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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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六
浙海遗兵
宏光元年夏,鲁王监国于绍兴。王讳以海,高帝十世孙;世封兖州,避乱止台州府。博托入嘉兴、趣杭州,潞王常淓止焉。诸臣请王出监国,有泣拜者;王卒不听。六月,及巡抚张秉贞、陈洪范开城降(王卒诛死),于是宁波、广德、嘉兴、杭州、湖州皆没。博托营钱塘,潮三日不至;遂招降绍兴府,驰书召王。职方主事陈函辉以国统再绝,谒王劝进;辞曰:『江南尚不守,况其它乎』!函辉言:『浙东千里,句践所以霸也。王有事于社稷,臣愿竭股肱之力』。临海知县吴廷猷亦誓守不肯降,海门参将吴凯兵亦至;因奉王为监国。擢廷猷巡抚;以凯为将军,封开远伯。是夕,有星如月,从星如流;识者知不祥。时故九江佥事孙嘉绩、吏科都给事中熊汝霖、诸生郑遵谦、分巡道于颖等已起兵复绍兴,及固安庄敬则、沈振东导颖西,尽驱钱塘之舟东;守者不及知,颖遂分其军一屯潭头、一屯司桥、一屯海门、一屯七条沙,绍兴以立。博托、张存仁等联巨舟为筏将经济,颖使死士陈胜凿之;风潮骤起,其筏尽破。以杭州难猝攻,议分二道:一自司桥入自海宁、海盐,东通震泽;一自潭头入富阳、通余杭,以扼独松关。以降将郎金斗据富阳,使刘穆袭走之;勒克德浑兵猝至,穆子肇勷力战死。阮维新、王宗茂力拒,颖急援之,富阳复定。而刑部主事钱肃乐、兵部尚书张国维亦起兵于绍兴,肃乐使举人张煌言来劝进,国维使亦至;函辉及柯夏卿、宋之普奉监国西,即日启行。姚志卓等复余杭(详「义旅」)。闰六月戊申,王至绍兴监国,以明年为监国元年;即分巡道署为行宫。定海总兵王之仁、石浦游击张名振、滃州镇将黄斌卿、慈溪乡官沈荃宸、冯元扬、慈溪知县王玉藻、定海知县朱懋华、奉化知县顾之俊、鄞县知县袁州佐、象山知县江圻,各以兵食至。降将方国安围金华府,焚掠惨酷;至是,亦至。监国以张国维、方逢年、朱大典、宋之普为大学士,章正宸以户部左侍郎行尚书事,李占春为户部尚书,王思任为礼部尚书,余煌为兵部尚书,张文郁为工部尚书,孙嘉绩、熊汝霖为佥都御史,陈潜夫为太仆寺少卿,陈函辉为少詹事,张煌言为行人。大典在金华,逢年独入直。分命王之仁壁西兴、郑遵谦屯小亹、方国安军七条沙、钱肃乐守沥海、于颖移渔浦、姚志卓扼分水,相险阻,树木城为固守计。谢三宾已自宁波降,王之仁将杀之,请赎死;而潜聚兵于翠山。王家勤以告,且曰:『浙江皆海,若敌乘北风来,列城必溃,速备之』!乃使庄元宸守宁波,家勤及林时跃参其军。耀兵于城,三宾不敢动,然犹防之;至十月乃解。
秋七月,大学士张国维会师西兴,日督诸军蓐食、鸣鼓登西岸战,日中还戍;以为常。是月,勒克德浑兵陷海盐,守将俞元良死之。
八月,盗李九成掠浙东,吴易讨斩之。监国封黄斌卿为肃卤伯,赐剑,便宜行事;使镇舟山。遣使通诏于太湖,封吴易伯爵。加徽州金声朝命(详「义旅」)。使马吉翔招李锦等于湖南(详「自成遗乱」)。锡王光恩、贺珍铁券(详「义旅」)。
张国维复于潜;疏言:『刻期会战,则出此入彼,我有番休之逸;攻坚捣虚,则彼无应接之闲。然必联诸人为一心,乃可以战』。监国嘉之;赐尚方剑,总督诸军。王之仁、方国安自富阳渡,降将张杰及济宁哈击败之。郑遵谦将直攻至太平门,中炮死。参将姜国臣再以兵复海盐,汪硕德来会,驻于塘楼,皆主熊汝霖。汝霖使副将赵清会义兴郭维翰绕黄天荡,黄岳、卢崇、邱应斗伏海塘以战,斩首六十;清战死,遂还司桥。使卢崇焚敌营,张行龙、岳、应斗战;勒克德浑以兵缀之,别使骑军攻汝霖,胡声以炮杀数十人。孙嘉绩军遽乱,汝霖斩之不能止;声及卢玮、赵之坚、孙光祖、周宗镐皆战死。矢及汝霖,登小舟以免。时浙东大水,征派苛急;越民资舟食,或自沉其楫,怨讟嚣然。而文武求乞如故习,绣衣蟒玉被于婴。细人为语曰:『带何挺挺!白石磷磷』。识者危之。
是月,田仰自海道至,以为东阁大学士。
冬十月,勒克德浑、张存仁兵攻固安,张国维、钱肃乐、王之仁会战,方国安严阵待。之仁、国维翼之,前锋锺贤力斗以火器,杀绯衣将一;吕宗忠、王国斌、赵天荣、俞国荣乘胜斩获,直抵张家湾,大得器械。十日十胜,第七战尤捷。钱肃绣战被矛,肠出不及纳,挽之以斗,更杀二人;乃仆。陈潜天、熊汝霖战牛头湾及沙埕,亦倍力。汝霖进次于吴江,诸军及草桥门方决战,风雨骤至,弓矢火器各不能发,士气颇折;汝霖忧之,且以划江为非计。上疏:『自小亹讫西兴六十里,臣及孙嘉绩军纔千人,何以守?朱大典军士精火器、总兵尉允昌有才略,请使军江上;张名振在石浦,请使渡曹娥;固东浙在事诸军,并宜毕济』。时不能用。钱肃乐请攻平湖,再请趋海盐;皆罢。陈万良、姚志卓再复余杭。时浙西、苏、皖义兵百十,杭州危甚;监国不能进,议者惜之。
是月,隆武帝使给事中刘中藻颁诏至,求富贵者争应之。监国怒,将返台州。张国维驰还,令勿宣读;曰:『唐、鲁同宗,各起义旅,无亲疏、先后之别。若复称臣,如号令何』?熊汝霖言:『监国无利天下心,唐藩无遽登位理。使闽兵复武林、复建业,功之所在,谁敢争之!然后迎拜诏书,未晚也』。且言『已使部将入临平图夹击,使家丁陈义哨敌情。海盐义士沈寀、查继美、陆鸣时兵起,敌之劲骑尽返武林。若以精兵直趣嘉兴断其饷道,则杭必坐困。果王必东归,臣惟蹈海而死』。朱大典、钱肃乐请权称皇太侄,无当大敌仇同族。议不合,卒用国维说;且驰书言;『国家大变,凡高皇帝子孙并当合力,誓图恢复;成功之后,入关者王。监国当人心离涣,鸠集为劳;一旦退居藩服,人无所属。闽中视此鞭长莫及,悔之何追!臣老矣,岂以举足为功名计哉』!中藻废然去。隆武帝寻手书:『朕王与共,本圣祖;王其无忘朕之焦劳,朕亦无忘王之危厄。一诚金石,岂敢浮词。当遣兵赴王,上报孝陵;王其爱玉体,以承天庥』。隆武帝无并浙心,徒以服尊、且先监国起兵,不能屈;监国无拨乱才,徒争空名,以去就耸臣下。编修张煌言自请入闽,释两国嫌;许之。其后金堡再至,言『一家二天子,外患得以乘之。且帝非湘阴、更始而自阋墙,窃危之』!监国使法司逮问,堡走衢州。故浙、闽势水火。
