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四十三、 办道程期
    古人云:“善造道者,千日之功。”又云:“辛勤二三年,快活千万劫。”清初,广陵一女子,学道三年坐化,遗偈云:“静中无个事,反复弄虚空,地老天荒后,魂飞魄丧中,有师开道统,无法警愚蒙,忽底虚空破,夕阳依旧红。”又,吕祖女弟子张珍奴,脱籍后,避地密修,愈二年即尸解。《参同契》:“譬诸立竿见影,呼谷传响,”洵不诬也。
    柯师伯弟子中有孙吉甫者,年近六旬,遇师传诀,旦夕焚修,精进不懈,仅三月而丹基成,又阅六月,返成童体。自最初下手,功至过大周天,仅历九月。此后十月养胎,即得“意生身”,超脱自在矣。至末后还虚一着,速则二三年,缓则八九年,即到本体虚空地步。故一心办道,三年可望道成,九年可望圆证。
    考《海山奇遇》载《草堂自记》云:“钟祖去后二年,予居终南山中,殷勤修养金液大丹,九还功成,十月神全。”是则吕祖于二年内了却大还,得胎圆之证。又《仙迹》载:吕祖自六十九岁至七十三岁,了却归空大道。更可证吕祖办道,前后仅费七年之时期也。《庄子·寓言篇》载:“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曰: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从,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而来,六年而鬼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又,列子自述修证,历九年而化。考之古人,证以近验,办道程期,精进者,自三年至九年,得臻神之极位矣。
    凡职务极忙之人,贵乎能忙里偷闲,以调神息。古德所谓:“忙里偷闲调外药。”正示此旨。或日间无暇下功,则尽可于夜间睡中行之。由心息相依而睡着,睡醒后再依,依而又睡,一夜工夫,大地春回,得益非浅鲜。此即借睡全真,华山陈希夷仙师之芳踪可继,孔圣“向晦入宴息”之妙道可参,洵为俗务倥偬之人唯一之修法也。
    四十四、 学道利益
    宋儒周子《通书》云:“天地间,至尊者道,至贵者德,至难得者人,人而至难得者,道德有于其身而已矣。”老圣曰:“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壁,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文殊大士云:“若人静坐一须臾,胜造恒沙七宝塔,宝塔毕竟化为尘,一念静心成正觉。”庞居士云:“世人珍重宝,我贵刹那间,金多乱人心,静见真如性。”又云:“世间最上事,唯有修道强,若悟无生理,三界自消亡。”紫阳真人云:“只贪利禄求荣显,不觉形容暗悴枯,试问堆金等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盖一切荣华富贵,转眼即空,皆属无常,惟学道能出阴阳陶冶之外,了脱生死轮回之苦,永劫享无为真净之乐,非世上一切功名可比。故古人云:“辛勤二三年,快活千万劫。”即就初学而论,身心恬愉,气息平和,亦能调剂生活,减少痛苦,歇尘劳,除宿疾,省医药之资,节衣食之费(气满不思食,气足不怕冷),得安乐延年之效,恬淡潇洒之趣,百脉冲和,身心轻健。其自受用处,胜常人远矣。
    晚近以来,世界人口日增,物价愈昂,生活愈艰,自非向虚空发展,利用空中元阳真炁,以补物质之不足,增进人类之康健,实难觅适当救济之法。盖以物质补物质,物质终有尽时,惟虚空无量,真炁无穷,一息若存,皆可调息凝神,外还内返。只须肯心,不须代价,故此道不论贫贱富贵,不拣贤愚老幼,悉能从事薰修,随分获益,调剂生活之不足,减少精神上之痛苦,诚无切于此矣。
    矿产,地藏也;元阳真炁,天藏也,虚空藏也。地藏有限,天藏无限;地藏只能养育色身,天藏兼能养育法身慧命。彼西欧人士,研究科学、矿学,开发地藏。岂若东土先哲,研究道学,以开发虚空藏之更妙哉!
