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十四回 叱燕咤莺粉黛争颜色 化云幻鹤羽士显神通
-
却说那知县说起严嵩的家事异常地熟谙,还把淫筹分别出颜色来。王僧缘却不曾知道底细的,还当做了女子的手帕。如今被那知县说穿了,倒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了,连连把那幅方巾摔在地上。这时有个同僚刘通判的,便笑着问那知县道:“严家的闺闼,你何以晓得这样的细?”这句话转把那知县问住了,半晌回答不出,过了一会,就借着更衣告便,竟自逃席走了。那知县走后,刘通判笑着对同僚们说道:“你们可知那知县的历史么?”众人都说不知。刘通判笑道:“他说起严世蕃来似数家珍一般,原来他是严嵩的同乡人分宜,自严嵩进京,那知县便投在严氏的门下,充一名小厮,为人却十分勤俭,很得严老儿的欢心。他从十三四岁跟严氏到现在,于严氏家里的事,当然一目了然了。到了去年,他就哀求世蕃,要些差使做。 世蕃因他是不识字的,没有过高的职司可做,在今岁的春间,才委他做了本处的知县。“众同僚听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刘通判也叹道:“人情有了势力就好做事,像这样的一个家奴,也配做百姓的父母了。我们读书人,不是只好去气死么?” 说着就散了席,众同僚也各自回去不提。
再说世宗帝自陈皇后堕胎死后,继立了张氏,但是六宫粉黛从此便无人受娠了,世宗已是三十岁的人了,对于这宗桃上,常常系念着。他巴不得妃子皇后们生下一男半女来,聊慰眼前的寂寞。可是天下的事,越是希望得切,越觉得办不到。看看过了一年,宫中的嫔妃仍没一个怀孕的。世宗帝心里懊闷不过,便暗中嘱那心腹内监怀安,去探访诞子的方药。 那个怀安本是个市井无赖出身,因嗜赌如命,把家产荡得精光。看看有些过不下去了,就发愤入京,投做了阉寺。这时奉了上命去求异方,他就和莲花庵的道士去商量。那道士便举荐他的同道,叫做邵元节的,说元节有呼风唤雨的本领,令他设坛求嗣,是百发百中的。只是不在京中,现居太华山麓,须得有上谕前去,他才肯下山。怀安听了,忙来回禀世宗。这位世宗皇帝,所相信的是道士。见怀安说有道土能够求嗣,不觉眉飞色舞高兴起来。便亲自下谕,晋邵元节为道一真人,赐黄金千两,着速即来京求嗣。并委怀安做了钦使,赍了圣旨前往太华山敦请,这且按下。 那时世宗又听了张璁的话,谓宫中宜多置嫔妃,以求早生太子。世宗传谕:民间选择秀女,献进宫中选为侍嫔。这首上谕下去,各处地方官忙得屁滚尿流,直闹得乌烟瘴气,乱了一天星斗,还是小百姓的晦气。不多几时,外郡纷纷进献秀女,绣车络绎道上。脂粉红颜满载车中,沿途相望,真是好看极了!
都下每天闹着看秀女,凡外郡的车辆进城,看的人便拥挤道上,都嚷着:“看秀女!看秀女!”那位世宗皇帝终日忙着点秀女。 内外宫监也为了秀女弄得手忙脚乱,把外来的秀女接进来,等世宗帝选过了,内监又忙着送出去。选中的留在宫中,选不中的退还地方官,令仍然送归民家。
这样地鸟乱了三个多月,多处的秀女统已献齐了。世宗帝临翠华轩,把选中的秀女又重行选择一遍。三百六十名秀女中,只选得一十六名,一面交给检验处,将这一十六名秀女一一检验过了,可以充得嫔人的只有九名。余下的三百五十一名,悉把来分发各宫,充做官侍。世宗拿合格的九名,尽行纳做嫔人。
那九名是:郑淑芬、王秀娥、阎兰芳、韦月侣、沈佩珍、卢兰香、沈碧霞、杜雅娘、仇翠英,这九位嫔人,一个个出落得月貌花容,非常地娇艳。内中的杜嫔人,更生得落雁沉鱼、羞花闭月。还有那卢嫔人,也一般地冶艳无双。世宗帝对于杜、卢两嫔人,比较别个侍嫔格外来得宠幸。他如郑嫔人、王嫔人、阎嫔人、韦嫔人、沈嫔人、沈嫔人、仇嫔人等,世宗难得临幸一两次。一个月中,杜嫔人召幸至二十次,卢嫔人四五次,挨到仇嫔人等,一个月中还不到一次,有时一次也不会召幸。
