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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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录之六续编二
与滁阳诸生书并问答语诸生之在滁者,吾心未尝一日而忘之。然而阔焉无一字之往,非简也,不欲以世俗无益之谈徒往复为也。有志者,虽吾无一字,固朝夕如面也。其无志者,盖对面千里,况千里之外盈尺之牍乎!孟生归,聊寓此于有志者,然不尽列名,且为无志者讳,其因是而尚能兴起也。
或患思虑纷杂,不能强禁绝。阳明子曰:“纷杂思虑,亦强禁绝不得,只就思虑萌动处省察克治,到天理精明后,有个物各付物的意思,自然静专,无纷杂之念。 《大学》所谓‘知止而后有定’也。”
德洪曰:“滁阳为师讲学首地,四方弟子,从游日众。嘉靖癸丑秋,太仆少卿吕子怀复聚徒于师祠。洪往游焉,见同门高年有能道师遗事者。当时师惩末俗卑污,引接学者多就高明一路,以救时弊。既后渐有流入空虚,为脱落新奇之论。在金陵时,已心切忧焉。故居赣则教学者存天理,去人欲,致省察克治实功。而征宁藩之后,专发致良知宗旨,则益明切简易矣。兹见滁中子弟尚多能道静坐中光景。洪与吕子相论致良知之学无间于动静,则相庆以为新得。是书孟源、伯生得之金陵。时闻滁士有身背斯学者,故书中多愤激之辞。后附问答语,岂亦因静坐顽空而不修省察克治之功者发耶?
家书墨迹四首四首墨迹,先师胤子正亿得之书柜中,装制卷册,手泽灿然,每篇乞洪跋其后。 与克彰太叔克彰号石川师之族叔祖也听讲就弟子列退坐私室,行家人礼别久缺奉状,得诗见迩来进修之益,虽中间词意未尽纯莹,而大致加于时人一等矣。愿且玩心高明,涵泳义理,务在反身而诚,毋急于立论饰辞,将有外驰之病。所云“善念才生,恶念又在”者,亦足以见实尝用力。但于此处须加猛省。胡为而若此也?无乃习气所缠耶?
自俗儒之说行,学者惟事口耳讲习,不复知有反身克已之道。今欲反身克已,而犹狃于口耳讲诵之事,固宜其有所牵缚而弗能进矣。夫恶念者,习气也;善念者,本性也;本性为习气所汩者,由于志之不立也。故凡学者为习所移,气所胜,则惟务痛惩其志。久则志亦渐立。志立而习气渐消。学本于立志,志立而学问之功已过半矣。此守仁迩来所新得者,愿毋轻掷。
若初往年亦常有意左、屈,当时不暇与之论,至今缺然。若初诚美质,得遂退休,与若初了夙心,当亦有日。见时为致此意,务相砥励以臻有成也。人行,遽不一一。
恶念者,习气也;善念者,本性也;本性为习所胜、气所汩者,志不立也。痛惩其志,使习气消而本性复,学问之功也。噫!此吾师明训昭昭告太叔者告吾人也,可深省也夫!德洪为亿弟书。
与徐仲仁仲仁即曰仁,师之妹婿也北行仓率,不及细话。别后日听捷音,继得乡录,知秋战未利。吾子年方英妙,此亦未足深憾,惟宜修德积学,以求大成。寻常一第,固非仆之所望也。家君舍众论而择子,所以择子者,实有在于众论之外,子宜勉之!勿谓隐微可欺而有放心,勿谓聪明可恃而有怠志;养心莫善于义理,为学莫要于精专;毋为习俗所移,毋为物诱所引;求古圣贤而师法之,切莫以斯言为迂阔也。
昔在张时敏先生时,令叔在学,聪明盖一时,然而竟无所成者,荡心害之也。
去高明而就污下,念虑之间,顾岂不易哉!斯诚往事之鉴,虽吾子质美而淳,万无是事,然亦不可以不慎也。意欲吾子来此读书,恐未能遂离侍下,且未敢言此,俟后便再议。所不避其切切,为吾子言者,幸加熟念,其亲爱之情,自有不能已也。
海日翁为女择配,人谓曰仁聪明不逮于其叔,海日翁舍其叔而妻曰仁。既后,其叔果以荡心自败,曰仁卒成师门之大儒。噫!聪明不足恃,而学问之功不可诬也哉!德洪跋。
上海日翁书寓吉安男王守仁百拜书上父亲大人膝下:
江省之变,昨遣来隆归报,大略想已如此。时宁王尚留省城,未敢远出,盖虑男之捣其虚,蹑其后也。男处所调兵亦稍稍聚集,忠义之风日以奋扬,观天道人事,此贼不久断成擒矣。昨彼遣人赍檄至,欲遂斩其使,奈赍檄人乃参政季斅,此人平日善士,又其势亦出于不得已,姑免其死,械击之。已发兵至丰城诸处分布,相机而动。所虑京师遥远,一时题奏无由即达。命将出师,缓不及事,为可忧尔。男之欲归已非一日,急急图此已两年,今竟陷身于难。人臣之义至此,岂复容苟逃幸脱! 惟俟命师之至,然后敢申前恳。俟事势稍定,然后敢决意驰归尔。伏望大人陪万保爱,诸弟必能勉尽孝养,旦暮切勿以不孝男为念。天苟悯男一念血诚,得全首领,归拜膝下,当必有日矣。因闻巡检便,草此。临书慌愦,不知所云。七月初二日。