始,浙军起,熊汝霖、孙嘉绩皆书生。以王之仁、方国安宿将,尽举浙东营卫军隶之,而尽三府地丁六十万饷其士,汝霖、嘉绩及钱肃乐等食义饷。国安复争之,因建分饷、分地议。户部主事董守谕以王之仁部哗,言于殿曰:『诸君以义起,乃不识朝廷乎』?主事邵之詹言:『绍兴八邑并起义师,请即供之;而以海宁饷王之仁,温、台诸府隶方国安,金华食阁部』。守谕非之曰:『义饷,美名也,其实无实;以饷义兵必不给。请一切归户部,计兵以食、核地以支,则兵不匮而争息』。之仁请税渔;守谕以摇民心止之。已请塞金田湖,括大户田买之;请税行人钱。监国下部议。之仁卒露刃其门以待命,守谕执不可。之仁怒:『户曹小臣,敢抗议疏;得百孟轲,不如得一商鞅』。
檄之至,将杀之。监国不能禁,使避之。守谕曰:『司饷,臣事也;生杀出皇上。之仁虽悍何能为,将任其以臣血溅丹墀耳』!举朝哗忿,之仁乃止。于颖在渔浦孤军搘拄;偶及之仁,语不合,之仁剑斫之,以救止。方国安尤暴,径以兵夺义饷;钱肃乐疏告,监国无如何。惟叙十捷功,晋肃乐副都御史;肃乐辞。且言:『沈荃宸、陈潜夫之才,方端士之勇,官皆在臣下;部将周鼎新斩级最,未殊擢』。又言『臣期十道并举,以入杭州;苟不之能,必不受职』。不许。或谮其二于闽,乃拜命而不获饷。监国又使太监客凤仪、李国辅节制诸军食;肃乐力争中官不可与闻外事,恶者益众。鄞、奉诸邑并以国安檄吝饷,义兵军士绝粒四十日,至于行乞;激于肃乐,无或叛。陈潜夫破家治军,乞四百金亦不得。陈函辉始见诸军华衣呵殿,不习阵、又争饷,义兵渐散;叹曰:『大事去矣!无种、蠡之材,而有伯嚭之佞,安能久乎』?金有鉴攻长兴,亦不克(详「义旅」)。
十一月,监国封方国安荆国公、王之仁武尊侯、郑遵谦兴义伯,擢张煌言兵科给事中。亲劳军于江上;拜国安为大元帅,节制诸军。马士英以兵至,国安昵之;阮大铖又至,日构诸军,寻为张存仁所败(见前)。张国维军于龙王堂,再陈杭州可取,且请力行善,遂檄诸军分道济。马士英军背江阵,大败,溺死无算。熊汝霖部魏良、黄麒、吴彪先,勒克德浑兵突截之;汝霖亲出小舟对射,杀数百余人,诸生钱振宗等亦战死。王之仁、陈潜夫军少却,犹力拒。寻乞师于张鹏翼,少斩获。
是月,郑彩受隆武帝命,自衢、严援浙江;帅其属周鹤芝、杨济时、陈秀、郭曦、陈霸、郑升、诸葛倬出,卒不至。
十二月,监国以降臣谢三宾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有张国俊者,监国妃父也;外挟王之仁、方国安,内结客凤仪、李国辅,恣为奸计。三宾贿之,言诸监国,擢今职。钱肃乐疏:『翘车四出,贤人肥遁、不肖攘臂:亡一也。刘宗周死,谥赠荫恤久而未正:亡二也。张国俊权侔人主:亡三也。诸臣争用,国俊以为不然:亡四也。新进鼓舌,草莽令甲:亡五也。反复者借推戴以呈身,阘茸者冒荐举以入幕:亡六也。楚藩开诏,息同姓争,李长祥面加凌斥:亡七也。咫尺江波,而裒衣博带,满目太平:亡八也。与国柄者半南中故臣,鸮音不改:亡九也。请更言根本:雨水所漂庐舍千百,民以水死;卤潮冲斥,西成鲜冀,民以饥死;壮者殒锋镝、弱者疲转输,民以战死;文武票取,一日数百,民以供应死;泽国倚舟,调发之烦,相与沉凿,民以无艺死;入乡抄掠,此去彼来,民以俘掠死;富室输金,辄加羁囚,至于雉经,民以挟财死;大军所过,淫污横行,民以耻辱死;劣衿恶棍,罗织乡里,民以忧惧死。竭小民之资,不足供藩镇之一吸;合藩镇之兵,不足卫小民之一发。由前九亡,并此而十。君不早图,臣不知所止矣』。太常寺卿庄元宸疏:『举兵以来,士劳于外、民殚于内,重以旱潦,将卧薪尝胆
之不遑,而颇安逸乐,釜鱼幕燕,抚事增忧;则晏安何可怀也!敌在门庭,有深宫优养之心、无据鞍借箸之事;则蒙蔽何可滋也!左右之人,颇能内承色笑;则事权何可移也!五等崇锡,有若探囊;则恩赏何可滥也!殿下试念两都禾黍之悲,则居处必不安;念孝陵荆棘之惨,则对越必不安;念青官二王之辱,则抚王子,何以为情?念将士生民之困,则衣食可以坐废』。又言『中旨用人。赧王弊政』。屡封还,三宾结内侍力阻之。请斩马士英,亦不听。乃贻黄宗羲、林时对书:『蕞尔气象,似恐其不速亡』!遂去。时对言:『宜合力进兵,通海师、防江口』。又劾诸臣拥兵跋扈、加衔桂印之滥;弗果从。
户部侍郎沈廷扬始在淮安制于田仰,及淮安没,廷扬以所部居崇明。监国命总督浙、直,由海道取三吴。仰益忌之,廷扬乃率其部居舟山;以诸军标掠,曰:『师名恢复,今若此,贼矣』!履亩定税,其众始戢。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监国鲁王元年。是岁隆武帝亡,朱成功仍用其号;桂王立于肇庆,仍称隆武二年)春正月,监国在绍兴。使柯夏卿、曹维才入闽聘,隆武帝加夏卿兵部尚书、维才光禄寺少卿。手敕以报曰:『朕无子,王为皇太侄;朕有天下,终致于王。其同心致力,共拜孝陵』。命浙东官属,尽列朝籍。监国犹嗛之,上启仅称「皇叔父」。
是月,隆武帝使陆清源以金十万犒浙师。金有鉴再攻长兴,不克(详「义旅」)。
二月,监国以诸生黄宗羲为职方主事;已改监察御史。宗羲尝贻王之仁书,言『宜沉舟决战,自赭山直趋浙西。若日于江中攻其有备,盖自守耳。蕞尔地以供十万众,即北兵不一矢,其何以支』?又言:『崇明,江海门户;曷援之,以分其势』。皆不能用。叛将张国柱及王鸣谦大掠至余姚,其党张邦宁掠慈溪,众恐;始招以伯爵。宗羲争:『如此则益横,且何以待后。请以为将军』。从之。陈梧将高鹤鸣等复自乍浦掠余姚,权知县王正中击杀之;诸将怒,劾之。宗羲言:『梧众乱,是贼也。正中保民,何罪』?田仰、荆本澈兵至,舳舻蔽空;惮正中,不敢犯。
俄,谍言北兵将自海道入,钱肃乐移海口以备之;无所得食,疏:『兵无分地,必散走;然大仇未复,臣不敢归。请以家丁从役』。监国慰留之。王之仁亦尝疏:『起事之日,人人有饮黄龙之心;一战而败,遂指钱塘为鸿沟,天下事尚忍言哉!臣愿悉所部沉船一战。今日欲死,犹可以战;他日欲死,恐不能战也』。
三月,博托、张存仁以舟师抉堰至,张国维坚守,王之仁袭击于江心。东南风盛,波浪极天,之仁扬帆,纵弓铳矢炮助之,碎舟无数,士卒沉过半,郑遵谦获铁甲八百余。国维乘胜攻杭州,不克。
是月,陆清源至,方国安执杀之;监国惧,使张国维分兵备闽。擢余煌兵部尚书,代国维。
诸军益争饷,田仰尤横,与郑遵谦竞于朝;其部斫遵谦,遵谦呼救,得走去。客凤仪以兵助仰击遵谦,巷战;监国止之,仰走温州。隆武帝诏使戢俘掠、敦臣节,不受命。浙中诸臣求乞亦无厌。煌疏:『国势愈急,朝政愈纷。尺土无复,战守无资。诸臣请祭,则当思先帝烝尝未备;请葬,则当思先帝山陵未营;请封;则当思先帝宗庙未享;请荫,则当思先帝子孙未保;请谥,则当思先帝光烈未昭』。人以为名言。
