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传
    匈奴,其祖先是夏后氏的后裔,叫淳维。
    在唐、虞之前有山戎、猃允、荤粥之称,住在北边,随水草畜牧转移不定。
    他们的牧畜大多是马、牛、羊,较特别的有骆驼、驴、骡、马..马是、掏马余、马单奚。
    他们追逐水草而迁徙,没有城郭居室和农耕之业,但也各有份地。
    没有文字,以语言为约束。
    其小儿就能骑羊,拉弓箭射鸟、鼠,长大一点便能射狐狸、免子。
    他们以肉为主食。
    男子长到力能弯弓,都成为披甲的骑兵。
    平时则一边畜牧一边打猎作为生业,急时则人习攻战四处侵伐掳掠,这既是他们的习俗,也是他们的天性。
    其长兵器即弓箭,短兵器则是刀、矛。
    他们作战,有利就进攻,不利就退走,不以逃遁为耻。
    只要有利可图,不管什么礼义。
    从君王以下都是吃牲畜的肉,以皮为衣,以裘毛为长袍。
    年轻力壮的吃肥美的肉,年老的则吃剩下的,他们看重健壮而轻视老弱。
    父亲死后,儿子可以娶后母为妻;兄弟死了,便将其妻子全部娶过来为妻。
    按其习俗,每个人只有名而没有字,也不讲避讳。
    夏朝衰微时,公刘失去了农官的职位,改变了西戎的风俗,在豳地建造了城邑。
    其后过了三百多年,戎狄攻打太王..父,..父逃到岐山之下,豳人都跟着他到那里再建城邑,建立了周国。
    其后又过了百余年,周的西伯姬昌攻伐了畎夷。
    十余年后,武王讨伐商纣王并营建洛邑,又住在丰镐,把戎夷放逐到泾水、洛水以北,让他们定时朝贡,取名叫做“荒服”。
    经过二百多年后,周朝衰微,周穆王攻伐畎戎,只捉了四条白狼四头白鹿回来。
    从这以后,“荒服”不再来朝贡。
    于是周制定了《吕刑》之法。
    到穆王的孙子懿王时,周王室衰微,戎狄交相侵伐,暴虐于中国。
    中国之人深受其苦,于是诗人们写了许多诗篇,沉痛而歌,抒发愤恨之情,诗中说:“非室非家,猃允之故”;“岂不日戒,猃允孔棘”。
    到懿王的曾孙宣王时,征发大军派遣将领打败了戎狄,诗人们赞美他的功德,又作诗说:“薄伐猃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
    那时候四夷宾服,史称宣王中兴。
    到周幽王时,因为宠姬褒姒之故,而与申侯结下仇怨。
    申侯一怒之下而勾结畎戎将幽王攻杀于骊山之下,接着夺取了周的王畿之地,霸占了泾水、谓水之间的地区,向内侵犯肆虐于中国。
    秦襄公拯救了周王室,于是周平王离开丰镐而东迁到洛邑。
    当时秦襄公讨伐戎人到了岐山,才开始被封为诸侯。
    过了六十五年,山戎越过燕国攻伐齐国,齐矨公同他们在城郊交战。
    又过了四十四年,山戎又攻打燕国。
    燕向齐求救,齐桓公北伐山戎,山戎败走。
    二十余年后,戎狄打到洛邑,攻伐周襄王,襄王出逃到郑国的汜邑。
    起初,襄王想攻打郑国,所以娶了戎狄女子为王后,以联合戎狄共同攻伐郑国。
    以后废黜了狄后,狄后怨恨,加上襄王的后母惠后,有个儿子即子带,惠后想立他为王,于是惠后与狄后、子带为内应,开城迎接戎狄,戎狄因此攻入城内,打败赶走了襄王,而立子带为王。
    此后戎狄有的定居在陆浑,东向卫国扩张,侵扰为害非常厉害。
    周襄王在外面住了四年,才派使者向晋国求助。
    晋文公刚即位,想建立霸业,就兴师讨伐戎狄,诛杀了子带,将襄王迎回洛邑。
    那时候,秦、晋是强国。
    晋文公驱逐的戎狄,居住在河西银水、洛水一带,称为赤狄、白狄。
    而秦穆公则使由余、西戎八国归附于秦。
    所以在陇西有绵诸、畎戎、狄犭原等戎族,在岐山、梁山、泾水、漆水以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等戎族,而晋的北边有林胡、楼烦,燕的北边有东胡、山戎等。
    他们分散居住溪谷之间,各有自己的君长,算起来大约有一百多个戎族,但不能统一。
    此后一百余年,晋悼公派魏绛去同戎狄和谈,各戎狄都来朝见晋君。
    又过了百余年,赵襄子越过句注山打败戎狄,兼并了代地而逼近胡貉。
    后又与韩、魏一起消灭了智伯,瓜分了晋地。
    这样,赵据有代和句注以北,魏据有西河、上郡,因而与戎人接界。
    其后,义渠戎人修筑城郭以自守,但仍被秦逐渐蚕食。
    到秦惠王时,已先后占领义渠二十五城。
    秦惠王又进攻魏国,魏将西河、上郡全部让给了秦。
    秦昭王时,义渠戎王与秦国宣太后淫乱,生了两个儿子。
    宣太后用计将义渠王杀于甘泉宫,接着起兵攻灭了义渠。
    于是秦拥有了陇西、北地、上郡,筑起长城来抵御胡人。
    同时,赵武灵王也改变习俗,穿起胡服,学习骑射,向北打败了林胡、楼烦,从代和阴山直到高阙都筑起关塞,并设置了云中、雁门、代郡。
    后来燕国有个贤将叫秦开,到胡人那边为人质,胡人很信任他。
    回来后率燕军攻破东胡,东胡退却了千余里。
    后与荆轲一起行刺秦王的秦舞阳,就是秦开的孙子。
    燕国也修筑了长城,从造阳到襄平。
    并设置了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等郡以抵御胡人。
    当时,战国七雄,有三国的边境与匈奴相接。
    其后,赵国以李牧为将时,匈奴不敢侵犯赵国边境。
    秦灭六国后,始皇派蒙恬率数十万大军北击匈奴,全部收复河南之地,沿黄河筑起关塞,临河筑起四十四座县城,迁徙流放的罪徒居住在那里。
    又修通了从九原到云阳的直道,并利用山边险堑、溪谷,凡可修缮的都加以修缮,筑起从临洮到辽东一万多里的长城。
    还渡过黄河占据了阳山、北假等地。
    当时,东胡强大,月氏兴盛。
    匈奴的单于叫头曼,因挡不住秦的攻击而向北迁徙。
    十几年后蒙恬死去,诸侯合力反秦,中国陷于动乱,那些被秦朝迁到边境的人纷纷离去,于是匈奴的压力减轻,便逐渐渡过黄河南下,与中国原来的关塞接界。
    单于立有太子,名叫冒顿。
    后来有个受宠的阏氏生了个小儿子,头曼想废掉冒顿而立小儿子为太子,便派冒顿到月氏去做人质。
    冒顿一到月氏,头曼就对月氏发动进攻。
    月氏要杀冒顿,冒顿偷了一匹好马,骑着逃回了匈奴。
    头曼认为他很勇敢,让他统领上万的骑兵。
    冒顿发明一种叫做“鸣镝”的响箭,用来训练和指挥他的部下,他下令说:“鸣镝射向的目标,凡不跟着发射的就斩首。”围猎野兽时,有人没有跟着鸣镝发射就被杀了。
    不久,冒顿用鸣镝射向自己的良马,左右的人有的不敢射,冒顿马上就将这些人斩首。
    过了些日子,他又用鸣镝射杀自己的爱妻,左右有人很恐惧而不敢射,又被他砍了头。
    又过了几天,冒顿出去打猎,用鸣镝射向单于的良马,左右的人便都跟着射了。
    于是,冒顿认为他的部下可以听命为他所用了,在跟着他父亲头曼去打猎时,他突然用鸣镝射向头曼,其左右都随着鸣镝一起发射而置头曼于死地,接着他又将后母、弟弟以及不肯顺从的大臣统统诛杀了。
    这样,冒顿自己立为单于。
    冒顿自立为单于时,东胡正值强盛之时,听说冒顿杀父自立,便派使者对冒顿说“:想得到头曼在位时号称千里马的良驹”。
    冒顿询问群臣意见,群臣都说:“这是匈奴的宝马,不能给他。”冒顿说:“与别人是邻国何必吝惜一匹马?”就把马给了东胡。
    东胡认为冒顿畏惧,不久,又派使者对冒顿说“:想得到单于的一位阏氏。”冒顿又问左右,左右都愤怒地说:“东胡太无理,竟敢要阏氏,请让我们去攻打。”冒顿却说“:与别人是邻国何必在乎一个女子呢?”便选了一位所爱的阏氏给了东胡。
    东胡王愈发骄傲,不断向西侵犯。
    东胡与匈奴之间有一片荒无人烟的空地,方圆上千里,双方只在各自边境筑有哨所。
    东胡派使者对冒顿说“:我们边界哨所以外的那方空地,你们匈奴不能去,我们想获得它。”冒顿征求群臣意见,有人说:“这是片被弃的空地,给他们算了。”冒顿勃然大怒说:“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怎能给予别人!”那些主张给予的人都被他杀了。
    冒顿翻身上马,传令全国:凡畏缩不前者一律处斩。
    于是向东奔袭东胡。
    东胡当初轻视冒顿,并无防备。
    冒顿大军一到,很快大败东胡军,消灭了东胡王,将其民众畜产掳为己有。
    征东胡回师,又向西攻击赶走了月氏,向南兼并了楼烦、白羊所居河南之地,将秦朝派蒙恬夺取的匈奴故地全部收复,与汉的边关推进到原来的河南旧塞,直到朝那、肤施一带,接着又侵入燕、代等地。
    当时,汉正与项羽相争,中国疲于内战,所以冒顿得以自强,手下的军队达到三十多万人。
    从淳维到头曼千余年间,匈奴时大时小,几经分裂离散,所以其世系不可得知无法确定。
    但到冒顿时,匈奴最为强大,降服了所有的北夷,而南与中国为敌,此后的世系、姓氏、官号都能得知而被记载下来了。
    单于姓挛革是氏,在其国内被称为“碯犁孤涂单于”。
    匈奴称天为“碯犁”,称子为“孤涂”,所谓单于,即广大的样子,就是说像天一样广大。
    设置有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
    匈奴称贤为“屠耆”,所以一般以太子为左屠耆王。
    从左右贤王以下到当户,大官拥有一万多骑兵,小官也有数千,共有二十四官长,名号立为“万骑”。
    其大臣都是世袭的。
    呼衍氏、兰氏,后来的须卜氏,这三姓是他们的贵族。
    各左王率部住在东边,直到上谷以东,和秽貉、朝鲜接壤;各右王率部住在西边,直到上郡以西,和氐、羌相接;而单于的王庭,正好对着代、云中一带。
    他们各有份地,逐水草转移迁徙。
    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的地盘最大,左右骨都侯辅政。
    那二十四长,也各自设置了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都尉、当户、且渠等属官。
    每年正月,各位君长聚会于单于王庭,举行祭祀。
    五月,在龙城举行盛大集会,祭祀其祖先、天地、鬼神。
    秋天,马养肥了,又在碼林大规模集会,考计人口、畜产之数。
    其法律规定,企图杀人者只要刀拔出一尺即应被处死,犯盗窃罪的没收家财;如有罪,轻者处以“轧”刑,重者处死。
    坐牢最长不超过十天,一国的囚徒也不过数人。
    单于清早便走出营帐,去拜初升的太阳,夜晚则拜月亮。
    其座次以左为尊,面向北方。
    择日重视戊日和己日。
    其送葬,有棺椁、金银、衣裳,但没有坟上植树和服丧之礼;单于死后,其亲近宠爱的臣子和妻妾殉葬的,多至数十上百人。
    发动战事常以月亮为准,月圆光亮就进攻,月亮亏缺则退兵。
    其攻战时,斩一敌首赐给一大杯酒,而抢得的战利品则给予各人,捉到俘虏则作为奴婢。
    所以他们作战时,人人都是为利而战,善于引诱敌人加以包围。
    为了追逐战利品,一地开仗,他们就像鸟一样飞集拢来;而一旦战败,则土崩瓦解风流云散。
    战斗中若能将战死的同伴的尸体带回,则可获得死者的全部家财。
    后来,冒顿又降服了北面的浑窳、屈射、丁零、隔昆、新犁等国。
    因此匈奴的贵族、大臣都心悦诚服,认为冒顿确实贤能。
    当时,汉朝初定,把韩王信迁到代国,建都于马邑城。
    匈奴大肆围攻马邑,结果韩王信投降了。
    匈奴得到韩王信后,乘胜率军向南越过句注山,进攻太原,直逼晋阳城下。
    高皇帝亲率大军去迎敌。
    正值严冬气候,雨雪交加,士卒冻坏手指的占十分之二三。
    冒顿假装战败逃走,引诱汉兵。
    汉兵追击冒顿,冒顿将精锐都藏了起来,只让汉军看见一些老弱病残,因此汉兵倾巢出动,大多是步兵,共三十二万,向北追击。
    高帝先到了平城,而步兵没有完全赶到,冒顿发出精兵三十余万将高帝围困在白登,七天之中,白登内外的汉兵不能互相救助接济粮饷。
    匈奴的骑兵,在西面是清一色的白马,东面尽是青马龙马,北面尽是乌骊马,南面尽是赤辛马。
    看此情形,高帝于是派使者寻机重贿阏氏,阏氏于是对冒顿说“:两国君主不应互相围困,今天即使夺得汉的土地,单于也终究不能去住,况且汉主有神保佑,请单于细察。”冒顿曾与韩王信手下将领王黄、赵利约定了会师之期,但他们的部队却久久不来,便怀疑他们与汉军有密谋,加上听了阏氏的话,就放开了包围圈的一角。
    于是高皇帝令将士们都拉满弓弦,箭头对准匈奴兵,从解围的一角冲出,才得以与大军会合。
    冒顿随即率军离去,汉朝也同样罢兵而归。
    接着,高帝派刘敬去与匈奴订立了和亲之约。
    此后韩王信做了匈奴的将军,伙同赵利、王黄等人三番五次违背盟约,侵扰劫掠代、雁门、云中。
    没过多久,陈..反叛,与韩王信合谋攻占代地。
    汉朝派樊哙去攻打他们,收复了代、雁门、云中诸郡县,但尚未出征塞外。
    当时匈奴因为有许多汉将率部去投降,所以冒顿常往来于代地侵犯骚扰。
    为此高祖忧虑不已,便派刘敬奉送宗室之女去给单于当阏氏,每年送给匈奴的丝绵、酒浆、食物都各有定数,互相约为兄弟之国,继续和亲,冒顿才稍稍有所收敛。
    后来燕王卢绾又反叛,率其同党上万人投降了匈奴,在上谷以东一带往来骚扰,终高祖一世都是如此。
    惠帝、高后时,冒顿渐渐傲慢起来,竟修书一封,派使者送给高后说:“我本是一个不能自立的君主,生于沼泽草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地,曾经几次来到边境,一心想到中国一游。
    而今陛下寡然独立,我也是孤单独居。
    两国君主都不快乐,没有什么可以自娱,诚愿以我之所有,以换取我之所无。”高后看后大怒,召来丞相陈平以及樊哙、季布等人,计议斩其使者,发兵攻打匈奴。
