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画旨 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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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画家右丞如书家右军,世不多见。余昔年于嘉兴项太学元汴所见雪江图,都不皴擦,但有轮廓耳。及世所传摹
本,若王叔明剑阁图,笔意类李中舍,疑非右丞画格。又余
至长安,得赵大年临右丞湖庄清夏图,亦不细皴,稍似项
氏所藏雪江卷,而窃意其未尽右丞之致。盖大家神品,必
于皴法有奇。大年虽俊爽,不耐多皴,遂为无笔,此得右丞
一体者也。最后复得郭忠恕辋川粉本,乃极细皴,相传真
本在武林,既称摹写,当不甚远。然余所见者庸史本,故不
足以定其画法矣。惟京师杨高邮州将处有赵吴兴雪图小
幅,颇用金粉,闲远清润,迥异常作,余一见定为学王维。
或日:何以知是学维余应之日:凡诸家皴法,自唐及宋,
皆有门庭,如禅灯五家宗派,使人闻片语单词,可定为何
派儿孙。今文敏此图,行笔非僧繇,非思训,非洪谷,非关
仝,乃知董、巨、李、范,皆所不摄,非学维而何今年秋闻
王维有江山霁雪一卷为冯宮庶所收,亟令友人走武林索
观。宫庶珍之,自谓如头目脑髓,以余有右丞画癖,勉应余
请,清斋三日,展阅一过,宛然吴兴小幅笔意也。余用是自
喜。且右丞自云: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余未尝得睹其
迹,但以想心取之,果得与真肖合,岂前身曾入右丞之室,
而亲览其盘礴之致,故结习不昧乃尔耶!庶子书云:此卷
是京师后宰门拆古屋,于折竿中得之,凡有三卷,皆唐宋
书画也。余又妄想彼二卷者,安知非右军迹,或虞、褚诸名
公临晋帖耶倘得合剑还珠,足办吾两事,岂造物妒完,聊
畀余于此卷中消受清福耶!老子云:同于道者,道亦乐得
之。余且珍之以俟。
王右丞画,余从槽李项氏见钓雪图,盈尺而已,绝无
皴法,石田所谓笔意凌竞人局脊者。最后得小幅,乃赵吴
兴所藏,颇类营邱,而高简过之,又于长安杨高邮所得山
居图,则笔法类大年,有宣和题危楼曰暮人千里、欹枕秋风雁一声者,然总不如冯祭酒江山雪霁图具有右丞妙趣。予曾借观经岁,今如渔父出桃源矣。
古人远矣,曹弗兴、吴道子,近世人耳,犹不复见一笔,况顾、陆之徒,其可得见之哉!是故论画当以目见者为准,若远指古人曰:此顾也,此陆也。不独欺人,实自欺耳。故言山水,则当以李成、范宽,花果则赵昌、王友,花竹翎毛则徐熙、黄筌、崔顺之,马则韩幹、李伯时,牛则厉、范二道士,仙佛则孙太古,神怪则石恪,猫犬则何尊师、周畑。得此数家,已得奇妙。士大夫家或有收其妙迹者,价已千金矣,何事求太古之上、耳目之所不及者哉!
卢鸿又名卢乙,字浩然,唐玄宗时隐于嵩山,应诏入长安,见帝不拜。宰相使人问之,日:礼者忠信之薄,不欲以薄待君父耳。除谏议大夫不受,还山为构草堂。堂有十景,鸿皆自为赋。鸿又善画,画与王右丞埒,故世传草堂图,多名人所转相临摹也。
传称西蜀黄筌画,兼众体之妙,名走一时。而江南徐熙后出,作水墨画,神气若涌,别有生意。筌恐其轧己,稍有瑕疵。至于张僧繇画,阎立本以为虚得名。固知古今相倾,不独文人尔尔。吾郡顾仲方、莫云卿二君,皆工山水画。仲方专门名家,盖已有岁年,云卿一出,而南北顿渐,遂分二宗。然云卿题仲方小景,目以神逸,乃仲方向余敛衽云卿画不置,有如其以诗词相标誉者。俯仰间见二君意气可薄古人耳。跋仲方云卿画
荆浩,河内人,自号洪谷子。博雅好古,以山水专门,颇得趣向。为云中山顶,四面峻厚。自撰山水诀一卷。语人曰:“吴道子画山水,有笔而无墨;项容有墨而无笔。吾当采二子所长,成一家之体。故关仝北面事之。世论荆浩山水为唐末之冠。蓋有笔无墨者,见落笔蹊径而少自然,有墨无笔者,去斧凿痕而多变态。
关仝画为倪迂之宗。余尝见赵文敏扣角图,仿关笔皆用横皴,如叠糕坡,乃如倪所自出也。
余家有关仝秋林暮霭图,绢素已剥落,独存其风骨,尚足掩映宋代名手数辈。元季惟倪迂得其意,虽荒率墨戏,非工细者所能庶几也。
惠崇、巨然,皆高僧逃画禅者。惠以艳冶,巨然平淡,各有所入,而巨然超矣。因傲惠崇及之。
李成晴峦萧寺,文三桥售之项子京,全法王维,今归余处。细视之,其名董羽也。