熊汝霖、陈万良以嘉善、长兴、吴江、宜兴义兵皆相约,瑞昌王在广德亦望助,将自海盐直入至芜湖,断江路;不克,则引太湖军为犄角。万良言得兵三千,舟食足,用其计必成。众不之应。惟王中正攻乍浦,克之。万良进攻德清,不克;徐达龙战死。姚志卓亦败走昌化,复没。俄,张存仁等盛兵至,万良誓守;吴易自太湖至,无兵不能救。熊汝霖、张鹏翼、孙奭各请以兵进,不听。鹏翼在衢州,监国用之以拒隆武帝;万良无救。
夏五月,隆武帝执陈谦杀之(详「闽海遗兵」)。闽中人士多请监国制浙东,以自卫;诸生李世辅言尤切,且憾岷、蜀诸王不倡义。然闽、浙隙卒不解。
钱肃乐在沥海,诸将谮其将入闽,使人刺之;肃乐弃其军,抗疏披发入山,誓不适闽。监国大骇,而无如何;使就黄斌卿攻崇明,以窥三吴。以孙嘉绩、熊汝霖为东阁大学士,督师如故。两人固书生,又无食;请裒其军隶黄宗羲、王正中,凡三千人。正中知兵,又之仁之从子,故独得食。于是太仆寺卿陈潜夫、尚宝寺卿朱大定、兵部主事吴乃武、查继佐各以数百军附,将之自海宁入海盐,趣太湖;百里之内,迎者日至。遂约孙奭于崇德(详「义旅」),沈廷扬亦谋自海坛矙海宁,张名振议由海道攻崇明,以救钱塘。俄,正中军败归,名振亦未及进。
乙丑,博托以兵至钱塘。方国安大惧,将入闽;不胜,则走滇。俄,炮碎其灶,国安曰:『天夺我食矣』!遽拥兵遁。壬申,入绍兴;甲士夜叩宫门,劫监国走。江上之军一时迸散,郑遵谦、熊汝霖、钱肃乐、刘穆兵皆入海。惟之仁军未动,张国维议析守。之仁泣曰:『坏天下者,方荆国也。孤军难御,公其行乎』!国维振旅,从监国。博托望江东军无或在,犹未济;见负担者揭而行,乃决进。潮不至者又三日矣,博托遂济江。
六月丙子,博托趋绍兴。余煌纵民走,乃死。张煌言及诸臣追扈监国渡曹娥江,止于台州。方国安、马士英将执监国降,不果(见前)。
秋七月,监国渡海至南田。张名振来迎,谋入舟山;使毛有伦扈宫嫱先。
命张国维留守东阳诸邑;博托兵寻陷之,方逢年、方国安降(见前)。进攻金华,朱大典誓守;博托兵攻之。
时黄斌卿在舟山击王鸣谦,杀之;降将张国柱兵攻斌卿,阮进救之,大败国柱,获其舟数百。国柱遁,值监国宫眷舟至,遂劫之;元妃张氏自刎死,次妃陈氏匿荒岛凡数日,张肯堂护免。
博托遣兵攻衢州,降将秦应科内应,城遂陷;执崇王、楚王、乐安王、晋平王数十人,皆杀之。杨文骢来援,败没。博托兵并陷严州府。盘山关亦破;其地为绍兴之阴平,博托未渡江,即以兵攻之;至是破。遂趋温州、台州。王芋、卢若膺先后奉隆武帝命守温、台,皆不能立。大学士顾锡畴以督师驻温州,贺君尧杀之,走。刘孔昭掠其地,尤酷。至是,亦遁。博托军连陷温州,遂以舟师追监国;垂及矣,龙跃海中,波涛涌迭,舟楫尽坏,乃去。名振奉监国椗海口,张煌言等入舟山诸屿,浙东内地亦几尽。
监国闻郑遵谦等在海中,谋会之。张名振与黄斌卿为姻,特又使阮进救斌卿,谓有德于彼,将奉监国如其地。遗书告之,遂行。
九月,监国鲁王至舟山,斌卿拒不纳。舟山在宁波海中,横亘百余里,为春秋甬东地(或曰徐偃王失国,即走之)。斌卿自芜湖东遁,历吴淞、浙江不敢留,以舟山匿海中,止之。已闻隆武帝即位,思附之以自重;上书:『舟山地势擅山海之扼,西连闽越、北走长江,为进兵门户;番舶往来,饶鱼盐之利』。亦上疏于监国,遂自伯进侯。以得赐印剑、便宜行事,屯舟山;遂自立,不附诸军。且贪横甚,擅杀监军道荆本彻于小沙,并其军;阮进为击败张国柱,获舟及百,反夺进军资船舶;义师将军胡来贺以通贡至,尽掠之;贺宗尧自闽走玉环,征其山海之税,兵及赀重之舟凡五十,斌卿杀而夺之;有两藩王子以舟至,斌卿杀而投诸海,尽有其孥贿。及是,拒命;曰:『我受土地于先皇,今王如的止,则竞射之』。必不可。张肯堂劝之,不听。会郑芝龙以福建降,从子彩薄之,走入海,无所主;闻监国在,则大喜,奉入闽。
是月,博托兵陷金华,屠之。浙江尽没。
冬十月丁酉,监国自舟山道普陀,东次台州。十一月壬寅,次鹭门(即中左所);从臣兵部尚书熊汝霖、编修张煌言、镇将张名振十余人。以扈从功,封名振定西伯,与郑彩共典兵。芝龙更使彩执监国以为功,彩不可,匿诸舟;取貌似者被以冠服,曰:『急则缢以献』。寻奉之如厦门。朱成功以闽、浙隙,不奉命,待监国如寓公;彩奉监国如南澳。
十二月,朱成功起兵,移文明年为「隆武三年」。众知其意,张煌言劝名振北还,召散亡;遂奉监国次长垣、石浦。已没,张名振抑郁甚。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监国二年、朱成功称隆武三年)春正月,监国在长垣。大学士吴锺峦、侍郎熊汝霖、马思理、沈荃宸、给事中吴垐、通政司郑遵谦、郎中徐孚远、总兵阮进、周瑞、周鹤芝、赵牧先后至,监国以熊汝霖、朱继祚、张名振为大学士,黄宗羲、张煌言为佥都御史,授孙延龄等官有差。
辛未,监国誓师于海口,提督杨耿、总兵郑联以兵会。进封郑彩建国公、郑遵谦兴义侯、张名振定西侯、杨耿同安伯、郑联定远伯、周瑞闽安伯、阮进荡胡伯、周鹤芝平夷伯。鹤芝往来于日本,与其撒斯玛王昵。宏光元年,鹤芝在舟山,受命乞师于日本;期明年以三万人行,大除东京及长崎道以待命。鹤芝喜,再使参谋林舞钥以珠玑、玩好往结之。余煌抵书黄斌卿曰:『此亦吴三桂也』!鹤芝怒,入闽;谏郑芝龙降,不听,移其兵屯鹭门。闻大学士张肯堂将自杀,曰:『封疆之臣,以身殉也。公今北伐,非其比也;曷振旅为后图』!肯堂入其军,与攻下海口镇东卫,使赵牧、林舞钥守之。刘中藻已自括苍攻庆元、泰顺、寿宁、福安、宁德、古田、罗源七邑,守之(详「义旅」)。监国以为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郑彩忌之,遂有隙。
二月壬申,监国围海澄,击降将张应元走之。明日,攻漳平不克,总兵陈国祚战死。甲戌,福州兵救海澄,监国退入海口。丙子,监国克漳浦;旋复陷。己卯,攻福州不克。壬午,遣兵攻兴化,拒于张应元,不克;朱继祚、杨耿寻克之(详「义旅」)。癸巳,攻福清,亦为降将张心裕所拒。
三月己未,周鹤芝攻闽安。甲子,林质复德化;再攻建阳,与降将蔡应科战败死。
夏四月,常州诸生戴之隽说降将吴兆胜于松江,使反正,遣使约诸军;黄斌卿拒不应。言者再四,斌卿剑拟之;请者益锐,斌卿卒不出。已举其故伯印授兆胜,曰:『望必会师』。张名振、张煌言各以其部行,沈廷扬为导;曰:『兵至必屯于崇明,禁俘掠』。名振从之。比至,食已罄,皆登岸掠,维舟鹿苑;飓风夜作,溺死过半。叛将马得功兵大呼:『薙发者不复杀』。师大溃。廷扬抗节死(详「义旅」)。煌言、名振皆被执;有百长教之,微服出间道免。兆胜将入海,使张世勋登城望;师溃且尽,世勋遂杀李魁等,执兆胜送南京。兵部右侍郎陈子龙及与谋者皆死(详「殉节」)。
