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七回 唐子畏戏弄王本立 华鸿山邀请宋悦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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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唐子畏戏弄王本立 华鸿山邀请宋悦峰
呆公子盼望的重阳今天到了。每岁重阳先生例有放假,今年则不然。王本立在家养病旷课多天,这番到馆补课,不肯再放例假。两个呆公子一早起身依旧上书房读书。当假不假,百般的不起劲,读书声和蚊虫的哼声相似。这一天,先生起得略迟一些,呆公子来得略早一些。
华文放宽着裤带,华武磨砺着牙齿,眼巴巴盼望着里面送出菊花为记的新米团来,团子里有秋香的手泽,定要大嚼特嚼,吃个爽快。当下吩咐华平向中门上去通信,说师爷没有起身,两位公子在书房里闹起饥荒来了,快把公子名下的新米团先行送出,点点饥肠。华平正待动身,唐寅凑着他的耳朵说道:“华平哥哥,拜烦你向中门上通信,里面送出新来团,把我的一份顺便也送了出来,免得‘一番生活两番做’。”华平答应自去。隔了一会子,听得书房门外有个丫环声唤道:“华安哥哥在里面么?”唐寅应声去看时,却是四香中间的冬香,手提着一只金漆食盒来送新米团子。
唐寅含笑上前道:“冬香妹妹,难得光临。可是来送米团子给公子吃的?”冬香道:“华安哥哥一猜就着。食盒里面三盆新米团子,装在绿盆里面是公子吃的,装在白盆里面是你吃的。听说师爷还没有起身,师爷起身时快到中门上传个信息。还有师爷吃的一盆随后送来。”唐寅见冬香说话时,说的异常迅速,他有一个毛病,说的起劲时不知不觉的有唾花飞舞出来。于是暗自思量:“幸而三盆团子放在食盒里面,要是托在盘中,多少总要沾染些唾沫。”唐寅心里这么想,口头那么说道:“冬香妹妹,暂停片刻,待我送与公子后再把空盒送还。”当下接受了食盒,送进书房。两个公子好不起劲,—个道:“吃吃,香香……团。”一个道:“香叔做的团记格外的香。”待到食盒的盖儿揭开,六条视线同时的射到盆子里去。
三个人都是异常失望,两只绿盆装的团子都是荷花为记,一只白盆装的团子又是关蓉花为记。
三个人痴想的菊花符号一个也没有。二刁喃喃的说道:“妻有此理,妻有此理!我们的团记都弄错了。半仙,快快拿去掉换。”大踱也随声附和道:“大大叔,换换……去。”冬香在门外探进头来说道:“这是不能掉换的,三盆团子都是二娘娘支配的。”二刁很有几分惧内癖,听说出于二娘娘的支配,便不敢说“妻有此理了。”唐寅把三盆团子都取了出来,两盆送给公子,一盆放在旁边,提着空盒便去交回冬香。
冬香道:“华安哥哥,这几天为什么不到小厨房中去坐坐?
