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三十七
-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三十七 宋 李樗黄櫄 撰三颂
黄曰诗之有颂何也盛徳不居成功不有以告天地以报祖宗岂直大其事俊其辞以夸当年耀来世而为是美观哉周之有颂人以为作于成周太和之时而不知其始于文武积累之日自文武积累而至成王自风极而至于颂其所由来者逺矣鲁颂之作曰颂僖公非告神明也曰居常与许复周公之宇皆愿之之辞非成功也圣人思西周之盛而不可得幸而有僖公之贤而鲁人尊之圣人之心若曰鲁周公之后也而其所以得人心者又如此吾又何贬焉故春秋谓之鲁春秋而诗亦有鲁颂所以尊周而存商颂所以仁前代此三颂之说也而亦圣人之意也
清庙之什诂训传第二十六 周颂
清庙祀文王也周公既成洛邑朝诸侯率以祀文王焉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徳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
李曰周公之营洛邑见于召诰洛诰按书召诰曰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逹观于新邑营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则是周公营洛邑之时诸侯皆在也至于成洛邑以朝诸侯则于书无所见按车攻之序曰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防诸侯于东都焉东都即洛邑也宣王中兴复于东都之地以朝诸侯则是成洛邑以朝诸侯虽其书无所见而车攻之序言复防诸侯于东都亦可以见也郑氏曰成洛邑居摄五年时孔氏推广之曰周公成洛邑在居摄五年其朝诸侯在六年明堂位言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言六年朝诸侯于明堂即此时也愚窃以为不然按书云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则是周公成洛邑在于七年非在于五年周公成洛邑之时诸侯皆在遂因而朝诸侯非成洛邑在于五年朝诸侯在于六年明堂位之言不足信也其曰周公践天子之位朝诸侯于明堂亦非也夫周公特摄其位而已曷尝践天子之位乎周公所以朝诸侯者特相成王以朝诸侯而已周公非自居南靣而受诸侯之朝也朝诸侯率以祀文王者洛诰所谓王在新邑烝祭嵗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此所以谓祀文王也孝经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故得万国之欢心以事其先王治国者不敢侮于鳏寡而况于士民乎故得百姓之欢心以事其先君治家者不敢失于臣妾而况于妻子乎故得人之欢心以事其亲自天子至于卿大夫尊卑虽不同而必以尽其所有合其欢心以事其亲然后为孝故为天子者必合天下之欢心为诸侯者必合一国之欢心为大夫者必合一家之欢心然后见其事先君之孝必尽其所有以祭也周公成洛邑朝诸侯率以祀文王则是能合四海之欢心也故孔子以为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观此则知周公之孝于穆清庙清庙郑氏以为天徳清明文王象焉其意以为文王与天合其徳故以为天徳清明文王象焉王氏从而推广其说以谓汤之伐桀众以为我后不恤我众而割正夏而汤诰云夏徳若兹今朕必往则是圣人之任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圣人之清也不如蘓氏以为清庙肃然清静按左传曰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羮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清庙之中但以茅饰屋所以着其俭杜元凯注曰清庙肃然清静之称也苏氏之说盖本诸此张文濳又谓治人之道尚明故施政之堂曰明堂事神之道尚洁故文王之庙曰清庙御侮之道尚肃故宫室之墙曰萧墙明不蔽也清不汚也肃不乱也王氏以为周公穆穆而帅诸侯则诸侯以肃雍而应周公其说虽善然以于穆为钦和古人之辞疑不如是不如毛氏以为于乎美哉周公之祭文王之清庙乎穆美也郑氏以肃雍显相谓周公祭清庙其礼仪敬且和又诸侯有光明着见之徳者来助祭一句之中上二字以为周公下二字以为诸侯不可以从也故于穆清庙当从毛氏之说肃雍显相当从王氏之说言于乎美哉周公之祭清庙也诸侯之来助祭者敬而且和也敬之与和祭祀之所贵雍之诗亦曰有来雍雍至止肃肃惟其肃肃则是其心之敬惟其雍雍则是其貎之和心敬而貎和而其祭可谓诚矣肃雍显相以见诸侯之助祭也如此虽不言周公所以帅之而帅之之意自见亦犹何彼襛矣言曷不肃雍王姬之车人之望见王姬之来曷不肃雍乎此乃王姬之车也此虽不言王姬肃雍而王姬之意自见今此不言所以帅之而诸侯能如此亦见周公所以帅之也济济众多之士也孔氏谓序言朝诸侯帅以祀文王者止率诸侯耳多士亦助祭而序不言帅之者王朝之臣助祭为常非所当率故不须言虽以济济多士为王朝之臣然亦不必专指王朝之臣孝经曰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以诸侯之臣皆与之岂必王朝之士乎故凡王朝之臣与夫诸侯之臣皆与其中焉济济多士皆秉文王之徳而祀文王在天之神洋洋然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固足以配祀文王矣而在庙又皆奔走以助其祭夫对越在天则内以尽其徳骏奔走在庙则外以尽其力内尽其徳外尽其力则其所以助祭也可谓至矣尽矣以见文王既没其徳在人者不可忘文王之徳岂不显乎岂不奉承于人乎信乎无有厌斁于人也文王之生诸侯奉之未足以见其徳之盛文王旣没天下之人奉承之如是之久然后可以见其徳之盛周公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则是圣人之徳无以加于此周公之孝于此可见然序但言美文王者以清庙所祭者乃文王故专归美于文王也