右吾师逢宁濠之变,上父海日翁第二书也。自丰城闻变,与幕士定兴兵之策,恐翁不知,为贼所袭,即日遣家人间道趋越。至是发兵于吉安,复为是报,慰翁心也。且自称姓者,别疑也。尝闻幕士龙光云:“时师闻变,返风回舟。濠追兵将及,师欲易舟潜遁。顾夫人诸公子正宪在舟。夫人手提剑别师曰:‘公速去,毋为妾母子忧。脱有急,吾恃此以自卫尔!’及退还吉安,将发兵,命积薪围公署,戒守者曰:‘傥前报不利,即举火爇公署。’时邹谦之在中军,闻之,亦取其夫人来吉城,同誓国难。人劝海日翁移家避仇。翁曰:‘吾儿以孤旅急君上之难,吾为国旧臣,顾先去以为民望耶!’遂与有司定守城之策,而自密为之防。”噫!吾师于君臣、父子、夫妇之间,一家感遇若此,至今人传忠义凛凛。是书正亿得于故纸堆中,读之怆然,如身值其时。晨夕展卷,如侍对亲颜。嘉靖壬子,海夷寇黄严,全城煨烬。 时正亿游北雍,内子黄哀惶奔亡,不携他物,而独抱木主图像以行,是卷亦幸无恙。
噫!岂正亿平时孝感所积,抑吾师精诚感通,先时身离患难,而一墨之遗,神明有以护之耶?后世子孙受而读之,其知所重也哉!德洪拜手跋。
岭南寄正宪男初到江西,因闻姚公已在宾州进兵,恐我到彼,则三司及各领兵官未免出来迎接,反致阻挠其事,是以迟迟其行。意欲俟彼成功,然后往彼,公同与之一处。十一月初七,始过梅岭,乃闻姚公在彼以兵少之故,尚未敢发哨,以是只得昼夜兼程而行。今日已度三水,去梧州已不远,再四五日可到矣。途中皆平安,只是咳嗽尚未全愈,然亦不为大患。书到,可即告祖母汝诸叔知之,皆不必挂念。家中凡百皆只依我戒谕而行。魏廷豹、钱德洪、王汝中当不负所托,汝宜亲近敬信,如就芝兰可也。廿二叔忠信好学,携汝读书,必能切励。汝不审近日亦有少进益否?聪儿迩来眠食如何?凡百只宜谨听魏廷豹指教,不可轻信奶婆之类,至嘱至嘱!一应租税帐目,自宜上紧,须不俟我丁宁。我今国事在身,岂复能记念家事,汝辈自宜体悉勉励,方是佳子弟尔。十一月望。
正亿初名聪,师之命名也。嘉靖壬辰秋,依其舅氏黄久庵寓留都,值时相更名于朝,责洪为文告师,请更今名。当时问眠食如何,今正亿壮且立,男女森列矣。
噫,吾何以不负师托乎!方今四方讲会日殷,相与出求同志,研究师旨,以成师门未尽之志,庶乎可以慰遗灵于地下尔。是在二子!嘉靖丁已端阳日,门人钱德洪百拜跋于天真精舍之传经楼。 赣州书示四侄正思等近闻尔曹学业有进,有司考校,获居前列,吾闻之喜而不寐。此是家门好消息,继吾书香者,在尔辈矣。勉之勉之!吾非徒望尔辈但取青紫荣身肥家,如世俗所尚,以夸市井小儿。尔辈须以仁礼存心,以孝弟为本,以圣贤自期,务在光前裕后,斯可矣。吾惟幼而失学无行,无师友之助,迨今中年,未有所成。尔辈当鉴吾既往,及时勉力,毋又自贻他日之悔,如吾今日也。习俗移人,如油渍面,虽贤者不免,况尔曹初学小子能无溺乎?然惟痛惩深创,乃为善变。昔人云:“脱去凡近,以游高明。”此言良足以警,小子识之!吾尝有《立志说》与尔十叔,尔辈可从钞录一通,置之几间,时一省览,亦足以发。方虽传于庸医,药可疗夫真病。尔曹勿谓尔伯父只寻常人尔,其言未必足法;又勿谓其言虽似有理,亦只是一场迂阔之谈,非吾辈急务;苟如是,吾末如之何矣!读书讲学,此最吾所宿好,今虽干戈扰攘中,四方有来学者,吾未尝拒之。所恨牢落尘网,未能脱身而归。今幸盗贼稍平,以塞责求退,归卧林间,携尔尊朝夕切劘砥砺,吾何乐如之!偶便先示尔等,尔等勉焉,毋虚吾望。正德丁丑四月三十日。 又与克彰太叔日来德业想益进修,但当兹末俗,其于规切警励,恐亦未免有群雌孤雄之叹,如何?印弟凡劣,极知有劳心力,闻其近来稍有转移,亦有足喜。所贵乎师者,涵育薰陶,不言而喻,盖不诚未有能动者也。于此亦可以验己德。因便布此,言不尽意。
正月廿六日得旨,令守仁与总兵各官解囚至留都。行及芜湖,复得旨回江西抚定军民。皆圣意有在,无他足虑也。家中凡百安心,不宜为人摇惑,但当严缉家众,扫除门庭,清静俭朴以自守,谦虚卑下以待人,尽其在我而已,此外无庸虑也。正宪辈狂稚,望以此意晓谕之。近得书闻老父稍失调,心极忧苦。老年之人,只宜以宴乐戏游为事,一切家务皆当屏置,亦望时时以此开劝,家门之幸也。至祝至祝!
