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误部第五
    谬误部第五
    子犹曰:谬误原无定名,譬之郑人争年,后息者胜耳。喙长三尺,则“枕流嗽石”,语自不错。若论灾发妖兴,贼民横路,即太极之生天、生地、生人,亦是第一误事,将谁使正之?齐有人,命其狗为“富”,命其子为“乐”。方祭,狗入于室,叱之曰:“富出!”其子死,哭曰;“乐乎!乐乎!”人以为误也,而孰知其非误也,然而不可谓非误也。夫不误犹误,何况真误?集《谬误》第五。
    祠庙
    欧公《归田录》云:世俗传讹,惟祠庙之名为甚。今成都显圣寺者,本名蒲池寺,周显德中广之,更名显圣,而俚俗多沿旧名,今传为菩提寺矣。江中有大小孤山,以独立得名,而世俗传“孤”为“姑”。江侧有大石矶,谓之澎浪矶,遂传为“彭郎矶”,云彭郎,小姑婿也。予尝登小孤,庙像乃一妇,而敕额为“圣母庙”,岂止俚俗之谬哉!西京龙门山,夹伊水上,自端阔,望之如双阙,故谓之“阙塞”,而山口有庙曰“阙口庙”。予尝见其庙像甚勇,手持屠刀尖锐,按膝而坐。问之,云:“此乃豁口大王也。”此尤可笑。
    汲郡有肖像“三仁”,并及商纣者,谓之“四王”。
    陈锡玄曰:“推此类,知淫祠之可毁者多矣!”
    温州有“杜拾遗庙”,后讹为“杜十姨”,塑妇人像。邑人以“五撮须相公”无妇,移以配之。五撮须,盖伍子胥也。又江陵村事子胥,误呼“伍髭须”,乃塑五丈夫,皆多须者。每祷祭,辄云“一髭须”、“二髭须”至“五髭须”。
    谢在杭曰:阆州有“陈拾遗庙”,乃陈子昂也。讹为“十姨”,更肖女像,崇奉甚严。拾遗之官,误人如此!子昂屈为妇人犹可,独奈何令子美为鸱夷子妻乎!
    陈州厄台寺,相传孔子绝粮处,旧榜“文宣王”,因风雨洗剥,但存“王”字及“宣”字下一画。僧遂附会为“一字王佛”。
    为传“一贯”故,称一字王,有何不可?又《元史》载:西南夷,惟白人一种好佛。胡元收附后,分置路府,诏所在立文庙,蛮目为“汉佛”。米元章写《高丽经》,亦以孔子为佛,颜渊为菩萨,则称佛又宜矣。宋吏胥辈以苍颉造字,故祖之。每祭,呼为“苍王”。更可笑。
    蔡伯喈
    江南一驿吏,以干事自任。典郡者初至,吏曰:“驿中毕备,请阅之。”刺史入酒室,见一像,问之,曰:“是杜康。”又入茶室,见一像,问之,曰:“是陆鸿渐。”刺史大喜。又一室,诸菜毕备,亦有一像,问之,曰:“蔡伯喈。”刺史大笑,曰。“此不必。”
    若到饭堂,必肖米元章像,到马坊,必肖司马迁像矣。
    于进士则,谒外亲于汧阳,未至十余里,饭于野店。旁有紫荆树,村民祠以为神,呼日“紫相公”。则烹茶,因以一杯置相公前,策马径去,是夜梦峨冠紫衣人来见,自陈紫相公,主一方菜蔬之属。隶有天平吏,掌丰;辣判官,主俭。然皆嗜茶,而奉祠者鲜供此品。蚤蒙厚饮,可谓非常之惠。因口占赠诗,有“降酒先生丰韵高,搅银公子更清豪”之句。盖则是日以小分须银匙打茶,故目为“搅银公子”。则家蔬圃中祠之,年年获收。菜室中宜设此像。
    茶神
    《唐传载》云:时有鬻茶之家,陶为陆羽像,置炀器间,谓之茶神。有交易,则以茶祭之;无,则以釜汤沃之。
    鬼误