    樊哙说:“臣希望领兵十万,去横扫匈奴。”询问季布,季布说“:樊哙应当斩首!以前陈..在代造反,朝廷发兵三十二万,以樊哙为上将军,当时匈奴将高帝围困在平城,而樊哙不能解围。
    天下人用歌唱这件事,唱道:‘平城之下也真苦!七日没吃不能弯弩。’至今歌吟之声尚未绝耳,伤创之人尚未愈合,而樊哙却想摇动天下,狂妄地说用十万众就可横扫匈奴,这是当面欺君。
    何况夷狄好比禽兽,听到他说的好话不值得喜,听到他讲的恶话也不值得怒。”高后说“:对。”便令大谒者张译回书一封说“:单于不曾忘却寡人,幸蒙写来书信一封,寡人倍觉惶惶不安。
    寡人今已年老气衰,来日苦短朝不保夕,头发脱落牙齿掉光,举止失度迈步维艰,单于可能是误听传闻,寡人实在不值得单于自污如此。
    传闻有误,寡人并无罪过,敬希单于见谅。
    谨以御车二辆,良马八匹,奉送单于作为常驾。”冒顿得到这封书信,又派使者来道谢说“:因我从未听说过中国的礼义而有所冒犯,幸蒙陛下宽赦。”并顺势献上马匹,依旧和亲不变。
    到文帝即位,再次修好和亲。
    文帝三年(前177)夏天,匈奴右贤王侵入河南之地劫掠,文帝下诏说:“汉与匈奴约为兄弟,不应侵害边境,汉因而输送匈奴的财物甚为丰厚。
    今天右贤王离开他自己的国土,率部移居河南之地,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
    他们往来出入我边塞,捕杀吏卒,驱赶侵扰在上郡一带筑塞自保的蛮夷,使他们不得居其故地,杀害我边吏,进入内地掳掠,甚是傲慢无理,不合和亲之约。
    应征发边境将士车骑八万赶到高奴,派丞相灌婴率领去攻打右贤王。”右贤王逃出塞外,文帝巡视太原。
    此时,济北王造反,文帝回朝,解散了丞相率领攻打匈奴的军队。
    第二年,单于送信给汉朝说:“上天所立的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平安。
    前时皇帝所说和亲之事,与书中意旨相符,双方都很喜欢。
    汉朝的边吏侵辱了右贤王,右贤王未向单于报告,听信了后义卢侯难支等人的计策,与汉朝的官吏对抗,破坏了两国君主之约,离间了兄弟之亲。
    皇帝责备的书信再次送来,我们即派使者去解释,汉朝扣下了使者,又不再派汉使前来说明。
    汉因这个原因而破坏和平,将使邻国不来归附。
    现在我因小官破坏盟约之故,已惩罚了右贤王,派他到西边去攻打月氏。
    托上天之福,我军吏卒精良,马匹强壮,因而消灭了月氏,杀尽了顽抗者,将其臣民完全降服下来。
    楼兰、乌孙、呼揭以及周边二十六国都已为匈奴所有。
    他们那些会射箭的人都合并成了一家,北方州郡因而安定了。
    希望从此停止战争,休养士卒,放牧马匹,解除前嫌,重修故约,以安抚边民,以保持自古以来的友谊,使年幼的得以成长,年老的得以安居,世世代代平安快乐。
    因不知皇帝旨意,所以派郎中系乎浅奉书前来请命,顺便献上骆驼一头、坐骑之马二匹、驾车之马八匹。
    皇帝如不愿匈奴之人靠近边塞,我就下诏让吏民远远离去。
    汉使一到,我便立即开始调遣。”六月间,匈奴使者来到新望那个地方,将单于的书信传到,汉朝君臣于是商讨对匈奴究竟是攻打还是和亲有利,公卿们都说“:单于新近打败了月氏,正乘着胜利余威,不可攻打。
    况且得到了匈奴之地,也是些沼泽盐碱不可居住,还是以和亲为有利。”汉朝于是同意了匈奴的和议。
    文帝前六年(前174),致匈奴书说:“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贵国使者系乎浅给朕送来书信,上说‘希望停止战争休养士卒,解除前嫌,重修故约,以安抚边民,世世代代平安快乐’,朕甚为嘉慰。
    这也是古代圣王的用意。
    汉与匈奴约为兄弟,因而送给单于的礼物很丰厚。
    违背盟约,离间兄弟亲情的事,经常在匈奴发生。
    不过右贤王事件已经赦免,就不必再深责。
    单于如果真能做到与信中说的一致,就请明白告诉诸位官吏,要他们不再负约,遵守信义,不然则敬如单于信中所说来处置。
    贵使者说单于亲率大军兼并各国,功劳很大,也甚为兵事劳苦,现以朕所穿用的绣袷绮衣、长襦、锦袍各一件,头饰一件、黄金镶饰腰带一件、黄金带钩一件、绣十匹、锦二十匹、赤绨、绿缯各四十匹,派中大夫意、谒者令肩赠送单于。”此后不久,冒顿去世,其子稽粥继位,号为老上单于。
    老上稽粥单于初继位,文帝又派宗室女翁主去做单于阏氏,派宦官燕人中行说为翁主的师傅。
    中行说不想去,朝廷强迫他去。
    中行说说:“非要我去,我必为汉朝制造祸患。”中行说到匈奴后,就投降了单于,单于很宠信他。
    起初,单于很喜欢汉朝的缯絮和食物,中行说说:“匈奴的人口不如汉朝一个郡多,之所以能够比汉朝强盛,就是因为衣食与汉人不同,不须依赖汉朝。
    现单于改变习俗喜好汉朝的东西,汉朝不过拿出了十分之二的财物,而匈奴则将全部归化汉朝了。
    应将所得的汉朝缯絮,穿起来在草丛荆棘中奔驰,使衣裤都裂开破损,以显示不如旃裘坚韧耐穿;将所得的汉朝食物统统丢弃,以显示不如奶酪食用方便甜美。”中行说还教单于的左右分类记事,以统计登记人口、牲畜数量。
    汉朝致单于的书信,所用木板是一尺见方,信中有“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以及所送的物品等话语。
    中行说唆使单于用一尺二寸见方木板,并将印信封泥等都比汉朝的加宽加长加大,使用傲慢的言辞,写上“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朝皇帝无恙”以及所送物品等语。
    有的汉使说匈奴之俗轻贱老人,中行说便穷诘汉使说:“按汉朝之俗,屯戍从军之人出发时,其父母不也是将自己温厚的衣物肥美的食品拿出来送给远行之人么?”汉使说:“是这样。”中行说说:“匈奴公然以攻战为业,老弱之人不能战斗,所以把肥美的食物给健壮者饮食,这是为了自卫,如此父子才能都得到保护,怎能说匈奴是轻贱老人呢?”汉使说“:匈奴父子睡在同一帐篷下,父亲死了,儿子可以娶后母为妻。
    兄弟死了,则可把其妻全部娶来为妻。
    没有戴冠束带之服饰,缺乏朝廷的礼节。”中行说说:“匈奴人习惯于吃兽肉,饮奶汁,穿兽皮;牲畜吃草饮水,随季节转移。
    所以遇有急难则人人练习骑射,形势和缓则人人安乐无事。
    所受的约束很轻,容易施行;君臣之礼很简单,能够长久。
    一国的政治就如同一个人的身体。
    父兄死了,娶其妻为妻,是惟恐种姓失传。
    所以匈奴伦常虽乱,却必立宗嗣种族。
    现在中国虽表面上不娶其父兄之妻为妻,但亲戚之间则越来越疏远以致互相残杀,发展到改换姓氏,都是由此而来。
    况且礼义也有弊端,使得上下之人互相怨恨;同时为讲礼义而大造房屋,也使人们财穷力尽。
    努力耕田种桑是为了求得衣食,修筑城郭是为了自卫,所以这种人民在急难之时不去练习攻战,而平时又为生产所疲苦。
    你们这些住在土屋之中的汉人,何必喋喋不休,你们固然戴冠束带,那又有何益处呢!”从这以后,汉使中有想辩论的,中行说就说:“汉使不要再多说了,只要管管汉朝输往匈奴的缯絮米粮,让数量充足、品质优良就行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况且你们送来的东西好则罢,如果不好的话遭殃的只是你们自己,那样秋收之时,匈奴就将用骑兵去驰骋践踏你们的庄稼了。”他还教单于日夜率军在利害之处守候。
    文帝十四年(前166),匈奴单于率十四万骑兵侵入朝那萧关,杀死了北地都尉,掠夺人民畜产很多,接着杀到彭阳。
    又派骑兵深入焚烧了回中宫,其侦察前哨甚至到了雍地甘泉宫。
    于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调发兵车千乘,骑兵十万,驻防长安附近以备匈奴侵袭。
    同时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宁侯魏速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将军,征发大批车骑赶赴边境攻打匈奴。
    单于在塞内逗留了一个多月,汉军将其驱逐塞外就收兵了,未能给其杀伤。
    匈奴因而日益骄傲,每年都侵入汉朝边境,屠杀掳掠人民甚众,云中、辽东最为严重,每郡达万人之多。
    汉朝甚为忧虑,于是派使者送书信给匈奴,单于也派当户来回谢,又提出了和亲之事。
    文帝后元二年(前162),派使者送书给匈奴说:“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贵使当户且渠雕渠难、郎中韩辽为朕送来马二匹,已到,朕已接受。
    先帝定下制度,长城以北弯弓射箭之国都受命于单于,长城以内戴冠束带的人家也同样由朕治理,让万民耕种、纺织、射猎以谋衣食,父子不分离,君臣都相安,全无暴虐之事。
    现在听说有些邪恶之民,贪图私利,背信毁约,不顾万民的生命利益,离间两国君主的欢情,不过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你来信说:‘两国已经和亲,两国君主皆大欢喜,停止战争解散军队,希望世世代代繁荣快乐,从现在起开始新的关系。’朕对此甚为赞赏。
    圣明的君主应每天有所创新,改革旧弊创建新制,使老者得以安息,幼小得以成长,人人身家平安,得以终其天年。
    朕与单于都是按照这个道理,顺从天意安抚百姓,如能世世相传,施行无穷,天下人没有不高兴的。
    汉与匈奴虽相邻而气候不同,匈奴处在北方,气候寒冷,肃杀的阴气降临得早,所以朕诏令官吏赠送单于秫蘖、金帛、绵絮以及其他物品,每年各有定数。
    而今天下太平,万民安乐,惟有朕与单于作为民之父母而操心。
    朕回想以往之事,都是因些细小之故,或谋臣计议失策,这些都不值得离间我们的兄弟情谊。
    朕听说天不会只覆盖某地,地不会只承载某物。
    只要朕与单于都捐弃前嫌,共遵大道,消除以往的不快,共图长久的友谊,就能使两国人民亲如一家。
    芸芸众生,下至鱼鳖,上至飞鸟,不管是奔跑的还是爬行的生灵,没有不趋向安全便利,而避开危险灾难的。
    所以,不阻止前来投奔之人,是上天的道理。
    让我们都抛开以前的事,朕对那些逃亡匈奴的人一概赦免,单于也不要再提单尼等人的事。
    朕听说古代帝王,与人约定分明即从不违背诺言。
    只要单于牢记和亲盟约,天下必将太平无事,和亲之后,汉朝是绝不会首先背约的,请单于明察。”与单于订立和亲之约后,文帝诏令御史说“:匈奴大单于送信给朕,和亲之约已定,逃亡之人不足以增加人口扩张土地,今后匈奴不入边塞,汉朝也不要出塞,凡违背这一盟约的一律格杀,这样才可以保持长久的友谊,只要以后没有过错,对双方都有利益。
    朕已批准,将此事布告天下,使天下人都明白知晓。”四年后,老上单于去世,儿子军臣单于继位,但中行说又侍奉新单于。
    汉朝也仍与匈奴和亲。
    军臣单于继位一年多后,匈奴再次断绝和亲,大肆侵扰上郡、云中,两地各派三万骑兵,屠杀掳掠甚众。
    于是,汉朝调遣三名大将驻屯北地郡,代国驻屯句注,赵国驻屯飞狐口,沿边各地也都坚壁防守以备匈奴为患。
    又设置三将军,分别领军驻扎在长安以西的细柳、渭水以北的棘门和霸上以防匈奴深入。
    匈奴骑兵再次侵入代地句注边境,烽火一直传到了甘泉、长安。
    几个月后,汉军赶至边境,匈奴却远离边塞而去,汉军也只好作罢。
    几年后,文帝驾崩,景帝即立,因而赵王刘遂暗中遣使与匈奴勾结。
    吴楚造反时,匈奴想与赵合谋侵入边塞。
    汉朝围攻打败了赵军,匈奴也就停止了行动。
    从此后,景帝又与匈奴定和亲之约,互通关市,给单于送礼,派翁主去作阏氏。
    终景帝之世,时不时有匈奴小股骚扰,但没有大规模入侵。
    武帝即位,再次申明和亲之约束,关市更为优惠,赠物更为丰盛。
    匈奴自单于以下都亲近汉朝,和平往来于长城之下。
    汉朝派马邑人聂翁壹利用私自出塞交易之机,诈称要出卖马邑城以引诱单于。
    单于轻信了,因贪图马邑城财物,就以十万骑兵进入了武州塞。
    汉朝埋伏了三十多万大军在马邑城边,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统率四位将军以伏兵等待单于。
    单于进入汉塞之后,未到马邑,还离一百多里,看见牲畜遍野而无人放牧,觉得很奇怪,就攻下边塞哨亭。
    当时雁门尉史恰好巡边于此,发现敌情,正退守此亭,单于将他捉住,要杀他。
    尉史知道汉朝的计谋,因怕死就自己下亭来一五一十告诉了单于。
    单于大惊,说:“我本来就有怀疑。”于是引兵退去。
    出塞后说:“我能捉到尉史,真是天意。”便以尉史为天王。
    汉军本来约定待单于进入马邑城后一齐出击,因单于未到,所以一无所获。
    将军王恢所部本来领命出代国攻打匈奴的辎重,听说单于已回,匈奴军队很多,他也不敢出击。
    汉朝因王恢本为谋划此次行动的人却不敢进兵,就诛杀了他。
    从此后,匈奴断绝了和亲,攻取了一些直通要道的边塞,经常入边骚扰,不可胜数。
    但匈奴贪利,还是喜欢关市和汉朝的物品,汉朝也仍然开通关市不予拒绝,以迎合匈奴人心。
    马邑事件五年后的秋天,汉朝派出四员大将各领万骑,到关市之下攻打匈奴。
    将军卫青从上谷出塞,攻至龙城,斩获七百人。
    公孙贺出云中,无所斩获。
    公孙敖出代郡,为匈奴所败损折七千。
    李广出雁门,也为匈奴所败,李广被活捉,在押解途中逃脱归来。
    汉朝囚禁了公孙敖、李广,他们后来都赎罪成了平民。
    这年冬天,匈奴数千人犯边掳掠,以渔阳受害最为严重。
    汉朝派将军韩安国屯驻渔阳防守。
    第二年秋,匈奴二万骑兵攻入汉境,杀死了辽西太守,掳掠了二千多人。
    又打败了渔阳太守的军队一千多人,包围了汉将军韩安国。
    安国当时仅千余骑兵也将损失殆尽,恰好燕国的救兵赶到,匈奴才离去,又到雁门屠杀掳掠了一千多人。