宫闱的规例虽严,这争夕拈酸的风习,帝王家的嫔妃和百姓家的妻妾是没有两样的。况且女子们的性情,狭窄妒忌是天生成的。一样是个嫔人,杜嫔人何以这般得宠,韦嫔人等怎么如此冷淡呢?这样一天天下去,不得召幸的嫔人,自然要由恨生妒,由妒而怨,大家就要慢慢地暗斗起来了。
讲到韦嫔人、沈嫔人佩珍、沈嫔人碧霞、王嫔人、郑嫔人、仇嫔人、阎嫔人,这七位嫔人里面,学问要推韦嫔人,聪敏伶俐要算王嫔人,奸恶狠毒要算沈嫔人佩珍,乖觉是阎嫔人,郑嫔人最是忠厚,仇嫔人极其和蔼,沈嫔人最是呆笨沈嫔人指碧霞。七个嫔人中,性情行为各别,容貌却是仿佛的。
可是做人,总是聪敏伶俐的占先一点,乖觉的也还不吃亏。王嫔人虽不十分宠幸,但恃着她的聪敏,想出许多妆饰的花样儿来,打扮得和天仙似的。俗言说得好,三分容貌七分妆,王嫔人本来算不得丑恶的,再加她善于修饰,真觉得玉立亭亭,临风翩翩了。
一天世宗帝驾游西苑,九位嫔人都侍候着,那位王嫔人立在众人当中,自和别人不同。世宗帝定睛细看,只见她艳光照人,妩媚可爱,不由得心上一动,便伸手拉住王嫔人的玉臂,细细地打量一下,愈看愈觉可爱,赐王嫔人坐了,世宗帝就和她同饮起来。嫔人见皇帝,无论她是怎么样宠幸,皇帝不赐坐,嫔人是不敢坐的。
所以世宗帝叫王嫔人坐了,最得宠的杜嫔人和卢嫔人倒在一边侍立着。还有沈嫔人等,更较杜嫔人立得远了。最是可恼的,是世宗帝命沈嫔人佩珍斟酒,沈嫔人斟过了世宗帝的酒,不能不给王嫔人斟酒,王嫔人虽低低谦逊一句,在沈嫔人的心上已老大的不高兴了。
想同一是个嫔人,为什么一个饮酒,一个和侍女般的在旁给她斟酒呢?这是谁也咽不下的。当时是世宗帝的旨意,不好违忤的,任你沈嫔人怎样的刁钻,也有些倔强不来,只得硬着头皮勉强去做。这天的晚上,世宗帝就着王嫔人侍寝。自后这位王嫔人也渐渐地得宠了。还有那个乖觉的阎嫔人,因她能侍世宗帝的喜怒,深得世宗帝的欢心,还常常称赞阎嫔人的为人伶俐。这样一来,那个阎嫔人也跳出龙门了。
于是杜嫔人、卢嫔人、王嫔人、阎嫔人四个人一样得宠,可算得是并驾齐驱了。
这四位嫔人暗地里又争妍斗胜,各显出狐媚的手段来笼络那个世宗皇帝。只有那两个沈嫔人和韦嫔人、郑嫔人、仇嫔人这五位嫔人始终爬不上去,心里怎么不愤恨呢?
尤其是那个沈嫔人佩珍,在背地里不时地怨骂,结果施出她狠鸷的心计来,弄得最宠幸的杜、卢、王、阎四位嫔人互相猜忌,大家在世宗面前互相攻击,几乎两败俱伤。你想沈嫔人的为人厉害不厉害。
杜、卢、王、阎四位嫔人暗斗的开端,是卢嫔人首先失败,在世宗帝讽经的当儿,匿笑了一声,触怒世宗,就把卢嫔人贬入冷宫。第二个是阎嫔人,过不上一年,诞下一个太子,赐名载基,世宗帝倒十分欢喜,阎嫔人的宠幸几驾杜嫔人之上。谁知她没福消受,满月后载基一病死了,世宗帝心上一气,将阎嫔人立时幽禁。杜嫔人也险些儿被王嫔人倾轧出宫,幸得她的肚子争气,忽然生下一个太子来,世宗帝又高兴得了不得。接连王嫔人也生了一个皇子。杜嫔人生的赐名载厚,王嫔人生的赐名载壑。在冷宫中的卢嫔人也生了一个皇子,赐名载玺。世宗帝接连生了三个儿子,这快乐是可想而知。
当时还亲自抱了三个皇子,去祭告太庙。到了弥月的那天,把三个皇子的日期定在一起,朝中大小臣工纷纷上章庆贺,外郡官吏都来献呈礼物。要算浙江抚台进的那座长命百岁龛最是讲究了。那座神龛是金丝盘绕成的,龛中一个南级仙翁像系珍珠缀出的,两旁福禄两位星官,福星拿着如意,禄星捧了寿桃。
龛下有个小小的机栝,只要把手指儿微微的一捺,龛门自会开了,走出福禄两星。一个将如意一摇,变成了一座小亭。亭中一只白鹿,衔了一朵灵芝,名唤灵芝献瑞。那禄星的蟠桃也化开了,变成一株梧桐。桐树上栖着凤凰,树下伏了一只麒麟,名叫麟风呈样。到了最后,南极仙翁出来了,手里的一根龙头杖儿,只略略地一挥,变成了一幅黄缎的匾儿。匾上大书“长命百岁”四个金字。这时机捩也止住了,须得再拨一下,才得恢复原状。世宗帝看了,很叹他造得精工,便把这样玩意儿赐与皇子载厚。世宗帝所最喜欢的是载厚,爱屋及乌,那位杜嫔人依赖着这个聪敏伶俐的皇子,由嫔人一跃而为贵妃了。