石榴很记挂你咧!”说罢,吃吃的好笑。唐寅道:“师爷到馆后我忙个不了,怎有工夫到小厨房中闲坐?”冬香道:“我告诉你,这几天来,石榴的嘴儿高高的跷起,可以挂着油瓶。背着人时时抹泪,不知为着什么。”唐寅道:“他的心事我那里会得知道?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冬香道:“广漆板橙上只有一个人坐,叫他怎不掉泪呢?”说时,扑嗤一笑,两朵唾花随着笑声喷出,险些儿溅到唐寅面上。冬香去后,唐寅回到里面。两个呆公子饥不择食,盆子里的新,米团早已吃了个净光王佛。唐寅看了看自己的新米团,不禁摇了摇头儿,他想:“这团子偏是冬香做的,他动不动便是唾花四溅,他做这团子不知溅了多少唾花,叫我怎好下咽?”两个呆公子见唐寅放着不吃,大踱道:“你你不吃,我我来吃。”二刁道:“半仙客趣(气),二公子福趣(气):”唐寅便把这盆团子让渡与两位公子,横坚还有一盆菊花为记的新米团子,是送给王本立吃的。王本立只吃两枚。还有两枚自己可可稳稳到嘴。……待到王本立起身,唐寅送过脸水以后便忙着到中门上去见干娘,道:“师爷起身了,新米团快快送去。”管家婆难得看见这个叫来的干儿子。又是有的没的和唐寅儿搭。唐寅道:“缓一天再来和干娘闲谈。今天师爷腹饥了,拜托干娘快到里面去通知一声。”其实呢,师爷腹饥是假,唐寅嘴馋是真。唐寅通了消息转身而去,没多一会子,春香又来叫唤华安哥哥。唐寅忙不迭的去接受食盒,给先生抽了一双筷,倒了一杯茶,又把食盒的盖子开了,眼光射处,心花都开。原来谈青磁盆内装着四枚又匀又净、又光又滑、又圆又白的新米闭,每枚上面又印着胭脂色的菊花记号,未曾到嘴,早已甜香四溢。秋香妙手制造的团子多看几眼尚且宽胸开怀,何况吃在肚里呢?
他把新米团放在王本立面前,说一声:“师爷请用点心。”这时,王本立正托着一杯茶眼看着窗外,忽的窗外呜呜作响,刮来一阵西风,把两扇窗儿砰的吹转。王本立猛吃一惊,手儿一颤茶杯里的茶起着微微的浪把衣襟都打湿了一小块,说一声:“好大风也。”嘴里便嘤嘤嗡嗡起来。唐寅把窗儿拽上了,窗外的铁马兀自叮叮咚咚的响。两个呆公子一壁读书。
一壁讲话,大跋道:“不不偏之谓中,不不易之谓庸。阿阿二啊,好好一阵大风。”二刁道:“基基为基基(知之为知之),不基为不基。老冲啊,好一阵西风吹团记(子)。”大踱道:“人人焉(广叟)哉!人人焉(广叟)度哉!阿阿二啊,团团子吹到那里来?”二刁道:“得其所哉!
得其所哉!老冲啊,团记吹到我们嘴里来。”原来盆子里面的四个团又已引起了两个跋头的食欲,很想借重风力吹入他们的嘴里。
这位王本立先生的诗兴正浓,放下茶杯,想做一首藏风诗,诗中不见风字,却句句说的是风。他的做诗计画,须得口占绝句一首,做—句诗吃一个团子,待到绝句做完,盆中的团子也吃完。……王本立吃新米团已吃了多年,向例只吃两枚。今天却要打破纪录,一者病体新愈,正在旺食;二者今天起得迟了,觉得腹中空虚;三者一团一句诗,一盆团子恰合一首绝句的支配。他又嗡嗡嘤嘤的一会子,便念出第一句诗道:“忽地红尘透九霄。”便把牙箸夹着团子慢慢的纳入嘴里,一壁咀嚼一壁思索第二句诗。待到第一枚团子吃完,第二句诗又来了。他曼声吟道:“遥知江海浪滔滔。”第二枚团子又到嘴里,待到咀嚼完毕,第三句诗却不来了。只得复吟着第一句道:“忽地红尘透九霄。”