监国攻建宁,李长蛟、王国用为军主,义兵四至;城中望之举火应,遂入之。进攻邵武,城环山海难之。郧西王将王祁军上游,夜索几案炙香放之,城中炮矢作;迟明审其伪,不为备。一夕,祁亲以敢死士突之,更漏未尽而拔。
五月,郑彩拔长乐;寻没。马得功攻海口,林舞钥、赵牧死之。周鹤芝退守火烧屿,使义子林皋从安昌王乞师日本。副将岑本高攻浦城,亦败。
六月,监国攻漳州,不克。退次琅江,故副都御史钱肃乐来觐。肃乐既解兵,隆武帝召之不赴;福京没,肃乐走福清,采薯以食。及是入谒,郑彩请代己司兵部,肃乐泣而辞,监国不许;乃言:『兵部旧制难尽复,请申约束,使臣得行其法。自国家多难,将帅率以败为功,王之仁实蹈其习。臣愿海上诸臣,以勿欺为事。臣在山下,有以资来投,请夺降臣家以饷士者可数百人。诸臣入关,臣当先驱;顾宜存大体,勿以争兵饷为朝廷羞。叙功惟官而弃士卒,谁为之死?请至今兵能斩级获马者,径授官。江上之役,病无统一,宜帅彩而定诸镇前冲、后殿,无令异同;次定什伍,无令嚣然孟浪以战』。从之。再疏:『停一切封拜,择诸健军有功即挂印』。监国然之。乃佥六营劲卒及诸裨未能督统者,授之。兵威遂振。
秋七月,监国自以兵及朱成功、郑鸿逵水陆攻福州,败绩。
八月,监国遣兵袭连江。
九月,监国复罗源;又取连江、长乐、永福、闽清、崇浦、海澄、漳浦二十余县。北掠海州,破高公、莺游、龙门诸岛。郧西王常潮入松溪,庆元、政和、乐安、光泽、建阳山寨多应者。马得功自浦城来攻,却之;又复顺昌、将乐(详「义旅」)。
冬十月,监国以马思理为东阁大学士,林正亨为户部尚书,沈荃宸为工部尚书,余扬、刘沂春为左右都御史,林嵋为给事中,黄宾为吏部郎中。召大学士吴锺峦于家,钱肃乐寓书焉。锺峦幡然曰:『行固无益;然吾不出,人心益涣,当以死济之』。乃疏:『今武臣并将军、都督,文阶必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者弗署也。又制符玺、鬻官爵,卧林泉者,称连齐、楚;守仆御者,曰集多兵。以此声闻,徒致乱故。请严核之』。监国是其言。
大学士刘中藻趋福宁。守将涂登华,故隆武帝臣也;汀州没,登华守福宁如故。中藻至,登华欲降未决;曰:『宁有海上天子乎』?钱肃乐与之书:『残宋二帝并在海中,矧其不为残宋乎』?登华遂降。彩益忌之,强以私人守福宁;中藻不可。沈荃宸往解之,彩不听;监国鲁王以李向中巡抚福宁。时兵屡胜而俘戮甚,民为语曰:『长髯总兵、黔面御史;锐头中军,有如封豕。我父、我兄,斧臂且死』。向中闻之曰:『是非能成大事也』!中藻曰:『是监军职,公何嫌焉』。向中乃持节,召其中军将斩之。诉诸中藻,不应;曰:『汝今日始见段太尉也』。军士乃戢。向中居恒短衣縳裤遍随诸舶,鲛人、蛋户皆勉之供军实;福宁人倚之。曾庆亦以兵复平乐,旋出降。辛未,陈世亨复瑞安;俄没。林汝翥攻福清,亦败。大学士刘中藻攻庆云,克之。
钱肃乐请颁监国历于海上,朱成功不从;肃乐勉以忠义,亦不忤。监国始惜肃乐贰于隆武帝,至是悟其诬。
降将李荣、马成龙来攻,郧西王亦败于松溪,景宁、云和、龙泉、庆元皆没。
十二月,初,温、台、绍兴、宁波间山寨千计,平冈张煌言、大兰王翊、东山李长祥尤精整。及监国出长垣,连复浙江、福建诸郡邑,兵势逼福州;凡满洲卒在浙江者多援闽,浙中备弱。主事华夏及诸人谋以舟山兵取宁波,联李长祥军入绍兴,尽复故地;乞师于黄斌卿,不应。长祥及冯文琦再三言监司以下皆将出东门,楼船兵亦以其时入绍兴;斌卿诺之,而竟不出。夏书亦为谢三宾所得,长祥诸军皆败走。降将常进功、张杰扼海口;张名振自蛟门次三江,兵少不敢进。斌卿一屯桃花渡,讫不进;诸人皆死(详「义旅」)。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监国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四年)春正月丁酉朔,监国在闽安,复次壶江之琅琦屿。
周瑞、郑彩军私斗,熊汝霖挞彩兵,彩杀汝霖;遵谦不平,彩又杀之。人心骇溃(详「义旅」)。监国不能问。
前大学士朱继祚、同安伯杨耿合兵攻兴化,降臣彭遇促城中兵出战,登城易帜;诸军乘之,遂复兴化。邻邑多下,徇及汀州、延平,断福建、江西之道。
二月,以钱肃乐为东阁大学士;三辞不许。每入见,辄流涕;固有血疾,至是益剧。
江西将郭天才来请约,监国封为伯(详「江西之乱」)。
王翊破上虞,旋败走天台;复入宁波,诸义兵亦再起。张存仁以兵陷连城、将乐、顺昌诸邑。
三月,同安复没,诏安、和平诸县亦没。郑彩之争福宁也,钱肃乐不之直;遗书刘中藻,为彩所获,恨之。肃乐虽入阁,恒与马思理、林正亨偕舣舟监国侧,拟票讫,即引去。是月,马得功入永春州,进次虎豹关,陷德化诸县,屠攻民寨三百有奇。降将张应梦陷罗源县,柯栋赖、李率泰兵陷兴化,攻延平诸寨皆下。得功又攻建宁,陷之;盖碎以西洋巨炮也。建宁守盖三月矣。郧西王走沙埕,旋被执死(详「义旅」)。初,王祁在建宁,诸生恽日初言不守仙霞关,建宁必不可守;从之,使副使谢南云趣浦城,兵溃死。御史徐云兵适至,祁复与之袭浦城,亦溃。故建宁卒不守。长乐、蒲田、永福诸县先后没,监国所存宁德、福安、连江而止。
夏六月,降臣陈锦取金乡。
秋八月,李率泰至长乐;郑彩走入海,并连江失之。
冬十月,监国以舟师退壶江。陈锦攻将军寨,陷之(详「义旅」)。
十二月,王翊在大兰、张煌言在平冈、李长祥在东山、章钦臣在南镇及石仲芳在萧山、王化龙在会稽、余国望在金汤、吴金明在台州、袁应滮在奉化、柏襄甫在湖州皆如故(详「义旅」)。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监国四年、朱成功称隆武五年)春正月,监国在玉环。张名振来朝。
三月,王翊徇奉化,败其兵河泊;再攻上虞,破之。马得功陷宁德县。
夏四月,福安城破。大学士刘中藻之守福安也,郑彩恶之;得功乘其隙,急攻城,中藻固守,杀其兵四、五千。得功周树栅,使城中不得出;中藻犹固守,自去年十月至于是月,乃没。沙埕亦陷,闽地尽失。
