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回田忌割须归本国王敖斧劈大言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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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涓战到天晚,田忌、须文龙、须文虎渐渐手钝。庞涓使个拖刀计,转马便走。田忌不知是计,纵马追赶。庞涓按下手中刀,取出红锦套索往空抛去,大喝一声:“着!”正中田忌。庞涓拖他下马,活擒了去,入朝见魏王道:“我王洪福齐天,臣将红锦索生擒鲁王田忌。”魏王大喜,吩咐左右带他去监候南牢,待齐邦有降书来,放他回去。
那须文龙、须文虎见庞涓擒了田忌,势不能胜,连夜引败兵逃回本国,来见齐王。齐王便问:“鲁王安在?”须文龙道:“鲁王连胜魏师二阵。次日第三阵,见出庞涓,用拖刀计,抛起红锦索,把鲁王生擒去了。”齐王道:“鲁王死活如何?”须文龙道:“臣遣探子打听来报,魏王把鲁王监禁南牢了。”齐王忙召文武众官商议道:“御弟被庞涓擒去,被魏王监禁南牢,诸卿有何奇策,可救御弟回来!”上大夫卜商奏道:“我王肯用降书、贡礼,臣敢入魏救回鲁王。”齐王准奏,备下降书、贡礼,遣卜商入魏。
卜商来到魏邦,朝见魏王,奏道:“臣齐国下臣卜商,为因鲁王冒犯天威,被擒受禁。寡君差臣进上降书、贡礼,伏乞大王仁慈,恩放鲁王回国,年年纳贡,决不爽言。”魏王将降书看罢,便要放田忌回齐。庞涓奏曰:“我王事须三思而行。田忌乃上邦王子,放他回国,情必不甘,异日必寻我王复仇。我王既饶他死罪,不可饶他活罪,将田忌割下须髯,面揩脂粉,放他回去,才不失魏邦纲纪,使各国闻知,也羡我王天威凛冽。”
魏王准奏,向南牢取出田忌,押赴殿前,把须割下,满脸涂脂粉,放他归国去不提。
却说魏王之女,名唤瑞莲公主,年方二八,月貌花容。魏王选定吉日,将公主招庞涓为驸马,就封庞涓为武音君、镇魏飞虎大元帅,敕赐玉带宝剑。一日,魏王升殿谓庞涓道:“寡人得卿,如山有猛虎。列国虽雄,必不敢近。今欲乘此机会,称霸诸侯,卿意若何?”庞涓道:“我王未可轻举,今齐邦已纳降进贡,尚有秦、楚、燕、韩、赵。如今待臣于本国都城建一座亭子,立一大言牌,上写着大言诗,晓谕各邦,限三年内俱要进奉我国,如若不来进奉,然后遣将出师,并吞列国。”
魏王大喜,随即传旨,遣官于都城内兴工建造亭子,立大言牌。牌上刻诗三首。诗曰:
魏邦驸马武音君,天下诸侯尽知闻。欲遣雄师于列国,先驰虎卒破齐军。
魏国臣中一大虫,威名独振列邦雄。一朝牙爪乘风动,天下图舆掌握中。
魏国庞涓有大名,龙韬虎略鬼神惊。若还六国来朝贡,各守边隅免动兵。
庞涓吩咐五十名军士亭前看守,倘有别邦过往之人来看大言牌,就问他哪一邦,着他抄写回去,限三年内要来进奉。军士一一领命去了。
时魏有一贤士,名为尉缭,乃鬼谷高徒,善理阴阳,深达兵法,与弟子王敖隐于夷山之内。闻知庞涓立了大言牌,遂与王敖说道:“庞涓之术未及孙膑,今在本邦妄自尊大,他日孙膑下山,倘见用邻国,吾魏必危。吾欲遣汝向都城破其大言牌,举进孙膑,须走一遭。”
王敖遵命,袖藏钢斧,布袍草履,羽扇纶巾,扮为游士,来到都城,站立亭下把大言诗看。军士问道:“先生哪邦人氏?”王敖道:“楚国人氏。”军士道:“先生可将此诗抄回本国,限三年内来进魏邦。”王敖道:“待我取出笔来。”