营丘山水,危峰奋起,蔚然天成,乔木倚磴,下自成阴,轩畅闲雅,悠然远眺,道路深窈,俨然深居。用墨颇浓,而皴斫分晓,凝坐观之,云烟忽生,澄江万里,神变万状。余尝见一双幅,每对之,不知身在干岩万壑中。
李成画偏头关,在万金吾邦孚家。余在长安借临,今仿其意为此。
画树之窍,只在多曲,虽一枝一节,无有可直者,其向背俯仰,全于曲中取之。或曰:然则诸家不有直干乎曰;树虽直,而生枝发节处必不都直也。董北苑树作劲挺之状,特曲处简耳。李营丘则千屈万曲,无复直笔矣。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余家看董源溪山图,墨法沉古。今日鄂渚官舍,凉风乍至,齐阁萧闲,捉笔仿之。元画不能将之行装,追忆其
意,他日取以相质,不知离合何如也。
余家有董源谿山行旅图,沈石田曾仿之。文待诏所谓生平见北苑画,山得半幅,即此图也。今日在西郊抱珠楼远眺城阴,秀峰如簇,川原苍莽,一片江南画派。信笔作此,殊愧出蓝。
吾家有董源龙宿郊民图,不知所取何义,大都箪壶迎师之意。盖宋艺祖下江南时所进御者,画甚奇,名则谄矣。
董北苑蜀江图、潇湘图,皆在吾家,笔法如出二手。又所藏北苑画数幅,无复同者,可称画中龙。
余藏北苑一卷,谛审之,有二姝及鼓瑟吹笙者,有渔人市网漉鱼者,乃潇湘图也,盖取洞庭张乐地、潇湘帝子游二语为境耳。余亦尝游潇湘道上,山川奇秀,大都如此图。而是时方见李伯时潇湘卷,曾效之作一小幅。今见北苑,乃知伯时虽名宗,所乏苍莽之气耳。
此卷余以丁酉六月得于长安,卷有文寿承题,董北苑字失其半,不知何图也。既展之,即定为潇湘图,盖宣和画谱所载,而以选诗为境,所谓洞庭张乐地、潇湘帝子游耳。忆余丙申持节长沙,行潇湘道中,蒹葭渔网,汀洲丛木,茅庵樵径,晴峦远堤,一一如此图,令人不动步而重作湘江之客。昔人乃有以画为假山水,而以山水为真画者,何颠倒见也。董源画世如星凤,此卷尤奇古荒率。僧巨然于此还丹,梅道人尝其一峦者,余何幸得卧游其间耶。
米南宫襄阳人,自言从潇湘得画境。已隐京口,南徐江上诸山,绝类三湘奇境,墨戏长卷,今在余家。余洞庭观秋湖暮云,良然,因大悟米家山法。
米元章论画曰:纸千年而神去,绢八百年而神去。非
笃论也。神犹火也,火无新故,神何去来大都世近则托形以传,世远则托声以传耳。曹弗兴、卫协辈,妙迹永绝,独名称至今,则千载以上,有耳而目之者矣。薛稷之鹤,曹霸之马,王宰之山水,故擅国能,即不擅国能,而有甫之诗歌在,自足千古。虽谓纸素之寿,寿于金石可也,神安得去乎君画初学马文璧,后出入黄子久、王叔明、倪元镇、吴仲圭,无不肖似,而世尤好其为子久者。题顾仲方山水册
云山不始于米元章。盖自唐时王洽泼墨,便已有其意。董北苑好作烟景,烟云变没,即米画也。余于米芾潇湘白云图悟墨戏三昧,故以写楚山。
米元晖自谓墨戏,足正千古画史谬习,虽右丞亦在诋诃,致有巨眼。余以意为之,聊与高彦敬上下,非能尽米家父子之变也
米元晖自题潇湘图有诗云:山中宰相有仙骨,坐爱岭头生白云。壁张此画定惊倒,先请倩人扶著君。朱晦翁又题云:闲云无四时,散漫此山谷。幸乏霖雨姿,何妨媚幽独。余每有当其语,画成即以题之。庚戌春日,寓于德清吴礼部之来青楼,楼收西湖之胜,画中所得不少。余自闽中归,阻雨湖上,日望两峰如浓墨画,每有所会,辄为拈笔,成此长卷,凡半阅月。雨霁图穷别构一境,不使米氏父子可伎俩矣。因记其岁月于此。
米元晖作潇湘白云图,自题云:夜雨初霁,晓云欲出’其状若此。此卷余从项晦伯购之,携以自随。至洞庭湖舟次,斜阳篷底,一望空阔,长天云物,怪怪奇奇,一幅米家墨戏也。它此每将暮辄卷帘看画卷,觉所将卷为剩物矣。湘江上奇云大似郭河阳雪山,其平展沙脚,与墨沈淋
漓,乃似米家父子耳。古文语郭熙画石如云,不虚也。
米家山谓之士夫画。元人有画论一卷,专辨米海岳、高房山异同,余颇有慨其语。
米元晖又作海岳菴图,谓于潇湘得画境,其次则京口诸山与湘山差类。今海岳图亦在行笈中。元晖未尝以洞庭、北固之江山为胜,而以其云物为盛,所谓天闲万马,皆吾师也。但不知云物何以独于两地可以入画,或以江上诸名山所凭空阔,四天无遮,得穷其朝朝暮暮之变态耳。此非静者,何繇深解故论书者日:一须人品高。岂非品高则闲静,无他好萦故耶
米敷文题潇湘图云:生平有著色袖珍卷,为翟伯寿所豪盟于天此处疑有误而后归之,今不知安在。余拟之为米家山,已复杂元人法,正可出入怀袖。