    老圣曰:“夫惟道,善贷且成。”贷者何?假之以先天一炁也。此善贷之主翁,即是对面虚空一着,近而且易。我能在虚空中心息相依,一到恍惚杳冥,此主人翁自以先天一炁贷之。使衰者壮,凡者圣,愚者智,病者瘳,枯者荣,弱者强,塞者通,寒者得衣,饥者得食,一一满其所愿。其法至简至易,其效至神至速。夫人之愚与不肖,可以与知与行焉,岂非一了百当,平等普遍之至乎?三丰真人云:“凡人养神养气之际,神即为收气之主宰,收得一分气,便得一分宝,收得十分气,便得十分宝。气之贵重,世上凡金凡玉,虽百两不换一分。”是故玄宗气化之学,向无缝塔前发展,虚无窟内经纶,空王殿上起居,无影树下宴息,摄造元阳,翕聚先天。利用真一之炁,以营卫身心,变化凡骨,销除识阴,顿歇尘劳,超越生死,永免三灾,最为中华民族逗机之教,能解现前困苦,永葆无穷逸乐,人胡不勉而行之哉!潜虚真人《道德经玄览》偈云:百丈滩头自整纶,桃源不赚问津人。 惊他海底骊龙觉,一夜风雷大地春。
    四十五、 火候妙喻
    《庄子》承老圣重玄秘旨,发扣道妙,不拘常格,予于本集内钩玄提要,已一再揭示矣。兹复集火候妙喻十则于后,俾好读《南华》者深究焉。
    一、 庖丁解牛
    《养生主篇》云: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剨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道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馀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磔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此章密示周天火候。以解牛为喻,牛喻色身,刀刃喻心息相依之芒锋剑也。初行功时,未能虚无自然,身见未忘,动被掣肘,故云:“所见无非牛者。”及工夫纯熟,身心二忘,色身即空,故云:“未尝见全牛也。”人身关窍经脉,本多壅塞,工夫一到大定,外感先天真阳,冲开百脉,一炁循环,上下灌注。要当顺其自然运行,不可安排。设或真炁循督脉而上,中途偶有阻滞,不妨略用巽风鼓舞。“动刀甚微,磔然已解。”我原定在外面可也,此“批郤道窾”之妙旨也。篇内所云“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数语,示火候行到极纯熟、极自然境界,悉皆不由我作主,全以元神主持,所谓:“饶他为主我为宾”是也。“神遇、神行”,四字最妙,真正先天境界,不涉一毫安排,若稍用意识安排,即非神行矣。故紫阳真人曰:“自有天然真火候。”又曰:“但安神息任天然”也。
    天道日月虚运,丹法系观天之道,亦为虚运。庖丁但以无厚之刃,入有间之节,如土委地,亦虚运之妙也。虚无自然者,火候之总诀也。经云:“自然之妙,唯妙于知,而其所以妙,则自乎不知。”故知而无知者,自然之极则也。
    二、 佝偻承蜩
    《达生篇》云: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佝偻(老人曲腰之貌)者承蜩,犹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厥株拘(言昔身悉受株之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
    此章示火候之妙,亦在熟极自然,而入于神化之境,亦属先天,非后天安排意行所能堪也。“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二句,点睛。凝于神者,疑是神明所为,非人力所及也。
    三、 津人操舟
    《达生篇》云: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能。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促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之覆,尤其车却也。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
    此节示火候在一忘字,忘则入化矣。化而通,则“不习无不利”(《大易》坤卦爻词),如没人(谓泊于水底也)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也。心息相依,能渡生死大海,乃无上之法船也。操此舟者,必须到相忘境界,方入化境。若乃定忘功极,则应对操作,无不常在定中,亦不妨操作应对事务。定与非定,亦不自知也,作与非作,亦不自碍也,此正如没人之操舟也。吁,神矣!