那时内监怀安,往太华山去请道人邵元节。待到得太华山,邵元节已往四川峨嵋山去了。于是又赶到那峨嵋山,适邵元节又往泰山去了。怀安又赶到泰山仍逢不到邵元节,再行一行探,方知他往江西龙虎山,拜会张天师去了。怀安没法,重又赶往江西,才得和邵元节见面。呈上聘金,开读了圣旨。邵元节回说:“一时没得空闲,须三个月之后,方能一同赴京。”怀安没奈何,只得耐着性儿,在江西等了三个月,始得与邵元节登程。这一路上,怀安借着奉旨的名儿到处索诈,地方官吏被他弄到叫苦连天。
他经过临清时,硬责地方官吏供应。其时临清的知县海瑞别号刚峰,为人刚愎倔强,做官却很是清廉。他自到任临清,已做了三年多的官了,依旧是两袖清风,一副琴剑而已。这时他闻得怀安太监经过,勉强带了个差役出城去迎接。那怀安偕着邵元节,沿途是作威作福惯了。差不多的府郡县邑,听得怀安是皇帝亲信的内侍,又是奉旨的钦使,谁不想巴结他一下。
凡一切的供应铺张,务求奢华,以博取怀安的欢心。所以把个怀安奉承得趾高气扬,几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所经的州县,那些知府县尹除了挖自己的腰包竭力供应之外,至少要送他一千和八百。 怀安的行车上,后面累累的,都是金珠宝物,数十车接连着行走。引得一班绿林中人一个个涎垂三尺。但怀安到一个去处,地方官总是派兵护送出境的。到了邻县,自有该县的地方官派了亲兵来接。宵小没有空隙可乘,只好望洋兴叹。谁知到了临清,不是县尹饬人来接,怀安心上很是诧异。那邻县护送的兵士,见已出了自己的境界,照例辞了怀安自回。怀安眼巴巴地望着临清县有人来迎,走了半晌,鬼也没有半个。怀安不觉大怒道:“这瘟知县难道聋了耳朵瞎了眼的么?为什么还不来接咱?”说罢回顾从人道:“你们给咱把那个瘟知县抓来,等咱来发落!” 从人领命,正要回身去临清县署狐假虎威地发作一会,遥见远远的两个敝衣破履,和乞丐般的乡民从大路上一步一蹶地走来。看看走近,怀安大声问道:“你那两个花子,可知本县的知县在什么地方?”那两个当中,一个面色白皙略有微须的人拱手说道:“卑职就是本县的县尹。得知张公公怀恩姓张驾临,特来迎接。”怀安听了,不觉呆了半晌,才高声喝道:“你这厮穷形极相的,这样闒茸的人,也配做得父母官么?”
那人正色说道:“为吏只要廉洁爱民,岂在相貌的好坏?”怀安被他一句话塞住,弄得开不出口,怔了好半息,又喝问道:“你既是本处的父母官,为什么装得这般穷乏,连做官的威仪都没了。你自己看看,可像个什么样儿。”那人笑道:“本县连年荒歉,百姓贫苦得了不得,知县为人民的父母,应该要与人民同尝甘苦的。况卑职生性是不愿剥削小民的,只有拿自己官俸去赒济小民,怎么不要穷呢!”
怀安听了,也拿他没法想,便问:“你叫什么名儿?”那知县应道:“卑职就是海瑞。”
怀安猛然地记起海瑞的名儿。一路上听人道起,他是个清廉官儿,也算得是个强项县令。知道今天到了这里,只好认了晦气,看他那个样子,是敲不出什么油水的了。于是垂头丧气地,和邵元节两人一同跳下马来,跟着那知县海瑞到了馆驿。
但见驿中也没有驿卒,只一个老妇,一个少女在那里当差。
怀安便问海瑞,为什么不用男仆?海瑞笑道:“那些仆人嫌这里穷不过,做不到几天已自潜逃走了。卑职不得已,令老妻和女儿暂来此处侍候公公。”怀安见说,方知这驿中的老妇少女还是知县的太太小姐哩。及至走进馆驿里面,见一张破桌,四五只有底没背的竹椅儿,两张半新不旧的卧榻,榻上各置着一床粗布的被儿。怀安看了,一味地摇头。过了一会,海知县供上午餐来,却是黄虀淡饭,非常地草率。
怀安在平日间穿的绮罗,吃的肉食,似这般的粗茶淡饭,他哪里能够下咽。还是邵元节,算勉强吃了一些。到了晚上、夜晚也是一样的。海知县又亲自掌上一盏半明不灭的气死风油灯来。
怀安到了这时,好似张天师被鬼迷,有法没用处了。这一夜冷清清的,在破窑似的馆驿里面,寒风飒飒,村外的犬吠狺狺,野树上的鸮声恶恶,那种凄凉的景况真是生平所未经的。 又睡在这粗布被上,不盖不冷,盖了实在有些难受。把个穷奢极欲的怀安弄得翻来覆去的,一夜哪里睡得着。好容易听得远远的鸡声三唱,天渐渐地破晓了。怀安似坐了一夜牢狱,巴不得天色早明。忙忙地起身,胡乱梳洗好了,和邵元节两人带了从人,匆匆地赶往别处去了。