余家有赵伯驹春山读书图、赵大年江乡清夏图。今年长至,项晦甫复以赵子昂鹊华秋色卷见贻。余兼采三赵笔意为此图,然赵吴兴已兼二子,余所学,则吴兴为多也。
宋赵千里设色桃源图卷,昔在庚寅见之都下,后为新都吴太学所购。余无十五城之偿,惟有心艳。及观此仇英临本,精工之极,真千里后身,虽文太史悉力为之,未必能胜。语日:巧者不过习者之门。信矣。余后休承六十三年,而余获观于东郡王长公所每观唐人山水,皴法皆如铁线,至于画人物衣纹亦如之。此秘自余逗漏,从无拈出者。休承虽解画,不解参此用笔诀也。长公具眼,又多蓄唐宋迹,以余为如何。
赵子固画水仙,欲与扬无咎梅花作敌。子固南宋人,周草窗、廖莹中极重其品。曾刺舟严陵滩下,见新月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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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笑云:此文公所谓绿净不可唾,乃我水仙出现也。
余买龚氏江贯道江山不尽图,法董、巨,是绢素,其卷约有二三丈,后有周密、林希逸跋。贯道负茶癖,叶少蕴常荐之,故周跋云;恨不乞石林见也。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皆南宋时追摹汴京景物,有西方美人之思。笔法纤细,亦近李昭道,惜骨力乏耳。
画谱不载司马君实,予曾见其画,大类营邱。有小米作一幅配之,宋人题款甚多,因思古人自不可尽其伎俩。
宋人有温公独乐园图,仇实甫有摹本。盖宋画院界画楼台,少有郭恕先、赵伯驹之韵,非余所习。兹以董北苑、黄子久法写岳阳楼图,欲其真率当彼巨丽耳。
辋川招隐图,为郭恕先笔,余得之长安周生。今年复于吴门见郭河阳临本,乃易雪景为设色山矣,河阳笔力已自小减,矧余野战之师,何敢言夺赵帜耶
宋元明画,余所藏各家甚备,惟燕文贵小景未见耳。昨年于潘侍御翔公邸舍见溪山风雨图,行笔润秀,在惠崇、巨然之间。借观旬日,写此图以拟之
余在长安苑西草堂所临郭恕先画,粉本也,恨未设色与点缀小树,然布置与真本相似。
郭忠恕谿山行旅图,余得之长安。馆师韩宗伯见而奇之,谓此图如沧海沉珠,荆山韫玉,卞和一出,真足绝凡。余每叹服斯言。乙巳春作此小幅,如与古人有合。
宋时名手如巨然、李、范诸公,皆有渔乐图。此起于烟波钓徒张志和,盖颜鲁公赠志和诗。而志和自为画。此唐胜事,盾人摹之,多寓意渔隐耳。元季尤多,盖四大家皆在江南葭葵间,习知渔钓之趣故也。张志和画渔翁夜傍西岩
宿诗
昔李伯时西园雅集图有两本,一作于元丰间王晋卿都尉之第,一作于元祜初安定郡王赵德麟之邸。余从长安买得团扇上者,米襄阳细楷极精,但不知何本。又别见仇英所摹,文休承跋后者。
此梵隆之笔,盖龙眠高足,如北苑之有巨然,皆不让于师者。凡得四轴,而有端平间一题偈,实非端平间画师所能措也。
赵大年令穰乎远,绝似右丞,秀润天成,真宋之士大夫画。此一派又传为倪云林,虽工致不敌,而荒率苍古胜矣。今作平远及扇头小景,一以此两家为宗,使人玩之不穷,味外有味可也。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赵令穰、伯驹、承旨,三家合并,虽妍而不甜。董源、米芾、高克恭,三家合并,虽纵而有法。两家法门,如鸟双翼,吾将老焉。
元时画道最盛,惟董、巨独行,此外皆宗郭熙。其有名者,曹云西、唐子华、姚彦卿、朱泽民辈,出其十不能当倪、黄一。盖风尚使然,亦由赵文敏提醒品格,眼目皆正耳。予非不好元季四家,画者直斥其源委,归之董、巨,亦颇为时人换眼。丁南羽以为画道一变。
胜国时画道,独盛于越中,若赵吴兴、黄鹤山樵、吴仲圭、黄子久,其尤卓然者。至于今乃有浙画之目,钝滞山川不少。迩来又复矫而事吴装,亦文、沈之剩馥耳。伯玉此册,行笔破墨,种种自超,可谓划俗人雅,故当名家。伯玉寒士,然从项氏兄弟游,多见项子京所藏名画,遂尔有得。吾友陈道醇特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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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旨画滚马,管夫人隔垣窥公作滚马形,自此绝笔。盖传神之妙,能使生马之神收入笔端。杜工部丹青引所谓花聪却在御榻上、圉人太仆皆惆怅也。李伯时画马,秀铁面呵之,恐串习既久,或堕马趣,则子昂变形益自可信。吾邑顾太学家有针圣,绣此八骏图,虽子昂用笔不能办,亦当代一绝。余每劝太学令多绣大士像,以助生天作佛之因,正如秀铁面说法耳。‘\、余二十年见此图于嘉兴项氏,以为文敏一生得意笔,不减伯时莲社图,每往来于怀。今年长至曰,项晦伯以扁舟访余,携此卷示余,则莲社先在案上。互相展视,咄咄叹赏。晦伯曰:不可使延津之剑,久判雌雄。遂属余藏之戏鸿堂。