    《谑浪》;楚俗信鬼,有病必祷焉。尝夜祷于北郭门外,好事者遇之,窃翳身于莽,而投以砂砾。祷者恐,稍远去;益投,益远去,乃撄其肉而食焉。人以为灵也,祷益盛,而北郭门之灵鬼遂著。其后祷者不失肉,即反谓鬼不享而忧之。
    《续笑林》:有赴饮夜归者,值大雨,持盖自蔽,见一人立檐下溜,即投伞下同行。久之,不语,疑为鬼也,以足撩之,偶不相值,愈益恐,因奋力挤之桥下而趋。值炊糕者晨起,亟奔入其门,告以遇鬼。俄顷复见一人,遍体沾湿,踉跄而至,号呼“有鬼”,亦投其家。二人相视愕然,不觉大笑。
    凶宅误
    袁继谦郎中,顷居青社。假一第,素多凶怪,昏曀即不敢出户庭,合门惊惧。忽一夕闻吼呼,若瓮中声,至浊。举家怖惧,谓其必怪之尤者,穴窗窥之。是夕月晦,见一物苍黑色,来往庭中,似黄狗身,而首不能举。乃以铁挝击其脑,忽轰然一声,家犬惊吼而去。盖其日庄上输油至,犬以首入油瓮中,不能出故也。举家大笑,遂安寝。
    洪都村中一大家,厅楼崇敞。每夜声响特异,以为妖,避而虚其室。有道士过门,称自龙虎山来。其家大喜,邀入,与约妖除当厚酬。道士入居之。夜见硕鼠尾巨如椎,跃入破柱,从柱击出,斩之。盖鼠尾始被啮流血,行沙中,沾沙重,既干,巨如椎;其作响皆是物,非妖也。道士乃山下鬻赝符者,幸获重赂,其名遂著。
    庐山精
    《稗史》:唐刘秉仁为江州刺史,自京将一橐驼至郡,放之庐山下。野人见而大惊,鸣鼓率众射杀之,乃以状白州,曰:“某日获庐山精于某处。”刘命致之,乃所放驼耳。
    惊潮
    海上每遇八月,秋涛大作,潮声夜吼,震撼城市。至正间,有达鲁不花者初至,闻此,夜不敢卧。因呼门者问之。门者从睡中应曰:“潮上来也!”既觉,自知失答,连曰:“祸到!祸到!”狂走而出。不花惊趋入内,呼其妻曰:“本冀作官荣耀,不意今夕共作水鬼!”合门号恸,外巡徼闻哭,以为有变,传报正佐诸官,皆颠倒衣裳来救。乃叩门,不花恐水涌入,坚闭不纳。同僚破扉排墙而入,见不花夫妇及奴婢皆升屋大呼“救我”。同僚询知其实,忍笑而散。
    甘子布
    益州迸柑,例以纸裹。后长史易布,犹虑损坏。俄有御史姓甘名子布者至驿,驿吏驰报。长史疑敕御史来推布裹柑子事,参谒后,但叙布裹柑子为敬。御史初不解,久方悟,付之一笑。
    皮遐叔
    卢尚书弘宣,与弟卢衢州简辞同在京。一日衢州早出归,尚书问有何除改,答云:“无大除改,唯皮遐叔蜀中刺史。”尚书不知“皮”是“遐叔”姓,谓是宗人,低头久之,曰。“我弭节当家,没处得卢皮遐来。”衢州为言之,皆大笑。
    同姓议婚
    唐张守信为余杭守,爱富阳尉张瑶,欲以女妻之,为具衣装矣。女之保母问曰:“欲以女适何人?”守信以张瑶对。保母曰:“女婿姓张,不知主翁之女何姓?”守信方悟,乃止。
    唐御史李逢年娶妇郑,不合,去之。尝属益府尹曹李睨更求一妇。睨言兵曹李扎妹新寡可娶,叩扎,扎亦许诺,约日成婚。及期,逢年饰装往迎,中道忽惊曰:“李睨过矣!”因诣睨曰:“君思扎妹为复何姓?”睨亦惊,过李扎曰:“吾乃大误!但知为公求好婿,为御史求好妇,都不思姓氏!”各懊恨而退。
    疑姓
    阳伯博任山南一县丞,其妻陆氏,名家女也。县令妇姓伍。他日会诸官之妇,既相见,县令妇问赞府夫人何姓,答曰:“姓陆。”次问主簿夫人,答曰:“姓戚。”县令妇勃然入内。诸夫人不知所以,欲却回。县令闻之,遽入问其妇。妇曰:“赞府妇云姓陆,主簿妇云姓戚,以吾姓伍,故相弄耳!余官妇赖吾不问。必日姓八、姓九矣!”令大笑曰:“人各有姓。”复令妇出。