怀安离了临清,刚出得临邑的境界,走不上半里多路,忽然地一声喊起,十九个大汉驰马飞来,不问皂白,把怀安载着的金银珠宝拥了便走。从人要想上去争夺,被一个大汉挺刀搠翻了三四个,余下的就不敢上前了。怀安见遇了暴客,性命要紧,便弃了所有的东西空身逃走。狂奔了一程,邵元节也追上来,看到后面,不见强盗赶来,大家才把心放下。不一刻,从人等也齐集了,受伤的三四人及索诈来的金珠一样也没了,并车辆也被强盗抢了去。怀安这时的懊恼,比宿临清的时候更要加上几倍。但是强盗的事,他们是不畏王法的,任你怀安怎样的威风也拿他们没法的。
只得兼程赶往邻县,前去报失。那知县虽竭力地替他去查缉,一县的差役忙得一天星斗,仍是毫无影踪。怀安限定他们一个月破案,到了期上,休说是强盗了,竟然连小窃也不曾捉着半个的。算晦气了两个差役,把两股几乎打烂了。怀安等得不耐烦了,便择日起身走路。那知县虽然巴结怀安,无如捉不到强盗,也是没奈何的事。
只好等怀安临行的时候,拼拼凑凑地送了他三千两。在那知县已挣出一身大汗,怀安却连正眼都不觑一觑。他以为多也失去了,这点儿自然不放在心上了。不过怀安自经过这次巨创,把那个海瑞恨得牙痒痒的。他恨的是海瑞不派从人护送,以致多日的收罗亡于一旦。
当下怀安一路进京,他搜刮和剥削兼施,手段愈弄愈凶,务要把失去的金珠依旧搜刮转来。这样游游宴宴地到京,果然满载而归。那时已冬末春初,又是一年了。
总计怀安去请邵元节,足足一个半年头,才把邵元节请到。
于是领了邵元节觐世宗帝。将路上寻觅的经过细细地述了一遍。好在世宗帝的几位嫔妃已生了太子,无须邵元节求嗣了。
元节见了世宗帝,礼毕,世宗帝问过了姓名,看那邵元节道骨仙风,与平常的道土不同,就问他长生的方法。邵元节说是寡欲清心。世宗帝很嘉许他这个意思,就把邵元节留在宫中,替他建起一道真人宫来。又在内宫特地筑了一座醮坛,邵元节天天登坛祈祷,世宗帝亲自叩头礼拜。只见得香烟缥缈中常有一只仙鹤,翱舞烟雾中,护住那个炉鼎。世宗看了,暗暗称奇,由是越发信任邵元节了。世宗帝因一心求那生长生方儿,日间听政回宫,就来坛上行礼。晚上只宿在坛下,什么杜贵妃、王嫔人等,好久没有召幸了。
一天世宗帝和邵元节谈禅,直到三更多天方回坛下安寝。
其时经过那个坛台的左侧,叫做青龙门,见有三四个少女在那里打着秋千玩耍。
世宗帝也看得她们好玩不过,呆呆地立在青龙门边,一声不则地瞧着。那几个少女你推我拥地闹了一会儿,就中一个十五六岁的才攀上秋千,只甩得两下,秋千的绳儿忽然断下来,把那少女直抛出丈把来远,恰好撞在世宗帝的身上。
世宗帝怕她闪痛了,慌忙伸手把她扶住。那少女直笑得前仰后俯,莺莺呖呖地,一时立不起身来,蓦然回过她的粉脸,见是世宗帝立在她旁边,不由地吓得花容失声,低了头花枝招展也似地跪了下去。
世宗帝一面把她扶起来,细看那少女,一张娇小的脸儿,觉得她很是娇憨可爱。 世宗帝忍不住心里微微的一动,牵着那少女纤纤的玉腕,到了坛下的禅室里,就在雕牙床前捺她并肩坐了。世宗帝一头搂着她的酥胸,笑嘻嘻地问道:“你唤什么名儿?进宫几年了?”那少女似惊似喜地红着脸儿答道:“民女叫萍儿,青柳人,那年和杜娘娘杜雅娘一块儿选进宫来的。”世宗帝想了想,却又记不起来。因又笑说道:“你可有姐妹兄弟?家中还有父母没有?”萍儿低低地答道:“民女是自小没父亲的,家里很清贫。这次选秀女,被县令钱如山强行指派的。母亲只生了民女一个,心上很是舍不得,又没银两去孝敬县令,母女两个只好生生地分离了。似隔壁陈家五小姐的,他们有钱去贿那县令,便好设法不致被选了。”萍儿说时,不禁想起她的老母来,眼圈儿一红,扑簌簌地流下泪来。
世宗帝一面从袖中掏出罗巾替萍儿拭泪,口里安慰她道:“你不必伤心,将来朕也封你做个嫔人,你想可好么?”说着故意把脸儿似笑非笑地,瞪着两只眼睛,一眨一眨地对着她。