子昂尝有创为即工者,题画卷有曰:余尝画马,未尝画羊,子中强余为此,不知合作否。此卷特为精妙,故知气韵必在生知,非虚也。
管夫人墨竹,世多有之。余见山庐绣佛图,亦工山水,今复见此佛像及小楷,皆有法度,虽文敏续书数十行,无能远过也。白石翁跋,笔法不减涪翁垂始当作无始,或偶然笔误耳。
钱舜举山水师赵令穰,人物师李伯时,皆称具体。赵文敏尝从之间画法。宋进士不仕元者此卷得李伯时笔,或亦临本。盖伯时画阿罗汉,粉本流传,胜国时尚多也。余尝见胜国时推房山、鸥波居四家之右,而吴兴每遇房山画,辄题品作胜语,若让伏不置者。顾近代赏鉴家或不谓然,此由未见高尚书真迹耳。今年六月在吴门得其巨釉’烟云变灭,神气生动,果非子久、山樵所能梦见。因
与道寅为别,访之容安草堂,出精素求画,画成此图,即高家法也。劝者可意想房山规模于百一乎
高房山多瓦屋,米家多草堂,以此为辨。此图潇洒出尘,非南宫不能作。
高彦敬尚书载吾松上海志。元末避兵,子孙世居海上。余曾祖母则尚书之云孙女也。今日诣竹冈先茔,宣三品赠诰,念余仕路运回,未及她恩曾祖父母,展拜之次,惭负高孺人在时摩顶悬记之语。且余好为山水小景,似亦有因。归舟写此,付孙庭收贮以见志。胜国名手以赵吴兴为神品,而云林以鸥波、房山所称许者或有异同,此繇未见房山真迹耳。余得大姚村图,乃高尚书真迹。烟云淡荡,格韵俱超,果非子久、山樵所能梦见也。为此图以仿之。
图书谱载尚书能画者,宋时有燕肃,元有高克恭,在本朝余与鼎足。若宋迪、赵孟頫,则宰相中炬赫有名者。
高彦敬尚书,画在逸品之列,虽学米氏父子,乃远宗吾家北苑,而降格为墨戏者。
宋迪侍郎,燕肃尚书,马和之、米元晖皆礼部侍郎,此宋时士大夫之能画者。元时惟赵文敏、高彦敬,余皆隐于山林称逸士。今世所传戴、沈、文、仇,颇近胜国,穷而后工,不独诗道矣。余有意为簪裙树帜,然还山以来,稍有烂漫天真,似得丘壑之助者。因知时代使然,不似宋世士大夫之昌其画也。因作秋山图识之。
黄大痴九十而貌如童颜,米友仁八十馀神明不衰,无疾而逝,盖画中烟云供养也。
黄子久有三教堂,所至之处,三教高流皆就之谈道,机锋电发,其博学乃为画所掩耳。
黄子久画,以余所见,不下三十幅,要之浮峦暖翠第‘
长兴姚中丞家有黄子久临溪书屋图,昔年曾访之。如索靖观碑,今犹未尽其法,聊以效顰耳。
余以丙申冬得黄子久富春大岭图卷,以丙寅秋得沈启南仿痴翁富春卷,相距三十一年,二卷始合。初闻白石翁有出蓝之能,乃多本家笔,又杂以米家墨戏,其肖似者过半,不若逊之此图气韵位置遂欲乱真也。丁卯夏五日雨窗,观长蘅鉴定,书此以志崇慕。
画中诗惟右丞得之,兼工者自古寥寥。余雅意六法,而气韵生动,吾莫犹人。独所心醉大痴山水此册,皆有其意矣。
此幅余为庶常时见之长安邸中,已归云间,复见之顾中舍仲方所。仲方诸所藏大痴画,尽归于余,独存此耳。观大痴老人自题,亦是平生合作。张伯雨评云:峰峦浑厚,草木华滋。以画法论,大痴非痴,岂精进头陀而以释巨然为师者耶不虚也。陡壑密林图
此吾松顾中舍名正谊之所藏也。中舍持入长安,为川中郭民部所购,顾舍人每向余惋惜。忽忽二十年,客有游蜀者得之,归江南,舍人已千古矣。楚弓楚得,以故复收之。子久阳明洞天图
画家初以古人为师,后以造物为师。吾见黄子久天池图,皆膺本。昨年游吴中山,策筇石壁下,快心洞目,狂叫曰;黄石公!同游者不测。余曰:今日遇吾师耳。题天池石壁图
予少学子久山水,中复去而为宋入画。今间一仿子
久,亦差近之。
日临树一二株,石山土坡,随意皴染。五十后大成,犹未能作人物舟车屋宇,以为一恨。喜有元镇在前,为我护短,否则百喙莫解矣。
王叔明为松雪甥,居吴兴,最近太湖,屡游东西洞庭两山。尝见其谿桥玩月图,又名具区林屋图,皆摹王右丞。石穴嵌空,树枝刻画,为未变唐法也。原之精于绘理,自出笔意,一洗黄鹤老人气习。苍莽秀润,君家顾长康真有种耶!、赵文敏、黄鹤山樵,皆有青弁图。余游弁山,维舟其下,知二公之画,各能为此山传神写照。然山川灵气无尽,余于二公笔墨蹊径外,别构一境,未为蛇足也。
