,威动六宫,时相认之以为其姑,乃阴谓丞相,请出宫人以弭灾变,上从之。温成乃白上,非出所亲厚者,莫能感天意,首出其养女以率六宫,范氏遂被出,而雨未应。上问台官,李柬之曰:“惟册免议未行耳。”是夕,锁院,贾氏营救不获,时相从工部侍郎拜武镇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北京,雨遂霔。
自真宗皇帝澶渊之幸,朝廷不复讲武。宝元中,元昊始遣介,称教练都使,乞于其国中自称兀卒,又乞五音为六。当时朝议,既以天下久太平,未尝议经武之策,而石元孙、刘平辈辄盛意言兵,以贼为可讨。独吴春卿上疏曰:彼之国中自号兀卒,而六音,且奉正朔,臣子之分如常,可姑从之,而我治武备以待其变。张文定亦继有请,今武备不讲,宜如吴育之议,因可为边备,俟其无厌,则我有以待之也。朝议非之。元昊既不得清,再遣使,乃称阁门使,边臣乃举兵。由是,宝元、庆历,西师累年,内外骚动。至明堂,当大霈,仁宗问张文定赦目,文定建言,乞示西人招徕之意,上欣纳之,曰:“朕意也。”于是元昊入贡,西方以宁。
张元,许州人也,客于长、葛间,以侠自任。县河有蛟,长数丈,每饮水转桥下,则人为之断行。一日,蛟方枕大石而饮,元自桥上负大石中蛟,蜿转而死,血流数里。又尝与客饮驿中,一客邂逅至,主人者延之,元初不识知也。客乃顾元曰:“彼何人”元厉声曰:“皮裹骨头肉。”人斯应声以铁鞭击之而死,主人涂千金之药,久之,能苏。元每夜游山林,则吹铁笛而行,声闻数里,群盗皆避。元累举进士不第,又为县宰笞之,乃逃诣元昊。将行,过项羽庙,乃竭囊沽酒,对羽极饮,酹酒泥像,又歌秦皇草昧、刘项起吞并之词,悲歌累日,大恸而遁。及元昊叛,露布有:朕欲亲临渭水,直据长安之语,元所作也。后鄜延被围,元实在兵中,于城外寺中题曰: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张元从大驾至此,其跋扈如此。昊虽疆黠,亦元导之也。
富文忠至和间既怀立嗣之命,宫教蔡抗阴伺英宗起居。英宗之立为皇子也,恐惧逊避,卧终日不起,抗以利害动之,即起拜命。及英宗即位,以抗故人也,日思大用,召自定州,且有参知政事之除。至阙下,英宗上仙,抗寻亦卒。
先公三守平凉,召自许州,及对,英宗皇帝曰:“端明旧德,不当更守边,但顾在廷,无如端明者,且为官家行,便当召还。”先公曰:“陛下方即位,边有警,岂臣避难之时。然陛下以官家自名,呼臣等以官,未正名分。”英宗曰:“方此即位,视先朝旧人,岂敢遽以卿礼官家在至和中,端明时知开封府。至宫中救火,已望见颜色,如端明才望,岂在人后欲召别殿访政,亦未敢耳。”先公曰:“今陛下何所避耶愿谕臣,臣将诣政府论之。”英宗方谦损为德,遽曰:“无须尔也。” 然恩遇异,常玉食御樽,日有所赉。一日,儿女婚嫁,遣中使问其姓氏,悉赐冠帔。及行,锡黄金百两。及至渭,虏解围去,烽燧息。会枢密副使王畴薨,英宗喻执政曰:“可除王某补之。”时相退而不答,或曰:“方边有警择帅累日,王某命下,即边人喜跃,虏亦解去,王某归,不知何人可代”上曰:“岂使其终身守边耶”然竟为执政所格,英宗亲遣李若愚谕此。