监国事急,使乞援于黄斌卿,不应;李向中以兵少不能救。会振威伯涂觉突围至,乃及章义军扈监国北入浙。张名振自松江之役丧其军实,斌卿遂侮之;名振招故部且之闽,自募一军屯于南田。监国至,遂奉之次三盘。郑彩、郑联皆弃监国去。
六月,张名振克健跳所。阮进亦弃黄斌卿,相与奉监国至健跳。
秋七月戊申,监国至健跳所;从者大学士沈荃宸、刘沂春、礼部尚书吴锺峦、兵部尚书李向中、户部侍郎孙延龄、左副都御史黄宗羲、右佥都御史张煌言、职方郎中朱养时、主事林瑛日朝于舟,谓之水殿。壬午,叛将田雄以万人围健跳所,张名振撄城守。阮进闻之,倍道入援,水陆夹击,杀伤千计;田雄逸去鹿颈。
镇将王朝先入觐,封平西伯。魏国公裔徐仁爵从次台州、又入海,有扈从功,亦封定南伯。朝先故王鸣谦部,斌卿诱而劫之,妻子皆失;不得已降,斌卿靡之,而不之任。张名振以千金结之,且力请于斌卿还其军,遂归心焉。斌卿之还自桃花渡也,一意保聚。籍舟山民十五以上皆为兵,田为公田;六十无子者田入官,夫死妻不得守。内地富民田在舟山者,尽举而入于官。制舟舶,恣封殖:期如土司有其地。既拒监国命,阮进乞籴亦不与。其部王大任劫金数万以馈斌卿,索无厌;大任惧,诉其逆于朝先,请讨之。遂及名振谋曰:『凡海中岛屿隶浙江者,故百有奇,舟山为大;而斌卿负固,不若诛之,以奉监国』。名振以斌卿与有旧,泣阻之,众不可。监国亦以南田健跳所无可恃,谋他适;闻张肯堂在舟山,手书曰:『朕将北还,卿素忠义,能从我乎』?肯堂劝斌卿奉迎,不听。诸人传檄讨斌卿。九月,师至舟山,黄斌卿使陆玮、朱玖兵拒战。名振、朝先进,屡败之。斌卿求救于安昌王恭■〈木枭〉及肯堂,请迎监国以自赎。名振将许之,玮、玖背约走;名振请于监国,手敕谕之。朝先使尹明诈而入;丁丑,斌卿跪听敕,明猝斩之,投其尸于海。
冬十月乙巳,监国入舟山。城周数里,居民万户,即参将署为行宫。大学士沈荃宸乞罢,以张肯堂为东阁大学士。进张名振太师;擢李向中兵部尚书,孙延龄户部尚书,吴锺峦礼部尚书,朱永佑吏、工部尚书。召张煌言为兵部侍郎,董志宁等为给事中。故御史王翊、佥都御史李长祥、给事中徐孚远皆来朝。黄宗羲尝疏:『文武竞高秩,惟翊不自张,兵又劲,宜有以奖之』。长祥则合王朝先及诸义旅卫舟山。孚远在柴楼,地尤近;劝租税、输贡赋,避地者多归之。乃擢翊右佥都御史、长祥兵部左侍郎、孚远左佥都御史。使阮进、王朝先屯桐柏、南田,国事皆决于张名振。肯堂在位而不能与,咄咄不合;然老成硕望,中外倚之。
侍郎冯京第始说黄斌卿北都之变并失东南,盖借兵之失;今我无地,不足畏也。亲乞师于日本,黄孝卿副之。值日本驱天主教,红毛夷以舶载大炮来复仇,并京第等不得入;京第哭于舟不少已。日本酋某行部至,京第为血书告之,其撒斯玛王曰;『中国乱,我不遑恤,而令使者哭,于我国之耻也』。与其大将军议发罪人为兵,褒「洪武钱」数十万为佽;欲京第先归。孝卿假市物留长崎乐日本俗,不之促;日本轻之。
十一月,监国以阮美为澄波将军,乞师日本。京第及黄宗羲既往,阮进复纳僧湛微言,贲以普陀藏经,兵必至;乃使美行。日本果喜;已知与湛微偕,则大骇。湛微者,固入日本为僧,无行;其大将军嫉之,且疑为西洋人。美知其为所卖,复以经返。论者谓日本且不武,虽至亦无济。
十二月,马得功攻南安,总兵陈已战死;陈奇入于海,复援林忠于双坑。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监国五年、朱成功称隆武六年)春正月,监国在舟山。谒太祖庙,泣下:『高皇帝以布衣定天下,讫予小子,播迁无地,不能保有浙东数郡地』!群臣顿首请罪。
岐阳王裔李锡祚、李锡贡航海至,并以力闻;使佐阮进守螺头。
二月,张煌言来朝,以为兵部左侍郎。王翊亦来朝。
夏五月,马得功陷双坑,陈奇被杀,林忠入于海。
秋八月,兵部左侍郎王翊复新昌,拔虎山寨;遣使告捷。监国卒虑舟山弱,使周瑞、周鹤芝将楼船三百屯三盘为犄角。俄,瑞与鹤芝隙,监国使胡明中往解之;隙益甚。瑞依郑彩于闽,鹤芝自结于阮进。及彩逼于朱成功(详「闽海遗兵」),使来求助,鹤芝不应;张名振亦欲结成功,与进、鹤芝共击彩舟走之。
九月,降将金砺以兵攻舟山。恶王翊梗,先击奉山诸寨;砺出奉化、田雄出余姚,期会于大兰,连营三十里,游骑四出,执山民使为导,杀戮万计。大皎、大兰诸军皆溃,翊走入海(详「义旅」)。
顺治八年(永历四年--自三月后为永历五年、监国六年、朱成功称隆武七年)春正月,监国在舟山。王朝先初以骁勇军塞上,屡树功;与阮进援健跳所,战尤力。既杀黄斌卿,收其陆军甲仗,不及张名振;且与争粮汛,渐携贰。名振与阮进击郑彩,朝先中立;名振怨之,朝先不知,士卒散居民舍。二月,张名振猝攻之,朝先手杀数人,死。其将张济明跳而走,乞降于陈锦,尽泄舟山状。锦遂言监国在舟山通闽、浙,窥吴淞,为沿海患;请自定关攻其不备,风潮半日可达。降者耿应衡复使人为日者,入舟山说监国设醮禳星;从之。郎中朱养时疏『遗笑敌人』;不听。
秋七月,陈锦大举攻舟山;降将张天禄出崇明,降将马进宝出台州及金砺、田雄于定海。监国闻之,集诸将议;阮进请独守蛟关,使张名振帅总兵张晋爵、叶有成、马龙、将军阮美、阮济遏其南,张煌言、阮骏帅总兵顾忠、罗蕴章、鲍国祥、阮骍、郑麟及都督佥事李英杰断其北,都督佥事任麟为监使,中军金允彦、主事邱元吉、安洋将军刘世勋及马三泰任守城。监国惧甚,将弃舟山走。名振曰:『臣母耄,不敢轻去寒将心。
主上躬被甲冑犹有词,宫妃、世子岂可行乎』!因进策曰:『蛟门,天险也,敌必不至。请奉主上攻吴淞以缀之』。沈荃宸争,不听。或讥其避敌,曰:『吾母、吾妻悉在是,岂有他哉』?遂行。王翊、顾章立急入奉化,募军以缀锦。是月,马进宝入台州。
八月丙辰,陈锦陷奉化诸山寨,直攻舟山;张肯堂使阮进击之。进以三舟突斗,获楼船、战舰凡数十;馘十一人,纵之还。锦惧,将走。丙寅大雾,锦乘之,猝至蛟门,守者始觉。进急还救,遇诸横水,鏖战甚力;将掷火球焚锦舟,风忽反,灼进面;李锡祚救之不及,诸军败绩。锦入舟山,张肯堂、张名扬、刘世勋以军数千背城战,杀伤过当;城隍之炮,击杀千人。锦不能胜,乃穴地攻之。
九月丁亥朔,舟山火药竭,金允彦、邱元吉踰城降;众忿,脔允彦子而呼名振师还救。锦闻之,攻益急。丙子夜,星陨如雨,众骇。是日加午,城陷。刘世勋之出战也,将分兵护宫嫔行;监国妃张氏谕之曰:『将军意良厚,然山海之间,惧为奸人所卖;请死此清净土』。及城陷,妃整簪服,北面再拜,入井死;妃王氏及义阳王妃杜氏、宫嫔张氏从之。锦衣指挥王朝相、内官刘朝舁巨石覆井而后死。肯堂以下死者极众(详「殉节」)。锦屠舟山,戍以兵千、水师二千而还。其下皆言我兵之南,所难克者江阴、泾县及舟山耳。名振闻警急还救,会师火烧门,距城六十里,待潮乃能进;俄见烟起,知城陷。将他适,闻母范氏及室人尽焚死,哭踊自责曰:『两误家国』!奋身蹈海,监国及诸人共持之。