    令妇所疑不错,只是不合姓伍。子犹曰:“姓六、姓七,正是两家谦让处。还是令妇错怪。”
    兄弟误
    张伯喈、仲喈兄弟,貌绝相类。仲喈妻妆竟,忽见伯喈,戏曰:“今日妆好不?”伯喈曰:“我伯喈也。”妻急趋避。须臾又见伯喈,复以为仲喈,告云;“向大错误。”伯喈云:“我故伯喈。”
    长洲刘宪副瀚之族,有兄弟二人,初本孪生,貌极相肖。市有鬻青梅者,梅甚大,其兄戏与决赌云:“能顿食百颗。”市人云:“果尔,当尽以担中梅相饷。”刘食其半,佯称便,旋入门。而其弟代之出,食至尽。众莫能辨,遂为所胜。
    意气
    虞啸父为孝武侍中。帝从容谓曰:“卿在阁下,初不闻有献替。”虞家富春近海,误谓帝望其意气,对曰:“天时尚暖,鱼鳖虾蜣未可致。寻当有献。”帝抚掌大笑。
    餽献曰“意气”,二字亦新。
    误食
    王敦初尚主,如厕,见漆箱盛干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遂至食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盘盛澡豆。因倒著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掩口。
    鸡舌香
    桓帝侍中迺存,年老口臭,上出鸡舌香与含之。鸡舌颇小,辛螫不敢咀咽,嫌有过赐毒,归舍辞诀。家人哀泣,莫知其故,求舐其药,出在口香,乃咸嗤笑。
    常春藤
    唐姜抚云:“服太湖常春藤,终南山旱藕,可长生。”玄宗诏使自求之。民间以藤渍酒,多暴死,抚逃去。
    宣和间,王定观好学能诗,少年为殿中监,宠甚渥。一日召入禁中,曰:“朕近得异人制丹砂,服之可以长生。炼治经岁,色如紫金,卿为试之。”定观忻跃拜命,取而服之。才下咽,觉胸中烦躁之甚,俄顷烟从口出。急扶归,已不救。既殓,闻柩中剥啄声,莫测所以。已而,火出其内,顷刻遂成烈焰。屋庐尽焚,延燎十数家方息。异药之误人类如此!
    医误
    金华戴元礼,国初名医,尝被召至南京。见一医家,迎求溢户,酬应不间,戴意必深于术者,注目焉。按方发剂,皆无他异,退而怪之,日往视焉。偶一人求药者既去,追而告之曰:“临煎时下锡一块。”麾之去。戴始大异之,念无以锡入煎剂法,特叩之。答曰:“是古方。”戴求得其书,乃“餳”字耳。戴急为正之。
    误造
    贞元中,给事中郑云逵,与国医王彦伯邻居。尝有萧俛求医,误造郑。郑为诊之,曰:“热风颇甚。”又请药方,郑曰:“药方即不如东家王供奉。”俛既觉失错,惊避趋出。是时京师有乖仪者,必曰“热风”。
    唐临济令李回,娶张氏。张父为庐州长史,告老归,以婿薄其女,往临济辱之。误至全节县,入厅大骂。邑令惊怪,使执而鞭之。困极,乃告以故。令驰报回,回至乃解。
    北齐刘臻位仪同,恍惚多误。有刘讷者亦任仪同,俱为太子学士。臻住城南,讷住城西。臻欲寻访,谓从者曰:“汝知刘仪同家乎?”从者谓臻欲还家,于是引之而去。既叩门,尚末悟,犹谓至讷家,乃大呼曰:“刘仪同可出矣!”其子迎于门,臻惊曰:“汝亦来耶?”子曰:“此是大人家。”于是顾盼久之,乃悟,始叱从者曰:“汝无大意,吾欲造刘讷耳!”