先公为谏官,论王德用进女口,仁宗初诘之曰:“此宫禁事,卿何从知”先公曰:“臣职在风闻,有之则陛下当改,无之则为妄传,何至诘其从来也”仁宗笑曰:“朕真宗子,卿王某子,与他人不同,自有世契。德用所进女口实有之,在朕左右,亦甚亲近,且留之如何”先公曰:“若在疏远,虽留可也,臣之所论,正恐亲近。”仁宗色动,呼近珰曰:“王德用所进女口,各支钱三百贯,即今令出内东门,了,急来奏。”遂涕下,先公曰:“陛下既以臣奏为然,亦不须如此之遽,且入禁中,徐遣之。”上曰:“朕虽为帝王,然人情同耳,苟见其泣涕,不忍去,则恐朕亦不能出之,卿且留此以待报。”先公曰:“陛下从谏,古之哲王所未有,天下社稷幸甚。”久之,中使奏宫女已出东门,上复动容而起。
故事,季春上池,赐生花,而自上至从臣皆簪花而归。绍圣二年上元,幸集禧观,始出宫花,赐从驾臣僚各数十枝,时人荣之。
张文懿罢相,由范文正攻弹也。文懿复相,一日,仁宗语文懿曰:“范仲淹尝有疏乞废朕,可施行之。”文懿曰:“仲淹法当诛,然不见章疏,乞付外施行。”上曰:“未尝见其疏,但比有为朕言者,且议其罪。”文懿曰:“其罪大,无它,法无文案即不可行,望陛下访之。”凡数日则一请其疏,月余,凡十数请。上曰:“竟未见之,然为朕言者多矣。可从末减。”曰:“人臣而欲废君,无轻典,既无明文,则不可以空言加罪。”上意解。即曰:“仲淹在外,初似疑,今既无疑,可稍迁之,以慰其心。”上深然之。
张文懿既致政,而安健如少年。一日,西京看花回,道帽、道服、乘马、张盖,以女乐从入郑门。监门官不之识也,且禁其张盖,以门籍请书其职位,文懿以小诗大书其纸末云:门吏不须相怪问,三曾身到凤池来。监门官即以诗进,仁宗遣中使,锡以酒饩问劳。
李太后薨,未发丧,将以妃礼葬之。执政对,吕文靖留身曰:“昨夕闻有宫嫔薨。”章献皇后即引仁宗手,起,过屏后,后复独坐帘下,曰:“相公欲间谍人家子母耶”文靖曰:“陛下为刘氏血食计,则早正典礼。”后默不语,遂迁于皇仪殿,以后礼葬之。及章献上仙,间言不入者,文靖力也。
仁宗初撤帘听政,一日遽出,诣奉先寺,发李太后棺。视之,其颜如生。上恸而后改卜,由是群疑悉亡。
寇忠愍知永兴军,于其诞日,排设如圣节仪,晚衣黄道服,簪花。走马承受且奏寇准有叛心,真宗惊,手出奏示执政,曰:“寇准乃反耶”先文正熟视,笑曰:“寇准许大年纪,尚騃耳,可札与寇准知。”上意亦解。
李和文都尉好士。一日,召从官呼左右军官妓,置会夜午,台官论之。杨文公以告先文正,文正不答,退以红笺书小诗以遗和文,且以不得预会为恨。明日,真宗出章疏,文正曰:“臣尝知之,亦遗其诗,恨不得往也。太平无象,此其象乎。” 上意遂释。庆历中,郑天休诸公复会李氏第,既退,达晓。道遇李翰林造朝,事遂喧,言者论之。时吕许公当国,亦以太平无事而乃有此为说,仁宗意未解,许公曰:“臣观赴会姓名,皆举朝贤俊,安得许多人代之臣欲召至中书戒励。”上从之,既召,诸公无一人至者。
丁晋公尝忌杨文公。文公一日诣晋公,既拜而髯拂地,晋公曰:“内翰拜时须撇地。”文公起,视其仰尘曰:“相公坐处幕漫天。”时人称其敏而有理。