黄曰清庙之诗乃洛邑既成诸侯四朝周公相成王率诸侯以祀文王如斯而已今郑氏孔氏之説皆以为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朝诸侯于明堂予窃以为不然夫书曰周公位冢宰正百官又曰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又曰周公曰王若曰则是周公未尝践天子位无疑也洛诰之书言王在新邑烝祭嵗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则祀文王之时而王在新邑周公率诸侯以朝之又无疑也孔子曰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则周公其人也曰周公其人云者言周公必如是而后可以无愧使周公果践位称王则孔子奚取哉予敢详为之辨文王之庙谓之清庙何也或曰鸣条之役有今朕必往之辞此圣人之任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圣人之清也夫孔子形容文王之徳曰至徳而诗人形容之曰之徳之纯中庸形容之曰天之所以为天文王之所以为文王也是皆形容不尽之意也而清之一字果足以尽文王之徳云乎哉左氏曰清庙茅屋大路越席昭其俭也杜元凯注曰清庙肃然清静之称近世张右史曰治人之道以明为贵故施政之堂谓之眀堂事神之道以洁为贵故文王之庙谓之清庙此说尽之呜呼吾观清庙一诗而叹文王之徳何其在人心耶夫徳足以感人心于一时不若足以感人心于后世颂美文王之徳其所以在人心者不冺也故在当时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寜后世则曰济济多士秉文之徳故清庙一诗形容清庙之美相祀之诚而其所以形容之微意则在于秉文之徳一句葢见王姬之车者自有曷不肃雍之辞入文王之庙者自有肃雍无射之心文王之神无所不在而祭者之心以为如在对越其所以在天与奔走其所以在庙祭者之心无所不尽其极也曰不显不承者此又推其不祭之时文王之徳亦能使人之无厌射如此也噫雍雍在宫肃肃在庙此文王之徳也今曰肃雍显相非秉文之徳乎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此文王之徳也今曰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非秉文之徳乎吾观思齐之诗而得清庙之遗意也
维天之命大平告文王也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显文王之徳之纯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骏恵我文王曾孙笃之
李曰文王受命作周未尽得天下而没至成王时始致大平遂归功于文王而告庙焉自古人君能成其治功则必明归功于祖庙而不敢以为己有也武王得天下也曰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惟我有周诞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是归功于文王也故成王致太平亦曰假以溢我我其收之亦是归功于文王也中庸举此诗以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于乎不显文王之徳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中庸之书其言诗也亦是断章取义此诗之意言天命周家无有穷已故始也命文王以及成王也中庸之说则以文王之徳之纯对于穆不已以相对为说观此诗所言大概以谓天之命周家如此之厚故先言于穆不已下句遂解此天命不已之意言天命文王至于成王也命者天之命周家也郑氏云命犹道也此亦出于中庸之说王氏则以于穆为敬和亦曲説也于乎不显言于乎美哉文王之徳岂不光显乎葢其徳纯一既见于文王之身而其后又洋溢以及于成王也而成王假之以致大平后世常大顺文王厚而行之则可以保大平之业也骏大也恵顺也笃厚也欧阳曰此诗不言武王主于祭文王也其説甚善郑氏曰大顺我文王之意谓为周礼六官之职此皆附防之说不足信也
黄曰行而后说动而后敬言而后信此可见之效也而犹未离乎人也未行而説不动而敬不言而信笃恭而天下平非与天同徳者孰能致之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此告大平之诗所以言天之所以为天与文王之所以为文王也噫维天为大惟尧则之此尧之所以为尧也天徳而出寜日月照而四时行此舜之所以为舜者也若夫时雍太和之治特其緖余耳此一诗惟中庸形容之尽而诸家之说皆不足考其曰中庸断章取义何其谬欤
维清奏象舞也
维清缉熙文王之典肈禋迄用有成维周之祯