冬十月,监国泊舟日南山,进次嵓头,谋入海坛。贻书朱成功曰:『余与公,宗盟也;居歌「行苇」之章,难赋「脊令」之句。其无吝偏师,拯此同患』!及徐孚远以成功书至,言永历帝已立于粤西。监国覆书,言不得已而践位之故;乃来迎。张名振、张煌言奉以行。田雄以书召煌言,峻拒之。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监国七年、朱成功称隆武八年)春正月,监国次厦门。朱成功来谒,议相见礼;其下潘庚锺曰:『共奉粤西朔,则皆臣也』。成功不然,曰:『外藩与诸王非敌体,矧监国乎?吾以宗人府正礼见』。从者泣曰:『彼卑我矣』!监国不应。成功贽千金、缎百端,饩廪皆备;食诸从臣及宗室,其著者侍郎曹从龙、蔡登昌、任颖眉、张冲符、太常寺卿任延贵、太仆寺卿沈光文、主事傅启芳、钱肃遴、陈荩卿、张斌、叶时茂、林泌、通政司张吉生、张伯玉、侍读崔相、中书邱子章、锦衣卫杨灿、内官陈进忠、刘玉、张晋、刘文俊、李国辅及副使马星、俞图南、总兵张子先数十人。遂奉监国居金门,月节供银米。郑芝龙在北京,遗书成功曰:『许龙在南、张名振在北,汝必取之』。成功不从。犹切责名振,答曰:『济则实绩,不济则在方寸间』。袒其臂而示之,涅「赤心报国」,字长径寸,深入肌理。成功骇愕曰:『知公久矣,如言者何』!出诸谤书,厚盈尺;名振遽火之。成功礼之为上宾,接姻好,赠万金及呢币;以为总制,屯其军于嵓头,进攻漳州、又攻泉州。张煌言间行入吴淞,还募军于温、台;名振亦以军北,望祭舟山诸死臣,将士皆哭。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监国八年--是年鲁王去监国号、朱成功称隆武九年),监国在金门。
三月,鲁王自去监国号,为寓公。时有构王于成功者,礼渐疏;监国不自安,乃去其号。张煌言激发诸镇,致贡于王。遗臣王忠孝、郭贞一、卢若腾、沈佺期、徐孚远、纪石青、林复斋调护之,王乃安。
是月,张名振以兵凡万人东北入浙江,获金允彦于金塘山;磔之,以祭死者。平原将军姚志卓及刘孔昭、其子允锡皆以兵会,副都御史王江从名振夺稗沙营,进攻崇明不下,遂入吴淞,焚张天禄舟三十;深入狼山,历丹阳、丹徒,攻镇江,止于金山,还军崇明。又有谗诸成功者,使归厦门;长杨王朱述桂为力白。及相见,语至夜;更益以兵,陈辉、王秀奇、洪旭、周全斌皆从。名振再以兵北,遇风折兵十之一,乃还。
秋九月,张名振以军驻崇明之平阳沙;饥不得食,与众偕饿。士卒皆泣曰:『太师枵腹,我辈忘饥矣』。竟不忍散。
冬十二月,马得功等攻平阳沙,乘冻涉江,其势锐甚;凡兵万余、骑三百。名振鼓而进,浴日将军王善良首陷阵,姚志卓、任麟、王有才攻其左,张煌言、王焌攻其右;两军各纔三百人,纵横血战俘馘,攻兵无反者,军势复振。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如家人舆导不备,或以名刺谒宾旧。
张名振、张煌言攻崇明,掠金山卫,遂入长江,历狼山、抵泰兴。释被掠诸生李公仁,与语;公仁请趋中原,名振曰:『此吾志,苦兵弱。然中原覆没,海中明朝依然如故』。遂破镇江,掠瓜洲、仪真,泊于观音门;杀参将姚姑娘等。甲辰,还次金山;与张煌言、刘孔昭偕登,纱帽角带,须发皓然,望祭孝陵,泣下沾襟,设醮三日。题诗曰:『十年横海一孤臣,佳气钟山望里真;鹑首义旗方出楚(自注以济秦藩,泊金山),幽燕羽檄已通闽。王师枹鼓心肝噎,父老壶浆涕泪亲。南望孝陵兵缟素,会看大纛禡龙津』!居二日,上游与期者不至,乃以辎重返;凡夺舟及来归者至五百艘,旌旗蔽江。更攻崇明而还,屯于南田。
是月,朱成功使陈六御、桂应麟以兵至温州之平阳,进攻崇明;姚志卓、徐仁爵助之,两人皆战死。郑芝龙更使成功执鲁王以自赎(事在去年);至是,成功不可,送王入粤。王不知,将不行;成功强之。是月去闽,遇风不能进,居于南澳;寻还。
夏四月,张名振攻吴淞所,斩首四百,夺舟三百七十。遂至镇江,焚小闸;至仪征,征饷于盐侩不得,焚其舟六百。张煌言、顾忠以沙船入登州、莱州、武定,掠天津,夺粮艘百;北趋辽左,历金、复、海、盖,直抵高丽。还,遣使告捷于王。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一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
夏五月,张名振以闽将陈辉等二十四镇入长江。至宁波,守将张洪德遣使降,名振养为子;进攻舟山,斩降将陈虎于阵,降总兵巴得功,朱成功以为驷铁镇。名振徒步入舟山,求母骨不得;哭而祭,哀动三军。遂居舟山,与成功将阮骏、陈六御偕。
冬十一月,台州守将马信来乞降,纳母为质;名振使沙船迎之。未至而疾作,其夕大星陨海中有声,光若电。名振语煌言:『吾抱君、母恨,母骸未得,死无葬我』!是日起坐,击其床,大呼先帝数声而卒。煌言葬之芦花澳中;白鹤成群绕其墓,数日乃去。遗命所部归煌言,朱成功使隶陈六御,士多亡去;乃畀煌言,军容复盛。人谓名振是举,如陶谦之让徐州云。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二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
二月壬子,舟山城哭,鸡犬皆升屋号,凡五日。陈六御以尹尔德等兵将至,毁其城;获汤和碣,成毁年月皆合。张煌言进军于天台。
秋八月,张煌言、朱成功约北伐。
尹尔德及田雄、马得功再以兵攻舟山,先击诸寨王长树、沈尔序、毛光祚及掠大、小兰山者败且尽,遂攻舟山;阮骏拒之于烈港(一作阮思),左右冲突,雄等败绩。越三日,骏扼横水洋金塘山,乘潮以战;忽大风发,尹尔德张两翼进,骏舟胶不能战,陈六御、张洪德救之不及,死总兵张晋爵。大战两日夜,杀伤甚众,卒不支;舟山复没。尹尔德空其地,迫人渡海,溺死无算。王江、沈调伦再起于宁波山中,亦败死(详「义旅」)。