    因此汉朝派将军卫青统三万骑兵出雁门,李息出代郡,攻打匈奴,斩首捕获数千。
    第二年,卫青接着出云中西至陇西,在河南之地攻击归附匈奴的楼烦、白羊二王,斩获虏首数千,夺取牛羊百万头。
    因此汉朝取得了河南之地,构筑起朔方城,修复了秦朝时蒙恬所设的旧塞,利用黄河来巩固边防。
    汉朝也放弃了上谷郡远悬塞外的造阳县给予匈奴。
    这一年是武帝元朔二年(前127)。
    此后一年的冬天,军臣单于去世,其弟左谷蠡王伊樨斜自立为单于,他打败了军臣单于的太子于单。
    于单逃出来投降了汉朝,汉朝封他为涉安侯,但几月之后就死了。
    伊樨斜单于继位后,这年的夏天,匈奴数万骑兵侵代郡,杀死了太守共友,掳掠了千余人。
    秋天又入侵代郡、定襄、上郡,每次都以三万骑兵,杀掠达数千之众。
    匈奴右贤王怨恨汉朝夺走了河南地并修了朔方城,屡次犯边骚扰,直至攻入河南,侵袭朔方,杀害掳掠了很多官吏民众。
    第二年春,汉朝派卫青统率六将军十多万人从朔方高阙出征。
    右贤王认为汉军一时不能赶到,喝醉了酒。
    汉军出塞后深入六七百里,趁夜色包围了右贤王。
    右贤王大惊失色,脱身逃走,其精锐骑兵也随之散去。
    汉军捕获了右贤王手下男女部众一万五千人,裨小王十多个。
    这年秋天,匈奴又以一万骑兵攻入代郡,杀死都尉朱央,掳掠千余人。
    次年春,汉朝再派大将军卫青统领六将军十余万骑,又从定襄出塞,深入数百里反击匈奴,前后斩获首虏一万九千多,但汉朝也失去了二位将军,损兵三千余骑。
    右将军苏建仅以只身逃脱,而前将军翕侯赵信作战失利,投降了匈奴。
    赵信原为匈奴的一个小王,投降汉朝后被封为翕侯,因前军与右军合并行军,他脱离大军单独与单于遭遇,所以导致全军覆没。
    单于得到赵信后,封他为自次王,并将姐姐嫁他为妻,与他共谋对付汉朝。
    赵信教单于更往北撤,渡过沙漠,引诱拖垮汉军,待汉军疲惫之极然后攻取,而不要靠近汉朝的边塞。
    单于听从了他的计策。
    第二年,匈奴兵数万骑又侵入上谷,杀了数百人。
    又一年春,汉朝派骠骑将军霍去病率一万骑兵出陇西,越过焉耆山一千多里,斩获匈奴首虏八千多,获得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像。
    这年夏天,骠骑将军又和合骑侯的数万骑兵一起出陇西、北地二千里,打过居延,攻至祁连山,斩获匈奴首虏三万多,裨小王以下首领十多个。
    与此同时,匈奴亦攻入了代郡、雁门,杀掠了数百人。
    汉朝派博望侯和将军李广从右北平出塞,攻打匈奴左贤王。
    左贤王包围了李广,李广军四千人死者过半,斩杀敌人则更多。
    博望侯救兵赶到,李广才得以逃脱,而其部被歼。
    合骑侯延误了与骠骑将军会师的日期,和博望侯都罪当处死,经赎为平民。
    这年秋天,单于对住在西边的昆邪王、休屠王被汉军杀虏了数万人极为不满,想召来加以诛杀。
    昆邪、休屠二王很恐惧,密谋投降汉朝,汉朝派骠骑将军前去接应,昆邪王杀掉了休屠王,兼并了他的部众来降汉,共有四万多人,号称为十万。
    这样,汉朝得到昆邪王后,陇西、北地、河西等地匈奴为害就更少了,于是将关东一带的贫民迁往从匈奴夺来的河南地新秦中,以充实边疆,将北地以西的戍卒减少了一半。
    第二年春,匈奴再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掠了千余人。
    又过了一年春,汉朝以“翕侯赵信给单于献计,退往大谟以北,认为汉军不能到达”而将计就计,以粟喂肥马匹,征调了十万余骑,加上自己负担粮饷随军从征的共十四万匹,运送粮饷辎重的还不算在内。
    令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领军一半,大将军出定襄,骠骑将军出代郡,约定渡过沙漠追击匈奴。
    单于听说后,就将辎重运往远方,以精兵等候在大漠以北,单于与汉大将军相遇,战斗了一天,天黑时刮起了大风,汉军派左右两翼军队包抄单于。
    单于估计不能战胜汉军,就单独和几百名精壮骑兵冲破重围向西北逃遁。
    汉军连夜追击未能赶上,一路上斩获虏首共一万九千多,向北攻打到..颜山赵信城才回师。
    单于逃走时,其部下通常先与汉军乱成一团然后再尾随单于撤走。
    单于此次走后很久没有与其大部队会合,右谷蠡王认为单于死了,便自立为单于。
    等真单于又回到兵众中,右谷蠡王才去掉单于之号,恢复原来的王位。
    骠骑将军出代郡二千多里,与左贤王相遇交战,汉军斩匈奴首虏共七万多人,左贤王及其将领都逃走了。
    骠骑将军在狼居胥山,姑衍山举行封禅之礼,登临了翰海后才回师。
    此后匈奴远远逃遁,大漠以南没有了单于的王庭。
    汉军渡过黄河从朔方以西至令居一带,常在那里挖渠垦田,有吏卒五六万人,逐渐蚕食,将国土推进到匈奴故地以北。
    起初,汉朝的两位将军大举出兵围攻单于,所杀敌首八九万,汉军士兵也牺牲了几万,马匹死了十几万匹。
    匈奴虽受了重创,远远逃开,但汉朝马匹少,也无力再去追击。
    单于采用赵信之计,派使者来以好话请求和亲。
    天子让群臣计议,有的主张和亲,有的主张强迫匈奴臣服。
    丞相长史任敞说“:匈奴刚刚战败陷于困境,应令他们做汉朝的外臣,到边境来朝见请安。”汉朝派任敞出使单于,单于听了任敞的话非常生气,将他扣留不准回朝。
    原来汉朝也留下了一些投降的匈奴使者,单于也就扣留了汉使以相当。
    汉朝正准备再次集合士卒战马,恰好骠骑将军霍去病死了,因此汉朝很久没有北征匈奴。
    几年后,伊樨斜单于在位十三年后死去,儿子乌维继单于位。
    这年是武帝元鼎三年(前114)。
    乌维单于登位后,汉武帝正开始出巡郡县。
    其后汉朝正忙于在南方攻打两越,而没有攻打匈奴,匈奴也没有侵犯边境。
    乌维继位三年后,汉已消灭了两越,便派前任太仆公孙贺率兵一万五千骑出九原二千余里,直到浮苴井,从骠侯赵破奴率万余骑出令居数千里,直到匈奴河水,两军都未见到一个匈奴人而回师。
    这时天子巡狩边境,亲自来到朔方,统御十八万骑以显扬武威,并派郭吉去劝告单于。
    郭吉到匈奴后,匈奴的接待官问他出使的目的,他以卑谦委婉的口吻说“:我见到单于后再亲口对他说。”单于接见郭吉,郭吉说:“南越王的头已悬挂在汉朝的北阙下。
    现在单于如果能前去与汉朝交战,汉天子将亲自率兵在边境等候;如不能战,就应该向汉朝南面称臣,何必远逃,躲到大漠以北这个又冷又苦又没有水草的地方呢?”说完,单于大怒,马上将接待官斩了,而将郭吉扣留不放,把他流放到北海边上。
    不过单于也始终不肯到汉朝边境骚扰,只是休养士卒马匹,练习射猎,并屡次派使者到汉朝以好言好语请求和亲。
    汉朝派王乌等去窥探匈奴虚实。
    匈奴法规定:汉朝使臣如果不除去符节,不以墨黥面的,不能进入穹庐。
    王乌,北地人,熟悉匈奴习俗,便去掉旄节,黥面后进入庐帐。
    单于很喜欢,假装答应说:“我要派太子到汉朝去当人质,以求汉朝同意和亲。”汉朝又派杨信出使匈奴。
    这时汉已在东边攻下了秽貉、朝鲜,设置为郡,在西边设置了酒泉郡,以隔断匈奴与羌人的通路。
    又与西域的月氏、大夏交通,以翁主嫁给乌孙王,用以分裂匈奴在西方的援国。
    又向北方扩大垦田直把边塞推至眩雷,而匈奴始终不敢提出抗议。
    这年,翕侯赵信死了,汉朝主事的大臣认为匈奴已经衰弱,可以使他臣服了。
    杨信为人刚烈正直,不易屈服,因他向来不是汉朝的贵臣,单于不与他亲近。
    单于想召见他,但他不肯除去旄节,单于只好坐到穹庐外面接见他。
    杨信劝单于说“:如果你想和亲,就把太子送到汉朝作人质。”单于说:“这不合从前的盟约,按照前约,通常是汉朝派翁主来,赠送缯絮食物有一定之规,以示和亲,而匈奴也不再扰乱边境。
    今天却想不依旧制,要我的太子去做人质,我国中就无人了。”匈奴习惯于对不是汉朝贵臣而是儒生的汉使,认为是想来游说的,便要打断他的辞辩;对年轻使者,认为他必将讽刺,便要打击他的气势。
    每当汉兵来投匈奴,必给予报偿。
    汉朝如扣留了匈奴使者,匈奴也要扣留汉使,非要数目相当才肯罢休。
    杨信回来后,汉朝又派王乌出使匈奴。
    单于仍以甜言蜜语献媚,想多获得汉的财物,就骗王乌说:“我想到汉朝去觐见天子,当面和他结为兄弟。”王乌回来报告后,汉朝为单于在长安修建了邸宅。
    匈奴说:“不是汉朝的贵人来当使者,我就不和他讲实话。”匈奴派他的贵人出使汉朝,生病了,汉朝想让他服药治愈,没料到会不幸死去。
    汉朝便派路充国佩二千石官员的印绶,出使护送这位贵人的遗体,并赠送了价值数千金的厚礼。
    单于认为是汉朝杀了他的贵人使者,便将路充国扣留下来不准回国。
    单于以前所说的那些,不过是特意欺骗王乌而已,根本就没有到汉朝去觐见、派太子作人质的意思。
    此后匈奴屡屡派出奇兵侵犯汉的边界。
    汉朝于是拜郭昌为拔胡将军,和浞野侯一起屯驻朔方以东,以防范匈奴。
    乌维单于在位十年死去,其子詹师卢继位,因他年纪小,号为儿单于。
    这年是汉武帝元封六年(前105)。
    从此开始,单于更加在西北一带扩张,左贤王的军队直逼云中,右贤王的军队则直逼酒泉、敦煌。
    儿单于登基时,汉朝派出二名使臣,一人为吊唁单于,一人为吊唁右贤王,想以此使匈奴国内发生内哄。
    汉使一到匈奴,匈奴人却把他们都送到了单于那里。
    单于很生气,就把他们全部扣留下来。
    汉使被匈奴所扣的前后已达十余批了,不过匈奴出使汉朝的使者,被扣留的也与之大体相当。
    这一年,汉朝派贰师将军西征大宛,又命因木于将军修筑受降城。
    这年冬天,匈奴遭到大雨雪,牲畜多被冻饿而死,单于因年少气盛,喜好杀伐攻战,其国人深感不安。
    左大都尉想杀掉单于,寻机派人告诉汉朝说:“我想杀死单于投降汉朝,但距离汉朝太远,汉朝如派军队前来接应,我就马上发动政变。”当初汉朝听了这番话,所以才修筑受降城,但又认为还是离匈奴太远。
    第二年春,汉朝派浞野侯赵破奴率二万骑兵出朔方,向北挺进二千余里,与左大都尉约定到达浚稽山后再回师。
    浞野侯如期赶到了,而左大都尉准备起事时被发觉,单于将他诛杀了,接着发兵攻打浞野侯。
    浞野侯且战且退斩获敌人首虏数千人。
    回师途中,在离受降城不到四百里的地方,被匈奴八万骑兵包围。
    浞野侯夜间私自出营找水,被匈奴兵生擒,匈奴因而猛攻他的部队。
    军中的吏员害怕回去因丢失主将而被诛斩,就劝士卒们只管四散逃命,于是这支部队就全军覆没于匈奴境内。
    单于大喜,接着派兵攻打受降城,不能攻下,就侵入边塞掳掠而去。
    第二年,单于亲自率兵来攻打受降城,还未抵达,单于就病死于军中。
    儿单于在位仅三年就死了。
    其子年幼,匈奴便立他的叔父即乌维单于的弟弟右贤王句黎湖为单于。
    这年是武帝太初三年(前102)。
    句黎湖单于继位后,汉朝派光禄徐自为出五原塞,挺进数百里,最远的达千里,筑起城垒障碍,哨所相连直到卢朐,又派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屯兵在其左右,派强弩都尉路博德在居延泽上构筑了城堡哨所。
    这年秋,匈奴大举侵入云中、定襄、五原、朔方,杀掳汉人数千,打败了几个二千石的官员才退兵,边退兵又破了光禄徐自为所筑的城垒哨所。
    又派右贤王侵入酒泉、张掖,掳掠了数千人。
    恰好汉将任文赶来救援,匈奴又丢掉了全部所获而离去。
    匈奴听说贰师将军攻破了大宛,杀掉了大宛王,正在回师途中,单于想去拦截,又不敢。
    这年冬天单于又病死了。
    句黎湖在位仅一年,其弟左大都尉且革是侯立为单于。
    汉朝消灭大宛之后,威震外国。
    天子想趁此机会孤立匈奴,就下诏说:“高皇帝给朕留下了平城被围的仇恨,高后时单于所致书信又极其卑鄙下流。
    昔日齐襄公报了九世之仇,《春秋》对他大为称颂。”这年是太初四年(前101)。
    且革是侯单于继位之初,恐怕汉朝派兵袭击,就将汉使当中不愿投降的如路充国等人全部释放。
    单于还自称“:我是个小孩子,怎敢与汉朝天子相提并论?汉天子,是我的老前辈。”汉朝便派中郎将苏武带着丰厚的礼物来馈赠单于,不料单于却非常傲慢,不以礼相待,完全不是汉朝所想像的样子。
    第二年,浞野侯赵破奴从匈奴逃走回到了汉朝。
    又一年后,汉朝派贰师将军率三万骑兵出酒泉,在天山攻打右贤王,斩获首虏一万多而回师。
    匈奴调集大军包围贰师将军,他几乎无法摆脱,汉兵战死了十分之六七。
    汉朝又派因木于将军公孙敖出西河,与强弩都尉会师于涿邪山下,但无所斩获。
    又派骑都尉李陵率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向北前进千余里,与单于遭遇,双方激战,李陵军杀死杀伤敌人一万多,因粮饷已尽,准备返回,单于将李陵包围,李陵投降了匈奴,其部下兵卒逃脱回到汉朝的仅有四百人。
    单于很尊重李陵,将女儿嫁给他为妻。
    两年后,汉朝又派贰师将军率六万骑兵、七万步兵出朔方;派强弩都尉路博德率一万多人与贰师将军会合作战;派游击将军韩说率步兵三万出五原;派因木于将军公孙敖率骑兵一万、步兵三万出雁门。
    匈奴得到消息,就将其辎重和累赘全部送往余吾水以北,而单于率领十万骑兵在余吾水的南岸严阵以待,准备同贰师将军决战。
    贰师将军得知单于意图,准备引兵返回,但单于不放,双方激战了十多天。
    游击将军出征一无所获。
    因木于将军与右贤王交战不利,也引兵回师。
    第二年且革是侯单于去世,其在位五年,长子左贤王继位,称为狐鹿姑单于。
    这年是太始元年(前96)。
    原且革是侯单于有两个儿子,长子是左贤王,次子为左大将。
    且革是侯病重将死之时,立下遗言以左贤王继单于位。
    左贤王尚未赶到时,王庭中的贵人认为他有病,就更改遗言拥立左大将为单于。