仁宗朝,禁中夜火,执政趋诣东华门,闭而不纳,遍诣诸门,皆然。王沂公语吕许公曰:“可斩关而入。”许公曰:“不可。”自东而南,自南而西,自西而北,周旋叩关。至日高,方启东华门。有旨百官皆步而入,殿宇多灰烬,上御升平楼,垂帘呼班喝拜如常仪,自沂公以下皆拜,许公独挺然而立。上遣使问之,许公曰:“昨夕宫中灾,今日未面天颜,臣不敢拜。”于是卷帘,上临轩陛,许公即再拜。或问其然,曰:“禁中火,方扰攘,复斩关而入,不惟上益惊,岂不防它变也。垂帘之下,未见天子,万一误拜,其将奈何”
张文懿为社洪令,一道士诣邑,熟视文懿不语。久之,顶间取瓢,出药十粒,顾文懿曰:“可饵之。”文懿即饵之。道士微笑,复取之,至九十粒即吐,道士浴之,使再饵之。复吐其四,实饵八十六粒。道士曰:“明日可到城外观也。”明日诣之,谓文懿曰:“欲为神仙耶欲为宰相耶”文懿曰:“欲为相耳。”道士咨叹久之,留一书,封缄甚密,且候作相老倦时开,竟不知其何人也。文懿八十六岁,未尝有疾,至上元,偶思道士所留书,启之,乃彩选一册,因会子弟作选。至宰相,视上惟有真人耳,始悟道士意也。明日,道士忽至,顾文懿曰:“打叠了末”语毕而去,使人访之,即卧店中卒矣。文懿忽觉腹痛,须臾,一囊下,药八十六粒,炳然如新。遂葬药于三宝堂下,是夕薨。
张文定守蜀,重九药市,拂晨骤雨,随行医官张子阳避雨玉局观。须臾,晴霁。树上白衣翁伫立,顾视子阳曰:“我有一事,要尔通意主人。”子阳唯唯,即出药二粒,如粟米大,使遗文定。子阳曰:“尝识尹否翁姓何氏”翁曰“我姓葛,侍郎已两守蜀,我尝见之。”子阳曰:“止此一来耳。”翁曰:“说与主人,他日再来此相寻。”子阳持药,具白文定。以汞一两,置药一粒,煅之,须臾有声,如远磬然,清越非常。谛听间,忽有圆光出合内,焕耀满室,惊而取之,汞成黄金。文定乃饵其余药一粒,使再访之,不复见矣。
吕文靖罢相,孔中丞道辅以直亮自任,无所忌避。一日,台狱事连文靖子,即摄付吏。及文靖复相,凡国事无所建明,悉取上旨。既累月,仁宗曰:“吕夷简今回作相,并不主事。” 文靖遽言:“臣前日为朝廷不避仇怨,身当国事。臣方罢去,而诸子即坐台狱。臣死,望朝廷眷顾子孙,必无也。臣是以不敢当事。”上挽首曰:“但勉之。”文靖再拜,遂留身,出纸一番,皆进退人物,上悉可。内外迁徙,数日间凡数十人,皆文靖平日所厚。一时桃李之盛,本朝无比。
张文定尝云,在翰林时,当章郇公致政麻。命下,同宋景文往贺之。因语之曰:“昨日宣召受旨,上眷遇之意甚厚,何遽谢事也”郇公曰:“不可待不厚时引去也。”又曰:“亦恐更耄年则忘了矣。”文定与景文相顾而笑,退而相语曰:“是何言欤何忘之有。”及老矣,乃知郇公之言为然。盖在得之时与夺每为思虑所惑,不若少时能断,故孔子所以戒也。文定自六十七后,遂屡请归。予尝论之:阳舒而阴敛,物之理也。及其老矣,阳衰而阴盛,是以好敛之意生,君子终始之际,可不慎乎。
庆历中,韩、范、富执政,日务兴作。时章郇公为相,张文定因往见之,语以近日诸公颇务兴作,如何郇公不答,凡数问之,曰:“得象每见小儿跳踯作戏,禁止不得,到触着墙自退耳。方其举步时,势难遏也。”未几,三公悉罢。文定尝曰:事不可竞,古谚曰迟是疾,疾是迟。斯甚有理,当其盛衰之际,不劳力而成,不劳虑而败,理之常也。