云林生平不画人物,惟龙门僧一幅有之;亦罕用图书,惟荆蛮民一印者,其画遂名荆蛮民。今藏余家。
云林画,江东人以有无论清俗。余所藏秋林图有诗云:云开见山高,木落知风劲。亭下不逢人,夕阳淡秋影。其韵致超绝,当在于久、山樵之上。
云林山水,早岁学北苑,后乃自成一家。图绘宝鉴以为师冯觐。觐,阉人耳,云林负气节,必不师其画。
此倪元镇画,余于海上顾氏见之。书作欧阳信本体,画作董北苑体,亭中著两人,有小印云林字,皆与他云林画不类。今日姜神超以粉本见示,遂临之。
张伯雨题元镇画云:无画史纵横习气。余家有此幅。又其自题狮子林图云:余与赵君善长商榷作狮子林图,真得荆、关遗意,非王蒙辈所能梦见也。其高自标置如此。又顾谨中题倪画云:初以董源为宗,及乎晚年,画益精诣,
而书法漫矣。盖倪迂书绝工致,晚年乃失之,而聚精于画,一变古法,以天真幽淡为宗,要今所谓渐老渐熟者。若不从北苑筑基,不容易到耳。纵横习气,即黄子久未能断;幽淡两言,则赵吴兴犹逊于翁,其胸次自别也。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元季四大家,独倪云林品格尤超。早年学董源,晚乃自成一家,以简淡为之。余尝见其自题狮子林图曰:此卷深得荆、关遗意,非王蒙诸人所梦见也。其高自标许如此。岂意三百年后,有余旦暮遇之乎
此仿倪高士笔也。云林画法,大都树木似营丘寒林,山石宗关仝,皴似北苑,而各有变局。学古人不能变,便是篱堵间物,去之转远,乃由绝似耳。尝谓右军父子之书,至齐梁而风流顿尽。自唐初虞、褚辈,一变其法,乃不合而合,右军父子,殆如复生。此言大可意会。盖临摹最易,神会难傅故也。巨然学北苑,元章学北苑,黄子久学北苑。倪迂学北苑一北苑耳,而各各不相似。他人为之,与临本同,若之何能传世也!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七夕泊舟吴阊,张慕江以画售于余。有梅花道人大轴,仿巨然,水墨淋漓,云烟吞吐,与巨然不复甲乙。又高克恭云山秋霁,与谢伯诚学董源庐山观瀑图,皆奇笔也。
右仇实父临赵伯驹光武渡河图,衷于李伯时单骑见虏,与陈居中文姬归汉二图之间,位置古雅,设色妍丽,为近代高尹第一。
沈石田每作迂翁画,其师赵同鲁见辄呼之曰:又过
矣,又过矣!盖迂翁妙处,实不可学,启南力胜于韵,故相去犹隔一尘也。逊之为迂翁萧疏简贵如此图者,假令启南见之,当咄咄叹赏。
石田春山欲雨图卷,向藏王元美家,今归余处。春郊牧马图,或曰赵王孙子昂,或曰仲穆,余定为五代人笔。
杜东原先生尝云:绘画之事,胸中造化吐露于笔端,恍惚变幻,象其物宜,足以启人之高志,发人之浩气。晋唐之人,以为玩物适情,无所关系。若曰黼黻皇猷,弥纶治具,至于图史,以存鉴戒,岂无所关系哉!陈后山云:晚知诗画真有得,却悔岁月来无多。亦此意也。
潘子辈学余画,视余更工。然皴法三昧,不可与语也。画有六法,若其气韵,必在生知,转工转远。
画须先工树木,但四面有枝为难耳。山不必多,以简为贵。
古人自不可尽其伎俩。元季高人,皆隐于画史,如黄公望莫知其所终,或以仙去陶宗仪亦异人也。梅花道人吴仲圭自题其墓曰梅花和尚,后值兵起,以和尚墓独全,樗里子之智与国朝沈启南、文徵仲,皆天下士,而使不善画,亦是人物铮铮者。此气韵不可学之说也。
幽亭秀木,古人尝绘图,世无解其意者。余为下注脚日:亭下无俗物谓之幽,木不臃肿、经霜变红黄叶者谓之秀。昌黎云:坐茂树以终日。当作嘉树,则四时皆宜,霜松雪竹,虽凝寒亦自堪对。
简文云:会心处不在远,翳然林木,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余过仲醇岁寒斋中,大不容斗,而花竹娟秀,鱼鸟近人,焚香啜茗,有象外之致,此
非所谓会心不在远者耶喜而作此图。
水作罗浮磐,山鸣于阗钟。此太白诗,何必右丞诗中画也。画中欲收钟磬不可得,但众山之响,在定境时有耳。圆通正自觅解人不易。
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赵吴兴尝补图,所谓大丈夫得志之乐,未有图之者。余书昌黎全序,因为山水以弁之,亦仅摹吴兴画境耳。
扫地焚香闭阁眠,簟纹如水帐如烟。客来睡起浑无事,卷起西窗浪接天。东坡先生绝句,当是居黄时作。赵伯驹与吴兴赵文敏皆为图之。余此福亦学千里画法也鄂渚公署去黄百馀里,江上晴窗,尤入东坡诗境。