冬十月,张煌言进军秦川。时鲁王部垂尽,煌言孤军或为朱成功部所侮,推诚待之。初,鲁王入金门,煌言及张名振实翼之;成功有加礼。煌言尝言:『招讨始终戴唐,真忠〔臣〕也』。成功曰:『侍郎始终为鲁,与吾岂异趋哉』!其委曲感动有如此,故王得无恙。及名振卒,煌言卒不隙于郑氏。阮美、陈文达争饷地,煌言曰:『大敌在前,何暇私斗』。为婉解之;美及文达皆感悦。煌言得谍不杀,好语而酒食之;遗黎亡卒,多为耳目。是年鲁王如南澳,以危郑氏故也。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三年)春正月,鲁王在南澳。遣使通滇中,遗臣卢若膺以下犹戴之。
张煌言军鹿颈,寻说成功取南京;以为得之可以中分天下,且江海军路已熟识之,宜大举以决胜负。自与稗佐日夕较射,招人士议方略,神气益奋。山阴叶振名三渡海从之。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四年)春正月,鲁王居南澳。永历帝使至,以张煌言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徐孚远为左副都御史。将会成功出师,郎廷佐以书招之;煌言书却,词气激昂,闻者感奋。孚远为从人望,语成功以忠义,终夕不倦;大事辄咨之。既拜命,随之滇;失道入安南。其酋邀以臣礼见,孚远大骂;或言彼且相公,则愈骂。其酋曰:『忠臣也』。厚资之反。孚远遂及叶后诏、郑郊辈为七友,浮沉岛上卒。时王虽不监国,群臣犹奉之;及永历帝命至,悉予迁转,卒无异志者。煌言更说成功大举北伐,成功从之;且请煌言监其军。煌言以舟山空,还军之;江浙文武屡招之,皆不从。
秋七月,张煌言、朱成功入浙江,连克温州、台州。甲辰,次羊山,被风而返(详「闽海遗兵」);惟煌言军独全。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五年)春正月,鲁王在南澳。永历帝使至,手敕王监国;王不可。朱成功闻之嗛焉;是月,迁王于澎湖。张煌言军天台。
夏五月,张煌言以其军会朱成功北。戊寅,至崇明,请取之;曰:『此江海门户也,有悬洲可守;脱有变,亦可据之』。成功不从,而使煌言军为导。六月丁酉,至丹徒。壬寅,至焦山;与成功登,礼祀天地及二帝(详「闽海遗兵」)。丙午,至瓜洲。郎廷佐为铁锁横江而坝其上,弓矢炮石森列;煌言以絮蒙轻舟沿江上下,而使材官张亮泅而斫。须臾锁抉,江潮汹涌,坝械倏没。煌言以十七舟进,将夺江北诸木城,阻于炮;升柁楼,焚香祝天,飞火注之,须臾尽溃,南攻镇江。成功言:『金陵援骑至,将奈何』?煌言曰:『我以偏师泊观音门,彼敢出乎』!成功然之。煌言溯江上,未至仪真五十里,吏民共逐知县降。
秋七月庚申朔,煌言哨卒七,掠取江浦。职方郎中阮春雷逼六合,诸生夏志宏、徐三峰、王寅生焚香迓,遂克之。驰檄天长,民杀知县降;进薄盱眙,春雷手杀十余人入其城。至泗州,自钉其郛,一跃入之。煌言前锋次芜湖,朱成功来会,芜湖降书亦至。成功军颇少,将留其军,与共拔南京而后行。及闻其言,乃以所部北攻安庆,不克。军令严谧,部卒强市价一钱即斩之;商舟数百错战舰间,无少犯。相其形势,以一军出溧阳、趋广德,一军入宁国、趋徽州,渡江拔和州、围采石,传檄远近。于是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四府、和、广德、无为三州、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陵、太平、旌德、泾、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埭、含山、巢、舒城、庐江、建平、高淳、溧阳皆降,煌言亲考察,黜陟明廉。江楚、山左义兵闻风起,请约束。使遗成功书曰:『师不可老,老则生变。请取近邑,激而使走,首尾击之,令遂自守;我克四面,收军云集,金陵在掌握矣』。
俄,成功自金陵败走,春雷以盐舟扬帆去。煌言方抚徽州,闻之亟还。八月,至芜湖;思镇上流,与镇江军犄角。太平守将某遽叛,煌言执斩之。郎廷佐招以书,煌言峻拒。降将罗某自安庆攻煌言,廷佐复以兵遮之;煌言出奇计,部舟入繁昌、趋九江,将结杨廷麟子弟还攻皖。乙未,自铜陵值铎尼兵自上游至,煌言击之,沉舟四。巳夜战,诸军闻炮声,谓垒失,遂溃。煌言将南,众言皖、楚之间秋冬水涸,不可行;义士魏耕请之英、霍,乃入无为州,焚其舟,步之桐城,从军数百。至黄金棚,乞阳山于褚良辅以休士,不许。移军东溪岭,将入英山,追骑急至;众大散,才余二人。将就所知于高浒,亦不值。徽人金某、徐某怜其忠,匿之数日;导走枞阳,渡黄湓及东流之张家滩,登岸走建德祁门山中,又病疟;急趋休宁,舟行入严州。虑浙人熟其貌,复自山中历东阳、义乌出天台,以达海壖。鸣螺树纛,招集散亡,军于林门。诸生罗子木以父被执(详「闽海遗兵」),裒家国难,泣诉于煌言,邀再举;煌言重之,而告以不可,留子木司军事。煌言未至林门,符文焕等招叶振名护其军;甫至而煌言归,举军还之。煌言以长亭乡多田、苦海潮,说义兵筑堤田之;且耕且募,遣使告败于永历帝。
是月,朱成功自镇江攻崇明;九月,攻宁波,皆不克。攻舟山,入之,守以陈辉、阮美、罗蕴章;寻去。
冬十月,朱成功还厦门。问于降者:『南京胡不下』?曰:『未闻其为明也』。乃使迎鲁王还金门。
已而煌言使者至自缅,永历帝专敕慰之,以为兵部尚书。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六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朱成功供给如初。
张煌言军林门,寻军于桃渚。台州将张永恩以书诣煌言降。
夏,朱成功大捷于厦门。煌言说成功意图闽;会台湾议起(详「闽海遗兵」),成功不听,煌言气沮。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七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煌言以旧从岁时供亿虑成功疑之,十年不敢觐;然海上人人鉴其志。是月,煌言入闽,次于沙关;闻朱成功发澎湖,使罗子木责之曰:『师有寸进无尺退;今入台湾,两岛后必不守。是负天下之望也』。不听。为诗诮之;有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鸿梁』!又曰:『祗恐幼安肥遯老,杖藜皂帽亦徒然』!又曰:『寄语避秦洲上客,衣冠黄绮亦堪疑』!