    左贤王听到这个消息,不敢再进发。
    左大将派人召来左贤王并将单于位让给他。
    左贤王以有病相推辞,左大将不听,对他说“:如果你病死了,再传位给我。”左贤王才同意了,于是继立为狐鹿姑单于。
    狐鹿姑单于继位后,以左大将为左贤王。
    几年后左贤王病死,单于不让其儿子先贤禅袭王位,而改封他为日逐王。
    日逐王的地位低于左贤王。
    单于却又以自己的儿子做了左贤王。
    单于继位后六年,匈奴侵犯上谷、五原,杀掠吏民很多。
    这一年,匈奴再次侵入五原、酒泉,杀死两郡都尉。
    于是,汉朝派贰师将军率兵七万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率兵三万多出西河,重合侯莽通率兵四万骑出酒泉一千多里。
    单于探听到汉兵大规模出击,将辎重全部送走,迁徙到赵信城以北直达郅居水边。
    左贤王则驱赶其民众渡过余吾水六七百里,住到兜衔山一带。
    单于本人则带着精兵与左安侯一起渡过姑且水而去。
    御史大夫所部走到追邪径一带,未见匈奴踪迹而回师。
    匈奴派大将与李陵一起率三万余骑兵追击汉军,追到浚稽山相遇,双方辗转大战九天,汉兵冲锋陷阵将敌人击退,敌人死伤惨重。
    打到蒲奴水一带,形势对敌不利,引兵退走。
    重合侯所部来到天山,匈奴派大将偃渠与左右呼知王率领二万余骑攻打汉兵,看到汉兵势力强大,就引兵退走了,重合侯这一路既无所得也无所失。
    当时,汉朝担心车师国出兵拦截重合侯,就另派閏陵侯率兵去围攻车师,俘获了车师王的全部民众而回师。
    贰师将军所部出塞后,匈奴派右大都尉与卫律一道率五千骑兵在夫羊句山狭谷阻击。
    贰师将军派出归附的匈奴骑兵二千与之交战,敌人溃乱,被杀死杀伤数百人。
    汉军乘胜向北追击,直捣范夫人城下,守城匈奴军弃城而逃,不敢抵抗。
    恰在此时,贰师将军的妻子因巫蛊之祸被收监,他听到消息十分担扰恐惧。
    其军中的掾吏胡亚夫也是因为躲避犯罪而来从军的,便劝说贰师将军投降匈奴,说“:你全家老小都在官府狱中,如果你想回去解救,一句话不称皇上之意,正好让你到狱中与家人相会,到那时你再想投奔匈奴,难道还能来到郅居以北吗?”贰师将军因此犹豫不决,又想继续深入敌境以建大功,便向北来到郅居水边。
    匈奴已经逃走,贰师将军派护军将领率二万骑渡过郅居水。
    一天,汉军与左贤王左大将遭遇,匈奴以二万骑与汉军混战了一整天,汉军斩杀了左大将,匈奴死伤甚众。
    贰师军中长史与决眭都尉火军渠侯密谋,说:“贰师将军现在心怀异志,想把众军陷于危境以求建立奇功,恐怕一定要失败。”他们企图共同把贰师将军抓起来。
    贰师将军知道了这件事,斩了长史,引兵退回速邪乌的燕然山。
    单于知道汉军已疲劳困倦,便亲自统领五万骑兵阻击贰师将军,双方伤亡甚众。
    匈奴军夜间挖掘数尺深的堑壕,潜至汉军营前,从背后发动突袭,汉军溃败,贰师将军便投降了。
    单于早就知道他是汉朝大将和亲贵之臣,便以女儿嫁他为妻,其受尊宠的程度在卫律之上。
    第二年,单于遣使致书汉朝说:“南面有大汉,北边有强胡,胡人是天之骄子,不因为小的失礼以自寻烦恼。
    现在想与汉朝互通关市,娶汉朝翁主为妻,每年送给我烈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色缯帛一万匹,其他物品像以前的盟约一样,那样汉朝的边境就不会遭到骚扰了。”汉朝派使者回报,并送匈奴使回归。
    单于让左右之人与汉使辩难,说:“汉朝是所谓礼义之国,贰师将军说前太子竟发兵造反,这是为什么呢?”汉使说:“是有这回事。
    是丞相私下与太子争斗,太子发兵想诛杀丞相,丞相诬蔑他谋反,所以将丞相诛杀了。
    这是儿子搬弄父亲的兵,按法罪当鞭笞,只不过是小小的过失。
    不像冒顿单于亲手射杀其父以代立,经常以后母为妻,那才是禽兽的行为!”单于便扣留了汉使,三年后才放他回去。
    贰师将军在匈奴一年后,卫律妒忌他的受宠,恰逢单于的母阏氏有病,卫律就唆使匈奴巫祝说是因为死去的单于发怒了,在说“匈奴过去曾祠兵誓师,发誓捉到贰师将军一定用来祭祠社神,现在得到了为何不用来祠社呢?”于是将贰师将军关押起来了。
    贰师将军大骂说“:我死了一定要消灭匈奴!”这样,匈奴把贰师将军屠杀了用来祭祠。
    刚好碰上一连几个月的雪雨,牲畜大批死亡,人民疫病流行,庄稼谷物不能成熟,单于恐惧了,就为贰师将军建立了祠庙。
    从贰师将军覆没后,汉朝因刚刚失去了大将军,损折了士卒数万人,所以不再出兵。
    三年后,武帝驾崩。
    在此之前,汉朝军队深入大漠穷追匈奴二十余年,匈奴人疲于奔命,以致孕妇堕胎,生活疲苦之极。
    所以自单于以下人们常想再与汉朝和亲。
    三年过后,单于刚想请求汉朝和亲,就病死了。
    当初,单于有个异母弟弟是左大都尉,很是贤能,国人都拥戴他,母阏氏担心单于不立自己的儿子而立左大都尉为单于,就暗中派人将左大都尉杀了。
    左大都尉的同母兄弟怨恨不已,就不肯再参加单于王庭的聚会。
    单于病重将死之际,对诸位贵人说:“我的儿子年龄尚小,不能治理国家,应立右谷蠡王为单于。”等单于死后,卫律等与颛渠阏氏密谋,隐瞒单于的死讯,诈传单于的诏令,要与各位贵人畅饮盟会,改立儿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革是单于。
    这年是汉朝始元二年(前85)。
    壶衍革是单于继位后,以委婉的方式向汉朝使者表示想与汉朝和亲。
    左贤王、右谷蠡王因为未被立为单于而怀恨在心,就想率其部众南下归附汉朝。
    他们担心靠自己的力量不能到达,就胁迫卢屠王,想让他西去投降乌孙,一起来攻打匈奴。
    卢屠王告发了这件事,单于派人审问,右谷蠡王不承认,单于反以这一罪名将卢屠王治罪,匈奴国人都知道他冤枉。
    从此左贤王、右谷蠡王离开了他们居住的地方,再也不肯到龙城聚会。
    二年后的秋天,匈奴侵入代郡,杀死了汉朝都尉。
    单于年纪小又初继位,其母阏氏不正派,导致国内众叛亲离,常常担心汉兵来袭击。
    于是卫律为单于出谋“挖掘水井构筑城堡,修建楼宇以贮藏粮食,派那些秦朝时逃入匈奴的人的子孙去防守,汉兵即使杀到,也对我奈何不得。”于是挖了数百口井,砍伐了上千根木材。
    有人说匈奴人不能守城,这样做只能白送给汉军粮饷,卫律因此又停了下来,改变主意,将扣留的汉使中那些死不投降的如苏武、马宏等人释放。
    马宏跟随前副光禄大夫王忠出使西域,被匈奴所阻截,王忠战死,马宏被活捉,死也不肯投降。
    匈奴之所以放回这二人,是想以此向汉朝表示善意。
    当时是单于继位后三年。
    第二年,匈奴征发左右贤王部众二万骑,分为四路,一起侵入汉朝边境劫掠。
    汉兵追击,斩获虏首九千人,活捉了瓯脱王,而汉军没有伤亡。
    匈奴见瓯脱王被汉捉去,恐怕他作向导引汉军来攻,就向西北远去,不敢南下到水草丰茂处放牧,也不敢征发民众到瓯脱屯垦。
    又过一年,匈奴再派九千骑兵屯驻受降城以防守汉军,在北边的余吾水上架起桥梁,使得随时可渡河,以备奔走逃遁。
    当时,卫律已死。
    卫律在时,常常说和亲之利,但匈奴不相信,等他死后,匈奴军队几次被困,国家越发贫穷。
    单于的弟弟左谷蠡王想起卫律所言,想和亲但又担心汉朝不同意,所以不肯先开口,只是派左右之人从旁暗示汉朝使者。
    不过他们在边境的骚扰越来越少,待遇汉朝使者也更加丰厚,想以此逐渐实现和亲的目的,汉朝也顺势加以笼络。
    其后,左谷蠡王死。
    第二年,单于派犁氵于王到边境窥探,回来说酒泉、张掖一带汉朝兵力最弱,可出兵试探攻击,希望能收复丢失的土地。
    当时汉朝早就从投降的人口中得知了匈奴的计划,天子诏令边塞严加警惕防备。
    不多久,右贤王、犁氵于王率四千骑兵,分为三队,进入日勒、屋兰、番和。
    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攻击,大破匈奴兵,俘获逃脱的数百人。
    属国千长义渠王手下的骑士射死了犁氵于王,被赏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因功劳被封为犁氵于王。
    属国都尉郭忠被封为成安侯。
    从此后,匈奴不敢再侵入张掖。
    第二年,匈奴三千多骑兵侵入五原,杀掠数千人,后又以数万骑南下沿着边塞游猎,沿途攻打汉兵哨所,掳掠吏民而去。
    当时汉朝边郡的烽火警戒很精明,匈奴此次入边抢劫获利很少,寄希望于再打边塞。
    汉朝又得到来投降的匈奴人,说乌桓曾经挖了老单于的坟墓,匈奴非常痛恨,正征发二万骑兵去攻打乌桓。
    大将军霍光想发兵阻击匈奴,就此向护军都尉赵充国询问。
    充国认为“乌桓屡次参与侵犯汉边,现在匈奴去攻打它,对汉朝有利;而且匈奴在边境为寇少了,是北部边境之幸。
    蛮夷自相攻击,如果发兵去阻击,只会招惹是非生出祸患,这不是好计”。
    霍光又问中郎将范明友,明友则说可以出击。
    于是拜明友为度辽将军,率二万骑兵出辽东。
    匈奴听到汉军来到便退走了。
    起初,霍光告诫明友说:“军队不可白白出师,如果赶不上打匈奴,就去打乌桓。”乌桓当时刚被匈奴所败,明友既然未赶上匈奴,就乘乌桓疲惫之机前去攻打,斩首六千多,获得了三个王的首级,回朝后被封为平陵侯。
    匈奴由此恐惧,不敢出兵,就派使者到乌孙,想要它交出汉朝的公主。
    同时派兵攻打乌孙,夺取了车延、恶师等地。
    乌孙公主上书汉朝,天子交给公卿大臣商讨援救之法,未形成决议。
    昭帝驾崩,宣帝即位后,乌孙昆弥再次上书说:“连年被匈奴侵犯削弱,昆弥愿意拿出全国一半精兵,以人马五万尽全力攻打匈奴,恳请天子出兵,解救公主!”本始二年(前72),汉朝大规模征调关东地区的精锐士卒,将各郡国中三百石官吏中的健壮而会骑射的挑选出来,统统从军。
    派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率四万余骑出西河;度辽将军范明友率三万余骑出张掖;前将军韩增率三万余骑出云中;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率三万余骑出洒泉;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率三万余骑出五原。
    共五位将军,兵力十余万骑,各路出塞二千多里。
    并派校尉常惠出使乌孙、西域,监护其发兵,昆弥亲自率翕侯以下五万余骑从西边进攻,与五将军一起总兵力达二十余万众。
    匈奴得知汉兵大规模出击,老弱奔走相告,驱赶性畜远远逃遁,因此五位将军很少战果。
    度辽将军出塞一千二百多里,来到蒲离侯水,斩首俘虏共七百余级,缴获马牛羊一万多头。
    前将军出塞一千二百多里,到达乌员侯山,斩首俘虏百余级,缴获牛羊二千头。
    蒲类将军应当与乌孙联合攻打匈奴的蒲类泽,乌孙兵先期到达又离去了,汉兵来不及与其会合。
    蒲类将军出塞一千八百余里,向西到达侯山,斩首捕虏,得单于使者蒲阴王以下三百余级,缴获牛羊七千余头。
    听说匈奴已引兵退走,就都不到时间就回师了。
    天子记下了他的过错,但从宽发落未予治罪。
    祁连将军出塞一千六百里,到达鸡秩山,斩首俘虏十九级,缴获牛马羊百余头。
    碰上从匈奴回来的汉使冉弘等人,说鸡秩山西边有很多敌人,祁连将军便告戒冉弘,让他说没有敌人,想回师退兵。
    御史的属官公孙益寿劝谏他,认为这样做不对,祁连将军不听,于是引兵回来了。
    虎牙将军出塞八百余里,到达丹余吾水之上,就停止不前了,斩首捕虏一千九百多级,缴获牛羊七万多头,引兵回朝。
    皇上因虎牙将军未到时间就回师,虚报增加缴获数量,而祁连将军明知有敌在前,却逗留不进,将他们都交法司责其自杀了。
    提拔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校尉常惠与乌孙兵到达右谷蠡王庭,俘获了单于的叔父以及嫂嫂、居次、名王、犁氵于都尉、千长、将以下三万九千多人,缴获马牛羊驴骡骆驼等七十多万头。
    封常惠为长罗侯。
    然而,匈奴民众死伤逃亡的以及牲畜在长途转移中死亡的不可胜数。
    因此匈奴便衰弱下去了,非常怨恨乌孙。
    这年冬天,单于亲自率领万骑攻打乌孙,捕获了很多老弱,准备返回,碰上漫天大雪,一天之中雪深达一丈多,人民牲畜多被冻死,回来的不到十分之一。
    因此,丁令乘其衰弱从北边进攻,乌桓侵入其东边,乌孙攻打其西边。
    三国共杀匈奴数万人,马数万匹,牛羊更多。
    又加上饿死的,其人民死去了十分之三,畜产丧失了十分之五,匈奴大为虚弱,许多原依附它的小国都瓦解了,互相攻伐无力治理。
    其后汉朝又以三千骑兵出塞,分为三路同时进军,捕获了数千人而回,匈奴始终不敢再来报复,只是更加向往和亲之事,因而汉朝边境少事了。
    壶衍革是单于在位十七年后死去,其弟左贤王继位,为虚闾权渠单于。
    这年是汉地节二年(前68)。
    虚闾权渠单于继位后,以右大将的女儿为大阏氏,而废黜了前单于所宠爱的颛渠阏氏。
    颛渠阏氏的父亲左大且渠怨恨不已。
    这时匈奴不能到汉朝边境劫掠,因此汉朝撤除了塞外城防,以让百姓休养生息。
    单于听说后为之大喜,召来亲贵谋划,要与汉朝和亲。
    左大且渠心中不愿此事成功,就说:“以前汉使到匈奴来,汉兵就紧随其后,现在我们也效法汉朝的用兵,先派使者前去。”于是自告奋勇与呼卢訾王各率一万骑南下靠近边塞游猎,两军相逢后就一起侵入。
    还未走到,正好有三个骑兵逃走投降了汉朝,说匈奴要来掳掠。
    于是天子下诏征发边郡骑兵驻屯到要害之处,派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率五千骑兵,分为三队,出塞各行数百里,各捕获俘虏数十人而回。
    当时匈奴逃走三个骑兵后,就不敢侵入而引兵退回了。