    四、 梓庆作鐻
    《达生篇》云:“梓庆削木为鐻(乐器也),鐻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斋以静心。斋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斋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斋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此章火候在斋心坐忘,内养则外滑消,气足神全,其动也天行,其静也渊默,合自然之符节,而无计较拟议,是谓“以天合天”。如是与大化冥符,迥出思量之表矣。
    五、 纪渻养鸡
    《达生篇》云:纪渻子为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气。”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而盛气。”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庄子》此篇,本出《列子》。木鸡之像,对景无心,木然不动,火候纯全,情尽见息矣。紫阳真人所谓:“身心寂不动。”清庵真人所谓:“性寂情空心不动。”皆示此义也。必到如此境界,然后可行七日过大周天工夫,保无危险。庞居士云:“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铁牛不怕狮子吼,恰似木人见花鸟。木人本体自无情,花鸟逢人亦不惊。心境如如只个是,何虑菩提道不成。”禅宗之木人,玄宗之木鸡,可谓无独有偶,函盖相应,斯皆忘机息虑,如如不动之妙旨。昔吕祖在终南山炼大还时,魔光十现而心不动,是吕祖火候确到木鸡程度之证也。故玉蟾翁曰:“对景无心是大还。”火候至此,叹观止矣!
    六、 吕丈蹈水
    《达生篇》云:孔子观于吕梁,县(同悬)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汨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此章火候,示一安字。安则任性天然,而不杂巧伪;安则从容闲暇,无一毫寻伺;安则身心两忘,与境浑化,故无挂碍。至云“不知所以然而然。”则妙尽功忘,莫可名言矣。陆方壶云:“此与没人操舟之喻颇同,水之旋入者为齐,水之涌出者为汨。言水自有常行之道,若从之以出没,不以己私与之,可以得志。生于陵而安于陵,长于水而安于水。只看一安字,皆顺其自然,而不知所以然,便是素位而行,无入而不自得之意。此于行险中等闲发出一个居易学问。妙哉!妙哉!”予按,《大易·序卦传》曰:“复而泰,然后安,故受之以泰。”《孟子》曰:“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火候能到虚无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张沈行舟,行其所无事,则妙不容言矣。丈人安于水而蹈水,道人须安于虚而蹈虚,与虚同化,则身心无碍,履水如地,履地如水,入金石,升虚空,无不自在矣。
    七、 东野擅御
    《达生篇》云: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庄公以为文弗过也,便之钩百而反。颜阖遇之,入见曰:“稷之马将败。”公密而不应。少焉。果败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故曰败。”
    此章亦示自然之火候。直者中绳,圆者中规,纵横旋转,妙如织锦回文。盖熟能生巧,御焉而进于神矣。《易》曰:“精义入门,以致用也。”不綦然乎。钩百而反,马力不济,故败,非东野稷之罪,然亦示用不可竭,竭则败耳。
    八、 工倕运旋
    《达生篇》云:工倕旋而盖规矩(盖,超过也。谓但以手运旋,而巧过于规矩,精至之矣。)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忘足,履之适也;忘腰,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
    陆方壶曰:“此言纯熟自然之妙,看他论一化字,便是圣学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者。工倕制器,不用规矩,但以手旋物上,自圆而成规。曰矩者,具言成文耳。彼时,指与物化,全不留心,故曰:不以心稽。虽不以心稽,而心亦未尝不在,但一而不受其桎耳。使其用志一分,虽熟而亦不能成规矣。大抵学问,最怕分心,又怕有心。分心则杂而不精,有心则物而不化,故一而不桎者,乃能入妙。看《庄子》至纯熟处,字字句句,皆有奥旨。”予谓:工倕火候,已入化境,仍得力于忘字,还丹火候亦然,必如工倕之纯熟自然,方臻先天妙境,方入神化,古人所谓:无意于禅无不禅也。
    九、 列子习射
    《田子方篇》云: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适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犹象人也。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尝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于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尔于中也殆矣夫!”