冬十二月,朱成功入台湾,遣使奉鲁王东。未几,鲁王至台湾,遗臣、宗室多从之。张煌言以浙中尽迁沿海民,五十里内无舟室;顾己兵弱,不能争。乃怼成功,曰:『弃此数十万生灵而远争岛夷乎』?复遗成功书,使乘机取闽;不报。乃遗故侍郎王忠孝、都御史沈佺期、徐孚远、监军曹从龙等书,使说成功;亦不听。闻吴三桂趋缅甸,再使子木苦争之;成功以甫定台湾辞。又使职方郎中吴钮以帛书入郧阳,说十三家营挠楚以救滇;比至,已不足用。
康熙元年(永历亡,朱成功称隆武十八年)春正月,鲁王在台湾。
夏五月,朱成功卒。张煌言悼叹;还军林门,再以书拒招降者。
秋,永历帝凶耗至台湾,遗臣王忠孝、沈佺期奉王再监国。张煌言上疏:『莽移汉祚,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继统;怀、愍北狩,晋元称制;徽、钦蒙尘,宋高嗣立。以视今日,谁曰不然。岛上勋贵罔识大义,臣又穷寡;既见国亡而不能救,犹幸故主尚在又不能扶。此所以中夜椎心,泪尽而继之以血也。谨遣官赍献膳银,南望仓皇,罔知所措』。又言『闻变之日,肝肠寸断。追维高皇帝圣德神功,岂意后王辱同怀、愍;臣恐穷岛孤军难守,浙与闽、粤复有招抚之人,不豫图之,恐报韩者之气衰矣。主上羁旅与闽存亡,万一变生肘腋,祸不忍言。惟闽中正值危疑,宜亟收罗,速正大号,传檄出师;虽利钝莫必,兴灭继绝端在主上。谨拟上诏书一道,愿密与宁靖诸臣谋之』。前后凡三启书,王得之悲痛。煌言又与郑经书,勉以三矢,约群臣卢若膺以下厉兵大举。郑经不可,王亦固辞,而使御史陈修赍敕劳煌言军。
冬十一月辛卯,明故监国鲁王卒于台湾。王虽不监国,郑经歉之。王不能堪,将入南澳;未发疾作,二十三日而卒。诸臣礼葬之。煌言哭曰:『孤臣栖栖劳苦,部下所以相依不去者,徒以王在;今若此,更何望乎』!志卒不挫。有劝居鸡笼者,曰:『与其偷生若朝露,无若一死以立信』。卒不行。
康熙二年,张煌言军林门,遣使祭告鲁王曰:『穆王驾鹤而来归,已孤此愿;望帝化鹃而犹在,莫慰余思』。闻者哀之。是年,煌言及阮春雷攻东蚶、长腰诸岛,入之;有舟五十。将攻福宁,其部林国梁谋叛煌言围之,反以炮碎煌言舟,杀其弟嘉言;遂导耿精忠部攻煌言,东蚶诸岛复没。
康熙三年春三月,张煌言、阮春雷集舟于三山、三都间。降将吴万福攻之,死者甚众;春雷去,不知所终。夏,降将李长荣复败煌言军;总兵张贤及诸人多被执。煌言知不可为,散其军;居浙江之悬岙。
秋七月,张煌言抗节死。鲁王之部始尽。
鲁王以海,太祖十世孙也。幸不死兵,移徙东浙。张国维、陈函辉奉之,陈谢不及;夫其始事,已不云武。监国之后,大势可为;忠正盈朝,义帜被野。王不能风驰电激,蹈隙提戈;河上迁延,鸿沟自划。马、阮再来,方、王交横;张国俊、客凤仪盘结城社,张鹏翼、朱大曲悬御八闽。令遂朝服济江,光复故物,虑夫桓、灵奄竖之祸,肃、代藩镇之形,谭、尚干戈之辙,未必不见;何独九死十亡,决于灰灭乎!健跳寄居,钱塘不国;二郑恣毒,君若坠旒。闽土誓师,躬自仗钺,天命不佑,海口转移。落拓如斯,泥中琐尾。复耻无心,监国去号;菟裘将老,钱王不归。而托迹得人,保首没世;岂险阻倍尝,情伪遂晰。亦唐、鲁虽隙,正士居多也。且夫宁波、绍兴之旅,舟山、闽海之殉,钱肃乐、张国维之义,张名振、张煌言之忠,反复孤撑,终以亡灭。乃此栅山梁、彼结水砦,则野先、稽耸之节也;出入长江、振动淮服,则世忠、解潜之师也;
遥祭高皇、痛切先帝,则司空、洪皓之愿也;调停水火、坚固胶膝,则韩琦、却正之俦也。虽五丈秋星之陨、吴璘晚年之讥,精卫徒填,房马不喂;吁!可痛也。然奔流履镝,阅世屡年。即无提舶之功,奠故君于昌国;亦有泠之之愤,逐浙水之忠魂。何必乌合诋讥,失机文致乎?盖「春秋」之义,莫大于奉王;旄邱之臣,相从于琐尾。忠义之夫,所争在此;载笔之士,何遽昧之!干糇既薨,拥戴无地;而生死葬祭,有始有卒。高皇养士之报、书生矢志之诚,乃在波涛成旅中耶!推斯志也,即文山、世杰并驱争先可也;系之浙末,谁曰不宜?而或以南海之溺,未负辛靡;定西之亡,亦类诚意。传闻异辞,其亦问诸水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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