事稍定,即当先报归期。家中凡百,全仗训饬照管,不一。
老父疮疾,不能归侍,日夜苦切,真所谓欲济无梁,欲飞无翼。近来诚到,知渐平复,始得稍慰。早晚更望太叔宽解怡悦其心。闻此时尚居丧次,令人惊骇忧惶。
衰年之人,妻孥子孙日夜侍奉承直,尚恐居处或有未宁,岂有复堪孤疾劳苦如此之理!就使悉遵先生礼制,则七十者亦惟衰麻在身,饮酒食肉处于内,宴饮从于游可也。况今七十五岁之人,乃尚尔茕茕独苦若此,妻孥子孙何以自安乎?若使祖母在冥冥之中知得如此哀毁,如此孤苦,将何如为心?老年之人,独不为子孙爱念乎?
况于礼制亦自过甚,使人不可以继,在贤知者亦当俯就,切望恳恳劝解,必须入内安歇,使下人亦好早晚服事。时尝游嬉宴乐,快适性情,以调养天和。此便自为子孙造无穷之福。此等言语,为子者不敢直致,惟望太叔为我委曲开譬,要在必从而后已,千万千万!至恳至恳!正宪读书,一切举业功名等事皆非所望,但惟教之以孝弟而已。来诚还,草草不尽。
祖母岑太夫人百岁考终时,海日翁寿七十有五矣,尤茕茕苫块,哀毁逾制。师十二失恃,鞠于祖母。在赣屡乞终养弗遂,至是闻讣,已不胜痛割。又闻海日翁居丧之戚,将何以为情?“欲济无梁,欲飞无翼”,读之令人失涕。师之学发明同体万物之旨,使人自得其性,故于人义天常无不恳至,而居常处变,神化妙应,以成天下之务,可由此出。其道可以通诸万世而无弊者,得其道之中也。录此可以想见其概。德洪跋。
寄正宪男手墨二卷正宪字仲肃,师继子也。嘉靖丁亥,师起征思田,正亿方二龄。托家政于魏子廷豹,使饬家众以字胤子。托正宪于洪与汝中,使切劘学问以饬内外。延途所寄音问,当军旅倥偬之时,犹字画遒劲,训戒明切。至今读之,宛然若示严范。师没后,越庚申,邹子谦之、陈子惟浚来自怀玉,奠师墓于兰亭,正宪携卷请题其后。噫!
今二子与正宪俱为泉下人矣,而斯卷独存。正宪年十四,袭师锦衣荫,喜正亿生,遂辞职出就科试。即其平生,邹子所谓“授简不忘”,“夫子于昭”之灵,实宠嘉之”,其无愧于斯言矣乎! 即日舟已过严滩,足疮尚未愈,然亦渐轻减矣。家中事凡百与魏廷豹相计议而行。读书敦行,是所至嘱。内外之防,须严门禁。一应宾客来往,及诸童仆出入,悉依所留告示,不得少有更改。四官尤要戒饮博,专心理家事。保一谨实可托,不得听人哄诱,有所改动。我至前途,更有书报也。
舟过临江,五鼓与叔谦遇于途次,灯下草此报汝知之。沿途皆平安,咳嗽尚未已,然亦不大作。广中事颇急,只得连夜速进,南赣亦不能久留矣。汝在家中,凡宜从戒论而行。读书执礼,日进高明,乃吾之望。魏廷豹此时想在家,家众悉宜遵廷豹教训,汝宜躬率身先之。书至,汝即可报祖母诸叔。况我沿途平安,凡百想能体悉我意,铃束下人谨守礼法,皆不俟吾喋喋也。廷豹、德洪、汝中及诸同志亲友,皆可致此意。
近两得汝书,知家中大小平安。且汝自言能守吾训戒,不敢违越,果如所言,吾无忧矣。凡百家事及大小童仆,皆须听魏廷豹断决而行。近闻守度颇不遵信,致氐牾廷豹。未论其间是非曲直,只是氐牾廷豹,便已大不是矣。继闻其游荡奢纵如故,想亦终难化导。试问他毕竟如何乃可,宜自思之。守悌叔书来,云汝欲出应试。