    陈太常
    陈音,字师召,莆田人,有文行,而性恍惚。一日朝回,语从者曰:“今日访某官。”从者不闻,引辔归舍。师召谓至其家矣,升堂周览,曰:“境界全似我家。”又睹壁间画,曰:“我家物,缘何挂此?”既家僮出,叱之曰:“汝何亦来此?”僮曰:“故是家。”师召始悟。
    陈师召检书,得友人招饮帖,忘其昔所藏也,如期往。累茶不退,主人请其来故。曰:“赴君饮耳。”主人讶之,难于致诘,具酒饮罢,方忆去年此日曾邀饮也。
    下次请此等客,只是口邀。
    刑部郎中浙江杨某,字文卿。而山西杨文卿,为户部郎中。一日浙江杨氏招师召饮,而师召造山西杨氏。时文卿尚寝,闻其来,亟起迎之。坐久,师召不见酒肴,乃谓曰:“觞酒豆肉足矣,毋劳盛馔。”文卿愕然,应曰:“诺。”入告家人,使治具。俄而浙江使人至,白以“主翁久候”。师召始悟曰:“乃汝主耶?吾误矣!”一笑而去。
    陈师召尝信宿具馔邀客,早尽忘之,径造其家双陆。将午不申宿约,客反治具留餐。顷之,家人来促上席。师召未审视,疑是别家来招,怒谓之曰:“汝请我主人去,我竟何如!”
    陈师召清旦入朝,误置冠缨于背。及见同僚垂缨,俯视颔下,怪其独无。一人遽持缨而正曰:“公自有缨,但无背后眼耳。”
    李西涯赠诗有“十年犹未识冠缨”之句。
    陈音不事修饰,蓬垢自喜。官四品,夫人鬻得金狮绯袍,不知为武臣服。公亦不察,衣袍肖像。李西涯见之,遽题曰:“观其鬃则齐,观其衣则非。若人也,可信而可疑,使蓬其鬓,更其衣,呜呼庶几!”
    陈音尝考满,误入户部。见入税银者,惊曰:“贿赂公行,至此已极!”
    翁肃
    闽人翁肃守江州,昏耄。代者至,既交割,犹居右偏,代者不校也。罢起转身,复将入州宅。代者揽衣止之,曰:“这个使不得!”
    犯胡讳
    石勒制法甚严,兼讳“胡”尤峻,有醉胡乘马,突入府门。勒大怒,谓门吏冯翥曰:“向驰马入门,为是何人,而故纵之!”翥惶遽忘讳,对曰:“向有醉胡乘马驰入,甚呵止之而不可,所谓互乡难与言,非小臣所能制。”勒笑曰:“胡正自难与言。”恕而不罪。
    樊坦性廉,而疏朴多误。由参军擢章武内史,入辞勒。勒见坦衣敝,大惊曰:“贫何至此?”坦对曰:“顷遭羯胡无道,资财荡尽,是以穷敝。”勒笑曰:“羯贼乃尔大胆!孤当相偿耳。”坦大惧。勒曰:“孤律自防俗士,不关卿辈。”乃厚赐之。
    犯名
    元绛,字厚之,知福州日,有吏白事。公曰:“如何行遣?”吏对曰:“合依原降指挥。”公曰:“元绛未尝指挥。”吏悚而退。
    仆射韩皋病疮。医人傅药不濡,曰:“天寒膏硬耳。”皋笑曰:“韩皋实是硬。”
    按:皋字仲闻,貌类父滉,既孤,不复视镜。真硬汉也!
