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三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四十三    宋 黄伦 撰
    周公作立政
    无垢曰周公致政于成王其法度纪纲典章文物皆已粲然备具但欲成王择其人以立之耳故周公作此一篇之书所以戒者无非任人之事 又曰周公将告归以谓运动天下非人不可此篇之意专以得人为説是説也岂特为成王説哉为天下万世无穷之计也呜呼有此天下而非其人使之共政其丧亡也必矣故歴陈夏商以为戒
    张氏曰治国以立政为先立政以得人为本有国而无政者如有舟航而无橹楫有政而无人者如有橹楫而无烝徒然则莫非政也凡正已而正物发为号令为纲纪喜而庆赏怒而刑威皆所以为政非得人以辅佐之则政不能以自立然则立政之道其大要在于得人
    吕氏曰无逸立政皆周公以戒成王两篇实相表里无逸是人主治身之道立政是人主治天下之道合两篇看所谓合内外之道治身纲领在不敢荒宁治天下纲领在于用人然就此两篇看何故无逸在先立政在后葢君心先正则游田观逸声色靡丽有不能蠧惟其本原澄澈然后可以论为治之道所以先作无逸而后作立政
    立政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壬】准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无垢曰用咸戒者不特周公戒也周公率凡百执事有官君子无不尽戒葢考之于古验之于今求之于先王之事询之于众人之论莫不皆然此古今不易之理也然其所以咸戒者果为何事哉曰在慎择左右之臣而已百官之长曰常伯三公之官是也任事之臣曰常任六卿之官是也准人者上自三公下及百僚皆取以为准若今台諌之官是也掌衣曰缀衣衞士曰虎贲此五人尊卑贵贱虽不同皆在王之左右者也王者以其一身端拱于庙堂之上朝夕亲炙无非左右之人岂可非其人乎 又曰有天下者其要在于立政立政之要在于慎择左右而已周公之告成王亦非自立其説也自尧舜传之禹汤禹汤传之文武文武传之周公葢有所受之矣故其后曰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然是道虽美知之忧之者几何人哉曰休兹知恤鲜哉
    张氏曰且夫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黒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然则王左右近习之臣虽微且众矣尤不可不戒之也 又曰孟子曰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臯陶为己忧则古之圣人未尝不以得人为恤也周公将陈夏商得人之盛而欲成王以此为恤故告之以此
    萧氏曰葢人君之于臣也或责能而不知劳则徒休而已或知其劳而不责其能则徒恤而已
    吕氏曰任人牧人准人固是系天下之安危固当戒缀衣虎贲只是侍衞仆从何故与任人牧人准人同一般説而都无轻重这是周公养成成王君德深厚处大抵外朝之人人君临朝方得入觐而人君又见其望髙德厚待之尊严而不敢防近惟侍御仆从朝夕与他亲比若得一个正人动作起居隂化黙移须到圣贤地位若有一个谗謟面谀之人朝夕与他相处便到失德何故缀衣虎贲位最贱地最亲所以不特是常任准人要得人而虎贲缀衣须要得人 又曰立政纲领全在任人任人纲领在近而朝夕与居者何故气质之所以变性习之所以移都在朝夕与居者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
    无垢曰此道虽美知恤者少惟有夏行是道故曰迪惟有夏此举三代以告之也夏后天下所以大强者无他以能招贤以尊上帝耳尊上帝之道不在于玉帛粢盛牲牷器皿在于招贤而已何者招众贤于朝廷王者与之同处一言一语一作一止至于法度纲纪典章文物无一不当于理此即所谓尊上帝也又曰人主善养其心者必亲近君子疏逺小人使左右前后无一非正人以养吾之诚则是事上帝也此招呼众贤布满左右所以为尊上帝之道也
    张氏曰吁和也夫惟众贤之和则内可以正心脩身外可以与之立政立事尊上帝之道莫大乎此
    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兹乃三宅无义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后
    无垢曰宅乃事即常任也宅乃牧即常伯也宅乃准即准人也何谓宅曰使宅其位也必如此之人使居此之位乃安耳孟子曰仁者宜在髙位不仁者而在髙位是播其恶于众也故必能论道经邦燮理隂阳乃可以居常伯之位必能分职率属以倡九牧乃可以居常任之位言行必能模范一世乃可以居准人之位如此乃尽为君之道耳葢为君之难莫难于任人也 又曰夏之谋面用丕训德与汤之用人惟已文武之克知宅心灼见俊心是或一道虽然知人之道尧以为难今也断以己意而用之诚不可易必也既视其所以又观其所由又察其所安俟之以久反覆熟识然后用之而不疑此宅人之道也 又曰义民者知义之民也天地万事皆自有义义即理也或者以义为断是皆知义之一偏而不足以尽义知义者其孟子乎故其言曰义人之正路则凡可以行而当于理者斯可谓之义耳 又曰夫暴德之与义民正相反也何以言之知义者必不暴而暴德之人决非知义之士也请言其故知义之民其举动也若迂而甚径若缓而甚急若难行而可持久而暴德之人一切反是
    张氏曰开其所未谕达其所未能所以迪之者也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恶恶所以知之者也与之以诚任之以信所以忱恂之者也以其信之之深故谓之忱以其信之之徧故谓之恂曰忱恂则其信之者笃矣又曰有夏之君其所以有室大竞而享国安荣者