    这年匈奴饥荒,人民畜产死亡十之六七。
    又征调了两屯各一万骑以防守汉军。
    这年秋,匈奴以前从西域俘来住在左边的那些奴隶,在其君长率领下数千人驱赶着畜群逃走,与瓯脱激战,杀伤甚众,于是南下投降了汉朝。
    第二年,西域各城邦国家联合攻打匈奴,夺取了车师国,俘获其国王及民众而去。
    单于又以车师王的弟弟兜莫为车师王,集合其剩余的民众向东迁徙,不敢再住在原地。
    汉朝便增派屯田士卒充实车师故地屯垦。
    第二年,匈奴因怨恨西域诸国联合攻打车师之事,就派左右大将各率万骑到右边屯田,想以此来侵蚀压迫乌孙和西域诸国。
    二年后,匈奴又派左右奥革建各率六千骑,与左大将一起再度攻打汉朝在车师的屯戍军队,未能打下。
    到第二年,丁令连续三年到匈奴掳掠,杀掠了人民数千,驱赶了大量马匹牲畜而去。
    匈奴派万余骑去追赶,一无所获。
    又过了一年,单于率十万多骑兵到汉朝边塞游猎,想入边抢劫。
    还没到,有个匈奴人题除渠堂逃降汉朝讲了这一情况,汉朝将他封为言兵鹿奚卢侯,并派后将军赵充国率兵四万余骑屯驻沿边九郡加强守备。
    一个月后,单于得病呕血,匈奴因而不敢犯边而罢兵。
    于是匈奴派题王都犁胡次等人出使汉朝,请求和亲,还没有到达,单于就死了。
    这年是汉神爵二年(前60)。
    虚闾权渠单于在位九年死去。
    从他上台就废黜了颛渠阏氏,颛渠阏氏就与右贤王私通。
    右贤王到龙城来与她幽会,她告诉了他单于病得厉害,要他不要远离。
    几天后,单于死了。
    郝宿王刑未央派人召诸位王爷前来,都还没到,颛渠阏氏就和她弟弟左大且渠都隆奇密谋,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革是单于。
    握衍朐革是单于是代他父亲做的右贤王,他是乌维单于的耳孙。
    握衍朐革是单于继位,再次提出和亲,派他弟弟伊酋若王胜之出使汉朝。
    他继位之初,十分凶恶,把虚闾权渠单于时当权的贵人刑未央等都杀了,而任用颛渠阏氏的弟弟都隆奇掌权,又将老单于的子弟近亲全部罢免,而安插自己的子弟代之。
    虚闾权渠单于的儿子稽侯册未能继承单于位,就出逃投奔他的岳父乌禅幕。
    乌禅幕本来是乌孙和康居之间的一个小国,因屡受欺凌,就率领数千民众降了匈奴,当时狐鹿姑单于以其弟弟的儿子日逐王的姐姐嫁他为妻,仍让他掌管自己的部众,居住在右地。
    日逐王先贤掸,其父左贤王本当为单于,而让位于狐鹿姑单于,狐鹿姑单于许诺,死后让他继位。
    匈奴国人因此都说日逐王应当成为单于。
    日逐王一向与握衍朐革是单于不和,就率其部众数万骑投奔汉朝。
    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
    单于便改立自己的堂兄薄胥堂为日逐王。
    第二年,单于又杀掉了先贤掸的两个弟弟。
    乌禅幕求情,单于不听,心里很恼怒。
    之后左奥閚王死了,单于又立自己的小儿子为奥閚王,留住在王庭。
    奥閚贵人共同拥立已故奥閚王的儿子为王,同他一起向东迁徙。
    单于便派右丞相率万骑去追杀,士兵却逃亡了数千人,未能打胜。
    当时单于已继位两年了,因暴虐好杀,国内人心不服。
    又因其太子、左贤王三番五次说左地贵人的坏话,左地的贵人们都很怨恨。
    第二年,乌桓攻打匈奴东边的姑夕王,俘获去很多民众,单于大怒。
    姑夕王惶恐不安,就和乌禅幕以及左地贵人一起共同拥立稽侯犭册为呼韩邪单于,征发左地兵力四五万人,向西征讨握衍朐革是单于,兵至姑且水北,尚未交战,握衍朐革是单于的军队就四散奔逃,他派人去对其弟右贤王说:“匈奴人都来攻打我,你愿意发兵帮助我吗?”右贤王说“:你没有爱人之心,滥杀兄弟和诸位贵人,到你居住的地方去死吧。
    不要沾污我的土地!”握衍朐革是单于气坏了,就自杀了。
    左大且渠都隆奇逃到右贤王那里,其部众都投降了呼韩邪单于。
    这年是汉神爵四年(前58)。
    握衍朐革是单于在位只三年就失败了。
    呼韩邪单于回到王庭数月后,解散了军队让他们各回故地,将他流落在民间的哥哥呼屠吾斯找了回来,立为左谷蠡王,派人告诉右贤贵人,命令他杀掉右贤王。
    这年冬天,都隆奇和右贤王共同拥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人向东征讨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兵败逃走,屠耆单于回到王庭,以其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小儿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留居在单于王庭。
    第二年秋,屠耆单于派日逐王先贤掸之兄右奥革是王为乌藉都尉,率二万骑兵屯驻东方以防守呼韩邪单于。
    这时,西方的呼揭王来同唯犁当户策划,一起谗毁右贤王,说他想自立为乌籍单于。
    屠耆单于就杀了右贤王父子,后来知道他们冤枉,就又杀了唯犁当户。
    因此呼揭王害怕了,就背叛而走,自立为呼揭单于。
    右奥革建王知道后,也自立为车犁单于。
    乌藉都尉也自立为乌藉单于。
    这样一共有了五个单于。
    屠耆单于自己带兵向东去讨伐车犁单于,派都隆奇去打乌藉。
    乌藉、车犁都被打败了,向西北逃窜,与呼揭单于联合起来,兵力达四万。
    乌藉、呼揭都去掉了单于称号,而合力拥戴车犁单于。
    屠耆单于听说后,便派左大将、都尉率兵四万骑分别屯驻东方,以防备呼韩邪单于,自己则率四万骑兵向西征讨车犁单于。
    车犁兵败,向西北逃走,屠耆单于就引兵向西南方,留住于閎敦那个地方。
    此后第二年,呼韩邪单于派他弟弟右谷蠡王等人向西袭击屠耆单于的屯兵,杀虏了一万多人。
    屠耆单于知道后,立即亲率六万骑来攻打呼韩邪,走了一千里,还没到辱姑地,就碰上了呼韩邪的军队,大约有四万人,双方混战一团,屠耆单于兵败自杀。
    都隆奇于是与屠耆的小儿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逃奔汉朝,车犁单于也东来投降了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的左大将乌厉屈与其父呼毒累乌厉温敦看到匈奴动乱,就率其部众数万人南下投降了汉朝。
    汉封乌厉屈为新城侯,乌厉温敦为义阳侯。
    这时李陵的儿子又立乌藉都尉为单于,呼韩邪将他们抓到处斩了,然后再建都单于庭,但其部众减少了数万人。
    屠耆单于的堂弟休旬王指挥他所属的五六百骑兵,击杀了左大且渠,吞并了他的部队,跑到右地,自立为闰振单于,活动在西边一带。
    其后,呼韩邪之兄左贤王呼屠吾斯也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活动在东边。
    过了二年,闰振单于率其部向东攻打郅支单于。
    郅支与其交战,杀掉了闰振,吞并了他的军队,接着进攻呼韩邪。
    呼韩邪兵败逃走,郅支占领了单于庭。
    呼韩邪被打败后,左伊秩訾王向他献计,劝他向汉朝称臣,入朝侍奉天子,以求汉朝援助,这样就可平定匈奴内乱。
    呼韩邪征询大臣们的意见,都说:“不能这样做,匈奴的习俗从来就是以力胜人为上,以服侍于人为下,以马上战斗立国,因而威名震于百蛮;即使战死,也是壮士应有之义。
    现在兄弟之间争夺国家权力,不落在兄则落在弟之手中,虽然战死也威名犹在,子孙仍可做诸属国的君长。
    汉朝虽说强盛,也始终未能兼并匈奴,为何要一反祖先的规矩,去作汉朝的臣子而使先世单于蒙受耻辱,见笑于各国呢!虽说这样做可换来安宁,那我们还怎样能作百蛮之长呢!”左伊秩訾说:“不对,强弱是可变化的,现在汉朝正处于强盛时期,乌孙等城邦各国都臣服于汉。
    匈奴自且革是侯单于以来,一天比一天削弱,至今不能复兴,虽说顽强地生存着,但从来没有过一天的安宁。
    现在归附汉朝就可安定长存,不归附就会危亡,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诸大臣互相辩难了很久。
    呼韩邪采纳了左伊秩訾的意见,率领部众南迁,靠近汉朝边境,派儿子左贤王铢娄渠堂入朝侍奉天子。
    郅支单于也派他儿子右大将朐于利受入朝侍奉。
    这年是汉甘露元年(前53)。
    第二年,呼韩邪单于到五原塞前叩问,希望能参加甘露三年正月的朝贺。
    汉朝便派车骑都尉韩昌前往迎接,令所经过七个郡各派二千骑夹道护卫。
    正月,单于朝拜天子于甘泉宫,汉朝待以特殊的礼仪以示尊宠,将他位置摆在诸侯王之上,拜见天子时让他只称臣而不必通名。
    赐给他冠带衣裳,黄金印和绿绶带,玉具剑,佩刀,一张弓,四发箭,十柄蓕戟,一辆安车,一副鞍勒,十五匹马,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衣被七十七套,锦绣绮缯杂帛八千匹,丝絮六千斤。
    贺礼完毕,派使者引导单于先行退朝,到长平歇息。
    皇上则从甘泉到池阳宫歇息。
    皇上登临长平坂时,特意诏令单于不必拜谒,单于左右当户等臣下都可列队观看,他们和各蛮夷国君长王侯一起,数万人同在渭桥下夹道相迎。
    皇上登上渭桥,大家齐呼万岁。
    单于后回到其府邸,留居一个多月,汉朝才让他回国。
    单于临行时请求,愿留守在光禄塞下,一遇紧急情况就来保卫汉朝的受降城。
    汉朝派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率骑兵一万六千名,又调边郡兵马数千,护送单于从朔方郡鸡鹿塞出境。
    又下诏令董忠等人留下来保卫单于,帮助他诛灭不肯顺从者,并转运边境的谷米干粮接济,前后共三万四千斛供给匈奴食用。
    这年,郅支单于也派使者到汉朝进贡,汉朝同样给予优厚的待遇。
    第二年,两位单于都派使者来汉朝朝贺、贡物,汉朝对呼韩邪优礼有加。
    又过一年,呼韩邪再度入朝,给他赏赐与前次一样,另加衣服一百一十套,锦帛九千匹,丝絮八千斤。
    因为沿途有了屯兵,所以他回去时不再派兵护送。
    起初,郅支单于以为呼韩邪投降了汉朝,怕自己兵力薄弱不能再返回故地,就带着部众向西开去,企图占领右地。
    又有屠耆单于的小弟,本来是侍奉呼韩邪的,也逃到右地去了,收集了他两个哥哥的残兵共得数千人,自立为伊利目单于,他在途中与郅支遭遇,交战中被郅支所杀。
    郅支吞并了他的兵众,势力扩大到五万多人。
    听说汉朝出兵出饷援助呼韩邪,郅支即在右地留居不敢东归。
    他自度其力量不能平定匈奴,就继续西去靠近乌孙,想与乌孙联合,派使去见小昆弥乌就屠。
    乌就屠看到呼韩邪有汉朝扶持,郅支成了流亡者,就想攻击郅支以称汉朝心意,于是杀死了郅支的使者,把他的头送到汉朝都护驻地,并派出八千骑兵去迎击郅支。
    郅支见乌孙兵多,又不见使者返回,就领兵攻打乌孙,大败乌孙兵。
    接着北上攻打乌揭,乌揭投降。
    又发兵西破坚昆,向北征服了丁令,兼并了这三个国家。
    郅支又几次派兵攻打乌孙,都取得了胜利。
    坚昆东距单于王庭有七千里,南到车师五千里,郅支就留下以此为都。
    元帝即位之初,呼韩邪单于又上书,说其民众困乏。
    汉朝诏令云中、五原郡转运谷米二万斛接济。
    郅支单于认为自己离汉朝远,又怨恨汉朝庇护呼韩邪,便派使者上书要求汉朝放回儿子。
    汉朝便派谷吉护送,送到后郅支杀了谷吉。
    汉朝不知谷吉的音讯,而从匈奴来投降的人却说,在边界处听瓯脱说已被杀害。
    呼韩邪的使者来朝,汉朝就按照文簿急切地加以责问。
    第二年,汉朝派车骑都尉韩昌和光禄大夫张猛护送呼韩邪的儿子回匈奴,又追问谷吉的下落,但申明与单于无关,免得他起疑心。
    韩昌、张猛看到单于的民众越发多了,而边境地区的禽兽也差不多猎取光了,他的力量也足以自卫,不再畏惧郅支。
    听到他的大臣常劝单于回归北方故地,他们担心北去之后难以约束,就与呼韩邪订下盟约,说“:从今往后,汉与匈奴合为一家,世世代代不得互相欺诈、互相攻伐。
    发现盗贼,要互相通报,盗贼予以诛杀,偿还所盗财物。
    如有敌人侵犯,双方都应发兵相助。
    无论汉与匈奴,谁敢首先违背盟约,必将受到上天的惩罚。
    让我们世世代代子子孙孙谨守盟约!”韩昌、张猛与呼韩邪单于及其大臣一起登上匈奴诺水边的东山,杀白马,单于用径路之刀和金饭勺搅拦酒浆,用老上单于当年攻破月氏后用月氏王的头骨做的酒器来同饮血酒而盟誓。
    韩昌、张猛回朝上奏后,公卿中有人异议,认为“单于已成了保卫汉朝边塞的屏障,虽然想回北方,也还不至于危害。
    韩昌、张猛擅自以汉朝世代子孙的名义与夷狄结盟起誓,让单于得以胡言乱语上告苍天,有辱国家,有伤威严,这绝对不行。
    应派使臣去知照匈奴、祭祠上天,与他们解除盟约。
    韩昌、张猛执行君命有失体统,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但皇上认为他二人的过错并不严重,就下诏对他们以赎罪论处,也不要与匈奴解除盟约。
    其后,呼韩邪终于北上回到单于王庭,其民众逐渐归附,匈奴国内平定下来。
    郅支杀了汉使,自知背负了汉朝,又听说呼韩邪更加强大了,恐怕受到袭击,打算往远地迁移。
    正好康居王多次遭到乌孙困扰,与翕侯商议的结果,认为匈奴是大国,乌孙就是一向臣服于它,现郅支单于困厄在外,可迎来安置在东边,跟他联合讨伐乌孙,让他在那里立国,以后就永远不受匈奴的威胁了。
    便派使者到坚昆去传话给郅支,郅支这些年来惶恐不安,又与乌孙有怨,听了康居的计划,非常高兴,便与康居结盟,引兵西进。
    康居也派出贵人,带着骆驼驴马数千匹前来迎接郅支。
    郅支的部众在途中冻死了不少,只剩下三千人到康居。
    其后,汉都护甘延寿与副都护陈汤发兵到康居诛杀了郅支。