李曰象舞文王之舞也春秋襄公二十九年呉季子聘于鲁观周乐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则是象舞乃文王之舞也横渠先生曰周乐有象武勺三者象是武王为文王庙所作武功本于文王故武王归功于文王以作此乐象文王也大武必是武王既死国人所奏之乐奏于武王之庙勺是周公七年之后制礼作乐时大武有所增益也故勺言告成大武此乃据序为説则是象舞者乃文王之舞武舞者乃武王之舞故将奏象舞则必歌维清之诗将奏武舞则必歌大武之诗有其舞必有其歌舜之乐歌于堂有九徳之歌九韶之舞自古然也郑氏之説乃以谓象舞象用兵杀伐之舞武王制焉苏氏则以为文王之舞葢文舞也一则以为文舞一则以为武舞无所考证难以参订然观诗之所言但言文王之典足以知其为文舞也武之诗言胜殷遏刘耆定尔功酌之诗言于铄王师遵养时晦此二诗犹疑是武舞也其诗篇之名虽不言文舞武舞观诗之意自可见也礼记曰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明堂祭统亦皆谓升歌清庙下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説者皆以象为武王之舞象舞既是文王之舞又为武王必不然也清明也缉继也熙广也天下之所以清明无事其后世又能继而广之皆是文王典法所致也文王造周未得天下而没天下之治也已见于文王故祭天之礼皆自文王始也自今已后迄有成功原其周之祯祥则在于文王也礼记曰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文受命作周至武王则得天下成王致太平之治其祯必在于文王时也毛郑则以文王受命始祭天而征伐孔氏遂谓文王祭天必在受命之后未知其何年郊祭二家之説皆因文王受命遂为此辞使文王而祭天则是受命称王僭伪不臣文王不免有罪也生民之诗曰后稷肈祀庶无罪悔以迄于今説者遂谓后稷祭天呜呼使后稷而祭天则不足为后稷使文王而祭天则不足为文王以诸侯而祭天此乃暴秦之君无所忌惮者所为而谓后稷文王亦为之乎诗人之言非不明甚但学者不详味之生民之诗曰后稷肈祀乃是归功于后稷言祭天之礼所以行于今者自后稷之致也此诗言肈禋亦是归功于文王言祭天之礼所以用于后世者乃自文王所致也诗人之言学者自乱之耳文王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使纣之在日而文王设为祭天之礼安在其为事君之小心哉黄曰吾观维清之颂而见文王之纯乎天也古之圣人迫之而后动求之而后应者吾于汤武见之迫之而愈不动求之而愈不可得徽柔懿恭而不忘乎民小心翼翼而不忘乎君感而遂通而不失其为寂然不动与民同患而能退藏于宻无然畔援无然歆羡文王之心天知之矣虽则如燬父母孔迩文王之心非特天知之而汝坟之妇人亦化之故曰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吁兹文王之所以纯乎天也哉是故成汤之心见于濩舞武王之心见于武舞文王之心见于象舞濩舞之乐季子知其犹惭武舞之乐孔子叹其未尽善圣人之心茍有不足于中者无隐也维清之颂其文王象舞之乐章乎其辞简而明直而大文王纯徳之所着见乎季子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杜元凯注云文王恨已不及致大平呜呼吾观维清之颂象舞之乐见其广大熙熙而二子所谓憾且恨果何见也郑氏之説又谓象舞象用兵时刺伐之舞夫诗但言文王之典则非象其杀伐之事可知如奏大武之诗言胜殷遏刘耆定尔功则其为武舞亦可知也维清缉熙文王之典其説不过曰文王之心不可以形容而文王之典着见于天下清明而广大一豪之人伪不容于其中兹其所以为文王之典也而诸家之説则以为天下之所以清明而无事者乃文王有征伐之法故也夫诗但言文王之典乌在其为征伐之典也哉肈禋迄用有成维周之祯要其説不过曰祀帝之礼推所自来实文王基之也然则后世之所以享成功而成大业者其祯祥已见于文王之时乎此诗人推本而言之也而诸家之说则以为文王受命为王有征伐之功而行祭天之礼呜呼学者不知圣人之心其亦深得罪于圣人矣使文王名为事纣而实称王未尝为王而行祭天之礼则是与后世僭伪不臣者无以异也而谓文王为之乎生民之诗曰后稷肈祀以迄于今而此诗曰肈禋迄用有成葢周人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故生民所谓肈祀者言祭天之礼而归功于后稷此诗所谓肈禋者言祀帝之礼而归功于文王如所谓大王肈基王迹皆推本之论也予故详为之辨
烈文成王即政诸侯助祭也
烈文辟公锡兹祉福恵我无疆子孙保之无封靡于尔邦维王其崇之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不显维徳百辟其刑之于乎前王不忘
李曰孔氏云周公居摄七年致政成王乃以明年嵗首即此为君之政于是用朝享之礼祭于祖考有诸侯助王之祭既祭因而戒之葢成王即位之初年方防冲故周公摄政既而周公复辟成王始亲政事亦犹汉宣帝始立霍光既死宣帝始亲政事也烈光也文章也此葢言当时诸侯助祭既毕成王因以戒之光大文章之诸侯我周之文武锡汝诸侯之福而为周家之屏翰文武之所以绥恵诸侯者无有穷已但尔之子孙必思有以保之也毛郑説此诗不同毛氏则以为文王锡之福郑氏则以为天锡之福王氏则以为锡周之祉福王氏之说固非矣郑氏之说亦未为善也此诗言诸侯助祭助祭既毕因而告之以烈文辟公锡兹祉福乃文王锡之福文王所以恵我诸侯至于恵我无疆尔诸侯尚不能保之则亦不能长享富贵也凡诸侯不能保之者非文王不能恵我无疆也乃尔之诸侯不能尽保之之道也自此以下则言保之之道封殖也靡侈也人君已自封殖则必有害及斯民害及斯民则国必至于亡自古好利好奢亡其国者多矣惟其好利则掊克百姓之财惟其好奢则必掊克百姓之利以充一已之欲至于人民愁怨帑藏空虚莫之恤也孔子曰在上不骄髙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髙而不危所以常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惟能不殖尔邦则可以长守富贵而天子所以尊崇之也戎大也尔宗之有大功尔子孙当缵其功则继其序而增大之也莫强于得人得人则四方顺服矣孔子用于鲁则齐人归其侵疆段干木用于魏而秦人不敢加兵是以贤人在朝四方其有不服乎莫光显者修徳也不显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宪百辟其有不为法乎凡此所言文武所以告诸侯者未尝少忘成王即位之初其敢忘之乎成王以能奉其祖考之意所以戒诸侯者为必备诸侯又能继其祖宗之业所以承天子者为甚谨君臣之间永保无疆之禄岂不美哉