夹取第三枚团子纳入嘴里,咀嚼完毕,又复吟着第二句道:“遥知江海浪滔滔。”又取末一个团子入口。四枚菊花为记的新米团都被先生吃完了,唐寅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识相的王本立兀自把那不成篇章的两句诗颠来倒去的念个不休,然而再也念不出第三句诗来。唐寅忽的曼声高吟道:“声声催促惊人梦,夜半烧汤弄卵脬。”苏州土白“卵”字读作“乳”字。
王本立听入耳中异常不雅,立时怒容满面的说道:“管家,你做什么?”唐寅道:“师爷吟诗只吟两句,小人也来继续两句。”王本立道:“你吟的什么诗?”唐寅道:“师爷吟的什么诗?”王本立道:“我吟的是藏风诗:‘忽地红尘透九霄,遥知江海浪滔滔。’”唐寅道:“小人吟的也是藏风诗:‘声声催促惊人梦,夜半烧汤弄卵脬。”王本立喝同道;“你藏的是什么风?”唐寅道:“师爷藏的是什么风?王本立道:“我藏的是西风。”唐寅道“小人藏的是绣球风……”
大凡有隐疾的人最恨被人家当面说破。王本立恼羞成怒,手拍着书案连连的唤道:“唷唷暗!气死我也!”忽听得外面一声痰嗽,华平揭着门帘道:“大师爷到!……”
原来这一天,华老来约先生暂停半天功课,到花园中去庆赏重阳。才走近书房便听得老友在里面发怒,只道是两个儿子又挺撞了先生,急于进来问讯。比及宾主相见,各各坐定,华老道:“‘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可是小儿无礼,得罪了先生?”王本立道:“此事和令郎无关。只不过方才刮起了一阵西风,兄弟—时兴起。预备吟一首藏风诗。”华老道:“这是雅人深致啊!吟的什么诗句?”王本立道:“预备口占一绝,才吟为两句。”华老道:“请教请教”王本立道:“兄弟吟的是:‘忽地红尘透九霄,遥知江海浪滔滔。’”华老道:“好极好极!确是藏风佳句。为什么不吟下去?”王本立道:“正待吟下去,叵耐管家无礼,续了两句险些儿把兄弟气死。”华老怒喝道:“华安,他怎敢这般无礼!师爷吟诗,谁要你续?”唐寅道:“启禀太师爷,师爷吟诗一首只吟得两句,小人一时斗胆便续了两句。”华老道:“你续的是什么?”唐寅道:“小人续的是:‘声声翠竹惊人梦,夜半纱窗历乱抛。’华老点了点头道:“这两句藏风诗倒也平稳,不过押韵押“抛”字不如押“敲”字,‘翠竹敲窗,夜半惊梦。’换了一个子变好了。”唐寅屈着一膝道:谢太帅爷点铁成金”。
王本立寻思:“东翁太偏袒了,并不申斥家住,反而和他斟酌诗句。”心中好生气闷:“又听他念的诗句,确乎平稳,不曾讥笑着我。难道我听错了不成?方才华安吟的‘声声催促惊人梦,夜半烧汤弄卵脬’。分明讥笑我夜半催他起身烧汤洗濯绣球风。他现在辩白时,说是吟的‘声声翠竹惊人梦,夜半纱窗历乱抛。’声音似乎相近,意思却截然不同,这是他的巧辩,把来蒙蔽主人。我须得当面说破他。”
便道:“东翁休听管家一面之词,他方才续下的不是这两句,要是这两句兄弟又何必烦恼呢?”华老道:“老夫子,这小厮方才续下的是怎样的两句?”王本立守着道学家风,绝口不谈生殖器,以为谈了生殖器以及生殖器上附带的东西,便是亵渎了这张嘴,他怎好向着东家直言谈相?说“贵管家饥笑我弄卵脬。”这“卵脬”两个字他以为只可存之于心,不好出之于口。华老问的紧,他只吞吞吐吐的这个那个,华老又问:“这个什么?那个什么?”那才实逼至此,无可躲藏了,便把左右手指搭着眼镜似的两个圈儿,向华老表示道:“管家说的便是这两个圆的东西。”