但汝本领未备,恐成虚愿。汝近来学业所进吾不知,汝自量度而行,吾不阻汝,亦不强汝也。德洪、汝中及诸直谅高明,凡肯勉汝以德义,规汝以过失者,汝宜时时亲就。汝若能如鱼之于水,不能须臾而离,则不及人不为忧矣。吾平生讲学,只是“致良知”三字。仁,人心也;良知之诚爱恻怛处,便是仁,无诚爱恻怛之心,亦无良知可致矣。汝于此处,宜加猛省。家中凡事不暇一一细及,汝果能敬守训戒,吾亦不必一一细及也。余姚诸叔父昆弟皆以吾言告之。前月曾遣舍人任锐寄书,历此时当已发回。若未发回,可将江西巡抚时奏报批行稿簿一册,共计十四本,封固付本舍带来。我今已至平南县,此去田州渐近。田州之事,我承姚公之后,或者可以因人成事。但他处事务似此者尚多,恐一置身其间,一时未易解脱耳。汝在家凡百务宜守我戒谕,学做好人。德洪、汝中辈须时时亲近,请教求益。聪儿已托魏廷豹时常一看。廷豹忠信君子,当能不负所讬。但家众或有桀惊不肯遵奉其约束者,汝须相与痛加惩治。我归来日,断不轻恕。汝可早晚常以此意戒饬之。廿二弟近来砥砺如何?守度近来修省如何?保一近来管事如何?保三近来改过如何?王祥等早晚照管如何?王祯不远出否?此等事,我方有国事在身,安能分念及此?琐琐家务,汝等自宜体我之意,谨守礼法,不致累我怀抱乃可耳。
东廓邹守益曰:“先师阳明夫子家书二卷,嗣子正宪仲肃甫什袭藏之。益趋天真,奠兰亭,获睹焉。喜曰:‘是能授简不忘矣!’书中‘读书敦行,日进高明’;‘铃束下人,谨守礼法’;及切祔道义,请益求教,互相夹持,接引来学,真是一善一药。至‘吾平日讲学,只是致良知三字。仁,人心也;良知之诚爱恻怛处,便是仁,无诚爱恻怛,亦无良知可致’,是以继志述事望吾仲肃也。仲肃日孳孳焉,进而书绅,退而服膺,则大慰吾党爱助之怀,而夫子于昭之灵,实宠嘉之。” 又去岁十二月廿六日始抵南宁,因见各夷皆有向化之诚,乃尽散甲兵,示以生路。 至正月廿六日,各夷果皆投戈释甲,自缚归降,凡七万余众。地方幸已平定。是皆朝廷好生之德感格上下,神武不杀之威潜孚默运,以能致此。在我一家则亦祖宗德泽阴庇,得天杀戮之惨,以免覆败之患。俟处置略定,便当上疏乞归。相见之期渐可卜矣。家中自老奶奶以下想皆平安。今闻此信,益可以免劳挂念。我有地方重寄,岂能复顾家事!弟辈与正宪,只照依我所留戒谕之言,时时与德洪、汝中辈切劘道义,吾复何虑。余姚诸弟侄,书到咸报知之。八月廿七日南宁起程,九月初七日已抵广城,病势今亦渐平复,但咳嗽终未能脱体耳。养病本北上已二月余,不久当得报。即逾岭东下,则抵家渐可计日矣。书至即可上白祖母知之。近闻汝从汝诸叔诸兄皆在杭城就试。科第之事,吾岂敢必于汝,得汝立志向上,则亦有足喜也。汝叔汝兄今年利钝如何?想旬月后此间可以得报,其时吾亦可以发舟矣。因山阴林掌教归便,冗冗中写此与汝知之。
我至广城已逾半月,因咳嗽兼水泻,未免再将息旬月,候养病疏命下,即发舟归矣。家事亦不暇言,只要戒饬家人,大小俱要谦谨小心,余姚八弟等事近日不知如何耳?在京有进本者,议论甚传播,徒取快谗贼之口,此何等时节,而可如此!