    杨诚斋,名万里。为监司时,巡历至一郡。郡守张宴,有官妓叶少歌《贺新郎》词送酒,其中有“万里云帆何时到”。诚斋遽曰:“万里昨日到。”太守大惭,即监系官妓。
    一日触三人
    唐郗昂与韦陟交善,因话国朝宰相谁最无德。昂误对曰:“韦安石也!”寻自觉,惊走。路逢吉温,温问:“何故仓惶如此?”答曰:“适与韦尚书话国朝宰相最无德者,本欲言吉琐,误言韦安石。”既言,又鞭马而走。抵房相琯之第,执手慰问,复舍琐以房融为对。言讫大惭,趋出。昂有时称,忽一日而犯三人,举朝嗟叹,唯韦陟遂与绝交。出《国史补》。
    姓误
    何敬容在选日,客有姓吉者诣之。敬容问曰:“卿与丙吉远近?”答曰:“如明公之与萧何。”
    语误
    元帝皇子生,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帝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耶?”
    刘髦二子俱登进士。长子妇入京,公送登舟,以手援之。郡守见而笑。公曰:“府公笑我乎?若跌入水,尤可笑也!”次妇入京,公时卧疾,呼之床前,曰:“老年头风,可买一帕寄回。”明旦登程,诸亲毕会,忽呼子妇曰:“毋忘昨夜枕上之嘱。”众骇然,问其故,乃始抚掌。
    五字皆错
    渊明《读<山海经>》诗曰:“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有作渊明诗跋尾者,谓“形夭无千岁”,莫晓其意。后读《山海经》云:“刑天,兽名,好衔干戚而舞。”乃知五字皆错。
    《酉阳杂俎》云:天山有神,名刑天。黄帝时,与帝争神。帝断其首。乃曰:“吾以乳为目,脐为口。”操干戚而舞不止。
    曹元宠《题村学堂图》云:“此老方扪虱,众雏争附火。想当训诲间,都都平丈我。”昔有宿儒过村学中,闻其训“都都平丈我”,知其讹也,校正之。学童皆骇散。时人为之语曰:“都都平丈我,学生满堂坐。郁郁乎文哉,学生都不来。”
    瞎字不识
    臧武仲,名纥,音切为“瞎”,而世多误呼为“乞”。萧颖士闻人误呼,因曰:“汝纥字也不识。”后人遂误以为“瞎字也不识”。
    《放生池记》
    高文虎作《西河放生池记》,有“鸟兽鱼鳖咸若”,本夏事,引为商事。太学诸生为谑词哂其误。陈晦行草制,以“舜卜禹用昆命元龟”字,有倪侍郎驳之。陈疏辩“古今命相,多用此语”。擢陈台端,倪罢去。时嘲云:“舍人旧错夏商鳖,御史新争舜禹龟。”
    射策误
    宋制科题,有“尧舜禹汤所举如何”,乃汉时宫中谒者赵尧举春,李舜举夏,倪汤举秋,贡禹举冬,各职天子所服也。又“汤周福祚”,乃张汤、杜周也。当时士子以唐、虞、三代为对,遂无一人合者。
    近时文宗出论题,有“孔子不知孟子之事”,合场茫然不知。乃《论语》“陈司败章”圈外注也。苏紫溪先生视学浙中,有知人之鉴,而出题险僻。如“一至一,二至二,三句三圣人,四句四孔子”。场中多有搁笔而出者。