那些军士只道取笔抄写,不曾防备。王敖袖中取出钢斧,把大言牌劈碎。军士把王敖缚了,拿到驸马府内禀庞涓。庞涓闻劈碎大言牌,发怒道:“何方奸党,破吾大言牌!”王敖怒目骂道:“庞涓!你本无名小子,妄自称尊,明欺天下无英雄也。”庞涓喝令枭首。王敖道:“且勿动手。吾闻盛名之下难以久居,故强者不夸能以速祸,勇者必晦武以收功。今汝初临魏邦,侥幸败齐,立此大言牌,难道各邦再无英雄了?”庞涓道:“你试把各邦英雄讲与我听。”王敖道:“秦有白起,楚有黄歇,赵有廉颇,韩有张奢,燕有孙操,齐有田文、田忌。设使六国连兵伐魏,汝持何策破之?”几句话说得庞涓心服,忙令军士释了王敖,迎上中堂,待以客礼。然后问道:“先生尊姓大名?”王敖道:“吾姓王名敖,尉缭先生徒弟。吾师亦受业鬼谷,与足下有同宗之谊,故进是言。”
庞涓道:“先生游于海内,延揽必多,不知何处还有贤才?”王敖微笑道:“昔年与足下八拜为交的孙膑,自公入魏之后,鬼谷授他兵书战法,善能呼风唤雨,策电用雷,若使行兵演武,草木成阵,沙石皆兵,非俗机凡法可破。聘得此人下山,同僚治政,魏有泰山之安,公无毫末之损,各国诸侯必然相率贡于魏矣。”言毕,遂与庞涓相别,复返夷山。
庞涓暗思,孙膑如此多才,莫若奏过魏王,聘他下山,同扶魏国,即可掩吾之短了。主意定下,次日早朝,遂奏魏王道:“臣立大言牌,昨被尉缭徒弟王敖将斧劈碎,就把几句话说得臣心倾服。”魏王道:“他说什么?”庞涓道:“他说当今七雄之世,以强凌弱,甚至虎斗龙争,人民涂炭,军士劳苦,全是未得贤人辅佐。彼因举荐一人,说起来即臣昔年结义之兄,名唤孙膑,燕国人氏。此人还在云梦山鬼谷仙师处,精通韬略。若得此人,七国不敢再动甲兵。我王聘得此人下山,取列国如垂手矣。”魏王大喜,即备玉帛,差徐甲往云梦山去聘孙膑。
且说孙膑在水帘洞日侍鬼谷,求讲兵略、遁甲变化。一日问道:“师父,国之兴衰亦可预知否?”鬼谷道:“国之兴衰,不过望星象而已。周伯者,国之瑞星;天堡者,国之灾星。国将兴,周伯黄光;国将亡,天堡流坠。”孙膑再拜受命。鬼谷道:“徒弟,后山里有株桃木,乃海上仙种,每至十年开花一度,结桃四十九个,结成之后,又过四十九日,其桃始熟,食之却病延年。我昨日采药回来,见树上已结四十九个,目下将熟,恐被人偷取废了仙果,今着你前去用心看守。”
孙膑应诺,带一条短棍来到后山。把仙桃数一数,只有四十八个,心内暗想,师父明明说四十九个,怎么树上只有四十八个?多是被人偷了,但不好就对师父说。次早,又去把桃数数,又少了一个。孙膑道:“奇怪!我昨日数有四十八个,今日又没一个,不知什么人偷去?我今晚躲在树旁,看是什么人,拿住他,好对师父讲。”
遂等到二更,忽听得树上一声响,孙膑忙走过来,往树上一瞧,原来是个白猿,生得浑身如雪,遍体似银。孙膑提起棍子望树上打去,那白猿滚下树来,伏倒在地,口吐人言,只叫:“师父饶命!”孙膑道:“你这孽畜,如何会说话?”白猿道:“师父听禀,小猿家居水帘洞西北,祖乃巴西侯,父乃狙公,母乃山花公主。三世俱有仙气,因会人言。”孙膑道:“你怎么把我师父仙桃偷去?”白猿道:“不瞒师父说,近因老母病在窠中,思吃仙桃,因此小猿来偷二次,偷回奉母。不想老母吃了身轻体快,病减大半,要救老母病愈,故此今夜又来再偷一个,不期遇着师父。师父要打死小猿不打紧,可怜母在窠中,不得小猿回去,又是一死。望师父垂慈,活我母子二命。”孙膑道:“你既有一点孝心,我不难为你,再与你一个仙桃保全你母,只是下次再不可来。”遂摘下一个,递与白猿。白猿叩谢道:“蒙师父活命之恩,反赐仙桃,无可酬答。一个所在,有三卷天书,待小猿取来报答师父。”孙膑道:“你有甚天书?”白猿道:“小猿没有,就是鬼谷仙师的,藏在祷金洞石匣内,我取来奉与师父。”说罢就走。不多时,空中叫道:“师父接天书!”从空撂将下来,小猿却不见影。
孙膑连忙上前,双手接住,却是小小一部,分作三卷。上有四句云:
大人何事泄天机,因此天机数可知。孙膑洞中传异术,白猿月下献天书。
孙膑得了天书,大喜,连忙回去燃灯细读。正读之间,只见寒风凛凛,冷气森森,空中雷声微动。鬼谷仙师正在蒲团上打坐,听得空中有雷声,即起来周围行走,行至孙膑房门,只见孙膑在内朗诵天书。
鬼谷听了,吃了一惊,推门进去问道:“这天书是我藏在祷金洞石匣内,未曾传你,因你缘分未到。你今从何得来?”孙膑就把白猿之事说了一通。鬼谷道:“原来是那孽畜偷与来你,可惜得了太早。况你接天书之时不曾沐浴焚香,又不曾洗手漱口,亵渎天神,惹下一百日大灾难。”孙膑变色道:“师父可救得弟子么?”鬼谷道:“若要我救,不可违我的魇镇法。”孙膑道:“不敢。”鬼谷道:“后山正南上,有一所空的石墓,你将头向南、足向北睡在石墓里,口中含生米四十九粒,把唾津裹着,不要咽下,自然会饱。只要躲过四十九日,大难已脱,可保无虞。”孙膑道:“谨奉命。”鬼谷连夜引孙膑到后山正南上,果见一所空墓。孙膑依师父魇镇法术,口中含了四十九粒生白米,头南足北睡在墓中,墓前立了个碑,碑上写“燕国孙膑寄葬之墓”。
再说徐甲领魏王旨意,行到云梦山水帘洞。门首有一道童,上前问道:“公非魏国使臣乎?”徐甲心内惊讶,他怎知我是魏国使臣?遂对道:“我正是魏国使臣,特来叩见鬼谷仙师。”道童引他入洞,见了鬼谷,徐甲倒身下拜,鬼谷扶起,分宾主坐下。徐甲道:“某奉魏王旨意,特来聘取高人孙膑先生下山,同辅魏王。”
鬼谷道:“枉了先生跋涉一遭,愚徒孙膑身故多时了。”徐甲大惊道:“得何病症身故?”鬼谷道:“他因资质驽钝,学艺六年,兵文战法一些不精,因而终日烦闷,染成气病而亡。”徐甲听了道:“非我魏君无缘,多是孙先生无福。某就此告别,回复魏王。”遂星夜回魏邦,奏上魏王道:“臣奉旨去云梦山聘取孙膑,不料此人已身故了。”魏王大惊道:“有这样事!他得何病症而亡?”
徐甲把孙膑得病缘由说了一遍,魏王却也肯信。驸马庞涓上前道:“启上我王,孙膑不死,乃鬼谷仙师不肯放他下山,托言身故的。”魏王道:“卿何以知他不死?”庞涓道:“臣夜观星象,如孙膑真死,本命星就该坠了。今彼本命星不坠,绝无身死之理。”魏王道:“驸马既观星象,岂有差讹。”遂问徐甲:“你曾见孙膑的墓么?”徐甲道:“不曾见。”庞涓道:“坟墓既不曾见,怎么信他真死?我王还差徐甲再走一遭,一定要看孙膑坟墓,速来回复,真假便知。”
徐甲又领旨意,星夜行到云梦山谒见鬼谷,说道:“某星夜回国,将仙师所言奏与吾主。吾主不信,说孙先生既故,必有坟墓,故着某来看验坟墓。”鬼谷就引徐甲到后山,果见一所坟墓,墓前立个碑,碑上写“燕国孙膑寄葬之墓”。徐甲看了一会:“孙先生果真死了。”遂别鬼谷。
翌日,奏魏王道:“臣领旨去看孙膑坟墓,真是身死,坟墓现存,墓前立一碑,碑上书‘燕国孙膑寄葬之墓’。”魏王听了,信以为真。庞涓又上前道:“臣连日又观星象,孙膑断乎不死。可将徐甲定一个罪名,他才肯尽心去宣他下山。”魏王道:“孙膑既死,苦苦要他怎的,难道海内再无贤人?”庞涓道:“非臣苦苦要他,奈他法术神奇,无人可比。我国若错过了,明日用于别国,我魏必受其祸。”魏王沉吟半晌道:“卿言亦是。如今将徐甲定什么罪?”庞涓道:“我主可将徐甲一门老幼通拿来监禁南牢,再差徐甲前去。若宣得孙膑下山,不但饶他一家性命,并升徐甲官职三级,如仍然空身回来,将他一门老幼尽行杀戮,徐甲凌迟处死。”魏王听了,竟传旨差官将徐甲家属百余口一并拿来,监入南牢,仍遣徐甲前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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