兄弟子侄中不肯略体息,正所谓操戈入室,助仇为寇者也,可恨可痛!兼因谢姨夫回,便草草报平安。书至,即可奉白老奶奶及汝叔辈知之。钱德洪、王汝中及书院诸同志皆可上覆,德洪、汝中亦须上紧进京,不宜太迟滞。
近因地方事已平靖,遂动思归之怀,念及家事,乃有许多不满人意处。守度奢淫如旧,非但不当重托,兼亦自取败坏,戒之戒之!尚期速改可也。宝一勤劳,亦有可取。只是见小欲速,想福分浅薄之故,但能改创亦可。宝三长恶不悛,断已难留,须急急遣回余姚,别求生理;有容留者,即是同恶相济之人,宜并逐之。来贵奸惰略无改悔,终须逐出。来隆、来价不知近来干辨何如?须痛自改省,但看同辈中有能真心替我管事者,我亦何尝不知。添福,添定、王三等辈,只是终日营营,不知为谁经理,试自思之!添保尚不改过,归来仍须痛治。只有书童一人实心为家,不顾毁誉利害,真可爱念。使我家有十个书童,我事皆有托矣。来琐亦老实可托,只是太执戆,又听妇言,不长进。王祥、王祯务要替我尽心管事,但有阙失,皆汝二人之罪。俱要拱听魏先生教戒,不听者责之。
明水陈九川曰:“此先师广西家书付正宪仲肃者也。中间无非戒谕家人谨守素训。至致良知三字,乃先师平素教人不倦者。云‘诚爱恻怛之心即是致良知’,此晚年所以告门人者,仅见一二于全集中,至为紧要。乃于家书中及之,可见先师之所以丁宁告戒者,无异于得力之门人矣。仲肃宜世袭之。” 黄楼夜涛赋朱君朝章将复黄楼,为予言其故。夜泊彭城之下,子瞻呼予曰:“吾将与子听黄楼之夜涛乎?”觉则梦也。感子瞻之事,作《黄楼夜涛赋》。
子瞻与客宴于黄楼之上。已而客散日夕,暝色横楼,明月未出。乃隐几而坐,嗒焉以息。忽有大声起于穹窿,徐而察之,乃在西山之麓。倏焉改听,又似夹河之曲,或隐或隆,若断若逢,若揖让而乐进,歙掀舞以相雄。触孤愤于崖石,驾逸气于长风。尔乃乍阖复辟,既横且纵,摐摐渢渢,汹汹瀜瀜,若风雨骤至,林壑崩奔,振长平之屋瓦,舞泰山之乔松。咽悲吟于下浦,激高响于遥空。恍不知其所止,而忽已过于吕梁之东矣。
子瞻曰:“噫嘻异哉!是何声之壮且悲也?其乌江之兵,散而东下,感帐中之悲歌,慷慨激烈,吞声饮泣,怒战未已,愤气决臆,倒戈曳戟,纷纷籍籍,狂奔疾走,呼号相及,而复会于彭城之侧者乎?其赤帝之子,威加海内,思归故乡,千乘万骑,雾奔云从,车辙轰霆,旌旗蔽空,击万夫之鼓,撞千石之锺,唱大风之歌,按节翱翔而将返于沛宫者乎?”于是慨然长噫,欠伸起立,使童子启户冯栏而望之。
则烟光已散,河影垂虹,帆樯泊于洲渚,夜气起于郊垌,而明月固已出于芒砀之峰矣。
子瞻曰:“噫嘻!予固疑其为涛声也。夫风水之遭于澒洞之滨而为是也,兹非南郭子綦之所谓天籁者乎?而其谁倡之乎?其谁和之乎?其谁听之乎?当其滔天浴日,湮谷崩山,横奔四溃,茫然东翻,以与吾城之争于尺寸间也。吾方计穷力屈,气索神惫,懔孤城之岌岌,觊须臾之未坏,山颓于目懵,霆击于耳聩,而岂复知所谓天籁者乎?及其水退城完,河流就道,脱鱼腹而出涂泥,乃与二三子徘徊兹楼之上而听之也。然后见其汪洋涵浴,潏潏汩汩,彭湃掀簸,震荡泽渤,吁者为竽,喷者为箎,作止疾徐,钟磬祝敔,奏文以始,乱武以居,呶者嗃者,嚣者嗥者,翕而同者,绎而从者,而啁啁者,而嘐嘐者,盖吾俯而听之,则若奏箫咸于洞庭,仰而闻焉,又若张钧天于广野,是盖有无之相激,其殆造物者将以写千古之不平,而用以荡吾胸中之壹郁者乎?而吾亦胡为而不乐也?”
