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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杨慈湖
    第十五章  杨慈湖
    陆门之有杨慈湖,犹朱门之有蔡西山也。西山幼传家学,而后问业于朱。慈湖亦夙承庭训,而后印证于陆。故或谓慈湖出于象山,而坏象山之教者,亦自慈湖始。则慈湖之于象山,亦稍有异矣。慈湖名简,字敬仲。浙之慈溪人。父通奉公庭显,尝令默自反观。慈湖服膺不懈。二十八岁,居太学循理斋。秋夜晏座于床,忽觉天地万物,通为一体。乾道五年,举进士。授富阳簿。适象山新第归,过之。象山长慈湖才二岁,素相呼以字,为交友。留半月,将别去。夜集双明阁上,慈湖问:“如何是本心?”象山曰:“恻隐,仁之端也;羞恶,义之端也,云云。此即是本心。”慈湖不会,凡数问,而象山终不易。适平旦,有鬻扇者讼于庭,慈湖断其曲直讫,退问如初。象山扬声答曰:“适来断扇讼,是者知其为是,非者知其为非。非敬仲本心而何?”慈湖闻之大省。即归,拱坐达旦。质明,北面纳弟子礼,师事焉。每谓:“感陆先生,尤是不再答一语。若更云云,便支离去矣。”仕至军器监,将作监,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时金境大饥,来归者以数千万计。边吏列弓弩临淮水射之使退。简蹙然曰:“得土地易,得人心难。”即日上奏痛言之。会有疾,乃请去。家食者十四载。筑室德润湖上,更名慈湖。遐方僻峤,妇人孺子,亦知有所谓慈湖先生也。理宗即位,诏入见。屡辞。以宝谟阁学士致仕,卒。年八十有六。谥文元。
    慈湖之学,具见所著《己易》一篇。曰:“易者,己也,非有他也。以易为书,不以易为己,不可也。以易为天地之变化,不以易为己之变化,不可也。自生民以来,未有能识吾之全者。惟睹夫苍苍而清明而在上,始能言者名之曰天。又睹夫隤然而博厚而在下,又名之曰地。清明者吾之清明,博厚者吾之博厚,而人不自知也。人不自知,而相与指名曰:彼天也,彼地也。如不自知其为我之手足,而曰彼手彼足也;如不自知其为己之耳目鼻口,而曰彼耳目也、彼鼻口也。不以天地万物万化万理为己,而惟执耳目鼻口四肢为己,是剖吾之全体,而裂取分寸之肤也。是梏于血气,而自私也,自小也,非吾之躯止于六尺七尺而已也。姑即七尺而细究之,目能视,所以能视者何物?耳能听,所以能听者何物?口能噬,所以能噬者何物?鼻能嗅,所以能嗅者何物?手能运用屈信,所以能运用屈信者何物?足能步趋,所以能步趋者何物?血气能周流,所以能周流者何物?心能思虑,所以能思虑者何物?目可见也,其视不可见。耳可见也,其听不可见。口可见,噬者不可见。鼻可见,嗅者不可见。手足可见,其运动步趋者不可见。血气可见,其使之周流者不可见。心之脏可见,其能思虑者不可见。其可见者,有大有小,有彼有此,有纵有横,有高有下,不可得而一。其不可见者,不大不小,不彼不此,不纵不横,不高不下,不可得而二。视与听若不一,其不可见则一。视听与噬嗅若不一,其不可见则一。运用步趋周流思虑若不一,其不可见则一。是不可见者,在视非视,在听非听,在噬非噬,在嗅非嗅,在运用屈信非运用屈信,在步趋非步趋,在周流非周流,在思虑非思虑。视如此,听如此,噬如此,嗅如此,运用如此,步趋如此,周流如此,思虑如此,不思虑亦如此。昼如此,夜如此,寤如此,寐如此,生如此,死如此,天如此,地如此,日月如此,四时如此,鬼神如此,行如此,止如此,古如此,今如此,前如此,后如此,彼如此,此如此,万如此,一如此,圣人如此,众人如此。自有,而不自察也。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也。为圣者不加,为愚者不损也。自明也,自昏也,此未尝明,此未尝昏也。或者蔽之二之,自以为昏而明也。昏则二,明则一。因昏而立明。不有昏者,无自而明也。昏明皆人也,皆名也。知之者自知也,不可以语人也。所可得而语人者,曰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而已,终不可得而言也。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而已。实无得以告人也。何为其然也。尚不可得而思也,矧可得而言也。尚不可得而有也,矧可得而知也。然则昏者亦不思而遂己可乎?曰正恐不能遂己。诚遂己,则不学之良能,不虑之良知,我所自有也。仁义礼智,我所自有也。万善自备也,百非自绝也。意必固我,无自而生也。虽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何以异于是。虽然,思亦何害于事。箕子曰:思曰睿。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继日。思亦何害于吾事也。”此盖即象山“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之说。特象山言之较浑,慈湖则全盘托出。故后之攻慈湖为禅,尤甚于象山者,此也。然黄勉斋(黄幹,号勉斋)出晦翁之门,而曰:“杨敬仲集,皆德人之言也。”则慈湖之所造,亦自有其践履,非专恃禅家悟入一路者。至陈清澜,以象山每教学者闭目正坐,慈湖亦教人合眼端坐,谓是即禅学之佐证(《学蔀通辨后编》)。则伊川见人静坐,便谓善学;晦翁欲令半日读书,半日静坐。又何尝非禅?以是而为禅,抑何其视禅之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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