    此章火候,示泰定神宁,外境不入,情见俱忘,然后可以采大药,而行七日过大周天之功。列子怵然恂栗,则人心未死可知也。不射之射,忘功也。入无功运行,乃火候之最上乘也。
    十、 画史般礴
    《田子方篇》云: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舒闲貌)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箕坐也),裸。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释曰:儃儃然不趋,行而禅也,重阳真人所谓:“两脚任从行处去,一灵常与气相随”也。解衣般礴而坐,则亦坐禅也。安神调息,无事于绘,而绘事已竟,妙哉!庄子文章,真能载道,此中别具禅机,止止不须说。众史舐笔和墨,种种构思,尽属意识边事。纵使绘得一幅好图,亦死物耳。不如箕坐解衣,凝神调息,兀然不动,天然一尊活罗汉。意在画先,现身说法,妙无以加,宋君称之谓“真画者”。盖亦密喻矣。
    以上十则,火候深浅不同,所当注意者,大半皆含“藏神守气”之旨,“全神养性”之功。浸至身心不动,与境俱忘,妙入神化之域,斯可以圆通无碍,应用自如矣。
    四十六、 降魔秘诀
    《西游记》上所有魔类,以红孩儿神通最广,法力最大,此表后天邪火。后经观音大士抛下三个圈子,就把他收服。说三个圈子,其实只有二个,乃上乾下坤,中间虚空一着,即是心息放在外面,依成真空也。只将三道圈子抛下,魔类无不降伏,其效力之大,可以想见,职是可知。凡后天浊物作怪,或天魔来时,只须外面心息相依,到真空时,即安然无事矣。此太空伏魔三昧,所以最为超越也。
    附汪师语录一则,出拙编《体真山人丹诀秘录》:《西游记》内,红孩儿表后天邪火,即离卦两边之假阳。黑风怪表后天阴精,即坎卦两边之假阳。他们二个弄法作威,就把一个孙悟空差点害死,多少利害。非观世音一个圈子丢下,他们不能降服。即你一到外面虚空去,黑风怪自然无有,红孩儿亦变成善财,不作怪矣。
    四十七、 冲和妙境
    天人合发之火候无差,色身上即起种种变化,大端可以“冲和”二字赅之。崔公《入药镜》所谓:“先天炁,后天气,得之者,常似醉”也。《金丹四百字·自序》云:“毛窍如浴之方起,骨脉如睡之正酣,精神如夫妇之欢合,魂魄如母子之留恋。”此即冲和境界之一例。然须知工夫进展,冲和妙境亦随之而异。有小周天之冲和,有大周天之冲和,有七日过大周天之冲和,有养胎时之冲和,亦难以一概而论也。但就小周天而言,则周身酥软快乐之极,则转变为周身麻木。麻木即冲和之深境界也,更有胜于麻木者,此际须以大定证之。
    王栖云《五等冲和说》曰:“夫冲和者,全借火以炼其气,功验凡有五等。若三年五载,不摇不动,忽觉一气上腾于心,耳听风雨雷声,四肢百脉流行,乃是臣气冲和,未是真正之道。或三年五载,忽听狂风、烈响、战鼓之声,上至昆仑,下至于膝,口尝五味,舌涌甘津,眼有光明,鼻流玉柱,乃是膀胱民气冲和。达人前进,别有功验,或三年五载,又听风雨雷声,丹田热气盘旋,渐渐如升,其气从肾后归于曹溪,上至昆仑,甘津复生,上升醍醐灌顶,下降甘露洒心,眼中光明电掣,乃是肘后飞金精也。达人行到此,更若前进,别有功验,或居静室,守三五年,其间耳听振雷之声,腹中裂帛之响,气居肾后,撞尾闾穴,行玉柱关,透泥丸宫、昆仑顶,响似狂风揭地,涌如寒泉下降,乃是玄珠落于丹宫,或现青天,或月光,或白雪,罗列在空,或见龙虎交泰,或现日月交宫。虽是恁般变化,达人向前进,二三年别有功验,生发在于太乙元君,太乙者,北方壬癸水,上透泥丸,下至涌泉,又耳听千千面战鼓,万万顷雷声,如狂风揭地,乃是大海发泄,彻底飞升,上下通红,周天火发,浑身上下疼痛,透骨穿筋,四肢百脉,无处不流行,骨如破碎,或迷三朝五日,重开混沌,再立乾坤,乃周天火候,天地交泰,日月交宫,改变桑田沧海,工夫到此,决定飞升,乃是终而复始,换骨抽筋,大冲和也。”栖云此说,可与三丰《返还证验说》合参。其最后一等,即七日过大周景象,三丰所示,尤为详尽,洵为玄宗返还之圭臬也。
    四十八、 自然妙用
    《入药镜》曰:“但至诚,法自然。”《参同契》曰:“自然之所为兮,非有邪伪道。”《阴符经》曰:“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大通经》曰:“如如自然,广无边际。”《玉枢经》曰:“天地神其机,使人不知,则曰自然。使知其不知,则亦曰自然。自然之妙,虽妙于知,而所以妙,则自乎不知。”玄静曰:不知者,忘心也。世间一切工技,非用心之极,不能入妙。出世间法,非忘心之极,亦不能入化。故道之法乎自然,乃忘机之妙用,无心而应用,常用而常无,难以言说罄也。王一清曰:“自然者,莫能使之然,莫能使之不然也。”故知自然者,神妙也。神者,莫知其所以神而神,妙者,莫知所以妙而妙,甚至有不能以言语形容,不能以心思测度;知其所以然,而不知所以然,名其所以名,而不知所以名,则自然之名又安在哉?