华老益发莫明其妙。唐寅道:“启禀太师爷,今天吃新米团,这两个圆的东西师爷已吃在肚里了。”王本立脸涨了通红,连唤着“岂有此理!”华老见先生很有难言之隐,不便多问,知道总是书僮恃才傲物,得罪了师爷。他虽然宠用华安,但是为着西宾的面子关系,便呵斥着书僮道:“师爷吟诗,谁要你接续?师爷是我的老友,得罪了师爷便是得罪了我。快向师爷赔罪,要不然,哼哼!”说到“哼哼”两字,双眼一睁,便有唤取家法板伺候的意思。唐寅何等玲珑,“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把王本立戏弄得够了,看着他年龄分上,便向他赔一个罪,平平他的气也是好的。连忙抢步上前,向王本立说道:“师爷息怒,小人一时无礼,接续师爷的诗句,伏望师爷看了家主人的分上,饶恕小人这一遭罢。”说时,屈膝服礼。王本立挣得面子,只好道一声:“管家请起,算了罢。”只这“算了罢”三个字,一场团子风潮方才告一段落。
华老才表明来意:“今日重阳佳节,请先生放学半天,便在爱菊轩中衔杯赏菊。”王本立却不过主人的美意,也便允许了。
这一天,爱菊轩中庆赏重阳,座右五花八门叠着菊花山。华老初意要唤两个儿子作陪,后来一想,今天为着书僮,先生已呕了一场气,再不要两个踱头出言无忌,又惹起了先生的烦恼。因此不用儿子作陪,却遣人到隆昌典当中邀请当铺经理宋悦峰前来作陪。一主二宾,开怀欢饮。
宋悦峰和王本立向来认识,情意相投。王本立每逢放学,总到隆昌当铺中和宋悦峰手谈为乐。他们俩年龄相仿,又都是规行矩步古色古香的老先生,斜阳光中,两个老头儿总是手拈棋子相对无言。他们的着棋程度好在不相上下,凡是下棋的人最难得天天对奕。手段相当。
所以王本立和宋悦峰的友谊不同泛泛之交。自从王本立病假多天,宋悦峰少了一个棋友,好生不乐。后来王本立假满到馆,宋悦峰每到傍晚,总派着小郎到华相府邀请王老夫子去下棋。
华老知道宋悦峰是王本立唯一的好友,因此今天便邀请宋悦峰来做陪客。宋悦峰听得东家邀请赴宴,岂有不来之理?
入席后,彼此谈笑自由,王本立早把方才所受的闷气付诸九霄云外。旁边斟酒的只有华平,这也是华老体贴入微,防着先生见了华安生气。所以不要华安值席,只唤华平侍筵。席散以后,华老陪着王本立、宋悦峰同赴东篱,各采一朵菊花簪在衣襟上面。他们不须出外登高,只在假山上面盘桓了片胸,总算应了登高的节景。下了假山,华老忽打一个呵欠,宋悦峰知道东家的习惯,每逢饭后总须到内室酣睡片时,这一个呵欠便是梦神发来的请帖。便道:“东翁今天辛苦了,进去歇歇罢。我和老夫子还得到当铺子里去寻橘中之乐咧!”华老道:“既然如此,各请自便。”于是华老自去午睡,王宋两人同到隆昌当铺中去对奕。隆昌和华府墙门相距不过三五家门面,这是王本立熟游之路,向来只下一局棋;今日下午无事,连下了两局,彼此胜一局,各胜了二三子,算得旗鼓相当。奕罢收棋,品茗闲淡。宋悦峰道:“九月十五日恰是兄弟五十九岁贱辰,并无什么举动,只约几位好友水酒一叙。到了那时,老夫子务请赏光。”王本立连连拱手道:“理当道贺。”口头订约以后,王本立方才回到馆中。一切细事,不须絮谈。
忽忽光阴,已是九月十五日,王本立只为重阳日已经旷课半天,今天不便再行旷课。待到将近午刻,便想出一个束缚生徒的方法,当下出了两个四书题,吩咐他们各作制艺一篇。