宝元、康定间,西人犯边,用兵累岁,辽人窥我,遣使求关南之地。富文忠既行,疑时相与己不协,辄发国书观之,乃与所授词果不同。驰归,请对,具言之。诏付文忠诣学士院,视学士改书然后行。元授书五函,皆许其添岁赐也。每出一函,待不从,然后旋出之。文忠辄留二函于雄州。既至,文忠抗论不屈,徐出一书,辽人意未厌,复出一书,至于三,辽人密探文忠箧中止有三书,遂从约。文忠使还,持二函以归,岁减聘者二十万。
庾岭险绝闻天下。蔡子直为广东宪,其弟子正为江西宪,相与协议,以砖甃其道,自下而上,自上而下,南北三十里,若行堂宇间。每数里,置亭以憩客,左右通渠流泉,涓涓不绝,红白梅夹道,行者忘劳。予尝至岭上,仰视青天如一线,然既过岭,即青松夹道,以达南雄州。太平久矣,遐迩同风,非有前世南北之异。
江西旧漕盐至州,有余,悉输于官。漕舟沿江货所附私盐,既尽,遂盗官物。盐尽,凿舟沈之,声言风水。每岁抛失十三四,而盗取监临,私货抵法,枕藉于市。蔡子正为江西宪,建言:盐至江西,有出剩者,乞据其数给江西价之半,朝廷从之。今数十年,官物既鲜盗窃而舟获完归,刑法为减,百世之利也。 中间,浮浅之人或再减其直,其弊如初。张颉为江西宪也,神宗戒其谨守蔡挺之法,于今赖焉。
太祖一日幸后苑,观牡丹。召宫嫔,将置酒。得幸者以疾辞,再召,复不至。上乃亲折一枝,过其舍而簪于髻上。上还,辄取花掷于地,上顾之曰:“我艰勤得天下,乃欲以一妇人败之耶”即引佩刀截其腕而去。
金城夫人得幸太祖,颇恃宠。一日宴射后苑,上酌巨觥以劝太宗,太宗固辞,上复劝之。太宗顾庭下,曰:“金城夫人亲折此花来,乃饮。”上遂命之,太宗引射而杀之。即再拜,而泣抱太祖足,曰:“陛下方得天下,宜为社稷自重。”而上饮射如故。
张乖崖布衣时,客长安旅次。闻邻家夜聚哭,甚悲,讯之其家,无它故。乖崖诣其主人,力叩之,主人遂以实告,曰:“某在官,失不自慎,尝私用官钱,为家仆所持,欲娶长女,拒之则畏祸,从之则女子失身,约在朝夕,所以举家悲泣也。”乖崖明日至门首,候其仆出,即曰:“我白汝主人,假汝至一亲家。”仆迟迟,强之而去。出城,使导马前。至崖间,即疏其罪,仆仓皇间,以刃挥坠崖中。归,告其邻曰:“盛仆已不复来矣,速归汝乡,后当谨于事也。”
岳州唐白鹤寺前有古松,合数围,平顶如龙形。吕洞宾昔 尝憩其下,有一翁自松顶而下,前揖甚敬,洞宾诘之,曰:“我,树神也。”洞宾曰:“邪耶正耶”翁曰:“若其邪也,安得知真人哉。”言讫,升松而去。洞宾即题于寺壁,曰:独自行时独自坐,无限世人不识我。惟有千年老树精,分明知是神仙过。
鄂州黄鹤楼下有石,光澈,名曰石照。其右巨石,世传以为仙人洞也。一守关老卒,每晨光即拜洞下。一夕,月如昼,见三道士自洞中出,吟啸久之,将复入洞,卒即从之,道士曰:“汝何人耶”卒具言其所以,且乞富贵。道士曰:“此洞间石,速抱一块去。”卒持而出,石合,无从而入。明日,视石,黄金也。凿而货之,衣食顿富,为队长所察,执之以为盗也。卒以实告官,就其家取石,至郡则金化矣,非金非玉,非石非铅,至今藏于军资库中。子瞻有诗记之。
太祖即位,患方镇犹习故,常取于民无节,而意多跋扈。一日,召便殿,赐饮款曲。因问诸方镇:“尔在本镇,除奉公上之外,岁得自用,为钱几何”方镇具陈之,上喻之曰:“我以钱代租税之入,以助尔私。尔辈归朝,日与朕相宴乐,何如”方镇再拜,即诏给侯伯随使公使钱,虽在京,亦听半给。州县租赋,悉归公上,民无苛敛之患。至今侯伯尚给公使钱,以此也。