    此事记载在《甘延寿传》和《陈汤传》中。
    郅支被诛后,呼韩邪单于既喜又怕,上书汉朝说:“我常想来拜谒天子,确实是因郅支在西方,恐怕他联合乌孙来袭击我,因此才没能来汉朝。
    现郅支已经伏诛,我希望来朝见天子。”竟宁元年(前33),呼韩邪单于第三次入朝。
    汉朝对他的礼遇和赏赐与第一次一样,另加赏赐衣服锦帛和丝絮,每样都比黄龙元年的赏赐加倍。
    单于自己说,愿意做汉家的女婿,成为汉家的亲戚。
    元帝就将后宫中的良家女子王嫱字昭君的姑娘嫁给单于。
    单于十分欢喜,上书表示愿意为汉朝守卫从上谷以西至敦煌的边塞,保证要世代传下去,请汉朝撤走守备边塞的将吏士卒,使天子的人民得以休养生息。
    天子让朝臣们计议,大家都认为可行。
    郎中侯应熟悉边防情况,认为不能应允。
    皇上询问缘由,侯应说:“从周秦以来,匈奴就暴虐残忍,侵犯边境,汉朝兴起以来,更是备受其害。
    臣听说北部边塞直到辽东,外有阴山,东西长达千余里,草木茂盛,禽兽很多,当年冒顿单于就是安扎在这里,制作弓箭,出来抢劫,把这一带当成他们的苑囿一样。
    到武帝一代,出师征讨攻伐,夺取了这片土地,将匈奴赶到大漠以北。
    又在此修建塞堡,搭起哨亭,挖掘隧道,构筑外城,设置屯戍加强防守,这样边境才稍得安宁。
    漠北地势平坦,草木很少,沙漠连片,匈奴来侵扰,很少有隐蔽,从边塞往南,路经深山峡谷,往返困难。
    边境上的长老们说,匈奴失去阴山之后,每从那里经过,没有不哭的。
    如果撤走守卫边塞的戍卒,就是把大利让给夷狄,这是不可应允的第一个理由。
    如今圣上仁德广被,像天一样覆盖匈奴,匈奴蒙恩得以保全存活,所以对汉朝稽首称臣。
    然而夷狄的本性是:窘困时则卑谦恭顺,强盛时则傲慢悖逆,天性使然不可改变。
    以前已经撤掉了外城,减少了哨所,现在可以再减一些,只要足以候望烽火传递消息就行了。
    古人居安而不忘危险,因此不能再撤除边塞了,这是第二个理由。
    中国有礼义的教化,又有刑罚的诛惩,但愚民尚且敢触犯禁令,又何况单于,能保证他的部众不违犯盟约么?这是第三个理由。
    从中国设置关梁以制约诸侯的情况看,就是用来杜绝臣下觊觎的野心的。
    修筑边塞,设置屯戍,并非只为防御匈奴,也是为了限制诸属国的降民,他们本为匈奴之人,怕他们思念旧地逃亡出境。
    这是第四个理由。
    把靠近西羌的边塞让匈奴守卫,他们与汉人交通,那些贪利的吏民侵扰掠夺羌人的牲畜和妻子儿女,激起羌人怨恨,以致起兵背叛,就世世不得安宁。
    现在撤除边塞守卫,就会出现互相欺侮而成为无穷纷争的开端。
    这是第五个理由。
    以往从军征战多有逃跑失踪没回国的人,现其子孙贫困,一有机会就想逃出去投奔自己的亲戚。
    这是第六个理由。
    又有边境人家的奴婢愁苦不堪,想逃亡的很多,他们说:‘听说匈奴那边很快活,可惜边塞看守太严出不去!’然而还是不时有逃亡出塞的。
    这是第七个理由。
    盗贼凶暴狡黠,结伙犯法之后,如追捕紧急,他们就会往北逃出边塞,那就无法控制。
    这是第八个理由。
    从开始建边塞以来,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并非都是土墙,有的是因山势以岩石构筑,有的是砍伐山上树木建造,有的是依溪谷走向以水作为门户,只是稍加平整,这些年来征发戍卒民工来建筑修整它,用工之多、历时之久、耗费之巨,不可胜计。
    臣恐怕议论的人没有深思边塞的前因后果,只想轻而易举地减省徭役兵役,那样在十年以后,百年之内,如果突然发生变故,而边境上障塞破坏,亭隧灭绝,当然要再征发屯兵修缮,但经几代人努力所建成的被毁坏之后,毕竟不可能仓猝修复。
    这是第九个理由。
    如果撤除戍卒,减少候望,让单于来保塞守御,他必然自以为对汉朝有大恩大德,要求赏赐就会没有止境,稍稍不如他的意,其心就不可推测。
    为夷狄打开国门,损害中国的稳固,这是不可应允的第十个理由。
    总之,这不是用来永保安宁,以威力制服百蛮的好计策。”经过辩论,天子下诏说:“不要再提撤除边塞之事。”派车骑将军去向单于口头传达天子旨意,说:“单于上书希望汉朝撤除北方边塞的官吏将士屯兵戍卒,愿意子孙世代为汉朝保卫边塞。
    单于向往仰慕礼义,因而为民众考虑得很多,这是一个长久的良策,朕十分赞赏。
    中国四方的边界都有水陆关卡和障塞,这并非只为防御外敌而设,也是用来防止国内的奸邪之徒逃窜,跑到境外去为非作歹,所以是用它来彰明法度以统一人心。
    单于的善意,朕已尽知,并无疑心。
    为了怕单于不理解,所以派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前来向单于说明。”单于听后谢罪说“:我愚昧无知,不懂边塞还有如此之用,幸蒙天子厚爱,派大臣来告诉我。”当初,左伊秩訾为呼韩邪出谋划策,归附汉朝,使匈奴终于得以安宁。
    以后却有人进谗言说左伊秩訾居功自傲,时常怏怏不乐,呼韩邪对他起了疑心。
    左伊秩訾害怕被诛,就率其部众千余人投降了汉朝。
    汉封他为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准他佩带在匈奴为王时的印绶。
    到竟宁年间,呼韩邪来朝拜天子,与左伊秩訾相见,向他谢罪说:“王为我谋划得非常好,使匈奴至今安宁,全是王的功劳,王的恩德我岂能忘怀!我误解了王的心意,使王离开匈奴而不再有顾念之心,都是我的错啊。
    现在我想禀告天子,请王回归匈奴王庭。”左伊秩訾说“:单于遵照上天之命,自己归附于汉朝,使匈奴得以安宁,这是单于的神灵,又得天子佑助的结果,我哪里有什么功劳!我已投降汉朝,如再回匈奴,便是有二心了。
    我愿作单于的使者留在汉朝侍奉天子,其他则不敢听命。”单于一再请求也不能使左伊秩訾再回匈奴。
    王昭君的封号为宁胡阏氏,她生有一个儿子叫伊屠智牙师,后为右日逐王。
    呼韩邪在位二十八年,于建始二年(前31)去世。
    起初,呼韩邪娶了左伊秩訾之兄呼衍王的两个女儿,长女为颛渠阏氏,生有二子,长子叫且莫车,次子叫囊知牙斯。
    小女儿为大阏氏,生有四子,长子叫雕陶莫皋,次子叫且麋胥,都比颛渠阏氏的长子且莫车要大,两个小儿子咸、乐,又都小于颛渠阏氏的次子囊知牙斯。
    还有其他阏氏所生的儿子十多个。
    颛渠阏氏地位最高,且莫车最受宠爱。
    呼韩邪病重将死时,想让且莫车继位,其母颛渠阏氏说“:匈奴动乱了十多年,虽未灭绝但国祚细微如发,依靠汉朝的力量,所以才恢复安宁。
    而今平定时间不长,人民创伤未愈,况且莫车年纪轻轻,百姓未必归附,恐怕又将危及国家。
    我与大阏氏是一家的姊妹,不如立她的长子雕陶莫皋为好。”大阏氏说:“且莫车虽说年少,但有大臣们共掌国事,现在如果舍弃亲贵而立低贱,必为后世种下乱根。”单于最终还是听从了颛渠阏氏的话,立雕陶莫皋继嗣,但约定必须传国于弟。
    呼韩邪死后,雕陶莫皋即位,为复株累若革是单于。
    复株累单于继位后,派儿子右致卢儿王醯谐屠奴侯到汉朝侍奉天子,以且麋胥为左贤王,且莫车为左谷蠡王,囊知牙斯为右贤王。
    复株累单于仍娶王昭君为妻,生了两个女儿,长女为须卜居次,小女为当于居次。
    河平元年(前28),单于派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人参加了该年正月的朝贺。
    贺礼完毕,汉派使者将他们送到蒲反。
    伊邪莫演说“我想降汉,如果不接纳我,我就自杀,无论如何也不敢回去了。”汉使报告天子,天子让公卿们商议,公卿们有的说应像原来一样处理,接受他投降。
    光禄大夫谷永、议郎杜钦认为:“汉朝兴起以来,匈奴一直在边境为害,所以才设立了以财物和爵位的赏赐来对待其投降者。
    现在单于向汉朝屈礼称臣,成为北边的屏藩,派使臣来朝贺,没有二心,汉朝对来降者的办法,应该与过去有所区别。
    现在如果一边接受单于诚恳的贡奉,一边又接纳其叛逃之臣,就是贪图得到一人而失去一国之心,庇护其有罪之臣而断绝了仰慕仁义的君主。
    假使是因为单于刚刚继位,想委身于中国又不知利害,便暗中派伊邪莫演来诈降以卜吉凶的话,那么接受他投降就于仁有亏,也破坏了双方的友好关系,使单于从此与汉疏远,不再接近边郡官吏;或者是设的反间之计,想以此事作为挑衅的借口的话,那么接受他投降就正好中了他的计,使得匈奴可以将责任推到汉朝方面而予以谴责。
    这件事实在是关系到边境安危的根本、军队行动的关键问题,不可不仔细斟酌。
    不如不接受他的投降,以向单于昭示汉朝遵守信义有如日月经天,使他不致产生欺骗诡诈之谋,更加坚定归附亲近之心。
    这样做才有利。”天子采纳了他的意见。
    派中郎将王舜去询问伊邪莫演投降的原因。
    伊邪莫演说“:这不过是我发了狂病而胡言乱语。”就将他遣送回去了。
    他回去后官位如故,不肯再与汉使相见。
    第二年,单于上书表示愿意参加河平四年(前25)正月的朝贺,于是来到了汉朝,汉加赐给他锦绣缯帛二万匹、丝絮二万斤,其他财物与竟宁年间相同。
    复株累单于在位十年,鸿嘉元年(前20)去世。
    其弟且麋胥继立,为搜谐若革是单于。
    搜谐单于继位后,派儿子左祝都韩王朐留斯侯入汉朝侍奉天子,以且莫车为左贤王。
    搜谐单于在位八年,元延元年(前12),出发去参加元延二年正月的朝贺,尚未入塞,病死在途中。
    其弟且莫车继立,为车牙若革是单于。
    车牙单于继位后,派儿子右於涂仇掸王乌夷当入汉朝侍奉天子,以囊知牙斯为左贤王。
    车牙单于在位四年,绥和元年(前8)去世。
    弟囊知牙斯继立,为乌珠留若革是单于。
    乌珠留单于继位后,以第二阏氏的儿子乐为左贤王,以第五阏氏的儿子舆为右贤王,派儿子右股奴王乌革是牙斯入汉朝侍奉天子。
    汉派中郎将夏侯藩、副校尉韩容出使匈奴。
    当时皇帝的舅父大司马骠骑将军王根兼摄尚书职务,有人向王根游说说“:匈奴有块飞地夹在汉朝土地之中,就在张掖郡,那里生长着奇特的木材,可作箭杆,如果得到那块土地,对于边境有着富饶之利;对于国家则有开拓疆土的实惠;对于将军则建立显要功勋,可永垂于无穷。”王根便向皇上鼓吹大言其利,皇上想直接向单于讨求,又怕求之不得,有损体面威仪。
    王根就把皇上的心思告诉了夏侯藩,令他向单于讨求并说是自己的意思。
    夏侯藩到匈奴后,对单于说:“据我所知匈奴有块飞地在汉境内,就在张掖郡。
    汉朝派了三个都尉驻守那儿的边塞,士卒数百人十分寒苦,候望烽火长期辛劳。
    单于应该上书献出此地,将边界划直,这样可省却两个都尉数百士卒之劳,以报答天子的厚恩,汉朝的回报必然比这更大。”单于说:“这是天子下诏说的呢?还是使者自己要讨求的呢?”夏侯藩说“:这是皇上诏令的意思,然而也是我为单于谋划的良策。”单于说:“孝宣、孝元皇帝哀怜我父呼韩邪单于,宣布从长城以北都归匈奴所有。
    这块地方由温偶马余王管辖,我也不知它的形状和物产如何,请让我派使者去问问看。”夏侯藩、韩容就回朝了。
    后来再次出使匈奴,他一到就求这块土地,单于说:“我们父子兄弟相传已过五世,汉朝从未讨求这块土地,为什么偏偏现在来讨求?我已问过温偶马余王,整个匈奴西边的诸侯制作穹庐和车辆,都是仰赖这座山上的木材,况且这是先父传下来的土地,我不敢丢失。”夏侯藩回来后,被调为太原太守。
    单于派使者上书,将夏侯藩求地的情况报告皇上,皇上传诏单于说“:夏侯藩擅自以皇上名义向单于求地,依法当处死罪,现经过两次大赦,已将他贬为济南太守,不让他再管匈奴之事。”第二年,单于在汉朝侍奉的儿子死了,归葬匈奴。
    又派另一个儿子左於马余仇掸王稽留昆入朝侍奉。
    到哀帝建平二年(前5),乌孙王的庶子卑援..侯的部众侵入匈奴的西部边界,盗走牛马牲畜,杀死了很多百姓。
    单于得知,派左大当户乌夷泠率五千骑兵攻打乌孙,杀死数百人,掳掠了数千人,驱赶牛马牲畜而去。
    卑援..大为恐慌,便派儿子趋碩到匈奴当人质。
    单于接受了人质,并将情况报告汉朝。
    汉派中郎将丁野林、副校尉公乘音出使匈奴,责备单于,令他归还卑援..作人质的儿子。
    单于接受了诏令,将他送回了乌孙。
    建平四年,单于上书表示愿意参加建平五年的朝贺。
    当时哀帝染疾在身,有人说匈奴是从上游来的厌人,自从黄龙、竟宁年间以来,单于每次入朝,中国就有大丧发生。
    哀帝由此感到为难,便征询公卿意见,也都认为单于来朝只会白白耗费国库的钱财,可以暂时不同意他来。
    单于的使者准备告辞回去,尚未出发。
    黄门郎扬雄上书进谏说:“臣听说以《六经》治国,贵在未乱而治,兵家用兵,贵在不战而胜。
    乱而后治、战而后胜都不足为贵,然而军国大事之根本,不可不予明察。
    现在单于上书请求朝贺,国家不同意而加以推辞,依臣愚见,恐怕汉与匈奴将从此疏远了。
    匈奴本是北方地区的夷狄,五帝时不能使它称臣,三王时不能将它制服,我朝之所以不能和它疏远的原因也甚为明了。
    臣不敢称说远古之事,只引秦朝以来的史实加以说明:“以秦始皇之强大,蒙恬之威武,拥有甲兵四十余万,然而仍不敢窥视西河,只能修筑长城作为边界。
    汉朝刚兴起时,以高祖之威灵,而三十万大军竟然被困于平城,以至于士兵七天无食。
    当时的奇谋之士、大计之臣多得很,但都无法解救,最终所用来脱身的办法,简直不可以对世人言说;又有高皇后受匈奴侮辱而气愤填膺,群臣廷议之时,樊哙请求给他十万兵马横扫匈奴,而季布说:‘樊哙应该杀头,因他以狂妄之言阿谀顺从主上的意旨!’于是大臣们只好顺辞以答而回书,并送其礼物,然后与匈奴的冤结才得以解开,中国的忧患才稍稍平息。
    到文帝时,匈奴侵犯北部边境,其侦察骑兵甚至深入到雍地甘泉宫,京师为之震动惊骇,调遣三位将军驻屯在细柳、棘门和霸上,以防备匈奴袭击,几个月后才敢罢兵。