黄曰告人以所当为不若勉人以其所欲为天下之理凡其所当然者皆人之所当为也知其所当为而或不能为者无以动其欲为之心也是故告人以当为之事而使人有欲为之心者惟明于人情者能之成王当即位之初四方诸侯奔走而听命成王因诸侯之助祭而作烈文之诗以劝戒之其辞温柔和易使听之者有跃然不能自己之意何其明于人情也夫受福而遗其子孙人情之所同欲也子孙世世保民诸侯之愿孰不在此成王谓尔诸侯之有功烈有文章者吾固锡之福矣然是特一时之福而非无穷之福也尔能屏翰王室尊君爱民无一豪自用之心而常尽其所以恵我之实则亿万斯年与国同休子孙其保之矣人情乐于子孙之保也其敢萌一慢心乎位愈隆而爵愈尊尤人情之所同欲也得君之荣加爵之宠诸侯之愿孰不在此成王谓尔无封殖以渔民利无侈靡以伤民财不萌一豪自纵之心而常尽其节用爱民之实则予一人汝尊维王其崇之矣人情乐于君之荣我也其敢萌一侈心乎至于告之以念前人之功则勉之以大前人之业皆困其所欲为之心而喻其所当为之理人所当用也告之用人而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人情孰不欲强其国也孰不欲为四方之训也则用人之説其可忘乎徳所当修也告之以修徳而曰不显维徳百辟其刑之人情孰不欲显其身也孰不欲为百辟之法也则修徳之説其可忽乎昔鲁用孔子而归其疆秦用孟明而霸其国齐用黔夫而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则人虽若无竞而实为竞也随侯修徳而楚不敢伐晋君修徳而楚不敢兵秦人增修国政而赵成子言于诸大夫曰秦念徳不怠其可敌乎则徳虽若不显而实显也继之曰于乎前王不忘此又成王感诸侯不尽之意前辈谓无逸一篇其要在于七呜呼三不敢字上愚谓烈文一诗其要在于乎前王不忘之一句学诗者试深思之
天作祀先王先公也
天作髙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
李曰郑氏以先王谓大王以下先公诸至不窋诸至不窋固是周之先公也周之祭岂能尽及先公而若谓合祭则毁庙之主皆与在焉则诸不窋亦在所当祭也然序不言合祭何由而知之若曰四时之祭则所祭者但七世至先公则三人而已天保之诗曰禴祠烝尝于公先王禴祠烝尝乃四时之祭也四时之祭及于先公不过一二人而已天保之诗言于公先王先言公而后言王今此先言王而后言公葢天保之所以先言公而后言王者先后之序也此先言王者葢此诗所言王迹之所自起故序先言先王也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而诗之所言但言天而不言地此诗所言但言先王而不及先公其意一也曰天作髙山郑氏谓天生此髙山使兴云雨以利万物大王自豳迁焉则能尊大之广其徳泽郑氏以天生此髙山使兴云雨乃衍说也诗之所言但言大王迁于岐矣以天生此髙山使兴云雨诗无是意也郑氏之说虽非犹以髙山为岐山至于王氏乃谓后稷以功徳有国则髙山之譬也其后失职自窜伏于戎狄则尝荒矣至于大王而后复治则是以髙山喻后稷功徳其取喻逺矣诗言髙山乃岐山也公刘迁于豳故诗人言豳居允荒大王迁于岐故诗人言天作髙山大王荒之荒之治之也天作髙山大王既荒治之而作兴矣至文王而后康之大王所以荒之则未必康之也文王康之然后足以见周家之盛矣彼徂矣郑氏则以谓彼万民也徂往行道也彼万民之居岐邦者皆筑作宫室以为常居文王则能安之后之往者又以岐邦之君有佼易之道故也王氏则以徂为天徂而从之惟苏氏则以徂为逝当从之大王作而兴矣文王康之文王既康之今又逝矣然自大王治岐皆有简易之行子孙所以守之而勿替也颂之所言多先言祖先之事业而末以子孙继之为言维天之命曰骏恵我文王曾孙笃之我将之诗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其于末章皆言子孙持守之道其实一也
黄曰天下之事固未尝不本于天而所以为天者未尝不本于人圣人不恃其在天之或然者而尝尽其在人之当然者葢圣人之心与天黙契凡天理之自然者皆圣人之心以为当然也然圣人尽其心于天理当然之先而常人推其效于天理既定之后上帝临汝天何心哉帝谓文王天何言哉天固不能谆谆乎命乎人而圣人亦岂屑屑然求合于天不言传而已传不识不知不求合而自合以是论之则天未尝有心于圣人而圣人亦未尝有心于天圣人知尽其在我者而天命之所在则不容毫髪于其间也呜呼迁岐之役果大王之心乎狄人不侵大王何心于去豳事以珠玉币帛而得免大王何心于迁岐狄人欲吾土地大王不忍以其所欲而害人去豳而迁岐大王之心亦安之天而已而岂有心于天之我予也而诗人之言必曰帝省其山曰帝迁眀徳曰帝作邦作对而此诗又曰天作髙山大王荒之夫大王之迁非得已不已也而诗人必以天言之其意似以为岐可以兴周而天固使大王之都岐也吁知天而不知人者常人之论耳吾何取于雅颂哉葢诗人之所谓天者非独曰天而已矣详观天作一诗始言天作髙山似不知有人之説也然其一篇之意则在于大王之荒文王之康子孙之保而不独归之天也西周之地能兴能衰闗中之地可王可亡此君子是以有所谓人之説也太王迁岐豳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当此之时周虽未兴而人心已有在矣此岐之所以大也故曰大王荒之继之以文王徽柔懿恭以保民也不遑暇食以和民也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当此之时人心愈固而天命愈不可易矣此岐之所以安也故曰文王康之大王大其基文王安其业推而极于岐山之民皆归于大中至正之域则化益深矣遵王之道遵王之路而党偏反侧无有也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小人皆化也故曰岐有夷之行成王之心以为积于前者如此其至继于后者其敢有忽心哉曰子孙保之此自然之辞也夫始也归其功于前人终也勉其效于后世是岂独归于天而已乎诸儒讲解见诗以天作名篇而皇矣之诗又有帝作邦之诗则皆曰岐以天立周以岐兴而不知岐非以天立也以大王文王而立也周非以岐兴以大王文王而兴也此愚之臆见不敢以为诗人之意