太祖即位,方镇多偃蹇,所谓“十兄弟”者是也。上一日召诸方镇,授以弓剑,人驰一骑,与上私出固子门大林中。下马酌酒,上语方镇曰:“此处无人,尔辈要作官家者,可杀我而为之。”方镇伏地战恐,上再三喻之,伏地不敢对。上曰:“尔辈是真欲我为主耶”方镇皆再拜,称万岁。上曰:“尔辈既欲我为天下主,尔辈当尽臣节,今后无或偃蹇。”方镇复再拜,呼万岁,与饮尽醉而归。
寇忠愍为执政,尚少,上尝语人曰:“寇准好宰相,但太少耳。”忠愍乃服何首乌,而食三白,须发遂变,于是拜相。
李文靖端默寡言,堂下花槛颓圯,经岁不问。鱼轩一日语之,文靖不答,累以为言,文靖曰:“岂以此故动吾一念哉”亦不之问,既薨,盛夏,颜色不变,吐香如莲花,七日不灭。
先文正在中书。一日,拊其案曰:“安得见李同年耶”李谓文靖也。同列叩之,曰:“文靖与某在中书,边事方纷然,予尝谓曰:“何日事定文靖曰:“陛下天资高明,有为之君也,今二虏未宁,故不暇。某老矣,它日适当公手。”是时,方东封西祀,建立道宫,皆如文靖之言。
先文正虽年六十,而久病气索,人或劝其引疾而去。文正曰:“予岂不知此者乎顾诸公未有以相代者,恐贻上忧也,宁受贪冒之名以报上恩耳。”文正薨,丁、冯之徒既相,朝廷纷纷,识者叹其先识。
马枢密知节,劲直自任,持大笏入朝,上颇怪之,马曰:“臣见本院长官多欺陛下,臣不怕惊动官家,恼乱宰相,则打杀此厮儿久矣。”上慰劳之。
孔中丞道辅为州掾,太守到官三日,谒庙。庙有蛇,以为神,每祀之,则蛇自神像鼻中直出,饮酒。孔方读祝,蛇出饮,孔厉声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蛇何为哉”以笏击蛇死,遂挥像,坏其庙而去。
梅侍读询,以文雅自任,久在侍从,忽求为濠州。既被命,见先文正,文正曰:“何以求此”曰:“聊以温故耳。”文正曰:“待差一通判,去伴舍人读书。”梅其去怏怏,益不平。未几,差博士吕夷简通判濠州,梅语人曰:“何处得个吕夷简来,也会读书”梅辞文正,适与王沂公同坐堂上,王因以梅语白文正,曰:“君善待吕公,吕公它日与王公同作相,舍人方作学士。”梅愈不平,王亦为过言。其后,王沂公、吕文靖同宰席,梅适除学士。
广东老媪江边得巨蚌,部之,得大珠,归而藏之絮中,夜辄飞去,及晓复还。媪惧失去,以大釜煮之。至夜,有光烛天,邻里惊之,以为火也。竞往赴之,光自釜出,乃珠也。明日,纳于官俯,今在韶州军资库。予尝见之,其大如弹,状如水晶,非蚌蛛也。其中有北斗七星,隐然而见,煮之半枯矣,故郡不敢贡于朝。
咸平县僧藏佛牙一株,其大两指许,淡金色,予尝请而供之。须臾,舍利自牙中出,初如露,巡行牙上。或远数十步,求者辄得。予请至四十八粒,欲求为四十九粒也,经夕不可得。明日发箧,则已足其数。又或谓自有甘露穴中出者,明日再往请之,不得。遂出陈州门十数里请,竟不得,因拜辞。而归拜起,一粒自甘露穴出,其大如绿豆,光彩炳然,后神宗迎之禁中,遂御封匣而归之,今人罕得见者。
金州道左有石洞,入洞十里,有石门,门间有仙人象,半掩扉,外又有白石龙一条。凡观者,必执炬而入,有落烬即旋失去之。每旱,必往祈请,及出洞门,必有书字,记雨之多少。商人或过洞外,必森然心动,莫不加敬。