制艺便是八股文的代名词。出给大踱的题目叫做“妻子好合”;出给二刁的题目叫做“色斯举矣”。临行时吩咐他们道:“愚师今天要到隆昌当铺中去吃宋悦峰先生的寿酒,这两个题目限定今天交卷,你们誉清后放在书桌抽屉里,到了来朝,愚师替你们删改便是了。”吟咐完毕,自去拜寿。两个题目共只八个字,却把大踱、二刁束缚的寸步难行。大踱道:“妻妻子,好好合。”二刁道:“色希记(斯举)矣。”大踱道:“生啊,你你出这难题是是要绝子绝孙的啊!”二刁道:“天打天打,你出了这个刁钻古怪的题目,其(是)要天诛地灭的啊!”唐寅看在眼里暗暗好笑。大踱道:“阿阿二,今今朝先兄亡弟,一一齐要要断命。妻妻子,好合,妻妻子,好合。”二刁道:“老冲啊,天打去开心吃酒,我们其(是)苦不胜言。色希记矣,色希记矣。”唐寅笑道:“二位公子做这文字,一些也不准。”两个踱头忙问:“为什么一些也不难?”唐寅道:“这两个题目,你们都已做过了,只须抄抄旧作便可敷衍交卷。”两个踱头益发茫然。
都说没有做过。唐寅道:“这是二位公子的得意之笔,怎么忘怀了?记得我初值书房时便听得两位公子说起,先生出的诗题,一个是‘射不失鹄’,一个是‘兰亭雅集’。大公子赋得‘射不失鹄’中有得意之句叫做‘栖皮许共钻’,却把‘栖皮’的‘栖’字误写了‘妻’字,可是有的?”大踱道:“有有的,我的诗句,栖栖皮共钻。”唐寅道:“只须把这句抄入卷格中便是‘妻子好合’题中的妙文。大踱道:“大大叔,妻妻皮……共钻,不不切‘妻妻子好合’”。唐寅道:“再要贴切也没有,‘妻子好合’便是自己的妻子好和他人合用。
这句‘妻皮许共钻。’算得十分贴切没有一字无着落。”大踱听了大喜,便把“妻皮许共钻”五字写入卷格里面。二刁道:“半仙,我的佳句其(是)什么?”唐寅道:“二公子赋得‘兰亭雅集。”中有得意之句,叫做‘昂首入山阴’,一时写颠倒了,却把‘山阴’写作了‘阴山’,可是有的?”二刁道:“有的有的,我的佳句‘昂首入阴山。”唐寅道:“只须把这句抄入卷格中,便是‘色斯举矣’题中的妙文。”二刁道:“半仙休得骗我,‘色希记矣’的题目用不着‘昂首入阴山。’”唐寅道:“怎说用不着,简直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色斯举矣’便是见了美色此物昂然的意思。二公子这句‘昂首入阴山’,‘昂着’二字,形容这个‘举’字,‘阴山’二字形容那个也算得十分贴切,没有一字无着落。”二刁听了拍手叫好。也把“昂首入阴山”五字写入卷格中。于是书房之中一片咿唔的声音,一个道:“妻妻子好合,妻妻皮许共钻。”一个道:“色希记矣,昂首入阴山。”咿唔了多时,除了。“妻皮许共钻”,“昂首入阴山”以外,再不能想出只字。
时候不早,已过了午刻,便吟咐华安快去搬取饭肴,吃饱了再作计画。唐寅进了大厨房,托取饭盘打从六角窗边经过,瞧见石榴消瘦了许多,只和他点了点头儿,并不入内儿搭;石榴也为着受了太夫人的训斥,不敢把华安招入小厨房在广漆板凳上谈谈心事。唐寅跨出太厨房,打从备弄里经过,才到墙角转湾的所在,隐隐听得弓鞋琐碎的声音,他便停止了脚步,把身子躲入墙角,露出半面,偷窥来者是谁。不窥犹可,一窥时神魂飘荡,“蓦然见五百年风流孽冤”,正是:
恰如交甫逢神女,好比陈思见洛妃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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