    以三宅皆义民也桀承禹启之后而不能为往昔禹启之事自取灭亡者以其三宅无义民故也
    陈氏曰夏桀不能作效往古以任贤而所任者皆暴德之人安能有后
    吕氏曰君倡臣和乃天地之大义若人主不能知臣不能信君子贤者则养而深之不敢蹈未信而諌之戒何故坤道是不当先倡惟人主深知深信九德之行尽号召贤俊在位臣下承其休接续其美意乃敢告教厥后非君有以先倡则臣下亦不敢告教也
    亦越成汤陟丕厘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
    无垢曰陟升也天下之理有黜斯有陟夏之时桀不爱民故天黜之而汤以兴商之时纣不爱民故天黜之而武王以兴汤武之兴固未尝有求于天而天亦未尝有私于汤武也葢天地之大德曰生其佑下民而作之君凡欲其仁斯民而已人君苟不能体天之意而以不仁加乎民则必有一仁者出矣由是一黜而一陟虽汤欲辟之有不可得者 又曰所谓三俊者常伯常任准人之中其杰然者也舜之时九官十二牧禹臯陶则其杰然者汤之时伊尹莱朱仲虺之徒为辅弼而伊尹则其杰然者文王之时济济多士皆在位节俭正直而周公太公召公则其杰然者人君既用三宅以为股肱又得三俊以为心腹则任人之道尽矣 又曰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则心体昭然照映万象三宅三俊之心一皆见于其心故成汤用三有宅则果能辨三宅之任称三有俊果能当三俊之实则人主于声色货利可不视之如毒药如仇雠而务有以屏逺之乎后世人君或不能性之而有陷于声色货利者盍亦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而求所以反之之説乎如是克用三宅三俊无不可者 又曰夫天地有自然之理万物有自然之义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不杂以私意而顺理之自然故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岂人人示之使其见德哉葢汤惟尽吾之心以合一邑之心故一邑之人翕然称其美尽吾之心以脩法度施政教于四方而四方之人莫不拭目以观盛德矣林氏曰桀有暴德天命不宥汤有明德上帝享之夫普天之下不可独治万几之繁不能徧视必在乎委任贤才防之在位分职率属各当其能夫然后四海之逺尽在吾目中矣葢人君以心为天下则虽逸而有余以智御天下则虽劳而不足当与贤者共天位食天禄然后上当天之意 又曰严者敬之而不敢慢式者法之而不敢违也言成汤能用三宅三俊之人是严是式其在一邑则利在一邑其在天下则利在天下何施不可何用不宜葢人君之用贤出乎尔而反乎尔用见于此而利见于彼功若至微而效为至大昔武帝不冠不见汲黯明皇临轩以送姚崇此严之之意也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傅说之于髙宗予惟克迈乃训此式之之意也一则至于建中于民万邦惟懐一则至于四方之内咸仰朕德是也
    呜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习逸德之人同于厥政
    张氏曰羞刑暴德者残忍之人也与之同于厥邦则虐民而终至于失邦庶习逸德者怠忽之人也与之同于厥政则败事而终至于失政夫纣德既昏而又支之而不已此所以为暋惟其暋也则其所与者非其人此其所以亡也
    陈氏曰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者虐民也逸德之人同厥政者政事不立也汤之三俊至纣而紊乱矣
    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
    林氏曰頥之时义大矣哉言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养贤虽出于圣人之能及究其功课其效则无非上顺皇天之心下从斯民之心也虽然人君任人苟不知其心而徒授之以位任之以事其不旷职者几希孟子曰见而知之然则见之者或知有所不能尽也文武惟得三宅三俊之心所以能得民心得民心然后得天心人心既说天意自解葢天之聪明自我民聪明天之听视自我民听视然则得天在乎得民得民在乎得贤故夏之尊帝汤之丕厘周之敬事其揆一也而周公所称各随以异者葢互相发明也张氏曰夫目之所见心有所不知见之者目也知之者心也见之者外也知之者内也则灼见又未至乎克知矣于三宅言克知厥心于三俊言灼见其心此其别也文武之能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则与共治者皆俊乂之人此所以相与有为以钦事上帝钦事上帝则上足以奉天者也
    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携仆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艺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夷微卢烝三亳阪尹
    无垢曰有德者必立政立政者不可不得人此古今之所共知也至于得人之要又在乎人君处心积虑之间惟周公一人知之耳夫人君处心积虑一或不出于正则在朝者皆小人朝多君子则政不期而自立朝多小人则政事日趋于荒乱矣此固不易之理也 又曰葢天下之人尝急于知人而苦于不自知曽不知不能自知而欲知人犹却行而求前也能自知者未有知人不精者也文武之检察其心无一毫之私以蔽其聪明视听者葢有素矣故周公之所称特举其知三有宅心见三有俊心则文武之德可知矣