    先师云:“经曰:双修之学,全在火候。濩云:火候逐节,全在自然,能知自然,则知二重天地,四个阴阳,亦是自然而然也。”潜虚翁曰:“所谓自然,更有深旨,师示我云:顺自然,非听自然也。”予谓:学者工夫,一到自然境界,则一动一静,纯契天心,不容我丝毫安排。若用心意安排,即违自然远矣!
    或曰:老圣谓“道法自然”。《楞严经》则曰:“精觉圆明,非因非缘,亦非自然,非不自然,无非不非,无是非是,即离一切相,即离一切法。”似与老圣相背,将何会通?答曰:《楞严》所破者,外道之自然,听自然。老圣之自然,顺自然也。执情若破,法法圆融,如如一际。所说因缘与自然,不离自性体用,有何妨碍哉?
    四十九、 大定之要
    大定者,心息相依,到外息断绝,神气二定。定久,身心寂然不动,忘形忘像,忘物忘怀,斯时先天真阳,透入色身,涤荡灌溉,薰蒸营卫,沦肌浃髓,无处不周,鼎新革故,化粗为妙,谓之“真空炼形”。所以,身心定得一分,即空得一分,即先天真阳进得一分,若身心空得十分,即先天真阳进得十分。此炼气必以大定为之基也。又,身心空得一分,则识神化得一分,识神化一分,则元神显一分,增一分明,灭一分暗,洎乎识神化尽,则元神全显。故云:“心死则神活”,是炼神之要,亦必以大定为之基也。又,身心空寂之至,则体合虚空,六向皆心,六合皆身,周遍含容,融洽无际,分身应化,举念即成,能同时普入无量佛刹,现无量神通,是末后“还虚合道”,亦必以大定为之基也。
    大定之旨,备见于《庄子》。如云:“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又云:“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又云:“大定持之。”又云:“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然则造道之妙,一定字可赅之矣。
    《庄子·人间世篇》云:“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谓之坐驰。”秘释曰:阕,空也。虚极静笃之际,内外俱空,亥子之交,晦朔之间,万籁俱寂,斯即“瞻彼阕者”之时也。虚室生白,则一阳来复,先天一炁到宫。止止者,大定也。常动而常寂,最为吉祥,如明镜照像,应物无心,即照即寂,寂照一如,动定不二,岂非“吉祥止止”乎?若炁动而神驰,即不能招摄先天矣。《大洞经》云:“定和如明觉。”又云:“初定通息,太和一千,大定全真,妙行通灵。”《楞严经》云:“定极明生,明极觉满。”斯皆定久慧发,静久明生之象也。
    李道纯《中和集》,见地纯正。予读其诗歌,反复揭示大定之要,在丹书中可谓独具只眼。如云:“自得身心定,凝神固气精,身闲超有漏,心寂证无生。”又云:“身心定,玄教通,精气神虚自混融。”又云:“炼汞烹铅本无时,学人当向定中推。”又云:“造道本来亦不难,工夫只在定中间。”又云:“药物只于无里采,大丹全在定中烧。”又云:“寂然不动契真常,消尽群阴自复阳。”又云:“九还七返大丹头,学者须当定里求。”又云:“会向时中存一定,便知日午打三更。”又云:“潮来水面浸堤岸,风定江心绝浪波。性寂情空心不动,坐无昏散睡无魔。”按,“性寂情空”一语,真大定之归。炼己到此,色身上无论起何种变化,悉皆寂然不动,如太虚一般,火候至此,可谓登堂入室。故《永嘉证道歌》云:“假使铁轮顶上旋,定慧圆明终不失”也。