萍儿本来还是天真烂漫的孩子气,吃世帝这样一逗引,眼泪还挂在眼下,却噗哧地笑出来,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向世宗帝手中抢过罗巾,掩住她半个粉脸,望着世宗的怀里一倒。世宗帝哈哈大笑,萍儿伏在世宗帝的膝上也格格地笑起来。世宗帝趁势将她一抱抱在膝上,俯身去嗅她的粉颊,嗅得萍儿倚身不住,倒在榻上打滚,那香躯被世宗帝捺住了,萍儿动弹不得,只把两只凌波的纤足一上一下的乱颠。世宗帝还伸手到萍儿的怀中去呵她的痒筋。萍儿挨不住痒索性放声大笑。两人在禅室里正在得趣的当儿,不提防禅室门外啪的一响,跳进一样东西来。 世宗帝和萍儿都吃了一惊。不知跳进来的是什么东西,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纤腰一捻翠琴悲离鸾金钩双挽尚玉射飞鸿秋水盈盈,春情如醉,脂香阵阵,意绪缠绵。精致的禅室里充满了洛阳春色,那呖呖的珠喉,发出一种娇憨的笑声来,真似出谷的黄莺,令人听了心醉神荡,情不自禁。
这萍儿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儿,天真未泯,憨态可掬。世宗帝和她闹着玩,引得萍儿笑声吃吃,媚眼带妍,香颦微晕,似有情又似无情的。小女儿家往往有这样的现状。世宗帝正和萍儿打着趣,不防门外跳进一个神头鬼脸的东西来,把萍儿和世宗帝都吓了一跳。只见那怪东西似人非人的,慢慢地走进榻前,往灯光下望去,更觉得十分可怖。萍儿素来胆小如鼠的,这时已吓得往榻上乱躲,将一幅绣被掩住了头脸,索索地发抖。
世宗帝倒还胆大,待那个怪东西走近,便从榻上直跃起来,只飞起一脚,把那怪东西踢了一个斤斗,早哇地哭出来了。世宗很是诧异,忙拿灯去照看时,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人,反披了一件绣服,将罗裙系住两肩,头上套了一个鬼脸,遥望去似巨木的一段。又兼在夜里,突然地和它遇见了,谁也要吓得跳起来咧。世宗帝看了也觉好笑,问:“谁叫你扮得这个样儿?”那小宫人见是世宗帝,慌得她身体打战,含着一泡眼泪答道:“外面的姐姐们听得室中笑得起劲,特地推我进来吓人的。”世宗帝听说,回身向门外瞧看,那些宫女已逃得无影无踪了。原来一班宫女,闻得禅室中格格的笑声,辨出是萍儿和人闹玩。又知道她是胆小的,所以叫小宫人扮了鬼脸来吓她。
及至瞧见世宗帝从榻上跳起来,方知萍儿是和皇帝玩笑,吓得一个个魂不附体,回转身来没命逃向僻处去了。
当下世宗帝也不动怒,只唤那小宫人起身出去,随手把禅室门轻轻地掩上。再看榻上的萍儿,兀是在那里发抖。世宗帝向她肩上微微地拍着说道:“痴儿休要惊慌了,那不是怪物,是宫侍们扮着鬼来吓你的。”萍儿听了,才敢钻出头来,眼对着灯火只是呆呆地发怔。世宗帝晓得她惊魂乍定,尚有余怒,就顺势把萍儿的粉臂一拖,拥在怀里安慰她。过了好一会,萍儿渐渐回复了原状。依旧有说有笑的,显出她一派的天真烂漫来。世宗帝一面和她说笑着,一头替她解去罗襦。
这时的萍儿,又似喜欢,又似惊惧状态,就是有十七八个画师,怕也描写不出来哩。是夜萍儿,便在禅室中侍寝,但她年龄到底还在幼稚,不懂得什么的情趣,只知一味的孩子气。
这一夜在禅室里,一会儿嘻笑,一会儿又啼哭了,似这般地直闹到鸡声乱唱,才算沉静下去。世宗帝很宠爱萍儿,从此命她侍候在禅室里。世宗帝每晚奉经,萍儿就在旁侍立。等世宗帝诵完了经,方携手入寝。那萍儿到了此时,却不似前日的啼哭了,世宗帝也愈加怜爱。又谕总务处,赐给萍儿的母亲黄金二千两,作为养老之费。 一天世宗帝无意中问萍儿道:“你们民间的女儿,为什么听见选秀女时都要害怕?难道将来不去嫁丈夫的么?”萍儿把粉颈一扭道,“充秀女和嫁丈夫差得远咧! 女孩儿们嫁了丈夫,虽说和父母暂时别离,不久就可以见面的。若是做了秀女,一经被选进宫,永世不能与父母相见的了。那么有女儿和没有女儿又有甚分别?所以女儿被官吏选中,做父母的只当那女儿死了,侥幸得到京里选不中,退回来时,好算得是再生了。那时做父母的重得骨肉相逢,像天上掉下一件宝贝来,也没有那样地欢喜。可是选中的人家,眼睁睁地瞧着别人的女儿回来了,自己却消息沉沉,这时的伤感和悲痛,就是心头刲一块肉也没有这般地难受。”世宗帝见说,不由地恻然道:“生离死别,本是人生最伤心的事了。”于是下谕,命总管太监,凡宫中所有的宫侍,在二十岁以上的,一概给资遣回原籍,令其父母自行择配。