    吕氏曰古人为治规模不惟一时间公卿有其人求贤之心遂止且如汤固有许多人又须旁求俊乂惟如此治道之所以接续无穷到此周公又告成王立政时凡在位在职大小之人都当一一留意择别所以歴举许多吉士大抵与六卿之人或大或小杂举説许多虽其才固有大小德固有浅深须都是吉人才有一个谗谄面谀之人存于其间便为害正如万顷良田有一粒稊稗便将延蔓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无垢曰夫文王司牧人皆有俊德司牧人有俊德则文王之德可见矣此天命所以归之也夫天命之所归必得于俊德之人以其间气所钟絶异于人天亦不能庸释于我也唐虞之时所谓俊德者莫出于尧舜故天命必归于尧舜夏商之时俊德莫出于禹汤故天命必归于禹汤至周之时俊德宜莫出于文武天命将舍文武亦无所之矣夫以圣人之言故未尝有所必也而记曰大德者必受命岂非知此道乎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
    无垢曰百官皆有职事惟人君无职事百官各率其属脩职事以奉一人故人君独无职事然而朝廷之尊四方之逺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必得其人尽心以脩职事而无愚懦不肖杂乎其间者此又人君之职事也人君自有人君职事故不兼百官之职事其百官之职事其大者有三曰庶言凡朝廷议论皆是也曰庶狱凡万民狱讼皆是也曰庶慎凡天下几事皆是也三者之在天下其来无穷而一人之智虑有尽以有尽之智虑而应无穷之事则虽竭一己之聪明日昃不食终夜不寝孜孜以求其全以之兼庶言则可也庶狱谁与治之以之兼庶狱则可也庶慎谁与图之举其一则违其二得于此则失于彼其终必至于天下之事一切頺败不振而后已又孰若释然舍去而尽以委于百官之为愈哉此文王所以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而惟有司之牧夫知有司牧夫之贤者此乃人主之职事也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德率惟谋从容德以并受此丕丕基呜呼孺子王矣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德之彦以乂我受民
    无垢曰夏禹以吁俊尊上帝有室大竞矣传之万世不乱可也桀一用其暴德不旋踵而败之商汤以丕厘上帝之景命克用三宅三俊四方见德矣传之万世不乱可也纣一用羞刑暴德之人与夫庶习逸德之人不旋踵而又败之至于文武以克知宅心灼见俊心乃能敬事上帝以至左右前后内外大小之臣夷狄之长小邦之尹皆有俊德之人此文武之政巍巍煌煌其业巩固不可动摇所以并受此丕丕基者自常人观之真万世不拔之基其安若太山矣自圣人观之如累卵之危何哉以夏商之盛如此及其败亡曽不过一桀纣之昏暴则失以文武基业乃以成王冲人继之厥惟艰哉此周公既言禹汤文武之兴又言桀纣之亡又举文武之事以诲成王葢举逺不若举近逺论夏商之事不若近法吾乃祖父目覩而亲见之且欲使成王瞿然儆惧故先感叹以告之
    呜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
    林氏曰文德者治之本威武者治之助文德犹膏梁威武犹药石养生非膏梁不可伐病非药石不可夫当天下既富而盈既治而成太平歌于既醉守成咏于鳬鹥语其时则尚文之时也论其德则尚文之德也安敢误于庶狱庶慎惟正为治则文德不可忘也苟不本其正则当文而武当仁而暴则是不知正矣安能为治哉
    吕氏曰葢狱者天下之命所以文王必明德慎罚收聚人心感召和气皆是狱离散人心感召乖气亦是狱所以前既説庶狱庶慎到此又説大抵事最重处只在狱何故三代之得天下只在不嗜杀人后世之所以亡亦只是折狱不慎惟是用狱之际养得一人好生之德自此发明此方能尽得君德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准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
    无垢曰圣人立言垂训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者非徒以一己之训为训葢以先王之训为训也然常人之取礼也取于文献圣人之取礼也取诸人心取之人心则必不尽然则古昔称先王可也今乃必举商人文王以为训者葢已试之效人所易见无稽之事人所难明也 又曰世人之观人也观其事而圣人之观人也观其心世人之观人也观人之心圣人之观人心也先观我之心绎者防绎也既能防绎则胷中明白如是为正如是为邪如是为圣贤之所为如是为邪人之所为格物之道无出于此君子小人一见决矣夫吾心不自能防绎亦何以能知人哉葢吾心正则声容色理与夫动静语黙酬酢应对为如此吾心不正则声容色理与夫动静语黙应对酬酢又如此即吾心以求三宅之心则邪正之明何啻白黒之异何哉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是也知一者无一之不知不知一者无一之能知古之人所以不下几席而坐照四方万里之逺者用此道也使不能绎其心而区区恃吾之智术以知人往往人未必知而在我者先乱矣
    临川曰克宅之谓能使之安其职业也克由之谓能行其道也克绎之谓能思绎其言也不能脩己以敬则贤人去之而小人在位其能宅之乎不能脩己以敬则自恣以易人其能由之绎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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