客曰:“子瞻之言过矣。方其奔腾漂荡而以厄子之孤城也,固有莫之为而为者,而岂水之能为之乎?及其安流顺道,风水相激,而为是天籁也,亦有莫之为而为者,而岂水之能为之乎?夫水亦何心之有哉?而子乃欲据其所有者以为欢,而追其既往者以为戚,是岂达人之大观,将不得为上士之妙识矣。”
子瞻展然而笑曰:“客之言是也。”乃作歌曰:“涛之兴兮,吾闻其声兮。涛之息兮,吾泯其迹兮。吾将乘一气以游于鸿蒙兮,夫孰知其所极兮。”弘治甲子七月,书于百步洪之养浩轩。
来雨山雪图赋昔年大雪会稽山,我时放迹游其间。岩岫皆失色,崖壑俱改颜。历高林兮入深峦,银幢宝纛森围圆。长矛利戟白齿齿,骇心栗胆如穿虎豹之重关。涧溪埋没不可辨,长松之杪,修竹之下,时闻寒溜声潺潺。沓嶂连天,凝华积铅,嵯峨崭削,浩荡无颠。嶙峋眩耀势欲倒,溪回路转,忽然当之,却立仰视不敢前。嵌窦飞瀑,忽然中泻,冰磴崚嶒,上通天罅,枯藤古葛倚岩嶅而高挂,如瘦蛟老螭之蟠纠,蜕皮换骨而将化。举手攀援足未定,鳞甲纷纷而乱下。侧足登龙虬,倾耳俯听寒籁之飕飕,陆风蹀蹑,直际缥缈,恍惚最高之上头。乃是仙都玉京,中有上帝遨游之三十六瑶宫,傍有玉妃舞婆娑十二层之琼楼,下隔人世知几许,真境倒照见毛发,凡骨高寒难久留。划然长啸,天花坠空,素屏缟障坐不厌,琪林珠树窥玲珑。白鹿来饮涧,骑之下千峰。寡猿怨鹤时一叫,彷佛深谷之底呼其侣,苍茫之外争行蹙阵排天风。鉴湖万顷寒濛濛,双袖拂开湖上云,照我须眉忽然皓白成衰翁。手掬湖水洗双眼,回看群山万朵玉芙蓉。草围蒲帐青莎蓬,浩歌夜宿湖水东。梦魂清撤不得寐,乾坤俯仰真在冰壶中。幽朔阴岩地,岁暮常多雪,独无湖山之胜,使我每每对雪长郁结。朝回策马入秋台,高堂大壁寒崔嵬,恍然昔日之湖山,双目惊喜三载又一开。
谁能缩地法此景,何来石田画师,我非尔,胸中胡为亦有此?来君神骨清莫比,此景奇绝酷相似。石田此景非尔不能摸,来君来君非尔不可当此图。我尝亲游此景得其趣,为君题诗,非我其谁乎? 诗 雨霁游龙山次五松韵 日须登独秀台,碧山重叠画图开。闲心自与澄江老,逸兴离还白发来?
入海门舟乱发,风临松顶鹤双回。夜凭虚阁窥星汉,殊觉诸峰近斗魁。
光亭子胜云台,雨后高凭远目开。乡里正须吾辈在,湖山不负此公来。 边秋思丹枫尽,霜外缄书白雁回。幽朔会传戈甲散,已闻南檄授渠魁。 雪窗闲卧 回双阙曙光浮,懒卧茅斋且自由。巷僻料应无客到,景多唯拟作诗酬。
岩积素供开卷,叠嶂回溪好放舟,破虏玉关真细事,未将吾笔遂轻投。
次韵毕方伯写怀之作颜心迹皋夔业,落落乾坤无古今。公自平王怀真气,谁能晚节负初心?
情老去惊犹在,此乐年来不费寻。矮屋低头真局促,且从峰顶一高吟。
春晴散步 晨急雨过林霏,余点烟稍尚滴衣。隔水霞明桃乱吐,沿溪风暖药初肥。
情到底能容懒,世事从前且任非。对眼春光唯自领,如谁歌咏月中归。 又用舞霓裳,岩花自举觞。古崖松半朽,阳谷草长芳。
竹穿风磴,云萝绣石床。孤吟动梁甫,何处卧龙冈?
次魏五松荷亭晚兴
座松阴尽日清,当轩野鹤复时鸣。风光于我能留意,世味酣人未解醒。
拟心神窥物外,休将姓字重乡评。飞腾岂必皆伊吕,归去山田亦可耕。
又后飞觞乱掷梭,起从风竹舞婆娑。疏慵已分投箕颍,事业无劳问保阿。
水层城来鹤驾,紫云双阙笑金娥。抟风自有天池翼,莫倚逢蒿斥鹌窠。
次张体仁聊句韵
底湖山自一方,晚林云石坐高凉。闲心最觉身多系,游兴还堪鬓未苍。
杪风泉长滴翠,霜前岩菊尚余芳,秋江画舫休轻发,忍负良宵镫烛光。
又沧江鸥鹭翔。海内交游唯酒伴,年来踪迹半僧房。
过未尽青云话,无奈官程促去航。
又林人静一灯归,回首诸天隔翠微。千里月明京信远,百年行乐故人稀。 知造物终难定,唯有烟霞或可依。总为迂疏多抵捂,此生何忍便脂韦。
题郭诩濂溪图 生作濂溪像,其类与否吾何从辨之?使无手中一图,盖不知其为谁矣。
笔画老健超然,自不妨为名笔。生挥写最超群,梦想形容恐未真。
月光风千古在,当时黄九解传神。
西湖醉中谩书 光潋滟暗偏好,此语相传信不诬。景中况有佳宾主,世上更无真画图。
风欲雨吟堤树,春水新添没渚蒲。南北双峰引高兴,醉携青竹不须扶。
文衡堂试事毕书壁
闱秋锁动经旬,事了惊看白发新。造作曾无酣蚁句,支离莫作画蛇人。
丝拟得长才补,五色兼愁过眼频。袖手虚堂听明发,此中豪杰定谁真。
君以予白发之句,试观予鬓,果见一丝。予作诗实未尝知也。
书一绝识之:忽然相见尚非时,岂亦殷勤效一丝?总使皓然吾不恨,心还有尔能知。
游泰山
湍下云窟,千尺泻高寒。昨向山中见,真如画里看。
风吹短鬓,霜气肃群峦。好记相从地,秋深十八盘。 雪岩次苏颖滨韵
途亦幽寻,窈窕穿谷底。尘土填胸臆,到此方一洗。 视剑戟锋,巑岏颡有泚。俯窥蛟龙窟,匍伏首如稽。
境固灵秘,兹游实天启。梵宇遍岩壑,檐牙相角抵。
僧出延客,经营设酒醴。道引入云雾,峻陟历堂陛。 田唯种椒,晚炊仍有米。张灯坐小轩,矮榻便倦体。
游感畴昔,陈李两昆弟。侵晨访旧迹,古碣埋荒荠。 试诸生有作
后相看眼倍明,绝怜诗骨逼人清。菁莪见辱真惭我,胶漆常存底用盟。
海浮云悲绝域,碧山秋月动新情。忧时谩作中宵坐,共听萧萧落木声。
再试诸生
堂深酌坐寒更,蜡炬烟消落降英。旅况最怜文作会,客心聊喜困还亨。
回马帐惭桃李,花满田家忆紫荆。世事浮云堪一笑,百年持此竟何成?