    科场中进士程文,多可笑者。治平中,国学试策,问“体貌大臣”。进士策对曰:“若文相公、富相公,皆大臣之有体者,若冯当世、沈文通,皆大臣之有貌者。”意谓文、富丰硕,冯、沈美少也。刘厚甫遂目沈、冯为“有貌大臣”。
    诗鬼正误
    虞文靖在宜黄时,尝倚楼吟诗,有“五更鼓角吹残雪”之句。忽隔溪一童揖而言曰:“角可吹,鼓不可吹。”亟命召之,已失所在。盖诗鬼也。
    高塘
    濠州西有高塘馆,附近淮水。御史阎敬爱宿此馆,题诗曰:“借问襄王安在哉,山川此地胜阳台。今朝寓宿高唐馆,神女何曾入梦来?”轺轩来往,莫不吟讽言佳。有李和风者至,又题诗曰:“高唐不是这高塘,淮畔江南各一方。若向此中求荐枕,参差笑杀楚襄王。”读者莫不解颜。
    《草诀百韵歌》
    有云《草诀百韵歌》乃右军所作。杨用修戏曰;“字莫高于羲之,得羲之自作《草韵》奇矣。更得子美《诗学大成》,孔子《四书活套》,足称三绝。”
    吏牒
    《祝氏猥谈》云:一大将乞翰林某诗,专令一吏候之,免其他役。吏始甚德之。既逾改火,吏不胜躁,具牒呈其将,言:“蒙委领某翰林文字,为渠展转支延,已及半载,显是本官不能作诗,虚词诳脱。”
    马疑司马
    绍圣间,马从一监南京排岸司。适漕使至,随众迎谒。漕一见,即怒叱之曰:“闻汝不职,未欲按汝,尚敢来见耶?”从一惶恐,自陈“湖湘人,迎亲就禄”,求哀不已。漕察其语,南音也,乃稍霁威,曰:“湖南亦有司马氏耶?”从一答曰:“某姓马,监排岸司耳。”漕乃微笑曰:“然则勉力职事可也。”初盖认为温公族人,故欲害之。自此从一刺谒,削去“司”字。
    王彦辅《麈史》乖谬二事
    京西宪按行至一邑,辱县尉张伯豪,斥使下骑而步,且行且数其不才。既入传舍,有虞侯白言:“提刑适骂官员,乃陶中丞女婿。”宪矍然曰:“何不早告我!”亟召尉,与之坐。茶罢,乃曰:“闻君有才,适来聊相沮。君词色俱不变,前途岂易量耶!”即命书吏立发荐章与之。
    某路宪至一郡,因料兵,见护戎年高,谓守倅曰:“护戎老不任事,何可容也?”守、倅并默然。戎抗声曰:“我本不欲来,为小儿辈所强,今果受辱!”宪问:“小儿谓谁?”曰:“外甥章得象也。”盖是时方为宰相。宪曰:“虽年高,顾精神不减,不知服何药?”戎曰:“素无服饵。”宪又曰:“好个健老儿!”惠酒而去。
    语云“朝里无人莫做官”,只为有此辈花脸。
    误笞
    许诫言为琅琊太守,有囚缢死狱中,乃执去年修狱吏典鞭之。典曰:“小人职修狱,狴牢破坏当笞,今贼乃自缢也。”诫言怒曰:“汝胥吏,又典狱,举动自合笞耳!”
    虽误,却是快语。
    误黥
    陈东官苏州时,因断流罪,命黥其面,有“特刺配”字。黥毕,幕中相与白曰:“凡言‘特’者,罪不至是,而出于朝廷一时之旨,非有司所得行。”东即以“特刺”改“准条”,再黥之。后有荐其才于政府者,曰:“得非人面上起草稿者乎?”