赤日无闲人,绿天有傲士。种树不几株,清凉总相似。此绿天菴诗也。余夏日北窗坦腹,展玩是图,兼为临之,颇得清凉滋味。
余之游长沙也,往返五千里,虽江山映发,荡涤尘土,而落日空林,长风骇浪。感行路之艰,犯垂堂之诫者数矣。古有风不出,雨不出,三十年不蓄雨具者。彼何人哉!先是余之游携李也,为图昆山读书台小景,寻为人夺去。及是重仿巨然笔意,以志余慕。余且倒衣从之,不作波民老也。
余以至后三日,与陈仲醇、唐元徵、张兼之同处谷水至娄江。信宿,元徵先别,余两三人稍逗帆观米元章乐圃先生志、王晋卿烟江叠嶂图。自后泊舟吴山,偏采诸胜,意兴所至,辄尔泼墨。凡为仲醇作画十馀幅,归已经月矣,因识岁月。
相如之赋,昔人称为劝百风一。此册子畏之画似劝,
希哲之诗似风,又几于詈矣。若夫王嫱以女兵柔虏,薛涛以才媛娱宾,不在亡国败家之列,当置轻典,否则不免重僵之诮。唐伯虎绝代名妹图
王西园为吾郡先辈名流,盖与钱鹤滩同时酬倡,甚有高韵。余得其日纪数册,每遇书画题咏,随手纪录,如周密烟云过眼录之类。思见其人,绝去俗事。山水画亦老笔纷披,似启南本色。此写生四种,拙中有巧,非时师所能凑泊也。后有孙汉阳、周山人、宋居士,各为写生,似欲与争席,恐非野老所堪然古质今妍,各有独诣,未可抹杀前人草创之力。余不工花草,画以意定如此。
江南顾大中,尝于南陵巡捕舫子上,画樊川南陵水面诗意。时大中未知名,人莫加重,后为客窃去,乃共叹惋。余曾见文徵仲画此诗意,题日:吾家有赵荣禄仿赵伯驹小幅,画法妙绝,间一摹之,殊愧不似。今余不复见徵仲笔,去二赵可知矣。
此余壬辰、癸巳为庶常请告,家居多暇,与顾中舍、宋太学借画临仿之笔,所谓粉本用贮奚囊者,不下数十幅,遗散渐尽,止存此耳。自是蓄画颇多,临摹反不及前。武帝既得相如,平平耳,非复读赋诗时庶几遇之之意也。
晋陵道中,望远岫平林,坡陀溪岸,一一如画。秋色正佳,舟行闲适,随意拈笔,遂得十景。
魏氏月华,笔札之暇,时及丹青,花卉翎毛,世所鲜及。尝为杨生画芙蓉,约略浓淡,生态逼真。然聊复自娱,人不获多见也。
上元后三日,友人以巨然松阴论古图售于余者。余悬之画禅室,合乐以享同观者。复秉烛扫二图,厥明以示客。
只。
客曰:君参巨然禅,几于一宿觉矣。
余写此图,用李成寒林法。李出于右丞,故自变法,超其师门。禅家呵称,见过于师,方堪传授者也。
昨岁在石湖写此图,今携至西湖展观,乃绝似两峰六桥景界。惟是积雨连旬,烟霏不开,与李营丘画法无当,须米家父子可为传神也。
古人左图右书,自虞舜时已有作绘彰施之论。近代白沙先生尤工画梅,讲学家宗玩物丧志语,几所谓杀风景汉。玄水独取濂洛新安绝句诗写为八景,一经点缀,便自风流,不减辋川、龙眠诸名迹。以为卧游其间,无关浴沂,悟境有进技者矣。余好古人画,至为人摹人中山箧,不免作此语护短。玄水观之,无俗不真,即艺成道,或以此有取于余也。
王摩诘十九赋桃源行,潘安仁三十作闲居赋,孔彰今年三十,为招隐诗,志在林泉,声出金石,其诗则取材于选,程格于唐,奄有摩诘、安仁之长,而若置身于辋川庄、河阳别业,以终老无朝市慕者。虽年三十,而摩诘、安仁晚岁崎岖涉世,赋白首同所归、安得舍尘网之句,蚤分迷悟矣。惟是词之品虽悬,画师之习犹在,其山川长卷,不免乞灵于右丞。然又出入荆、关,规模董、巨,细密而不伤骨,奔放而不伤韵,似未以辋川为竟者。他时如韦苏州、李晞古之大年,诗画更当何若以此少年之笔为券可也。
范尔正新构草堂于云隐兰若之旁,属余颜其额。余题之日寻云庄,盖取谢公诗所谓寻云陟累榭,随山望菌阁,不对芳尊酒,还向青山郭。首夏自浒墅归,宿尔正山房,因图此幅。乃学僧巨然,异时存一清话耳。
李孝廉长蘅,清修素心人也。平生交有二孟阳,一为程孟阳,善画;一为邹孟阳,善鉴画,过于程。盖程以能画故,不受法缚。而邹孟阳居六桥三竺湖山间,每长蘅游屐所至,必与之俱,乘颓然微醉,有意放笔时,辄以纸墨应。无论合作与否,收贮如头目脑髓,果有以十五城易者,知其必不为割好也。长蘅以山水擅长,余所服膺,乃其写生,又有别趣。如此册者,竹石花卉之类,无所不备,出入宋元,逸气飞动。嗟嗟其人千古,其技千古!而孟阳为庆卿之渐离,其交道亦是千古可传也。
懿卜为余谈刘冲倩鉴园之胜,因作此图却寄。余将为山阴之游,他时以相质,不知果有当否。鉴湖一曲,未闻有李白诗、王维画纪胜,太白亦惟风流季真之句,不足以配天姥梦游篇也。鉴园主人能为余作楚词题画则甚善。
