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敏捷
    王勮,绛州人,开耀中,任中书舍人。先是五王同日出阁受册,有司忘载册文;百寮在列,方知阙礼。勮召小吏五人,各执笔,口授分写,一时俱毕。
    开元中,李翰林应诏草《白莲花开序》及《宫词》十首。时方大醉,中贵人以冷水沃之稍醒,白于御前索笔一挥,文不加点。
    斋 温庭筠烛下未尝起草,但笼袖凭几,每赋一咏一吟而已,故场中号为“温八吟”。
    知 段维晚富辞藻,敏赡第一。常私试八韵,好吃煎饼,凡一个煎饼成,一韵粲然。
    斋 昭宗天复元年正旦,东内反正,既御楼,内翰维吴子华先至,上命于前跪草十余诏,简备精当,曾不顷刻。上大加赏激。
    知 短李镇扬州,请章孝标赋《春雪诗》,命札于台盘上。孝标惟然,索笔一挥云:“六出飞花处处飘,黏窗拂砌上寒条。朱门到晚难盈尺,尽是三军喜气消。”
    斋 白中令镇荆南,杜蕴常侍廉问长沙,时従事卢发致聘焉。发酒酣傲睨,公少不怿。因改著词令曰:“十姓胡中第六胡,也曾金阙掌洪炉。少年従事夸门地,莫向樽前喜气粗。”卢答曰:“十姓胡中第六胡,文章官职胜崔卢。暂来关外分忧寄,不称宾筵语气粗。”公极欢而罢。
    斋 张祜客淮南,幕中赴宴,时杜紫微为支使,南座有属意之处,索骰子赌酒,牧微吟曰:“骰子逡巡裹手拈,无因得见玉纤纤。”祜应声曰:“但知报道金钗落,仿佛还应露指尖。”
    古 柳棠谒梓州杨尚书,因赴社宴。杨公逼棠巨鱼,棠坚不饮。杨公口占一篇曰:“文章谩道能吞凤,杯盏何曾解吃鱼今日梓州陪社宴,定应遭者老尚书。”棠应声曰:“未向燕台逢厚礼,幸陪社会接余欢。一鱼吃了终无愧,鲲化为鹏也不难。”
    知 柳公权,武宗朝在内庭,上常怒一宫嫔久之,既而复召,谓公权曰:“朕怪此人,然若得学士一篇,当释然矣。”目御前有蜀笺数十幅,因命授之。公权略不伫思而成一绝曰:“不忿前时忤主恩,已甘寂寞守长门。今朝却得君王顾,重入椒房拭泪痕。”上大悦,赐锦彩二十疋。令宫人拜谢之。 山北沈侍郎主文年,特召温飞卿于帘前试之,为飞卿爱救人故也。适属翌日飞卿不乐,其日晚请开门先出,仍献启千余字。或曰“潜救八人矣”。
    斋 裴庆余,咸通末佐北门李公淮南幕,尝游江,舟子刺船,误为竹篙溅水湿近座之衣,公为之色变。庆余遽请彩笺纪一绝曰:“满额鹅黄金缕衣,翠翘浮动玉钗垂。従教水溅罗衣湿,知道巫山行雨归。”公览之极欢,命讴者传之矣。
    古 韦蟾左丞,至长乐驿亭,见李汤给事题名,索笔纪之曰:“渭水秦山豁眼明,希仁何事寡诗情只应学得虞姬婿,书字才能记姓名。”
    主 郑仁表起居,经过沧浪峡,憩于长亭,邮吏坚进一板,仁表走笔曰:“分陕东西路正长,行人名利火然汤。路旁著个沧浪峡,真是将闲搅撩忙。”
    古 裴廷裕,乾宁中在内庭,文书敏捷,号为“下水船”。梁太祖受禅,姚洎为学士,尝従容,上问及廷裕行止,洎对曰:“顷岁左迁,今闻旅寄衡水。”上曰:“颇知其人构思甚捷。”对曰:“向在翰林,号为下水舩。”太祖应声谓洎曰:“卿便是上水船也。”洎微笑,深有惭色。议者以洎为急滩头上水船也。 ○矛盾