夏日登易氏万卷楼用唐韵
楼六月自生寒,沓嶂回峰拥碧兰。久客已忘非故土,此身兼喜是闲官。 花傍晚烟初暝,深树新晴雨未干。极目海天家万里,风尘关塞欲归难。
再试诸生用唐韵
涯犹未隔年回,何处严光有钓台?樽酒可怜人独远,封明旧诗石,来应自长莓苔。
次韵陆文顺佥宪
王正月十七日,薄暮甚雨雷电风。卷我茅堂岂足念,伤兹岁事难为功。 滕秋日亦已异,鲁史冬月将无同。老臣正忧元气泄,中夜起坐心忡忡。
太子桥
寒乍暖早春天,随意寻芳到水边。树里茅亭藏小景,竹间石溜引清泉。
花照日犹含雨,岸柳垂阴渐满川。欲把桥名寻野老,凄凉空说建文年。
与胡少参小集
雨初晴蠛蜢飞,小亭花竹晚凉微。后期客到停杯久,远道春来得信稀。
墨多凭消旅况,道心无赖入禅机。何时喜遂风泉赏,甘作山中一白衣? 再用前韵赋鹦鹉
垂犹忆陇西飞,金锁长羁念力微。只为能言离土远,可怜折翼叹群稀。
林羞比黄鹂巧,晴渚思忘白鸟机。千古正平名正赋,风尘谁与惜毛衣?
送客过二桥 马溪边偶共行,好山当面正如屏。不缘送客何因到,还喜门人伴独醒。
洞巧容危膝坐,清泉不厌洗心听。经过转眼俱陈迹,多少高崖漫勒铭。
复用杜韵一首 缨何处有清流,三月寻幽始得幽。送客正逢催驿骑,笑人且复任沙鸥。
傍石偃门双启,洞口萝垂箔半钩。淡我平生无一好,独于泉石尚多求。
先日与诸友有郊园之约是日因送客后期小诗写怀
园隔宿有幽期,送客三桥故故迟。樽酒定应须我久,诸君且莫向人疑。
游更忆春前日,归醉先拚日暮时。却笑相望才咫尺,无因走马送新诗。 欲探幽肯后期,若为尘事故能迟。缓归已受山童促,久坐翻令溪鸟疑。 里清醅应几酌,水边相候定多时。临风无限停云思,回首空歌伐木诗。
桥客散赴前期,纵辔还嫌马足迟。好鸟花间先报语,浮云山顶尚堪疑。 传江阁邀宾句,颇似篱边送酒时。便与诸公须痛饮,日斜潦倒更题诗。 待诸友不至
间望眼欲崇朝,何事诸君迹尚遥?自处岂宜同俗驾,相期不独醉春瓢。
形尔我虽多缺,义重师生可待招。自是清游须秉烛,莫将风雨负良宵。 夏日游阳明小洞天喜诸生偕集偶用唐韵
洞闲来日日游,山中宰相胜封侯。绝粮每自嗟尼父,愠见还时有仲由。
里高崖微入暑,石间寒溜已含秋。他年故国怀诸友,魂梦还须到水头。
将归与诸生别于城南蔡氏楼
际层楼树杪开,夕阳下见鸟飞回。城隅碧水光连座,槛外青山翠作堆。
恨眼前离别近,惟余他日梦魂来。新诗好记同游处,长扫溪南旧钓台。
诸门人送至龙里道中二首
路高低入乱山,诸贤相送愧闲关。溪云压帽兼愁重,峰雪吹衣著鬓斑。
烛夜堂还共语,桂枝秋殿听跻攀。跻攀之说甚陋,聊取其对偶耳。
思不用勤书札,别后吾言在订顽。
满山城入暮天,归心别意两茫然。及门真愧从陈日,微服还思过宋年。 酒无因同岁晚,缄书有雁寄春前。莫辞秉烛通宵坐,明日相思隔陇烟。
赠陈宗鲁 文须学古,脱俗去陈言。譬若千丈木,勿为藤蔓缠。
如昆仑派,一泻成大川。人言古今异,此语皆虚传。 苟得其意,今古何异焉?子才良可进,望汝师圣贤。
文乃余事,聊云子所偏。
醉后歌用燕思亭韵
峰攒簇高连天,贵阳久客经徂年。思亲谩想斑衣舞,寄笼恨已迟,翮云霄苦不早。