渭川一竿,发明王之梦,及其干亩,遂作素封:竹亦时而俗。此美箭种竹,独取淇园耳。园在蕺山之上,大都挟江山之胜,与永和群贤翰墨风流横绝,海行之称名园者,余尤意倾,则以其为文安相国之舟传。家无厚业,宛然师俭,花不姚魏,石不平泉,乔木万株,不河阳而仅寄情于此,君以俎豆文安于洛阳司马间。语不云乎,公侯之后,必复其始。是在美箭矣。宋赵伯驹为君实独乐园图,李伯时自为龙眠山庄图,而子由为题绝句如右丞辋川图。余未暇过江览小淇澳之概,因懿卜视图书此,若赋诗写景,以待异日。
延陵村在茅山之东,有张从申碑。从申,唐大历时司直,赵子固称其书品在李北海之右。玄靖天师碑与延陵季于此碑,皆在华阳,笔法类徐浩三藏法师碑。延陵碑,萧
定作也,略曰:听乐辨列国之兴亡,审贤知世数之存没。挂剑示不言之信,避国保无欲之真玄风可想,至德如存云。旁有四贤,以祠季子、董永、韦昭,与王素而四。癸亥二月,画于朱阳舟次,因命之延陵村图,并书此。
吾乡朱文豹,以韬钤为冠军,常待诏阙下,仰画兰自给。画兰深得文太史风韵,今仕于闽,独不见其写九节兰,岂怀乡结梦,习此谷中草本耶且涧兰以海禁鲜至,犹待将军荡平海寇,复还旧观耳。
诗在大痴画前,画在大痴诗外。恰要三百馀年,翻身出世作怪。沈启南曾有此图,余以意为之,并书六言绝。
丁酉三月十五日,余与仲醇在吴门韩宗伯家。其子逢禧携示余颜书。自身告徐季海书。朱巨川告即海岳书史所载。皆是双玉。又赵千里三生图。周文矩文会图。李龙眠白莲社图。惟顾恺之作右军家园景。直酒肆壁上物耳。
杨龙友生于贵竹,独破天荒。所作台荡等图,有宋人之骨力,去其结;有元人之风雅,去其佻。余讶以为出入巨然、惠崇之间,观止矣。龙友一日千里,春秋甚富,未见其止,不知分手之后,变化若何。余画禅室中专待溪藤一幅,与摩诘同供养耳。
余养疴山斋,黄石公数补被相过。为消寥寂之况,偶出绢素,强余写米家山。烛下涂抹,仅似其荒率天真耳,六法未能备也。
余在山中,先后六年,虽自闲远,每苦笔墨征索者无宁日,不能作铁门限之也。鄂渚官署虽依凤山之麓,北望翠屏在眼,松声鸟语,居然林樾;又鲜过客,终日掩关,得从夙好。今年避暑无事,遂作数图。此幅则以许中舍携
赵伯骗万松金阙卷见示,故仿之耳。
吾郡画家顾仲方中舍最著。其游长安,四方士大夫求者填委,几欲作铁门限以却之,得者如获拱璧今原之长公元庆,踵其家风,有出蓝之能;又以精工佐其古雅,如王氏之有羲、献,奇矣奇矣!
余与平原程黄门以使事过江南,一日阁舆道上,陂陀回复,峰峦孤秀,下有平湖,澄碧万顷。湖之外长江吞吐,征帆点点,与鸟俱没。黄门日:此何山也余曰;其齐山乎盖以江涵秋水测之果然。
余在广陵,见司马端衡画山水,细巧之极,绝似李成,多宋元题跋,画谱俱不载。以此知古人之逃名。王拿州尝跋作张端衡,后见陆放翁集,始知其误。跋画最非易事。
昔见周贞静先生小景云山十幅馀,绝类米虎儿、高尚书。及是又见行草书,不减苏玉局、黄涪翁,与其诗得三绝。曾游楚中,以一辦香荐于先生遗爱祠。少时读先生论数十篇,至今不忘。如此前辈风流,今日殆尽,良可兴慨。
余尝与眉公论画:画欲暗,不欲明。明者如觚棱钩角是也,暗者如云横雾塞是也。眉公胸中素具一丘壑,虽草草泼墨,而一种苍老之气,岂落吴下之画师甜俗魔境耶!同观者,修微王道人也。
余为仲醇摹云林一幅,题云:仲醇悠悠忽忽,土木形骸,绝似嵇叔夜。求之近代,惟懒瓒得其半耳仲醇好懒瓒画,以为在于久、山樵之上。政是识韵人,了不可得。余为写云林山景,一似吕安命驾。
余顷驰车彭城,不胜足音之怀,又有火云之苦回驭谷水塔上,养疴三月,而仲醇挟所藏木瘿鑪、王右军月半
。
帖真迹、吴道子观音变相图、宋板华严经、尊宿语录示余。丈室中惟置一床。相对而坐,了不蓄笔砚。既雨窗静阗,吴门孙叔达以画事属余纪游,为写迂翁笔意,即长安游子,能有此适否!
唐李德裕采天下怪石,聚之平泉别墅,遗诫后昆日:有以平泉石轻与人者,非佳子弟也。内一醒酒石,尤珍爱之,醉则踞焉今汉阳之宝石。似不少逊,而画石疑较胜。唐诗云,寒姿数片奇突兀,曾作秋江秋水骨。又云:雪尽身还瘦,云生势不孤。此颇足以状石。
梁溪华学士,收藏法书名画为江南冠。梢李项子京后起,与之斗胜。元季四大家,无所不有,惟倪迂画寥寥。画犹易致,画卷绝少。项所藏狮子林图,华则鹤林图耳。文太史父子尝欲两家合并为一,各不相下。狮子林为京口张修羽所收。余数访华文伯于东皋亭山,出此见示,如徐洪客一见唐文皇,心降神伏,咄咄叹赏。文伯觉余雅好,便以见归,几同豪夺,岂亦学士公点头相许为同宮同味、令其文孙作米老捐砚山故事耶!
