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七章 元明诸儒之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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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元明诸儒之继起
汉以来,学者无不言孔、孟。宋以后,学者无不言程、朱。盖自元仁宗诏以周子、张子、邵子、大程、二程、司马温公、朱子、南轩、东莱从祀孔子庙庭,而科举以经义取士,《大学》、《论语》、《孟子》、《中庸》设问用朱子《章句》、《集注》。《诗》、《书》、《礼》三经虽兼用古注疏,而《诗》以朱子《集传》为主,《书》以蔡氏《传》为主,《易》以程子《传》朱子《本义》为主,《春秋》用三《传》及胡《传》。明代因之。永乐中颁《四书五经大全》,遂废注疏不用,而专取宋儒之说。故清朱彝尊作《道传录序》(《道传录》,华亭张恒北山著,彝尊中表弟也)谓:“宋元以来,言道学者必宗朱子。”又谓:“世之治举业者,以四书为先务,视六经可缓。以言《诗》,非朱子之传义弗敢道也。以言《礼》,非朱子之《家礼》弗敢行也。推是而言,《尚书》、《春秋》,非朱子所授,则朱子所与也。言不合朱子,率鸣鼓百面攻之。”云云。彝尊虽为不满于朱子之辞,然其所道,固实情矣。夫汉武表章孔子,而儒术盛。元明尊崇朱子,而理学行。其事一也。然吾以为其原因,不必尽在于此。当元之初,北方学者曰许鲁斋衡、刘静修因。许、刘皆因赵江汉复,得伊洛、新安之书而传之。江汉之北也,以姚枢从中书杨维中南伐,而江汉在虏中,与语奇之,因与俱归。自辽金来,南北分立,声教不通。故程、朱诸儒叠起,而其学不及于河朔。江汉既至燕,枢与杨维中为建太极书院居之。北方之知有程、朱之学,盖自此始。及后许鲁斋受知于元世祖,以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征其弟子十二人,分处各斋为斋长,而学者益欣然向风矣。静修虽屡征不起,与鲁斋出处不同,然鲁斋之初应诏也,过真定,静修谓之曰:“公一聘而起,无乃速乎?”鲁斋曰:“不如此则道不行。”及至元二十八年,静修以集贤学士见诏,不赴。或问之,静修曰:“不如此则道不尊。”(事见陶宗仪《辍耕录》)由是论之,其以身任道,固无有异也。故黄百家谓:“鲁斋、静修,盖元之所藉以立国者。”又谓:“二子之中,鲁斋之功甚大。数十年彬彬号称名卿材大夫者,皆其门人。于是国人始知有圣贤之学。”此赵江汉至许鲁斋、刘静修,兴起北方后学之功,不可没焉者也。而在南方,则有金仁山履祥。仁山由王鲁斋柏,登何北山基之门。北山学于黄勉斋,盖朱门之嫡传也。宋社既屋,仁山屏居金华山中。当时推为明体达用之学。虽其作《论孟考证》与朱子时有牴牾,然其言曰:“吾儒之学,理一而分殊。理不患其不一,所难者分殊耳。”则所以牴牾朱子者,非必欲立异,特不肯为笼统依违之说,正紫阳穷理之教也。一传而得许白云谦、柳道传贯;再传而得胡长山翰、宋潜溪濂(长山,白云门人;潜溪,道传门人)。虽白云以下,不免流为文章,而如长山、潜溪,明初学术,实深赖之。梨洲《明儒学案》于诸儒首列方正学孝孺。正学,则潜溪之高弟也。夫子贡不云乎:“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向使自宋以后,无是数先生者为之续薪火之传,程、朱之学能不废坠乎?且元时学校科举之议,亦自鲁斋而发之。而阳明当明时科举正盛之际,为万松书院作记,乃曰:“自科举之业盛,士皆驰骛于记诵辞章,而功利得丧,分惑其心。于是师之所教,弟子之所学者,遂不复知有明伦之意。怀世道之忧者,思挽而复之,卒亦未知所措其力。譬之兵事,当玩弛偷惰之余,则必选将阅伍,更其号令旌旗,悬非格之赏以倡敢勇,然后士气可得而振也。”其指摘举业之弊如此。然则科举不能为益于程、朱之学,明矣。鲁斋有言曰:“纲常不可亡于天下。苟在上者无以任之,则在下之任也。”夫程、朱之学,所以能续续而传者,岂非元明诸儒在下在上,皆能身自负荷而然哉!故吾以为学之兴废,终在师儒气类之应求,而不关朝廷功令之奖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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