夔峡将至滟滪堆,峡左岩上有题“圣泉”二字,泉上有大石,谓之洞石,而初无泉也。至者击石大呼,则水自石下出。予尝往焚香,俾舟人击之,舟人呼曰:“山神、土地,人渴矣。”久之,不报。一卒无室家,复大呼曰:“龙王、龙王,万姓渴矣。”随声,水大注,时正月雪寒,其水如汤,或曰:夏则如冰,凡呼者,必以万岁,必以龙王而呼之,水于是出矣。
范文正以司谏出使江南,至宿州,闻郭后废,乃复驰归京师。至国门,吕文靖遣其长子候之,曰:“司谏其来,以废后事耶”文正不答。既得对,乃盛言之,竟以是罢职。
李邦直、张粹明尝谓予曰:神宗晚年建立三省,所以分执政权,而互相考察,规模远矣。今上初俾侍宴,其后喻执政曰:“延安郡王可出阁,当议宫僚。”乃曰:司马光端重,宜为宫官。亦汉羽翼之谓也。如吕公著、孙觉皆可作之,其下当择功臣子弟,若文贻庆可任洗马之类,此《孟子》谓“巨室大家人所慕”之意,足以取重春宫矣。除目具,而神宗弃天下,今司马公之来,是末命也。
六侄震尝谓予曰:神宗一日召执政诣天章阁,而吴雍与震预召,时为中书检正官也。及对,及议官制除目。初,执政进呈三省印,上曰:“始欲以金,而今御宝乃金也,涂金可耳。” 执政既进除目,上笑曰:“三省、密院官,姑置之。”乃议吏部而下,及某官除某乙,则俾雍、震互书之。至太常少卿,上曰:“此必慎择人。”执政屡荐名,皆不应上意。至礼部郎中。则曰:“此南宫舍人,非他曹可比,可除刘挚。”至著作郎,则曰:“此非苏轼不可。”少选,上默久之,曰:“得之矣,太常少卿可除范纯仁。”既毕,即曰:“朕与高遵裕期,某日当下灵武,候告其捷,当大庆赍。至是,官制可行,除目可下。”仍戒之曰:“外人有知者,不过卿等数人,勿泄耳。”又命执政戒雍、震,其后灵武失律,官制隔岁乃下,比之初议,十改五六矣。
苏子瞻既贬黄州,神宗每怜之。一日,语执政曰:“《国史》大事,朕意欲俾苏轼成之。”执政有难色,上曰:“非轼,则用曾巩。”其后,巩亦不副上意。上复有旨起苏轼,以本官知江州,中书蔡持正、张粹明受命,震当词头。明日,改承议郎、江州太平观。又明日,命格,不下。曰:皆王禹玉力也。
王和甫尝言,苏子瞻在黄州,上数欲用之,王禹玉辄曰:“轼尝有‘此心惟有蛰龙知’之句,陛下龙飞在天而不敬,乃反欲求蛰龙乎”章子厚曰:“龙者,非独人君,人臣皆可以言龙也。”上曰:“自古称龙者多矣,如荀氏八龙,孔明卧龙,岂人君也”及退,子厚诘之,曰:“相公乃欲覆人之家族耶”禹玉曰:“它舒亶言尔。”子厚曰:“亶之唾,亦可食乎”
扬州后土庙有琼花一株,宋丞相构亭花侧曰“无双”,谓天下无别株也。仁宗庆历中,尝分植禁中,明春辄枯,遂复载还庙中,郁茂如故。
张文懿为社洪令,时出城过村寺,寺老僧必迎于道,邂逅过之,亦必出迎。文懿怪而诘之,僧曰:“长官来,则山神夜梦告某曰:相公至矣。”一日复往,而僧不出,文懿曰:“不出,何也”僧谢曰:“神不我告也。”文懿以为诞,使僧问其所以,夜梦告曰:长官误断杀牛事,天符已下,不复相矣。文懿惊骇,省之,果尝有杀牛事也,遂复改正。明日再过寺,僧复出曰:“昨夕山神云:长官复为相,明日当来,但减算耳。” 后文懿三入中书。
史朝请琳云,其舅张仲元患风軿,平生饵桑螵、蛸圆。及死,自口吻有黑气,出户数丈。视之,螵蛸无数。
荣州威远县民,间忽有雷电入其舍。须臾,霆震已,而于其柱题曰“G々”二字,不知其何谓也。