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
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于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
黄曰此诗葢郊祀天地之乐章也孔氏谓于南郊祀所感之天神于北郊祭神州之地祗苏黄门亦以谓冬至之日祀天于圜丘夏至之日祀地于方泽皆是据周礼以为说窃尝以序观之则郊祀天地又疑是合祭也李君弼先生专据此诗为言郊祀天地以合祭天地为无疑而不信南北郊之说东坡亦曰古者杞上帝则并祀地祗何以明之诗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此乃合祭天地经之明文若二公者可谓笃于自信而不惑于众人之说也然说者乃以比之丰年秋冬报也谓秋冬各报而皆歌丰年则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东坡言之详矣丰年之诗曰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髙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此诗歌于秋冬可也至于此诗专言天而不言地合祭之日则可歌尊天也若祭地于北郊歌天而不歌地乌有是理哉昊天葢因天之号而为文也王氏谓万物皆相见而帝亦于是与万物相见杨山破之曰若谓万物相见于南方郊祀当因于万物相见之时而用冬至之日何也此説甚善孔氏惑于郑氏之説以为感生帝其惑益甚矣此诗葢言昊天有成命文武受之故成王业则不遑安寜夙兴夜寐必为受命之基而行寛大之政所以荅天之命也成王者成王业也自国语为此説至贾谊则以为成王武王之子也以成王不敢康为武王之子可也若如此説则下文之説不行矣故成王当以为成王业为后世子孙者当继而广大之而大尽其心庶几能保大平之基业也文武以奉天为心为子孙者当以文武之心为心然后相须以成大平之业也于缉熙或者以为文武夫于缉熙当以为成王郑氏虽以为成王而以缉熙谓如学有缉熙光明若以缉熙为光明则文不相接
黄曰昊天有成命一诗谓郊祀天地而作也郊祀之诗意者必言郊丘之位豆豋之仪牲牷之肥腯今考之诗无一辞以及此而特言文武以上天之心为心后人当以文武之心为心天之命周已成而不可易文武之受天命益勤而不敢忽饮食人所嗜也而不暇盘游人所乐也而不敢王业之所以成者皆自不敢康之心以成之也不显亦临不容有欺心陟降庭止不敢有慢心天命之所基者皆自宥密之心而基也文王之所以成王业基天命者如此则后人之所以继而广之者当如何哉亦惟尽此心而已无愧于文武之心而后能安文武之天下无负于天命无愧于文武此成王郊祀天地之心也成王之祀在心而不在物故此诗之作不言物而言心昔孔子尝援是诗以为无声之乐夫乐而至于无声岂言语之所可及而形迹之所可见哉文武成王吾知其同此心之运而非言语形迹之所可尽也
我将祀文王于明堂也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李曰苏黄门云诗之颂祭天地有三一曰昊天有成命以郊祀天地记所谓禘喾祀昊天于圜丘而以喾配之其二曰我将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其三曰思文后稷配天此所谓郊祀禘其祖之所自出而以其祖配之窃尝谓苏黄门之说葢信康成之误昊天有成命之诗但言郊祀矣未尝言禘也亦未尝言禘喾也郊自为郊禘自为禘不可混而为一也礼记曰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则是郊也禘也祖也宗也四者各有一祭岂可为一哉赵先生曰郑云禘谓配祭昊天上帝于圜丘葢见祭统所说文在郊上谓为郊之最大者故为此説祭统所论禘郊祖宗者谓六世之外永世不絶者有此四种耳岂闗配祭哉禘者其所及者最逺故在郊之上赵先生此言可谓中康成之病耳而苏黄门犹信之何邪窃尝以思文之诗言后稷配天即孝经所谓郊祀后稷以配天也如此诗所谓祀文王于明堂即孝经所谓宗祀文王于眀堂以配上帝也至于昊天有成命之诗此固是郊祀上帝其中未尝配以后稷则当阙之且如孝经言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天与帝似不同而说亦异同至有言感生帝赤熛怒含枢纽白招拒灵威仰皆以防纬之言惑圣人之经不足信也惟伊川以为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天与帝即一也冬至郊祀天地以物始生之时故以祖为配季秋享明堂以秋物成之时故祀于明堂而以祢为配或尊之或亲之也我将毛氏以为大不如郑氏以为奉我之将奉者荐享者维羊维牛也天之所以右我者则以我能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非为牛羊故也天若福我文王则必享吾之祭矣杜邺云行秽登丰犹不蒙佑德修荐薄吉必大来言天之右我者非为牛羊之故惟能仪式刑文王之典故耳此典乃文王所作也文王既作此典为天之福我能奉行文王之典则天岂有不福哉天福文王则必享吾之祭矣虽曰享吾之祭亦岂可荡然自满而忘畏天之心哉故当夙兴夜寐亹亹怵惕畏天之威然后可以保太平之业也仪则也式象也刑法也郑氏谓受福于文王不如苏氏天不遗文王而福之