辋川粉本,行世者横卷耳。余以卷中诸景,收为长轴,如李伯时白莲社图,然以辋口庄为主。,书有法帖,尚可意求,至于画道,必托缣素,非木石雕镌所能传者。今宋元名笔,一幛百金,鉴定少讷,辄收膺本而浅学之流,朝事执笔,夕以自标,或曰此学范、关,此学董、巨,殊可惭惶。亦闻王安道之事乎安道精于医,自谓天下少双。闻秦中有国医,不远千里,为之佣保凡及三年,莫窥其际。一日忽佐片言,国医骇之曰:予非王安道乎相视而笑。安道遂纵游华山,作图四十幅
而归。翰墨之事,谈何容易也。林雪画
岁在己亥,余北归过汶上。时于文定公以东平李室名道坤者所作山水花卉册见示,托路大夫求余跋北方画学,自李夫人创发,亦书家之有李、卫,奇矣奇矣。山居荏苒,几三十年。乃此罗汉娄水生彝山先生所藏,乃吾友丁南羽游云间时笔,当为丙子丁丑年,如生力驹,顺风鸿,非复晚岁枯木禅也。诗文书画少而工,老而淡。淡胜工,不工亦何能淡。东坡云:笔势峥嵘,文采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实非平淡,绚烂之极也。观此卷者,当以意求之。
众生有胎生、卵生、湿生、化生。余以菩萨为毫生,盖从画师指头放光,拈笔之时,菩萨下生矣。佛所云种种意生身,我说皆心造,以此耶南羽在余斋中写大阿罗汉,余因赠印章曰;毫生馆。丁南羽白描罗汉
花品从众香国中来,临风独笑,足令姚魏气短,便有群芳竟妒,其品自绝题画牡丹
闻闺秀之能画史者一再出,又皆著于武林之西湖。初为林天素,继为王友云。彼如北宗卧轮偈,此如南宗慧能偈。或对境心不起,或对境心数起,皆菩提增长,求女人相,了不可得。然天素秀绝,吾见其止;友云澹宕,特饶骨韵,假令嗣其才力,殆未可量。惜其身世犹绕树三匝。非然。明二三君子为之金汤。何自磨砖作镜。余又惜于东阿虽度外怜才。不遑见献花天女。听其说法与余同耳林子画
余以辛卯之秋游武彝,曾为云窝二律诗。独未为图耳。今见逊之此图,追踪子久,烟云奔放,林麓深密,实
为画中之诗。三十年前眼境重新,坐收幔亭奇致,叹服叹服。题王逊之接笋峰图
朔旦至金阊门,客以北苑画授予,烟云变灭,草木郁葱,真骇心动目之观。乃知米氏父子深得其意。余家有虎儿大姚村图,政复相类。不师北苑,乌能梦见南宮耶
右东坡先生题王晋卿画。晋卿亦有和歌,诗特奇丽,东坡为再和之。意当时晋卿必自画二三本,不独为王定国藏也。今皆不传,亦无复副本在人间。虽王元美所自题家藏烟江图,亦自以为与诗意无取,知非真矣。余从嘉禾项氏见晋卿瀛山图,笔法似李营丘,而设色似李思训,脱去画史习气。惜项氏本不戒于火,已归天上,晋卿迹遂同广陵散矣。今为想像其意,作烟江叠幛图,于时秋也,辄从秋景,于所谓春风摇江天漠漠等语,存而弗论矣。
先是余过嘉兴,观项氏所藏晋卿瀛山图,至武林,观高氏所藏郭恕先辋川图二卷,皆天下传诵北宋名迹,以视此卷,不无退舍。盖瀛山图笔细谨而无澹荡之致,辋川多不皴,惟有钩染,犹是南宋人手迹。余在京师,往来于怀,至形梦寐,及是获披觏再过,始知营平所言,百闻不如一见,真老将语也。此聊以论画耳,类是者更何限。人须自具法眼勿随人耳食也。
此卷为王越石以倪迂设色山水易去,犹恐新都多收藏家,转入素封手,不韵,今又为逊之玺卿所收,得所归矣。第景纯梦中之锦,为江令割截多尽,且奈何。
古人诗语之妙,有不可与册子参者,惟当境方知之。长沙两岸皆山,余以牙檣游行其中,望之地皆作金色,因忆水碧沙明之语。又自岳州顺流而下,绝无高山,至九江
则匡庐兀突出樯帆外,因忆孟襄阳所谓挂席几千里,名山都未逢,泊舟浔阳郭,始见香炉峰。真人语千古不可复值也。
赵荣禄枯树,法郭熙李成,不知实从飞白结字中来也。文君眉峰点黛,不知从董双蛾远山衲带来也。知此省画法。
吴文中为米仲诏画所藏石一卷。仲诏走信三千里视余,余为定名曰:此洞天灵焰也。盖文中以孙知微画火法为此石传写神照。而其蜿蜒垂垂者,当作水观;剑峰崭截者,当作金观;孤起林立者,当作木观;坡陀平彝者,当作土观。宋邵氏以石与金木水火土而六,谓石具五行之秀也。仲诏所藏有之矣昔人开镜可照二十里许者,曰:吾面如橾子大,安用是!闻砚可呵之出水者,日:一文钱一担水,安用是此虽发于名贤之口,未为笃论。物有尤物,如人有异人,若夫苏子瞻之仇池,米元章之砚山,可抑其声价与他山之石等,则相取桓圭衮裳足矣,何必皋禹!将取长矛大戟足矣,何必韩白哉!岂直石之不幸而已。米、苏二公为石兄作卞和泣,意不在石也。仲诏岂有异耶,元章洞天一品石,有甘露降其旁,礼部状闻于朝。今仲诏在辇毂之下,太乙下观,百灵潜卫,何止甘露洒须弥而已。米仲诏奇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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