    武帝即位后,巧设马邑之计,企图引诱匈奴前来,派韩安国率三十万大军埋伏于要塞,匈奴觉察而引兵撤回,白白耗费资财兴师动众,竟连一个敌兵都没见到,更何况单于呢!其后为了社稷的稳固,万代的安宁之计,便大规模地兴师数十万,派卫青、霍去病统率进攻匈奴,前后达十余年。
    于是渡过了西河,横绝大漠,破敌于..颜山,袭击单于王庭,打遍了匈奴之地,又向北追击,封于狼居胥山,禅于姑衍山,并登临了翰海,俘虏匈奴的名王、贵人数以百计。
    从此以后,匈奴被震慑而恐惧,更加请求和亲,然而还是不肯称臣。
    “难道说是前代圣上乐意拿出无量的费用,役使无罪的百姓,以到达北方的狼望之地而快心吗?不是,是因为没有一时之劳就不能获得长久的安逸,不耗费巨额之费就不能永保安宁,所以才忍心劳苦百万之师以摧毁饿虎的血盆大口,甘愿拿出府库中的钱财去填满卢山的沟壑而毫不后悔。
    到本始初年,匈奴又起豺狼之心,企图劫掠乌孙,侵扰公主,于是我朝派遣五位将军率领十五万骑兵从南面进攻,而长罗侯则用乌孙的五万骑兵从西面进攻,两军会合之后才回师。
    当时战果很少,只是向匈奴扬武示威,让它明白汉朝的兵马有如迅雷疾风而已。
    但是因空行空返,还诛杀了两位将军。
    所以只要北边的夷狄不称臣驯服,中国就不能高枕安卧。
    到了元康、神爵年间,上天有灵,降下鸿恩,匈奴内乱,五个单于争立,日逐王、呼韩邪率众归化,向汉朝伏拜称臣,然而当时还只是拉拢汉朝以求援助,并非真心实意甘为臣妾。
    自此之后,匈奴想入朝者不予拒绝,不想来朝也不加勉强。
    为什么呢?这些外国人天性凶狠、形体魁健,自恃孔武有力,难于以善德教化,易于用威力驯服,其强大时难以让它屈服,其来求和实为难得。
    所以在它未臣服之前,劳师远征,倾尽全国之财力,伏尸流血无数,才能破坚拔敌,是如此的艰难;它臣服之后,又要加以慰劳安抚,馈赠财物,交通使者,威仪俯仰之间,又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过去也曾血洗过大宛之城,践踏过乌桓之垒,掏尽了西夷姑缯的府库,扫平了羌族荡姐的场地,撕裂了朝鲜的旗帜,拔掉了两越的旗杆,时间短的不过只旬月之兵役,长的也不超过两个季节的劳顿,就已将其王庭翻耕,聚落扫除,随后即在其地设置郡县,就像风卷残云一样,并未留下后患余灾。
    惟有这北方的夷狄不能如此,真正是中国之顽敌,万万不可轻视。
    “现在单于归化仁义,怀有坦诚之心,想离开王庭,来朝拜天子,这是上世留下的规矩,也是神灵所想望的事情,国家虽然耗费甚多,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为什么要以所谓厌人为借口而将他拒之门外,以无日之期与其疏远,将往日对他的恩德一笔勾消,而启开将来敌对的间隙呢?他诚恳而我见疑,必使他怀恨于心,而背负以前所说的话,并据以前的约定,将责任推给汉朝,以此作为口实自绝于朝廷,不再有北面称臣之心,那时候,威吓它不怕,晓谕它不听,怎能不成为大忧患呢!眼明者应看到无形之物,耳聪者应听到无声之音,真能做到先于未然的话,即使有蒙恬、樊哙也不必再用,棘门、细柳也不必再设防,用不着再设什么马邑之计,怎会让卫青、霍去病去沙场征战?怎会再用五位将军去耀武扬威?不然的话,产生嫌隙之后,即使有奇谋妙计的智者劳心于内,有能言善辩的使者奔波于外,还是比不上未然之时。
    况且以往图谋西域,制服车师,在西域三十六个城邦小国设置都护,每年耗费数以百万计,难道是怕康居、乌孙能够越过白龙堆而侵犯我西部边境么?不是,也是用来牵制匈奴的。
    这些经过上百年苦心经营而成的局面,一日之内便将它失去,耗费了十分的财物气力而吝惜最后的一点,臣不禁暗自为国家深感不安。
    恳请陛下稍加留意于未乱而治、不战而胜的道理,以将边境之祸阻遏于未萌之时。”此书上奏,天子醒悟,忙召回匈奴使者,换了一封给单于的回信,同意了他的请求。
    赐给扬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
    单于还没有出发,就生病了,便再派使者来说愿意明年来朝。
    按以往的规定,单于来朝,随员包括名王以下以及待从共二百余人。
    单于又上书说“:蒙天子神灵保佑,匈奴人民盛壮,希望以五百人跟随入朝,以彰明天子的盛德。”哀帝都同意了。
    元寿二年(前1),单于来朝,皇上因他们是从太岁厌胜所在之处而来,特意将他们安置在上林苑蒲陶宫,嘱咐要对单于更恭敬,单于也知道皇上的心意。
    这次增加赏赐衣裳三百七十件、锦绣缯帛三万匹、丝絮三万斤,其他物品与河平年间相同。
    朝贺礼毕,派中郎将韩氵兄护送单于回国。
    单于出塞,经过休屯井,向北渡过车田卢水,道路迂迥比来时更远。
    韩氵兄等人缺乏食物,单于便供给他们粮食,超过规定的时间五十多天还没有返回。
    当初,皇上派稽留昆跟随单于回国,他到家后,单于又派稽留昆的同母哥哥右大且方和他的妻子一起入朝侍奉天子。
    他们回国后,又派且方的同母哥哥左日逐王都和他妻子入朝侍奉。
    这时,汉平帝年幼,由太皇太后称制,新都侯王莽秉政,想以不同于前世的威德对待匈奴来取悦于太后,便劝单于,要他派王昭君的女儿须卜居次云入朝来侍奉太后,所以赏赐得非常丰厚。
    正好此时西域的车师后王句姑、去胡来王唐兜都因怨恨汉朝的都护校尉,就带领妻子人民逃亡出去投降了匈奴,这件事记载在《西域传》。
    单于接受了他的投降并把他安置在左谷蠡王的土地上,又派使者上书汉朝报告情况,说“:臣已经接受了他的投降。”皇上下诏派中郎将韩隆、王昌、副校尉甄阜、侍中谒者帛敞、长水校尉王歙出使匈奴,告诉单于说“:西域是中国的臣属,匈奴不应当受降,现在就把他们送回去。”单于说:“孝宣、孝元帝哀怜匈奴,因而定下约束,自长城以南为天子所有,长城以北则为单于所有。
    如有侵犯边塞者,必须及时通报;有出降者,不得接受。
    臣的父亲呼韩邪单于曾蒙天子无量的恩德,临死时留下遗言说:‘有从中国来的投降者,不要接受,马上送到边塞,以报答天子的厚恩。’但车师是外国,所以我可以受降。”使者说“:匈奴骨肉之间互相攻伐,国脉几乎断绝,蒙中国大恩大德,拯救危亡,才得以复兴赓续,妻子儿女得以保全安宁,世世代代相继,应该以此来报答天子的厚恩。”单于忙叩头谢罪,把两个来降车师王交付给使者。
    皇上又诏令中郎将王萌在西域恶都奴山谷的边界迎候。
    单于又派使者送汉使回国,并请他们向皇上请示如何治罪。
    使者回来报告,皇上诏令不能赦免他们的罪过,于是召集西域诸国前来,将二人斩首以示儆尤。
    然后定下四条:中国人逃入匈奴者、乌孙逃到匈奴投降者、西域各国佩中国印绶的官员投降匈奴者、乌桓投降匈奴者,匈奴一概不得接受。
    并派中郎将王骏、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寻出使匈奴,向单于颁布这四条规约,将这四条与玺书装在一封,交付单于,令他奉行,顺势将原来宣帝所定的约束封函收回。
    当时,王莽上奏,命令中国人不得用二个字取名,也派使者讽劝单于,应该上书表示仰慕汉化,取一个字的名,汉朝必加厚赏。
    单于听从了,上书说“:我有幸位列汉朝的藩臣,得以享受太平圣制的欢乐,臣原名叫囊知牙斯,现在谨改名为知。”王莽大喜,忙报告太后,派使者去答谕表彰,给予厚厚的赏赐。
    汉朝颁布四条之后,都护乌桓使者向百姓告示,不准南向匈奴交纳皮布税。
    匈奴因为这是过去的常税,便派使者去督责乌桓交纳,匈奴很多百姓妇女想做买卖的都跟着前往。
    乌桓拒绝说“:我们接到了天子的诏条,不应向匈奴交税。”匈奴使者大怒,将乌桓的酋长抓起来,捆绑吊打。
    酋长的兄弟发怒了,集合民众一起杀死了匈奴使者及其属官,抢夺了跟来的妇女及其牛马。
    单于听到这一消息,派使者调左贤王的兵马进入乌桓,以追查杀死使者的凶手为名,大肆发动攻击,乌桓居住分散,有的跑上了山,有的逃进东边的堡塞。
    匈奴杀了很多民众后,驱赶妇女小孩数千人而去,把她们放在左地,向乌桓通告说:“拿马匹牲畜皮布来就可赎回去。”乌桓看掠走的人中有两千多人是亲戚,就拿了很多财物牲畜去赎,但匈奴接受了财物,却不将人放还。
    王莽篡位后的建国元年(9),派五威将王骏统率甄阜、王飒、陈饶、帛敞、丁业六人,带了很多金银锦帛,以重礼馈赠单于,向他晓谕以受上天之命而代汉的情状,就此换了单于原来的印信。
    原印文是“匈奴单于玺”,玉莽改为“新匈奴单于章”。
    将率们到匈奴后,先授予单于新印,再宣诏令单于交上旧印。
    单于再次下拜受诏,翻译的人上前,想解下旧印,单于举起胳膊让他解。
    左姑夕侯苏在旁边对单于说:“还没看新印文,暂时不应上交旧印。”单于就停下来,不肯交出。
    便请使者到穹庐坐定,单于正准备上前祝酒。
    五威将说“:旧印应该及时交还。”单于说“:行。”又举起手臂让翻译来解。
    苏又说:“没看新印文,暂不要给。”单于说“:印文怎么会变更!”接着就解下旧印奉还,将率接了过去。
    挂新印时,也没有解开看印文,饮酒直到深夜才散。
    右率陈饶对诸位将率说“:白天时姑夕侯对新印文有疑问,几乎使单于不肯交出旧印,如果让他看了印文,发现其中的改变,一定要讨还旧印,这不是靠嘴巴辩论所能拒绝得了的。
    我们得到后又把它失去,是大大有辱于君命。
    倒不如用椎子把旧印破坏,以断绝祸根。”将率们犹豫不决,没有人响应他。
    陈饶是燕国的壮士,果敢而强悍,马上拿起斧头椎子把印破坏了。
    第二天,单于果然派右骨都侯当来对将率说:“汉朝赐给单于的印,是‘玺’字而不是‘章’字,也没有‘汉’字,只有诸侯王以下的才有‘汉’字、‘章’字。
    现在印去掉了‘玺’字而加上了‘新’字,同臣下的印没有两样,希望把旧印还来。”将率把旧印拿出来给他看,说:“新朝皇室顺应天命而制作,所以旧印一到将率手中就自行破坏了。
    单于应当承认天命,奉新朝之制。”右骨都侯回去报告后,单于深知已经无可奈何了,又因多得了赠馈财礼,便派其弟右贤王舆带着牛马跟随将率们入朝谢恩,并上书请求归还旧印。
    将率回国途经左犁汗王咸住的地方,看到很多乌桓民众,就问咸是怎么回事,咸都以实相告了。
    将率说:“以前规约四条之中有不得接受乌桓投降者一条,立即将他们放还。”咸说:“请让我请示了单于,他发了话,我就放他们回去。”单于派咸问将率说“:是应当送他们从塞内回去呢?还是从塞外回去?”将率不敢作主,忙上奏朝廷。
    皇上下诏说,从塞外走。
    单于从夏侯藩讨求土地开始,就有拒绝汉朝话语,后来因向乌桓征税不得而掳掠其民众,又生出许多是非,更主要的因为印文改变,所以心中怨恨。
    于是派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余人率兵一万骑,以护送乌桓百姓回国为名,勒兵于朔方塞下。
    朔方太守慌忙奏报。
    第二年,西域的车师后王须置离企图投降匈奴,都护但钦将他斩了。
    须置离的哥哥狐兰支带着人众二千余,驱赶着畜群,举国逃亡出降匈奴,单于接纳了他们。
    狐兰支与匈奴一起兴兵作乱,攻打车师,杀了后成国的君长,打伤了都护司马,然后又跑回匈奴。
    当时戊己校尉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侯任商等人眼看西域诸国都将要背叛中国,又听说匈奴准备大举入侵,恐怕都不能活命,就策划组织数百个边吏戍卒,一起将戊己校尉刀护杀了,派人与匈奴南犁汗王、南将军取得了联系。
    南将军便率二千骑兵进入西域迎接陈良等人。
    陈良等人又将戊己校尉管辖区内所有男女民众二千多人胁迫到了匈奴。
    韩玄、任商留在了南将军那里,陈良、终带则径直到了单于王庭,所带去的人众则分别安置在零吾水一带垦田定居。
    单于称陈良、终带为乌桓都将军,留他们住在王庭,经常招呼他们来一起饮酒。
    西域都护但钦上书,反映了匈奴南将军左伊秩訾带领人马袭击掳掠西域诸国的情况。
    王莽于是将匈奴大加分割,分为十五个单于,派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领兵一万骑,带着许多珍宝来到云中塞下,招呼引诱呼韩邪单于的儿子们,想一个一个都将他们拜为单于。
    他们派翻译出塞引来了右犁汗王咸以及他的儿子登、助,三人一到就强迫拜咸为孝单于,赐给他安车、鼓车各一辆,黄金一千斤,杂缯一千匹,戏戟十柄;拜助为顺单于,赐给他黄金五百斤;并将助、登二人用传车送到了长安。
    王莽便封蔺苞为宣威公,拜为虎牙将军;封戴级为扬威公,拜为虎贲将军。
    单于听到这一消息,极为愤怒地说“:先父单于受过汉宣帝的隆恩,我不能背叛汉朝。
    如今的天子并非宣帝的子孙,他凭什么得以立国?”于是派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卢訾以及左贤王乐率领兵马侵入云中郡益寿塞,大肆杀戮官吏民众。
    这年是王莽建国三年(11)。
    此后,单于通告左右两部的都尉,各位边王,尽可入塞烧杀掳掠。
    他们大者上万,中者数千,少者数百,轮番入塞抢劫,杀了雁门、朔方太守、都尉,掳掠吏民畜产不可胜数,整个边境由此虚耗。
    王莽刚刚即位,企图依恃国库的殷实以建立威名,于是拜了十二部将率,征发各郡国的勇士和武库中的精良兵器,分赴沿边屯守,将大量物资运往边境。
    又打算以三十万大军,带足三百天的口粮,分成十路同时出塞,穷追匈奴,把他们赶到丁令境内,然后瓜分匈奴的土地,立呼韩邪的十五个儿子为单于。
    将军严尤进谏说:“臣听说匈奴为害,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很久了,没听说上古的帝王中有一定要征伐它的。
    后来有三代即周、秦、汉征伐了匈奴,但都不是上策。
    周朝仅得中策,汉朝只能算下策,秦朝可说是无策。
    周宣王时,猃允侵犯中国,一直打到了泾阳,宣王命大将征讨,只将他们赶出边境就回师了。
    在周朝看来,戎狄侵犯,就好比蚊虫叮咬一样,把它赶跑就行了。
    因此天下人都称之为圣明,这就是中策。