    令狐赵公镇维扬,处士张祜尝与狎宴。公因视祜改令曰:“上水船,风又急,帆下人,须好立。”祜应声答曰:“上水船,船底破,好看客,莫倚拖。” 沈亚之尝客游,为小辈所试曰:“某改令书俗各两句;伐木丁丁,鸟鸣嘤嘤,东行西行,遇饭遇羹。”亚之答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欺客打妇,不当喽啰。” 元和中长安有沙门。善病人文章,尤能捉语意相合处。张水部颇恚之,冥搜愈切,因得句曰:“长因送人处,忆得别家时。”径往夸扬,乃曰:“比应不合前辈意也!”僧微笑曰:“此有人道了也。”籍曰:“向有何人?”僧乃吟曰:“见他桃李树,思忆后园春。”籍因抚掌大笑。 张处士《忆柘枝诗》曰:“鸳鸯钿带抛何处孔雀罗衫属阿谁?”白乐天呼为“问头。”祜矛楯之曰:“鄙薄问头之诮,所不敢逃;然明公亦有‘目连经’,《长恨辞》云:‘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都不见。’此岂不是目连访母耶!” 章孝标及第后,《寄淮南李相》曰:“及第全胜十改官,金汤镀了出长安。马头渐入扬州郭,为报时人洗眼看。”绅亟以一绝箴之曰:“假金方用真金镀,若是真金不镀金。十载长安得一第,何须空腹用高心!” 方干姿态山野,且更兔缺,然性好陵侮人。有龙丘李主薄者,不知何许人,偶于知闻处见干而与之传杯酌,龙丘目有翳,改令以讥之曰:“干改令,诸人象令主:‘措大吃酒点盐,军将吃酒点酱,只见门外著篱,未见眼中安障!’”龙丘答曰:“措大吃酒点盐,下人吃酒点鲊,只见手臂著襕,未见口唇开?夸!”一座大笑。 ○惜名
    李建州,尝游明州磁溪县西湖题诗;后黎卿为明州牧,李时为都官员外,托与打诗板,附行纲军将入京。蜀路有飞泉亭,亭中诗板百余,然非作者所为。后薛能佐李福于蜀,道过此,题云:“贾掾曾空去,题诗岂易哉!”悉打去诸板,惟留李端《巫山高》一篇而已。 韩文公作《李元宾墓铭》曰:“文高乎当世,行出乎古人。” 李缪公,贞元中试《日有五色赋》及第,最中的者赋头八字曰:“德动天鉴,祥开日华。”后出镇大梁,闻浩虚舟应宏辞复试此题,颇虑浩赋逾己,专驰一介取本。既至启缄,尚有忧色;及睹浩破题云:“丽日焜煌,中含瑞光。”程喜曰:“李程在里。” 裴令公居守东洛,夜宴半酣,公索联句,元白有得色。时公为破题,次至杨侍郎曰:“昔日兰亭无艳质,此时金谷有高人。”白知不能加,遽裂之曰:“笙歌鼎沸,勿作此冷淡生活!”元顾曰:“白乐天所谓能全其名者也。” 湖南日试万言,王璘与李群玉校书相遇于岳麓寺。群玉揖之曰:“公何许人?”璘曰:“日试万言王璘。”群玉待之甚浅,曰:“请与公联句可乎?”璘曰:“惟子之命。”群玉因破题而授之,璘览之略不伫思,而继之曰:“芍药花开菩萨面,棕榈叶散野叉头。”群玉知之,讯之他事矣。 论曰:构思明速,禀生知乎用不以道,利口而已!矛盾相攻,其揆一也。惜名掩善,仁者所忌,尧舜其犹病诸! ○无名子谤议
    贞元中,刘忠州任大夫科选,多滥进,有无名子自云山东野客,移书于刘:“吏部足下:公总角之车,奇童入仕,有方朔之专对,无枚皋之敏才。佳句推长,竿妙入神,善谑称名字不正,过此以往,非仆所闻。徒以命偶良时,身居显职,方云好经术。重文章,卖此虚名,负其美称。今年圣上虚天官之署,委平衡之权,所期公有独见之明,清平为首;岂意公有专恣之幸,高下在心。且数年以来,皆无大集,一昨所试,四方毕臻。公但以搜索为功,纠讦为务,或有小过,必陷深文;既毁其发肤,又贬其官叙,使孝子亏全归之望,良臣绝没齿之怨。岂以省闼従容之司,甚于府县暴虐之政所立严法,树威胁人,云奉德音,罔畏上下!使圣主失含宏之道,损宽仁之德,岂忠臣之节耶主上居高拱穆清之中,足下每以烦碎之事,奏请无度,尘默颇多;吴三接以示人,期一言以悟主;朝臣气慑,选士胆惊;内以承宠承荣,外以作威作福,岂良臣之体耶!