怀冥寂岩中人,萝衣菃佩芙蓉巾。黄精紫芝满山谷,石不愁仓菌贫。
溪常伴明月夜,小洞自报梅花春。高间岂说商山皓,绰约真如藐姑神。
书远寄贵阳客,胡不来归浪相忆?记取青松涧底枝,莫学杨花满阡陌。
题施总兵所翁龙
不见所翁所画龙,虽画两目不点瞳。曾闻弟子误落笔,即时雷雨飞腾空。 精入神夺元化,浅夫未识徒惊诧。操舵移山律回阳,世间不独所翁画。
堂四壁生风云,黑雷柴电日昼昏。山崩谷陷屋瓦震,雨声如泻长平军。
角峥嵘岁千丈,倏忽神灵露干象。小臣正抱乌号思;一堕胡髯不可上。
久眩定凝心神,生绡漠漠开嶙峋。乃知所翁遗笔迹,当年为写苍龙真。
今旱剧枯原野,万国苍生望霑丽。凭谁拈笔点双睛,一作甘霖遍天下!
和大司马白严乔公诸人送别 常白楼吴公、大司成莲北鲁公、少司成双溪汪公,相与集饯于清凉山,又于借山亭,又再饯于大司马第,又出饯于龙江,诸公皆聊句为赠,即席次奉酬,聊见留别之意。
去先愁别后思,百年何地更深知?今宵灯火三人座,他日缄书一问之。
有烟霞刊肺腑,不堪霜雪妒须眉。莫将分手看容易,知是重逢定几时?
乡还日是多余,长拟云山信所知。岂谓尚悬苍水佩,无端又领紫泥书。
狼远遁休为梗,鸥鹭初盟已渐虚。他日姑苏皈旧隐,总拈书籍便移居。
事俄惊蟋蟀先,向游刚是早春天。故人愈觉晨星少,别话聊凭杯酒筵。
马驱驰非旧日,笔床相对又何年?不因远地疏踪迹,惠我时裁金玉篇。
补涓埃愧圣朝,漫将投笔拟班超。论交义重能相负?惜别情多屡见招。
入风尘兵甲满,云深湖海梦魂遥。庙堂长策诸公在,铜柱何年打旧标?
航渺渺去钟山,双阙回首杳霭间。吴苑夕阳临水别,江天风雨共秋还。
怀远地书频寄,后会何时鬓渐斑。今夜梦魂汀渚隔,惟余梁月照容颜。
游白鹿洞歌
年白鹿洞,正傍五老峰。五老去天不盈尺,俯窥人世烟云重。 欲搅秀色,一一青芙蓉。举手石扇开半掩,绿鬟玉女如相逢。
雷隐隐万壑泻,凭崖倚树闻清钟。洞门之外百丈松,千株化尽为苍龙。
苍龙,骑白鹿,泉甚饮,芝可服,何人肯入空山宿?空山空山即我屋,卷《黄庭》石上读。
咏钓台石笋 根奇怪起双峰,惯历风霜几万冬。春去已无班箨落,雨余唯见碧苔封。 随众卉生枝节,却笑繁花惹蝶蜂;借使放梢成翠竹,等闲应得化虬龙。
游雪窦
生性野多违俗,长望云山叹式微;暂向溪流濯尘冕,益怜薜萝胜朝衣。
间烟起知僧住,岩下云开见鸟飞;绝境自余麋鹿伴,况闻体远悟禅机。 山路断独来难,过尽千溪见石坛;高阁鸣钟僧睡起,深林无暑葛衣寒。
雷隐隐连岩瀑,山雨森森映竹竿;莫讶诸峰俱眼熟,当年曾向书图看。
居俯瞷万山尖,六月凉飚早送炎。夜枕风溪鸣急雨,晓窗宿雾卷青帘。
池种藕当峰顶,架竹分泉过屋檐。幽谷时常思豹隐,深更犹自愧蛟潜。
晚堂吟
堂孤坐漫沉沉,数尽寒更落叶深。高栋月明对燕语,古阶霜细或驰吟。
评正恐非吾所,报答徒能尽此心。赖有胜游堪自解,秋风华岳得高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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