    汉武帝时挑选将领,精练士卒,轻装简行,深入敌境,发动远攻,虽然有克敌斩获之功,但匈奴也给予报复,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以致中国民力耗尽,疲惫不堪,匈奴也受到重创。
    因而天下人称之为威武,这就是下策。
    秦始皇不能容忍一点点耻辱而轻用民力,筑起了坚固的长城,绵延万里,转输财物的队伍,从海边到内地络驿不绝,等到边疆安定,国内已完全枯竭,以致丧失了社稷,所以这叫做无策。
    现在国内久遭干旱,连年饥荒,西北部边境尤为严重。
    如果征发三十万大军,带足三百天口粮,必须东边从海、代,南面从江、淮等调集,才能够备足。
    计算路程,恐怕一年之内还不能集合,如果军队先到了,聚居于野外,士兵疲苦,器械毁坏,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这是一大困难。
    边境地区已被匈奴抢光,不能供应军饷,从内地郡国协运,也不能源源相济,这是两大困难。
    按一人带三百天口粮计算,每人需用粮十八斛,不用牛力不能胜任,牛又要自带饷食,再加二十斛,负担太重了。
    匈奴之地都是沙漠盐碱,缺乏水草,从以往的经验看,出师不到一百天,牛就会全部死光,但余下的粮饷仍很多,人力又不堪重负,这是三大困难。
    匈奴之地秋冬季节甚为寒冷,春夏两季又常刮风,必须多带大锅和大量薪炭,更是沉重得不得了。
    吃干粮一定要喝水,一年四季之中,军队难免有疾疫流行之忧,所以前世攻打匈奴,时间不超过一百天,并不是不想久留,而是形势所迫、力所不能,这是四大困难。
    如果辎重由军队负担随军行动,那么轻锐部队就少;行军走不动,匈奴就是慢慢地逃跑,也赶不上它;偶尔与敌人遭遇,又为辎重所拖累,不能战而胜之;假如遇到险阻,部队只能单列行进,敌人将我军前后斩断,其危险真是不可预料,这是五大困难。
    大规模地征用民力,又不见得能够成功,臣甚为担扰。
    现在既然已经发兵,应该派先到的部队先行出击,请让臣严尤等率兵深入发动突袭,先给匈奴以沉重的一击再说。”王莽对严尤的话听不进去,仍一意孤行地调动军队、转运粮饷,天下为之骚动。
    咸接受了王莽给他的孝单于封号之后,火速出塞赶到单于王庭,一五一十地将所受胁迫的情形告诉了单于。
    单于将他改为於粟置支侯,这是匈奴最下贱的官。
    后来助病死了,王莽便让登代替助做了顺单于。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屯驻云中郡葛邪塞。
    这时匈奴屡次入边抢劫,杀死将吏士卒,掳掠人口,驱赶牲畜极为严重。
    审问捉到的俘虏,都说孝单于咸的儿子角几次参加了抢劫。
    两位将军报告了朝廷。
    王莽四年,召集各蛮夷君长聚会,把咸的儿子登在长安斩首弃市。
    当初,自汉宣帝以来,北部边境已几世看不到烽火警报,人口繁盛,牛马布野。
    到王莽扰乱匈奴,与它结怨之后,边境民众被杀被虏,加上十二部兵马长期驻屯又不出塞,官吏民众更为疲敝,只几年时间,北部边疆就荒无人烟了,野外到处是抛弃的尸骨。
    乌珠留单于在位二十一年,死于王莽建国五年(13)。
    匈奴掌权的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即王昭君女儿伊墨居次云的夫婿。
    伊墨居次云常想与中国和亲,她又向来与咸的关系很好,她看到咸先后几次被王莽拜为单于,所以就不立乌珠留的弟弟舆而立咸为乌累若..单于。
    乌累单于继位后,以舆为左谷蠡王。
    乌珠留单于的儿子苏屠胡本来是左贤王,又以其弟屠耆阏氏的儿子卢浑为右贤王。
    乌珠留在位时,因为左贤王死了好几个,认为这个封号不吉祥,就改左贤王的名号为“护于”。
    护于之号最为尊贵,仅次于单于,所以乌珠留单于把这一封号授给自己的长子,准备将来传国于他。
    咸因为怨恨乌珠留单于将他贬为最低贱的称号,又不想传国于他,所以等他继位后,就将护于又贬为左屠耆王。
    云和当二人都劝咸请求与中国和亲。
    天凤元年(14),云、当派人来到西河虎猛的制虏塞下,告诉守塞的将吏说想见和亲侯。
    和亲侯王歙,是王昭君哥哥的儿子。
    中部都尉马上向朝廷禀报。
    王莽就派王歙和他的弟弟骑都尉展德侯王飒出使匈奴,为祝贺单于继位,赐给很多黄金、衣被、缯帛,并说他入朝侍奉的儿子登仍健在。
    又要求用金钱来购回陈良、终带等叛徒。
    单于就把四个叛徒以及亲手杀死戊己校尉刀护的凶手芝音的全家二十七人都抓了起来,用囚车装着交付使者,并派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护送王歙、王飒回国。
    后王莽用他新制的“焚如”之刑,将陈良等人都活活地烧死了。
    接着撤除了边境上十二部将率屯兵,只保留了一个游击都尉。
    单于贪图王莽的赠馈赏赐,所以外表上恭顺仍像对待汉朝的老样子,然而内心里却想着抢劫掳掠带来的利益。
    加上他的使者回来后,知道了他儿子登被杀的真相,更是怨恨,就不断从左地派兵入边劫掠。
    王莽派使者质问,他就说:“这是乌桓和匈奴的一些无赖奸民干的,就好比中国境内的盗贼一样。
    咸刚刚继位治理国家,威信还很浅薄,我一定竭尽全力来禁止,不敢对中国有二心。”天凤二年五月,王莽又派王歙与五威将军王咸带领伏黯、丁业等六人,出使护送右厨唯姑夕王回匈奴,顺便将以前所斩的登以及其他匈奴贵人的灵柩送回,都是用普通的驿车装载的。
    走到塞下,与单于派来迎接的云、当及其儿子大且渠奢等人相遇。
    王咸等到后,又送给单于很多金银珠宝,乘机劝说他改变封号,将匈奴改为“恭权”,把单于改称“善于”,赐给他新的印绶。
    又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封当的儿子奢为后安侯。
    单于贪图王莽的金银币帛,所以也就姑妄听之,然而寇边掳掠却依然故我。
    王咸、王歙又将购买叛徒陈良等的金钱交付给云和当,让他们按功行赏。
    十二月,王咸一行回到国内,王莽大喜,赐给王歙钱二百万,伏黜等人都一一得到了封赏。
    单于咸在位五年,于天凤五年(18)死去,其弟左贤王舆继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革是单于。
    所谓“若革是”,就是匈奴语中“孝”的意思。
    自呼韩邪单于以后,因与汉朝的亲密关系,看到汉朝皇帝的谥号都有一个“孝”字,非常仰慕加以仿效,所以都在单于前面加上“若革是”。
    呼都而尸单于舆继位后,仍贪图财货、赏赐,派大且渠奢和云的妹妹当于居次的儿子醯椟王一起带着贡品到长安去。
    王莽派和亲侯王歙与奢一起来到利虏塞下,与云、当等相会,乘机以军队相胁迫,将云、当等裹挟到长安。
    云、当的儿子在塞下逃脱,跑回了匈奴。
    到长安后,王莽将当拜为须卜单于,企图派大军出塞辅助他上台。
    由于军队已从边塞调开了,在匈奴更被惹恼的情况下,大肆攻打边塞,北部边疆由此大为败坏。
    正好此时当病死了,王莽便将他的女儿陆碩任嫁给后安公奢作妻子,所给予他们的尊宠非常之厚,始终想出兵立他为单于。
    恰好汉朝的军队诛杀了王莽,云和奢也都死了。
    更始二年(24)冬,汉朝派中郎将归德侯王飒、大司马护军陈遵出使匈奴,授予单于原来汉朝所制的玺绶,王侯以下授予印绶,顺便将云、当剩下来的亲属、贵人以及随从人等送回。
    单于舆十分傲慢,对陈遵、王飒说“:匈奴本来与汉朝是兄弟,因匈奴国内动乱,孝宣皇帝辅助呼韩邪单于立国,所以称臣以尊汉朝。
    现在汉朝也是天下大乱,为王莽所篡位,匈奴也曾出兵攻打王莽,抢光了他的边境,使天下骚动而思念汉朝,王莽终于失败而汉朝复兴,也有我的功劳,应当再度尊奉于我!”陈遵与他辩难很久,单于始终坚持这样说。
    第二年夏,陈遵等回国。
    正好赤眉军张望进长安,更始帝失败。
    班固评论:《书经》上说“蛮夷猾夏”,《诗经》上称“戎狄是膺”,《春秋》上说:“有道守在四夷”,夷狄成为中国的祸患,其年代真是太久远了。
    所以自汉朝兴起以来,忠言良谋的臣子们何尝不时时以运筹之策争论于庙堂之上?高祖时则有刘敬,吕氏时则有樊哙、季布,文帝时则有贾谊、晁错,武帝时则有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而总括其要点,都可归到两个方面,即宽衣博带的儒生都主张和亲,而披甲戴胄的武士都主张征伐,这些都只是根据一时的利害的偏见,而没有深究匈奴为害的自始至终。
    自汉朝兴起以至如今,所经历的年代,比春秋时期还长,其间与匈奴的关系,有时友好往来与之和亲,有时出兵动武大加攻伐;有时低声下气小心侍奉,有时示之以威使其臣服,或屈或伸的不同变化,或强或弱的相互转换,这些前事之因是可以探求的。
    昔日和亲的主张,首先由刘敬提出。
    当时天下刚刚平定,就遭到平城之难,所以采纳了他的主张,与匈奴结下和亲之约,以财物馈赠单于,企望以此使边境安宁。
    惠帝、高后时仍照此办理,但匈奴犯边为寇不仅没有停止衰减,而单于反而更加骄横傲慢。
    到文帝时,又与匈奴互通关市,以宗室之女嫁单于为妻,增加对他的馈赠礼物,每年达千金之多,而匈奴却几次背负约束,汉朝边境屡被其害。
    因此文帝中年,发愤图强,亲自穿上戎装,跨上战马,带领六郡良家子弟中的材力之士,驰骋射猎在上林苑中,讲习演练战斗阵式,集合天下的精兵,检阅于广武,以冯唐为顾问,与他商讨任用将帅之道,不禁喟然叹息,想望古代的名臣。
    到此时和亲对汉朝之无益,已完全为事实所证明。
    董仲舒亲眼看到了以上四世的事件,但仍想照老章程来办,只在约束中增加一些新的内容。
    他认为“君子为义所动,贪人为利所动,比如匈奴,就不是可用仁义说教的,惟一可行的就是以厚利来取悦他,同时与他对天盟誓;所以要给他更丰厚的利益以打消他的掳掠之意,与他一起对上天盟誓以使约束更为坚固,让他派爱子来当人质以系住他的心。
    这样,匈奴虽然想反悔,但他怎愿失去重大的利益、怎敢欺骗上天神明、怎能忍心爱子被杀呢?送给匈奴的财货再多也比不上庞大的军费开支,城池再坚固也抵不过派一女子去和亲的力量,而使边境戍守的将士能够父兄安稳地睡上一觉,幼小的儿子能够口中有食,匈奴的战马不再到长城下窥伺,中国境内看不到带弓持箭的士兵,不也是大有益于天下么!”分析董仲舒的议论,以实际情况相考证,可见这种观点不仅不符合当时的实际,而且对后世有害。
    武帝时,虽然出兵征伐战果累累,而士兵、马匹死亡的也不计其数;虽然开辟了河南之地,建立了朔方郡,但也丢掉了造阳以北九百里的地方。
    匈奴人民每来投降汉朝,单于也就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不驯仍然如此,怎么可能以爱子来作人质呢?这真是不符合当时情况的言论。
    如果没有人质,和亲之约就只是空文,就是重袭文帝既往的悔恨,而助长匈奴贪求无已的欺诈之心。
    如果不慎选保边守境的良将,不修缮障塞隧道等保边御敌的依凭,不磨砺长戟劲弩等精良的武器,不发挥自己的长处以打击来犯之敌,而只是向民众聚敛赋税,不远万里给匈奴送去货赂,就好比割剥百姓的皮肉,以供奉养肥自己的仇寇,相信他的甜言蜜语,死守一纸空文的盟约,而希冀匈奴之马不到长城窥视,不是想入非非么!至宣帝之世,上承武帝时奋力反击的威力,加上匈奴碰到百年不遇的厄运,因其国内动乱几乎灭亡,汉朝权衡利弊因时制宜,威德并用,然后单于才稽首臣服,派儿子入朝侍奉天子,三世之中称为屏藩,以宾客身份往来汉庭。
    这一时期边境城门晚闭,牛马遍野,三世之中没有犬吠之惊,黎民百姓没有兵徭之役。
    后六十余年之间,遭到王莽篡位,才又生出嫌隙,单于由此将责任推于中国而断绝情谊,王莽于是斩了他的侍子,边境之祸就又酿成了。
    以前呼韩邪开始朝拜汉朝时,汉朝君臣议论以什么礼仪相待,而萧望之说:“所谓戎狄荒服,就是说他来臣服是恍惚无常,有时来有时去,应该以宾客之礼相待,而不必让他称臣。
    这样的话,如果他的后嗣逃跑了,对中国来说也不为叛臣。”到元帝时,朝廷议论撤除边塞的守备,侯应认为不可,可以说是盛不忘衰,居安思危,具有远见识微的明智。
    至于单于咸竟然弃其爱子于不顾,贪嗜财利以至如此,侵犯边塞掳掠所获,每年以数百万计,而和亲所得到的赠馈,每年则不超过千金,对他来说怎么能不抛弃作人质的儿子而愿失去重利呢?董仲舒的言论,其漏洞就在这里。
    谋划国事发表议论,不图万世的稳固,只顾一时的安宁,是不能经受时间考验的。
    比如对征伐的作用,针对秦汉的情况,严尤所议论的就十分得当。
    所以先王度量国土,以中心作为王畿,再划分九州,排列五服,随地之所产贡奉方物,定出内外有别之制,有的以刑政来治理,有的以文德来昭明,主要是按亲疏远近的关系而采用不同的办法。
    因此《春秋》以诸夏为内而以夷狄为外。
    夷狄之人贪财好利,披发左衽,人面兽心,与中国服装有别,习俗相异,饮食不同,言语不通。
    他们居住在偏僻遥远的北方边陲,露宿于天寒地冻的野外,追逐水草畜牧、射猎为生,和中国之间隔着高山、狭谷、沙漠,这是天地用来断绝外和内的界限。
    因此古代圣王把它们看成禽兽,不与它们定约盟誓,也不去攻打征伐它们。
    认为与其定约则耗费财物显得软弱可欺,攻打它们则劳苦军队还招来祸患。
    其土地不能耕种生产粮食,其民众不可臣服加以蓄养,所以外就是外,不得准其入内;疏就是疏,不必与其亲近,政令教化不必涉及其人民,正朔改换不必加于其国家;它来进攻则坚决抵御,予以严惩,它逃窜而去则仍要警惕,加强守备,它仰慕仁义而进贡奉献,则以礼让相接待,并注意笼络不使断绝,即使破裂,其背信屈理也在于彼方。
    这才是圣王制御蛮夷的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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