黄曰此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之诗也冬至郊祀天地以物始生之时故以后稷为配季秋大享于明堂以物已成之时故以文王为配天犹帝也帝犹君也郊天而配以后稷尊之也明堂而曰帝配以文王亲之也非成王周公孰能与于此哉我将我享维羊维牛说者以为备物之祭非也成王以为我之所以将其诚以享上帝者维羊维牛而已物至简也而天之所以佑助我国家者岂以是物哉法文王之典以安文王之天下天若福我文王则必享我之祭矣天既享我之祭则我亦当尽其畏天之心夙兴夜寐栗栗危惧而不忘于畏天之威然后大平之业可得而保也天下者天与文王之天下也吾能无愧于文王无愧于上帝则奉祀之诚孰加于此乎成王之郊祀天地则曰单厥心肆其靖之祀文王于明堂则曰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当是时天下已安矣而犹曰日靖云者成王当已治之时而常持之以未治之心不敢以天下之已安而吾心遂荡然而自满也
时迈巡守告祭柴望也
时迈其邦昊天其子之实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叠懐柔百神及河乔岳允王维后明昭有周式序在位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徳肆于时夏允王保之李曰宣公十二年左氏曰式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徳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则是时迈乃武王之诗国语又称周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则是时迈乃周公所作也故韦昭注云武王既伐纣周公作此诗也礼记曰嵗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祀于山川柴者祭天而告至也自古人君之巡守所至方岳之下则柴望以告祭故舜巡守望秩于山川徧于羣神武王巡守亦必然矣郑康成曰巡守告祭者天子巡守行邦国至于方岳之下而封禅也此説非矣范内翰髙平公尝谓古者天子巡守至于方岳以柴望告祭所以尊天而懐柔百神也后世议礼者失之诸儒阿谀者以希世主谓之封禅葢始于秦古无有也此説尽之矣古之人君其巡守也但有告祭柴望之礼初未尝有封禅也如史记所言舜柴望而为封禅是皆饰六经之言以文奸言也自秦汉以来时君世主贪心侈意必为封禅以告大平欲显已大平之功遂行封禅之礼而臣之谄谀者亦曰封禅古所有也必以六经之言似于封禅者遂从而惑于人主以谓古之人既行之矣今之世何惮而不行邪汉武帝议封禅诸儒莫得其制遂采王制虞书射牛之事夫所谓虞书者谓望秩于山川也凡此之类皆假诸书以说人主其罪岂不重哉秦皇汉武之时固然矣而文帝之时亦命诸儒议封禅而诸儒亦采六经王制以为封禅夫封禅之礼求六经之外则有之矣六经之中古人无是也必采六经以为封禅是特附防其言而已孔氏曰巡守不必封禅封禅必待太平则武王之时未封禅也此诗述武王之事郑氏言至于方岳之下而封禅者广解巡守所为之事言封禅者亦因巡守为之非武王自封禅也孔氏之意以武王之时未致太平故不为封禅然武王不封禅亦何害其为武王哉齐桓公欲封禅管仲曰古者封太山禅梁父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数十二于周故惟言成王夫武王既不封禅矣成王亦岂为哉此管仲之言亦不足信迈行也言式王巡守诸侯之邦昊天以武王能答天之意遂子爱之而锡福使之各得其序诸侯莫不畏威而震叠百神莫不懐柔而及河乔岳此言天之福武王如此夫天之福武王以诸侯则莫不畏威以百神则莫不懐柔人神各得其所诗人推美之曰信乎王能尽为君之道也故曰允王维后郑氏谓右序有周乃天祐助次序其事谓多生贤智使为之臣也所谓实右序有周者岂必是生贤智以为臣哉欧阳公已辨之矣其于薄言震之又谓其兵所征伐甫动之以威则莫不动惧而服者言其威武又见畏也夫武王所巡守者非是以兵而征伐也下文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则是武王伐纣之后寝兵不用岂欲以兵而征伐哉凡诸侯所以畏之者非必以甲兵而后畏之也古之人君其巡守也不过以诸侯之有功与过而后赏罚之孟子所载巡守之事曰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庆庆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芜遗老失贤掊克在位则有让如王制所言山川神祗有不举者为不敬不敬者君削以地宗庙有不顺者为不孝不孝者君黜以爵变礼易乐者为不从不从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为畔畔者君封有功徳于民者加地进律凡此之类皆所以按诸侯之功罪而升黜之故诸侯闻王者之来莫不震叠之武王既巡守昭明有周之典序诸侯之在位者所谓序者即考其功罪而升黜之也武王既能升黜诸侯又能寝兵不用但求懿徳以施之中国则能保天下也自古人君之于天下取之非难保之尤难始皇非不能取天下也然至于二世而亡者以不能保之也秦皇以兵取之旣得天下之后宜与天下息肩矣而好兵之志未已此其所以亡也文犹膏粱武犹药石膏粱可以养生而不可以治病药石可以治病而不可以养生武王向者既伐纣以取天下今也必求文徳以及中国然后可以保天下也书之所言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礼记所言包干戈于虎皮此以见武王能止武也郑氏之说则谓武王求有美徳之士而任用之所谓懿徳者非必美徳之士也但求文徳而施之则可以保天下也时夏亦不必谓乐歌但是陈之中国也我将之诗曰维天其右之则是天享之矣然不可以天享我而自满故末章言于时保之今此言昊天其子之则是天爱之矣然不可以天爱我而自满故末章言允王保之诗人之体类皆如此