    译误
    元时,达鲁花赤为政,不通汉语,动辄询译者。江南有僧,田为豪家所侵,投牒讼之。豪厚赂译。既入,达鲁花赤问:“僧讼何事?”译曰:“僧言天旱,欲自焚以求雨耳。”达鲁花赤大称赞,命持牒上。译业别为一牒,即易之以进;览毕,判可。僧不知也,出门,则豪已积薪通衢,数十人舁僧畀火中焚之。
    胡元闰位,天地反覆,即此一事可见耳。
    防误得误
    桓温将举殷浩为尚书令,先致书闻浩。浩欣然答书,虑有谬误,开闭数四,竟达空函。
    不误为误
    后唐刘夫人,少因兵乱,与父相失。及贵宠,其父刘山叟负药囊诣宫门,请见。时诸嫔御争以门第相尚,后恐为己辱,即曰:“妾离家时,父已亡殁,安得有是?”要命驱出杖之。帝尝于宫中敝服携篚,装刘山臾寻女以为戏笑。
    闽中一娼,色且衰,求嫁不遂,乃决之术士。云:“年至六十,当享富贵之养。”娼以为不然。后数年,闽人有子从幼为阉人者,闻其母尚存,遣人求得之,馆于外第。翌日出拜,见其貌鄙陋,耻之,不拜而去,语左右曰:“此非吾母,当更求之也。”左右窥其意,至闽求美仪观者,乃得老娼以归。至则相向恸哭,日隆奉养,阅十数年而殁。
    贫父受杖,肥娼受养。颠之倒之,势利榜样。
    不误反误
    有一狠子,生平多逆父旨。父临死,嘱曰:“必葬我水中!”冀其逆命得葬土中,至是狠子曰:“生平逆父命,今死,不敢违旨也。”乃筑沙潭水心以葬。
    误而不误
    隆庆时,绍兴岑郡侯有姬方娠。一人偶冲道,缚至府,问曰:“汝何业?”曰:“卖卜。”岑曰:“我夫人有娠,弄璋乎?弄瓦乎?”其人不识所谓,漫应曰:“璋也弄,瓦也弄。”怒而责之。未几,果双生一子一女。卜者名大著。
    吴下管生,失一小青衣,问占于柳华岳,得“剥床以肤”爻。柳素昧文理,连味“以肤”二字,忽曰:“汝有姨夫乎,试往其家索之,可得也。”管如其言,果获之。柳名益起。
    一书生礼奎神甚虔,同侪戏之,以经书文七首置神座下。书生得之,喜曰:“神赐也!”稽首受而读之。及试命题,一如所读,竟登第。
    不伏误
    陈彭年摄太常,导驾误行黄道。有司止之。彭年正色回顾曰:“自有典故!”礼曹畏其该洽,不敢诘。
    天顺间,钱塘张锡作文极捷,而事多杜撰。有问者,则高声应曰:“出《太平广记》。”以其帙多难卒辨也。类此。
    误福
    毕士安作相,有婿皇甫泌放纵,累戒不悛。毕欲面奏之,甫启口云“臣婿皇甫泌”,即值边有警报,不终其说。越数日,又言,值上内逼,遽起遥语曰:“卿累言,朕已知之矣。”俄降旨超转一资,毕竟不敢自明。李吉甫恶吴武陵,欲阻其进。知贡举官怀榜至,未接,先问:“吴武陵及第否?”忽有中使宣敕至。主司恐是旧知,榜尚在怀,即添注武陵姓名,中使去,呈李。李曰:“此人至粗,何以及第?”然名已上榜,无可奈何矣。二事正相类。
    怯误为勇
    张亮过建安城下,壁垒未固,高丽兵奄至。亮素怯,踞胡床直视不能言。将士见之,疑以为勇,相与奋击。败敌,还报亮。亮犹股栗未宁。
    父僧误
    京师有少尼与一男子情好,欲长留之,不得,乃醉而髡其首,以弟子畜之。后其妻踪迹至寺,得夫以归。夫深自渐悔,且嘱妻;“勿泄,俟吾发长。”时其子商于外,妇每怪姑倍食,又数闻人音,穴壁窥之,正见姑与一僧同卧,忿恚,具白其子。子大怒,取刀入室,抚两人首,其一僧也,即奋刃断僧首。母觉而止之,不及,告以故。子验其首乃大悔。有司谓“虽非弑逆,然母奸不应子杀。”遂坐死。