且两京常调,五千余人,书判之流,亦有硕学之辈,莫不风趋洛邑,雾委咸京;其常衮之徒,令天下受屈;且衮以小道矫俗,以大言夸时,宏辞曾下登科,平判又不入等;徒以窃居翰苑,谬践掖垣,虽十年掌于王言,岂一句在于人口!以散铺不对为古,以率意不经为奇;作者见之痛心,后来闻之抚掌。奈何轻蔽天下之才,以自称为已高,以少取为公道!故郄至自伐称兵,处父尚云终丧其族。以兹偏见,求典礼闱,深骇物情,实乖时望。故《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夫圣人用心,异代同体,衮云亲奉密旨,令少取入等,岂圣人容众之意耶!为近臣而厚诬,干处士之横议,甚不可也!况杜亚薄知经籍,素懵文辞;李翰虽以辞藻擢第,不以书判擅名;不慎举人,自贻伊咎。又常衮谓所亲曰,昨者考判,以经语对经,以史对史,皆未点对,考为下等。先翰有常无名判云:‘卫侯之政由宁氏,鲁侯之令出季孙。’又常无欲云:‘在陵室而须开,阙夷盘而不可。’岂以经对史耶又严迪云:‘下樊姬之车,曳郑崇之履。’岂以史对经耶数十年之间,布众多之口,纵世人可罔,而先贤安可诬也今信四竖子,取彼五幽人,且吉中孚判以‘大明御宇’为头,以‘敢告车轩’为尾,初类是颂,翻乃成箴。其问又‘金盘’对于‘玉府’,非惟问头不识,抑亦义理全乖;据此口嘲,堪入?缕。张载华以‘江皋’对‘瀍洛’;朱邵南以‘养老’对‘乞言’;理目未通,对仍未识,并考入等,可哀也哉!王申则童子何知裴通以因人见录!苟容私谒,岂谓公平夫有西施之容,方可论于美丑;无太阿之利,安可议其断割使五千之人,嚣然腾口;四海之内,孰肯甘心!况宏辞大国光华,吏曹物色公明,立标榜令尽赴上都东京者,弃而不收,常衮大辱于国;岂以往来败绩,自丧秣陵之使;今日复雠,欲雪会稽之耻。虽擢须贾之发,衮不足以赎罪;负廉颇之荆,公不足以谢过。况所置科目,标在格文,尽无宏辞,固违明敕。欺天必有大咎,陵人必有不祥。足下以此持衡,实负明公;以此求相,实负苍生!况公为主司,自合参议,信衮等升降由己,取舍在心;使士子含冤不得申,结舌不得语。罔上若是,欺下如斯。岂以天德盖高,帝阍难叫;亦由宰臣守道,任公等弄权!呜呼,使朱云在朝,汲黯当位,则败不旋踵,安能保家宰辅侍郎,非公等所望也!无名子长揖诗曰:三铨选客不须嗔,五个登科各有因。无识伯和怜吉獠,弄权虞侯为王申。载华甲第归丞相,裴子门徒入舍人。莫怪邵南书判好,他家自有景监亲。” 颜标,咸通中郑薰下状元及第。先是徐寇作乱,薰志在激劝勋烈,谓标鲁公之后,故擢之巍峨。既而问及庙院,标曰:《寒素》。京国无庙院。薰始大悟,塞默久之。时有无名子嘲曰:“主司头脑太冬烘,错认颜标作鲁公。”崔澹试《以至仁伐至不仁赋》,时黄巢方炽,因为无名子嘲曰:“主司何事厌吾皇,解把黄巢比武王。” 赵骘试《被衮以象天赋》,更放韩衮为状元。或为中贵语之曰:“侍郎既试王者《被衮以象天赋》,更放韩衮状元,得无意乎?”骘由是求出华州。 刘允章试《天下为家赋》,为拾遗杜裔休驳奏,允章辞穷,乃谓与裔休对。时允章出江夏,裔休寻亦改官。 光启中,蒋嶓以丹砂授善和韦中令。张鹄,吴人,有文而不贫。或刺之曰:“张鹄只消千驮绢。蒋嶓惟用一丸丹。” 论曰:飞书毁谤,自古有之。言之公,足以改过;不公,足以推命;睚眦雠之,无益于己。夫子之谓桓魋,孟子之称臧仓,其是之谓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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