黄曰尧舜之揖逊汤武之征伐皆时也圣人不能违天故不能违时要以事或不同而此心之无愧于天不怍于人者千万世而一辙也然圣人之举事不特曰吾可以无愧而止而亦必使天下匹夫匹妇皆晓然知吾心之无愧者然后有以大慰于其心而亦有以深服于天下舜受天下于尧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觐四岳羣牧班瑞于羣后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五月而南八月而西十有一月而北皆如之舜岂欲广祭祀以求福而媚羣神以干誉哉其心以为吾如是而君天下典神人人民我有宗庙我享社稷我保吾固无愧于此也而亦必使山川鬼神人民百姓皆知吾之所以得天下者如此其无愧也吾明告之明言之而使天下明知之则予一人之心始安此时迈之所由作也郑康成之徒不知圣人之心而谓巡守告祭者天子巡守至于方岳之下而封禅焉世之儒者乐謟谀以希世主往往附防其说以为封禅之礼始于舜之时而备于文王之世司马迁大儒也而亦为是説岂不厚诬圣人也哉时迈之作要以见武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保天下者皆无愧也窃尝论之武王巡守之事诗有时迈书有武成时迈告祭之乐章也武成识其政事以示天下来世也丁未祀于周庙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此告巡守祭柴望之实也告于皇天后土名山大川此怀柔百神及河乔岳之实也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此莫不震叠之实也庶邦君暨百工受命于周此式序在位之实也偃武修文归马放牛此非戢干戈櫜弓矢之意乎释箕子之囚式商容之闾建官惟其贤位事惟其能至于垂拱而天下治此非求懿德以保天下之意乎呜呼吾观诗书而见圣人之所以取守者有道也秦皇以兵取天下天下已定而兵不休汉武以兵伐匈奴匈奴已臣而兵不息彻稻谷饫药石其亦适以自毙也光武存黄石苞桑之戒却臧宫马武之请聘卓茂礼严光而以柔道理天下其亦庶几于三代取守之道矣愚故表而出之以为天下后世戒
执竞祀武王也
执竞武王无竞维烈不显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钟鼔喤喤磬筦将将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
李曰此诗祀武王之乐歌也清庙之诗祀文王之诗故其诗之所言者无非归美于文王执竞之诗祀武王之诗故其诗之所言者无非归美于武王葢子孙所以保有令緖奉承基业故宗庙祭祀得以时而奉行之者皆縁上世之君丰功盛徳有以遗之故其祭也播之声诗而歌之也清庙之诗祀文王乃因周公帅诸侯而为之执竞之诗虽曰祀武王而其所以祀之之由则不可得而见也竞强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穹窿而位乎上隂阳日月迭运推移以其健故也人君法天亦当自强然后可以成功武王能于自强之心执而勿失造次颠沛未尝敢舍则其功烈所以莫强也武王伐纣而得天下拱揖指挥虽强暴之国莫不趋使一戎衣而天下大定则其功烈为莫强矣然其所以致功烈之莫强者则由执竞之所致也其曰无竞维烈葢言执竞之效如此不显成康毛氏则谓不显乎其成大功而安之也郑氏则以为不显乎其成安祖考之道郑氏之说不如毛氏为优言武王以一戎衣而天下定其成功而安之岂不显明乎言其显明也惟能如此故上帝美之所以集大命而有天下也皇美也自毛氏以为用言用彼成安之道王氏以为由言由彼成康之道不如苏氏以为周之兴也逺矣至于武王成而安之然后能奄有四方使其明无所不至葢周自后稷以来虽积功累行而世有显徳公刘克笃前烈大王肈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不过奄有一国而已至于文上虽受命作周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然亦未能奄有天下也至武王之时则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于周故奄有四方惟武王之时然后如此武王所以能奄有四方者以其成而安之也斤斤尔雅曰察也言照临四方无所不察也欧阳公曰昊天有成命曰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则成王者成王也当是康王已后之诗而毛郑之说以颂皆是成王时作遂以成王为成此王功不敢康执竞之诗曰自彼成康奄有四方则成康者乃成王康王也当是昭王已后之诗而毛氏以为成大功而安之郑氏以为成安祖考之道夫所谓成王乃成王也成康者乃成王康王也岂不简而直哉观毛郑之説虽不如欧阳之简直然观诸诗亦有窒碍而不通者成王之时但持盈守成而已不可以为基命也今曰基命则非持盈守成也执竞之祀武王如果是成康则是祀武王之诗其言成康之文如此其屡言武王无几矣岂古人祀先祖之意乎不当以成王康王为説书曰自成汤至于帝乙成王畏相又曰惟助成王徳商颂亦曰武王靡不胜书之所言必不是周之成王颂之所言必不是周之武王若使诗书皆载周之王则必以为周之成王武王矣诗之中不可失之太泥也钟鼔喤喤苏黄门曰凡今所以能备其礼乐修其祭祀以受多福者皆武王之徳所致也此说是也郑氏乃以武王旣定天下祭祖考之庙而神与之福其说非也喤喤和也将将集也穣穣多也简简大也反反毛氏以为难郑氏以为顺习之貎观賔之初筵诗曰威仪反反毛氏以为重慎之辞辞虽不同其意则一也既醉既饱与楚茨既醉既饱同葢祭终而饮酒故耳言其祭祀之时钟鼔筦磬之乐皆和故神降之福也祭终而饮酒威仪备具此福禄所以反覆日至方兴而未艾也堂上堂下之乐非不多也而此诗特言钟鼓管磬之乐者葢诗颂言祭祀之时则或言乐器或言羽饰言其大槩耳如不能以意逆志则是祀武王之诗但有筦磬之乐其它乐未必举也或以它乐虽奏惟钟鼔独得其和无是理也