这道谕旨下来,阖宫的宫侍欢呼声不绝。由总事太监一一录籍点名,满二十岁的,便列在这遣归的籍中。那些宫妇拔簪抽饵的,纷纷贿那太监,巴不得已名早列籍中。可怜深宫里面,竟有年龄在三四十岁以上的老宫人,半世不见天日了。一朝得到这首恩旨,真连眼泪都几乎笑出来。管事太监录名已毕,共得一百九十二人。 有四十几名还是孝宗朝的老人,都有四十多岁了。世宗帝着将一百九十二名老宫人,每人赏白银三百两,各按籍贯,令该处的地方官查询宫人父母的名姓,即日遣归。
到了遣散宫人那天,车辆络绎道上,那老宫人款段出都,大半是半老徐娘,所谓来时绿鬓青丝,归去已是白发萧萧,当时确有这种景象。她们回到家中,父母多已亡过,忆起和父母分别,今日回来,只剩得一抔荒土,麦饭胡浆欷歔奠吊,凄凉状况,真有不堪回首之叹了。世宗帝既遣散了一百多个老宫人,自然要添进新宫人,于是选秀女的风潮又闹得乌烟瘴气。这一次挑选宫侍,经世宗帝亲自过目,四百五十二人中只选得一百十七人。一个个都丰姿秀丽,美目娇盼。单讲就中一个宫女,是青阳地方人,芳龄还只有十九岁,生得秀靥承颧、眉目如画,一捻纤腰、轻身若燕。世宗帝见她妩媚动人,便把她留在禅室中侍候。
这个青阳人的宫女,姓徐名唤翠琴,为人很是伶俐,尤其是善侍色笑。不过每逢到世宗帝和她说笑时,终愁眉苦脸,不是推托趋避,就是默默地垂泪。世宗帝细察翠琴的形色,知道她一定别有心事,但是盘问她时,再也不肯吐露。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春初。鸟语花香,微风如暖,人们最好的光阴要算是春天了。世宗帝这时除了参禅之外,就是携着杜贵妃、王嫔人等翱游西苑。那个聪敏伶俐的王嫔人采了百花,酿成了一种香酿,世宗帝称她的酒味甘美,特在西苑的涵芳榭里设了一个百花酿会。自王公大臣、后妃嫔人,每人赐三杯百花酿。世宗帝又传谕,大臣各吟百花诗一首,君臣王相唱和。
直饮到日落西山,王公大臣由太监掌上明角灯送出宫门,各自乘轿回去。 世宗帝待大臣们散去,见东方一轮皓月初升,照着大地犹同白昼一样,不觉高兴起来,命嫔妃们侍着,重行洗盏更酌。 这时那个张皇后也在旁侍饮,她见世宗帝闹酒,越喝越起劲了,心里早有几分不悦的了。恰好那个宫女翠琴也侍立在侧,世宗帝命宫侍赐给她一杯百花酿,翠琴谢了赐,才起身把酒喝了。
但她是个不会饮酒的,一杯下肚便脸红桃花,白里显红,红中透白,愈见她娇艳可爱了。世宗帝已微带酒意,忍不住一伸手拖了翠琴的玉臂,抚摩展玩,看了又看,嗅了再嗅,大有恋恋爱不忍释的概况。 张皇后在旁边目睹着世宗帝这样的丑态,心里很是难受,那一缕酸意由丹田中直透脑门,便霍地立起身来,把手里的象箸向桌子上一掷,回身竟自地悻悻走了。 世宗帝是素来刚愎自恃的,又兼在酒后,怎肯任张皇后去使性,当下也勃然大怒道:“你那时不过是个侍嫔,朕册你做了皇后,也没有薄待你,你倒在朕面上来发脾气了。看朕不能废了你么?”说罢,擎起了手中的玉杯,望着张皇后掷去,亏得张皇后走得快一些,还算不曾掷着,只衣裙上的酒汁已稍微有点儿溅着了。张皇后回到宫中,心上越想越气闷,不禁放声大哭起来。这里世宗帝也怒气不息,立命内监取过笔砚来,下了废去张皇后的手谕,盖了玺印,吩咐内侍早期颁示阁臣。
那翠琴怔怔地立在一边,见世宗帝对于皇后尚且这样的暴戾无情,其他的嫔妃可想而知。人说帝王多是弃旧怜新的,一厌恶就弃如敝屣,毫无情义的,这话的确可信的。翠琴呆呆地想着,心里十分胆寒。忽见世宗帝拟好了谕旨,醉醺醺地走过来,一把握着翠琴的手腕,往禅房里便走。两边侍候的太监慌忙掌灯引导。世宗帝不等太监燃灯,已乘着月色走出涵芳榭去了。翠琴见世宗帝酒气直冲,不敢借故推托,致触怒于她。但是芳心之中却必必剥剥地乱缩,正不知世宗帝听得脚步声,回头见四五个内监手里都掌着灯,便叫他们退去,不必来侍候。
