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九章 刘伯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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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刘伯温
明初经济之才,曰刘基、宋濂。然濂非基之匹也。基字伯温。青田人。元末以进士官高安丞,弃官归里。明祖定括苍,闻其名,以币征焉。其后削平群雄,得成帝业,多出基谋议。以功封诚意伯,位弘文馆学士。《明史·宋濂传》称:“基雄迈有奇气,而濂自命儒者。”然今观《诚意伯集》有曰:“君子之所以守其身者,礼与乐也。礼不及则失其威,其敝也侮;乐不及则失其惠,其敝也残。侮则人陵之,残则人疾之。”(《杂解》)曰:“先正有言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一言以蔽之曰:毋不敬。敬也者,其万事之根本与?故圣人之语君子,惟曰修己以敬。故禹、汤以克敬而王,桀、纣以不敬而亡。自天子至于庶人,岂有异哉!故曰:‘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又曰:‘昊天曰明,及尔出王。吴天曰旦,及尔游衍。’敬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敬斋箴序》)即谓其非儒者之言不得。且基未遇时,著《郁离子》曰:“天地之呼吸,吾于潮汐见之。祸福之素定,吾于梦寐之先兆见之。同声之相应,吾于琴之弦见之。同气之相求,吾于铁与磁石见之。鬼神之变化,吾于雷电见之。阴阳五行之消息,人命系其吉凶,吾于介鳞之于月见之。祭祀之非虚,吾于豺獭见之。天枢之中,吾于子午之针见之。巫祝之理不无,吾于吹蛊见之。三晨六气之变有占而必验,吾于人之脉色见之。观其著以知微,察其显而见隐,此格物致知之要道也。不研其情,不索其故,梏于耳目而止,非知天人者矣。”则基之学,亦几于综贯天人者。而或者以其经济而掩之,或者且侪之风角方技之流,竞相传其神异,岂知基者哉!基以厄于胡惟庸,忧愤而卒。年六十五。所著《郁离子》、《诚意伯集》共二十卷。
基之说可传者,莫过于《天说》、《雷说》。《雷说》曰:“雷者,天气之郁而激而发也。阳气团于阴,必迫。迫极而迸,迸而声为雷,光为电,犹火之出炮也。而物之当之者,柔必穿,刚必碎。非天之主以此物击人,而人之死者适逢之也。不然,雷所震者,大率多于木石,岂木石亦有罪,而震以威之耶?”(《雷说上》)此盖与其《天说》相一贯。《天说》以为:“天不能降祸福于人。祸福者,气为之。比之朝菌得湿而生,晞阳而死;靡草得寒而生,见暑而死。非气有心于生死之也,生于其所相得,而死于其所不相得也。”(《天说上》。有节文)且自宋儒以来不欲汩没于世俗之说,而事事必穷其理之至。然而程、朱言天地运行,风雨雷霆之故,即往往不中于实。而伊川乃至信风雹出于蜥蜴所为(见《语录》),亦可怪矣。今基之言如此,非所谓格物之君子哉!然又不独天道也,其言人事,亦精透莫与比伦。或问:井田可复乎?”曰:“可。”曰:“何如其可也?”曰:“以大德戡大乱,则可也。夫民情久佚则思乱,乱极而后愿定。欲谋治者,必因民之愿定而为之焉。然后强无梗,滑无间,故令不疾而行。”请问之。曰:“天下之晏安也,人不尝苦辛,不知乱之无所容其身,而易于怨上。故一拂其欲,则愤激而思变。有从而倡之,乱斯作矣。是故老成之人,慎纷更焉。非为苟也,畏未得其利,而先睹其害也。故民犹马也。厩牧以安之,豆粟以饫之,旦而放之,莫不振鬣而奔风,牝鸣而牡应,嘶驰踶突,惟意所欲,不可逐而馽也。及其负盐车,历羊肠,流汗踠足,饥不得秣,倦不得息,逾数百千里而归,望皂枥如弗及,见圉人而歔沫,则虽鞭之使逸,否矣。及此而调之,其有不服者乎?是故圣人与时偕行。时未至而为之,谓之躁;时至而不为,谓之陋。今民风不淳,而古道之废兴,欲不欲者各半。故以大德戡大乱,则井田亦可复也。”(《郁离子》)井田且勿论,夫古今治乱之乘除,有出乎此言之外者哉!基于古人亟称伊尹,曰:“伊尹者,古之圣人也。思天下有一夫不被其泽,则其心愧耻若挞于市。彼人,我亦人也。彼能,而我不能。宁无悲乎?”(《郁离子》)吾意基所抱至大,使能尽其才,设施必不止于有明之陋。止于有明之陋者,则明祖非其人也。惜哉!又《郁离子》谓:“人之受气以为形,犹酌酒于杯。及其死而复于气也,犹倾其杯水而归诸海。恶得专之以为鬼!”其主无鬼,盖与王充《订鬼》、范缜《神灭》相似。然而又谓:“鬼可以有,可以无者也。子孝而致其诚,则其鬼由感而生。否则虚矣。故庙则人鬼享,孝诚之所致也。”即又宋儒感应之说。要之基之持论,终为不失儒者之矩矱。史称基师郑复初,复初之学不可详,倘亦有道而隐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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