    婆奸媳
    万历辛卯间,阊门外有父子同居者。子商于外,妇事舅姑极柔婉,妪遂疑翁与妇通,乃夜取翁衣帽自饰,潜入妇寝所,试抱持之。妇不得脱,怒甚,以手指毁其面。妪负痛,始去,明旦托病不起。妇潜归父母家,诉之。父往察,翁面无损,归让其女不实。女恚,竟自经。父讼于官,翁亦无以自明。邻里称妪面有伤痕,执妪鞫之,事乃白。时吴中喧传为“婆奸媳”。
    罗长官
    万历丙戌间,京师有佣工之妇,先与卫军罗姓者交密,呼为“罗长官”,后以隙绝。妇久旷欲动,乃择胡(旧版作葫)萝卜润之,每寝,执以自娱,快意处亟呼萝卜为“罗长官”。邻人闻之,以为罗君复修好矣。邻有恶少年,素垂涎于妇,调之不从,恨焉。适佣工夜归,与妇寝。恶少不知也,意其独宿,故无声,挟利刀潜入,将迫之。扪枕得双头,误认为罗,怒甚,连斫之而去。事既上,有司不能决。邻人曰:“前此每夜其妇必呼其旧好之罗长官。然但闻声,未见其人也。”官以罗妒奸杀人,当重辟。罗极称冤,竟不白。恶少归,嗟叹不已。妻叩之,备述其故。妻亦与一人有私,其所私者,正避匿床下,计欲杀恶少而取其妻,乃以所闻语鸣官。恶少竟得罪,而罗长官乃释。
    误哭
    今春,吾苏北教场演武。故事:铳手三人,试三铳,铳不响,有罚。第二铳偶走药,火喷面黑,其人诣河头洗涤。而第三铳药线甚迟,铳手俱责,以口吹之,铳忽发,破头而死。而第二人之妇,初时闻其夫为铳伤,仓惶来视,即见死尸横地,以为夫也,便大哭。第三人之妇亦来同看,反以好言解,俄而第二人至,二妇俱骇,询之,知其详,于是第三人之妇放声举哀,而前妇收泪,转为解慰焉。
    讹言
    至元丁丑六月,民间谣言朝廷将采童男女以授鞑靼为奴婢,且俾父母护送交割。自中原至江南,人家男女年十二、三以上,便为婚嫁,扰扰十余日方息。吴僧柏子庭有诗戏之,曰:“一封丹诏未为真,三杯淡酒便成亲。夜来明月楼头望,唯有嫦娥不嫁人。”隆庆戊辰,有私阉人者,名张朝,假传奉旨来浙直选宫女。一时惊婚者众,舆人、厨人无从顾觅,亦如至元故事。有人改子庭诗云:“抵关内使未为真,何必三杯便做亲?夜来明月楼头望,吓得姮娥要嫁人。”又讹言并选寡妇伴送入京。于是孀居无老少,皆从人,有守制数十年,不得已,亦再适。又有人为诗曰:“大男小女不须愁,富贵贫穷错对头。堪笑一班贞节妇,也随飞诏去风流。”
    蝎虎冤
    守宫与蜥蜴二种。守宫即蝎虎,常悬壁。蜥蜴毒甚于蛇,又名“蛇医”,俗言与龙为亲家,故能致雨。古法用蜥蜴数十,置水瓮中,数十儿持柳枝咒曰:“蜥蜴蜥蜴,兴云吐雾,降雨滂沱,放汝归去。”宋熙宁中,求雨时觅蜥蜴,不能尽得,以蝎虎代之,入水即死。小儿更咒曰:“冤苦冤苦,我是蝎虎。似尔昏沉,怎得甘雨!”
    国初,大江之岸尝崩,人言下有猪婆龙。对者恐犯国姓,只言下有鼋。太祖恶与“元”同音,令捕殆尽。物之称冤者,岂独壁虎哉?
    马冤
    舞马已散在人间,禄山尝睹其舞而心爱之,自是因以数匹卖于范阳。其后转为田承嗣所得,不之知也,杂战马中,置之外栈。忽一日,军中享士,乐作,马舞不能已。厮养皆谓其为妖,操箠击之。马谓其舞不中节,愈加抑扬顿挫。厩吏遽以马怪白之,箠至死。时人亦有知其舞马者,以暴故,终不敢言。


用手机扫一下二维码,在手机上阅读或分享到微信朋友圈

图书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