太宗即位,以太祖诸子并称皇子,尝曰:“犹我子,曰何有分别。”其后,皇族遂不以疏密尊卑,皆加皇字,故有皇兄之类,非典故也。予丞宗正,尝建言乞如《春秋》之制,名冠其父祖所封国,王子曰王子,公孙惟皇子得称焉。时吕申公喻太常少卿梁焘,沮格不行。宗正寺玉牒仙源类谱皇属籍,自庆历八年张文定以翰林学士为宗正寺修玉牒官修进之后,至元祐元年,凡四十五年,玉牒官皆一时名人宋次道辈是也,未尝成书。神宗朝官制行,分隶宗正寺。至予为丞,方建明修完。其间最难取会者,宫禁中事与皇族女夫官位耳。盖庆历前,皇族女尚少,至元祐间,不下万员。予请于朝,宫禁事乞会内侍省、御药院;皇族女夫,附于属籍,不必书其官,但书某适某人可也。朝旨从之,遂获成书。然《玉牒》事迹,皆取三省枢密院《时政记》与《日历》修著,其禁严甚。元祐末,遂令史院官修撰,送宗正寺书录。盖丞失其人,非典故与官制也。亦自予罢丞,今十余年,不闻复进书矣。国书严奉,未有如《玉牒》者,祖宗以来,有金花白罗纸、金花红罗褾黄金轴。神宗时,诏为黄金梵筴以轴,大难披阅也。予进神宗《玉牒》,如用此制,又以黄金为匣,锁钥皆黄金也。进毕,奉安于太庙南宗正寺玉牒殿。予初白执政官,乞修寺书,自司马丞相、吕丞相而下,无一人知此典制者。皆曰:“《玉牒》,用玉简刊刻如册者也。”其《玉牒》典制尚不悉知,书之废亦宜矣。
史朝请琳云,通判许州有路分都监郭虞卿妻乳母礼塔数年,礼数将满,尝以薏苡记其数,薏苡忽自器中跳踯,视之,舍利满前,皆自薏苡中出,凡得数勺。须臾,所礼银塔中灵光焕然,舍利如雨。又须臾,乳媪两膝生舍利无数,礼塔,则舍利隐痛。媪益勤不懈,数日,失塔所在。
黄鲁直尝问王荆公:“世谓四选诗,丞相以欧、韩高于李太白耶”荆公曰:“不然。陈和叔尝问四家之诗,乘闲签示和叔,时书史适先持杜集来,而和叔遂以其所送先后编集,初无高下也。李、杜自昔齐名者也,何可下之。”鲁直归,问和叔,和叔与荆公之说同。今人乃以太白下欧、韩,而不可破也。
孙威敏治平中,起自谪官以观文殿学士知庆州,至郑州,会西使至,时威敏已授馆驿中。州将白威敏徙居,曰:“我,大臣,可为陪臣避耶”已而,使至,威敏大启其门,设矮榻,偃卧堂上,鼓笛自若。西使至门,望而问之,左右曰:“庆州孙经略也。”西人俯首而过。
张文定留守南京,高丽使者至,例当留守迎送。文定曰:“我,前执政也,可与陪臣礼乎”遂不出,而遣少尹。寻以其事闻,神宗以为得体,仍令中书降旨扬州,令陈升之如张某所请。
司农寺请鬻祠庙,每躯若干钱。张文定留守南京,而以其事闻于神宗,大骇之,即批其奏曰:“慢神黩礼,无甚于此。” 诏天下速罢之,司农官罚金。
全州推官母王氏,朱道诚之妻也。日诵士句观音心咒,时年四十九,病笃,家人方治后事。王氏恍然见青衣人曰:“尔平生持观世音心咒,但复少十九字,增之,当益寿。”王曰:“我不识字,奈何”青衣曰:“随声诵记之。”乃曰:“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久之而醒,疾亦寻愈,后至七十九。其孙浩,信厚士也,为予道其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