太监们领会,就立住脚不走,直等世宗帝去得远了,他们才回身各自散去。 翠琴察觉世宗的举动似有些不妙了,他连侍候的内监出屏去了,这不是明明要翠琴去侍候么?看看到了坛下的禅室面前,世宗帝和翠琴并肩走进禅室,令翠琴闭上了门,就老实不客气地呼她解衣侍寝。翠琴见说,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所怕的是那个话,今天瞧透世宗帝是心怀不善,这一着道儿,或是不能免的,现在果然不出翠琴所料。此刻的翠琴真有点为难了,她要是不领旨,那时违忤了上意,罪名很不小;倘然低首应命,岂不是白璧受玷?思来想去,一时找不出一个两全的法儿来。
翠琴心里和十七八只桶似的上上落落,身体僵也不动。世宗帝上榻,拥着绣被,一迭连声地催促,弄得聪敏伶俐的翠琴,好似船头上跑马走投无路了。 世宗帝见她还是立着挨延,当她女孩儿家怕害羞,故意在那里作态,于是赤体跳下床来,一把拥了翠琴,往那榻上一捺,一手就替翠琴去松钮解襦,差不多要用强了。翠琴万不料这位堂堂的皇帝,竟会做出急色的手段来的。想把身体强起来,两条腿被世宗帝轧住,先已动弹不得,左手又吃世宗帝紧紧地握着,两个转身,上衣已被世宗帝解开,酥胸微袒,露出两个又白又嫩又红润的新剥鸡豆。世宗帝带笑用手去抚摩,觉得温软柔滑、细腻无俦。
世宗帝得了些便宜,又要进一步去解她的小衣了。那时女子的衣服不比现在的满人装束,前襟胸旁都有纽扣儿的。明代的女子,大都衣着斜襟领如僧衣,大领的半衫,下面再系一条长裙,那衣服里面不过缚一条丝带罢了。只要把那丝带解去,上身的衣服就此卸下来了。倘要解那罗裈,可没得这样容易了。
何以呢?因那罗裈的样儿和现代的相仿佛,不过裤儿的外面,更多加上一条短裙。要解裨儿,非把短裙去掉不可。世宗帝是个惯家,自然首先拉去翠琴的短裙,随手要解那裤儿了。这时翠琴着急地了不得,又不敢高声叫嚷。即使你叫喊起来,任你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援的。
值此千钧一发的紧急当儿,翠琴忽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嗔一声,罗裈中蓦地掣出一把锋利的尖刀来,向着世宗帝的喉间刺去。世宗帝眼快,灯影下觉得白光一闪,忙将头避过,颈上已划了一条刀痕,鲜血直流出来。世宗帝颈上觉微有疼痛,用手一摸却是湿腻腻的,灯下瞧出是鲜血,不禁喊了一声:“哎呀!”
这一声喊,恰巧侍卫总管陆炳从坛下巡过,听得世宗帝的喊声,不是无故而发的,好似惊骇地极叫。陆炳是个心细的人,他自前番在火焰中救出世宗帝之后,两脚受了火灼的伤痕,经太医院给他治愈。世宗帝嘉他的忠勇,授为伯爵,又擢他做了侍卫总管兼京营的兵马都督。陆炳既做了侍卫总管,他在每晚的黄昏必亲自进宫,往四下里巡逡一转,叮嘱那些侍卫小心值班,自己暂出宫回都督府。这是陆炳平日的规例,风雨不更的。
这天的夜里,陆炳为了应酬同僚,进宫迟了一点。那也是世宗帝合当有救,所以喊了声“哎呀”,正被陆炳听得。这陆炳是心细的人,他听得声音有异,心里先已疑惑的了,便昂起着脖子,向那禅室的窗洞中来张望。
不张犹可,这一张之下,叫得陆炳魂灵儿飞上了半天。原来他往窗内望进去,见世宗帝精赤了身体,颈上胸前都是鲜血,榻上一个美貌的女子,手里执着明晃晃的一把尖刀,正从床上跳下来,一手似在那里系着衣襟,粉脸上杀气腾腾,一双杏眼瞪着世宗帝,好像要动手的样儿。这时陆炳已知道间不容发了,便大叫—声:“休得有伤圣体!”只尽力一脚,那禅室门被他踢倒下来。世宗帝和翠琴都吃了一惊,乃至见是陆炳,世宗帝忙道:“卿快来救朕!”话犹末了,陆炳已大踏步抢将入来,叉开五指向翠琴抓去。
翠琴瞧见陆炳雄赳赳的那副形状,深恐受辱,就反过尖刀,望自己的喉中便刺。