黄曰舜执两端两端所以用其中也汤执中执中所以建中也武王执竞执竞所以无竞也观牧野之战武王以三千之臣而敌商受亿万之众然商之师旅防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则武王葢有不战而自胜者此所谓无竞维烈也武王之所以无竞者以应天顺人之举在武王则武王固能执其竞矣天下所以无竞在武王武王所以执者在仁义武王虽有成王业康天下之功而未尝有矜耀之心而犹皇皇然惟天命之是敬天周之兴也逺矣至武王成而安之然后能奄有四方而东西南北无思不服其盛徳无所不及其照临无所不至凡今之所以能备其礼乐修其祭祀以受多福者皆武王之徳所致也威仪反反与賔之初筵同言其反覆而不已也既醉既饱与楚茨既醉既饱同言其祭终而饮福也威仪备于祭祀之余而醉饱见于饮福之际则福禄之来其有穷已邪此诗葢祀武王之乐章故言武王以福后人者如此
思文后稷配天也
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
李曰此诗祀后稷之乐歌也国语云周文公之为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则是此诗亦周公作与时迈之诗同也然颂之所作非是思文与时迈乃是周公所作而其余诗乃他人所作也葢以国语所称者惟此二诗知其周公所作其余不可得而知之也古之祭者必以其祖配之公羊宣公三年曰郊则曷为必祭稷王者必以其祖配自内出者无匹不行自外至者无主不止则后稷所以配天葢所以尊祖也生民之诗尊祖也后稷生于姜嫄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观生民之诗则可以见思文之诗矣言我之所思祖宗有文徳者乃后稷也至其徳乃可以配天其所以配天者以其立我烝民莫匪尔极也立毛氏但以为如字郑氏则以立为粒益稷之篇曰曁稷播奏庶艰食鲜食烝民乃粒万邦作乂以书所谓烝民乃粒正诗所谓立我烝民也二说皆通毛氏则以为存立者则以后稷敎民稼穑而民赖以存立也郑氏所以为立者乃以后稷敎民稼穑而烝民赖以粒食也惟其敎民稼穑故立我烝民莫不于尔而各得其中后稷之所建极固天下之人所以取中也贻我来牟毛氏曰牟麦也是毛氏但以牟为麦耳郑氏曰武王渡孟津白鱼跃入王舟出涘以燎后五日火流为乌五至以谷俱来此其説不经欧阳公曰自秦焚书之后至汉兴伏生口传尚书先出泰誓三篇得于河内女子其书有白鱼赤乌之事其后鲁共王壊孔子宅乃得古文尚书其泰誓三篇初无怪异之说由是河内女子泰誓知其非真弃而不用先儒谓之伪泰誓然则白鱼赤乌之书甚为诞妄其説得之矣然犹有未尽者泰誓三篇乃是武王誓孟津之时也此贻我来牟乃后稷敎民之事以武王之事乃以为后稷稼穑之言其説不待辨而自破矣所谓贻我来牟即所谓诞降嘉种也生民之诗愚尝辨之矣稼穑之事其来尚矣但以洪水之害民苦于昏垫犹未暇为至后稷敎民稼穑利及于民而始有嘉种故诗人推美之以为天诱其如亲贻之以嘉种者也贻我来牟即天之所命以徧养四方之民者也故孟子曰麰麦播种而耰之赵岐曰麰麦大麦也孟子之所谓麰从麦从牟此之所言则不从麦省文也说文周所谓受瑞麦来麰一麦二夆象芒刺之形天所来也说文以牟为麦可也以为天所来则似郑氏之説此则非也广雅又以为来小麦牟大麦也以来牟为二种不知有何所据而云刘向云来牟麦也始自天降刘向以牟为麦可也以为始自天降则误矣贻我来牟此乃天命后稷率育斯民而后稷能奉天之意无以此为我之疆无以彼为尔之界无有内外之殊则后稷当陈其常道于时夏也后稷视民之饥由己饥之既无彼己之心则岂有内外之殊哉説者以时夏为九夏之乐孔颖达则以为此诗与时迈皆周公所作俱云时夏则以此二者为大功故以乐为大歌孔氏徒见国语云周文公所作故其诗亦同时迈之诗言时夏夫思文言时夏者但言中国而已必不是乐歌也后稷敎民稼穑但养之而已未及教之也如舜命契敬敷五教在寛则教之者乃契之事也思文之诗惟美后稷乃以陈常于时夏言者葢无常产而有常心者惟士为能若民无常产而因无常心茍无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仓廪实而知礼义府库充而知荣辱使当洪水之后后稷不能敎民以稼穑则天下之民必芜常产矣既无常产则何常心之有惟其教民稼穑此其所以言陈常于时夏也
黄曰此郊祀后稷以配天之诗也生民之诗言后稷生于姜嫄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然后稷配天特一事也在生民则为雅在思文则为颂葢生民特言其事而思文则祀后稷之乐章也生民为叙事之辞思文为告事之辞此雅颂之所以异与民之所以生者天也而其所以全上天生育之功者后稷也故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尔极郑氏以立为粒葢本于益稷篇烝民乃粒之句然轻改经文予所不取不若毛氏以为后稷敎民稼穑而民赖以存立此説为当然诗不言民之所以存立者本于后稷以稼穑育民而乃以为后稷以中道化民何也葢六府所以养民身三事所以养民心二者常相因而不能以相无孟子所谓民无常产因无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惟后稷能教民稼穑所以教民以中道也贻我来牟来牟者麦之类也孟子曰麰麦播种而耰之赵歧曰麰麦大麦也郑氏谓天降来牟之种以与后稷然后稷以前地无五谷而民不粒食乎其无是理明矣至于白鱼赤乌之说尤为怪诞此郑氏之蔽也生民言诞降嘉种言后稷降之于民也此诗所谓贻我来牟亦言后稷贻之于我民也后稷思天下之饥者犹已饥之仁心之发初无限量又安有此疆尔界二其心哉陈常于时夏或者以时夏为乐名然时迈言我求懿徳肆于时夏则时夏者中国之称也后稷之于民也富而教之孟子所谓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继之以申之以孝悌之义此王道之始而文武之功所以起于后稷也
毛诗集解卷三十七
用手机扫一下二维码,在手机上阅读或分享到微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