陆炳怕翠琴一死,没了活口,追究不出主使的人来,怎肯轻轻地放过她呢?说时迟,那时快,翠琴的尖刀才到项前,陆炳急忙扳住她的粉臂。翠琴见不是势头,索性一刀对准了陆炳的头上刺来。陆炳把头一偏,翠琴戳了个空,又兼她用刀太猛,香躯儿和刀一齐直扑过来,刀尖巧巧地刺在陆炳的右腕上,鲜血骨都骨都地直冒。 陆炳也顾不得痛了,骂一声:“好厉害的泼妇!”两手将翠琴的粉臂只一搭,想翠琴那样弱不禁风的娇女儿,怎经得陆将军的神力,早被陆炳掀翻在地,纤腕握不住尖刀,当啷地一响,已抛出在丈把外的门边上了。陆炳搏住了翠琴,一手就自己身上解下一根丝绦儿,把翠琴的两手结结实实地缚好了。回身来瞧世宗帝,见世宗帝赤身蹲在榻边,两眼只是呆瞪。
陆炳知他受了惊恐,忙俯身下去,把世宗帝扶上了牙床,取个枕儿做个背垫,合斜坐在那榻旁,又拉一幅绣被替他轻轻盖上了,低声说道:“陛下受惊了么?” 世宗帝已噤了口不能答应,只略略点了点头。陆炳回头去倒了一杯热参汤,递给世宗帝慢慢地饮着。自己三脚两步跑到警亭下面,叮叮当当地打起一阵云板来。这警亭的云板,非有紧急事儿是不打的。当时阖宫的太监、宫人、侍卫纷纷奔集。陆炳令侍卫退去,一面只吩咐内监去召太医,又选了几个灵敏的宫女,去禅室里服侍世宗帝。且慢,做书的讲了半天的混话,几乎要前文不对后话了。
因为世宗帝在禅室中,难道连宫人太监都没有一个么,却要等陆炳来打云板传唤?世宗帝身边的那个萍儿,又到什么地方去了?这都有个讲究的。须知禅室不比宫廷,是世宗帝参佛的禁地,太监、宫人不奉召唤是不敢进来的。在世宗帝回禅室的时候,本来有五六名内侍跟着,都被世宗帝和翠琴回复走了。那个萍儿,自翠琴进宫,世宗帝是嫌旧爱新的,便命翠琴在禅室中侍候,萍儿封了嫔人,另居别宫去了。陆炳在匆促中,不知道传唤哪一宫的太监,所以只好去打云板了。过了一会,太医来了,诊脉已毕,处了药方,内监忙熬煎起来,给世宗帝饮下。 又过了好半晌,世宗帝心神渐渐地定了,才能开口说话。
那时太医替世宗帝把头上的伤痕裹好,拭去血迹,起身退出。太医去后,世宗帝令陆炳把翠琴拥过来跪在榻前。世宗帝徐徐地问道:“朕和你有甚仇怨,却来持刀行刺?朕看你身上带着利刀,起意已不止一天了,你系受谁人的指使?从实供出来,朕决不要难为你的。”翠琴朗声答道:“今天的事,全是出自我自己的主意,并没有谁指使的。至我要刺你,不是和你有怨,更不是与你有仇,实在你逼人太甚了,我才拔出刀来自卫的。”陆炳在旁禀道:“陛下无须多问,侍臣带她到部中去刑讯去。”世宗帝摇头道:“朕已明白她的用意了,只传总管太监进来,把翠琴领到景春宫去暂居。”这景春宫就是从前的景寒宫,为专贬嫔妃的所在。是夜陆炳留在宫中,到了明日的上午方行出宫。世宗帝居禅室里养伤,足有三天没临朝政。那个翠琴被禁在冷宫,知道世宗帝不加杀戮,尚有不舍之意,但自己终抱定了主旨,无论如何,宁死不辱就是了。这翠琴为什么要如此坚决,后文自有交代。
再说嘉靖年间,有个著名的北方大侠叫做红燕的,是顺天人。他生平没有名姓,江湖上都称他做红燕。这红燕往来大江西北,都行些侠义的事儿,专杀贪官污吏,干下了案子,就留一只红绒的燕子在事主家里。红燕的声名,由是远震四方。一般做官的闻得红燕的名儿,一个个魂销胆落。那时也曾派得力的探捕四处侦红燕,不但红燕捕不到,承担这差使的捕役倒已被他杀死了。这样的一来,捕役们要顾性命,从此谁也不敢去尝试了。
一天这红燕经过通州,见一群少年在那里练武,其中一个美少年使一对虎头钩,虽不见得十二分的高妙,却也算得后起英雄了。那群少年使完家伙,各人比箭,凑巧天上有一阵鸿雁飞过,那美少年连射了三矢,三只雁儿先后堕下地来。这时看得全场的人暴雷也似地喝一声采。红燕看了,不觉暗暗点头,便上去和那美少年打了招呼,问起了姓名。那少年说姓尚,单名一个玉字,是本处人。红燕与尚玉一交谈,倒是很投机,两人就缔起朋友来了。要知红燕和尚玉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用手机扫一下二维码,在手机上阅读或分享到微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