    龙眉子者,白紫清之嫡嗣也,著有《金丹印证诗》。陆祖潜虚尝为测疏以发之,诗中亦揭静定之要,如云:“都因静极还生动,便是无涯作有涯。一炁本从虚里兆,两仪须信定中旋。”潜虚《疏》云:“缘督子云:先天一炁,自虚无中来。故曰:一炁本从虚里兆。神仙盗此真机,动中采之,静中炼之,故旋转乾坤、运行日月,皆自定中。定之一字,最为肯綮,丹学成始成终,皆不外是。故始焉不定,则情境不忘,而无以善夫临炉采药之用;终焉不定,则火候不调,而无以收夫脱胎神化之功。故云:两仪须信定中旋也。”《诗》又云:“鼎铅欲审须中定,阳火将奔在下铺。不遇至人亲指授,教君何处决玄枢。”潜虚《疏》云:“鼎中药物,其气甚微,伊欲审之,必须一尔心志,澄尔思虑,六根大定,情境两忘,而后采取之,余保无虞失。及其阳火来奔,吾则下铺以迎之。此必真师真诀,方可临炼。”东派初祖之言既若是,则西派相承,以“大定真空”为作丹之秘要者,更信而有征矣。故汪师尝云:“丹法摄归一定字,所谓至简至易之道是也。”虽然,得真定者,须身心两忘,情境俱寂,非下一番苦功,定岂易言哉!
    《庄子·知北游篇》云:“光曜问乎无有曰:夫子有乎?其无有乎?无有弗应也(此五字,今本缺,依《淮南子》补入,其义方全)。光曜不得问,而孰视其状貌,窅然空然,终日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无矣,而未能无无也;及为无有矣,何从至此哉!’”《庄子》此段,形容“大定真空”之状,可谓神妙破的,问之无有弗应,而人在定中,七日过大周天火候,即有此等现象。故曹文逸《大道歌》云:“如此闲处用功夫,争似泰然修大定”也。
    五十、 杀生妙用
    《庄子》:“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灵岩安禅师云:“须知有杀中透脱,活处藏机,佛不可知,祖莫能测。”庞居士云:“护生须用杀,杀尽始安居,会得个中意,铁船水上浮。”纯阳翁云:“生者不生,死者不死。已生而杀生,未死而学死,则长生矣。”僧问曹山:“沙门岂不是具大慈悲底人?”山曰:“是。”“忽遇六贼来时如何?”山曰:“亦须具大慈悲。”曰:“如何具大慈悲?”山曰:“一剑挥尽。”曰:“尽后如何?”山曰:“始得和同。”昔石巩禅师未出家时,入山行猎,过马祖庵,祖教其“何不自射?”自射之旨,即杀生秘旨。
    “杀生者不死”,心死神活之妙用也。绝后再苏,死中得活,禅玄二家,莫不如是。玄宗心息相依,即是慧剑。六贼来时,一刀二段,不留余情。外面依到气息大定,中央一念不生,内外净空,即是“和同”之时。凡行功时,一觉身上有何景象,速急向外相依,丝毫不可贪著,即是杀生妙诀。久久行持,能一觉身上有何景象,彼自己自自然然离出色身,定在外面,即永无泄精、泄炁之弊病矣。故真能杀生,即能真长生,此乃逆流之用,入不动地,超凡证真,禅家称为“截流”。生死流截,岂非解脱?是则无生之妙证、长生之妙果,舍截流、杀生之妙机,将奚以静?
    或难曰:“君为玄宗学者,不可恣意杀生,今又教人杀生,其义何居?”答曰:“前谓顺利杀生,只知烹宰物命,养我色身,徒增业缘,于道无补,故应戒除。此示逆流杀生,空此色心,断生死流念,出五蕴界,乃超凡入圣之功。顺行与逆行,天地悬殊,岂可同日而语哉!”
    或又问曰:“然则初机之士,将取何法,以契杀尽始安居之境耶?”答曰:“二六时中,凡有丝毫游思杂念、妄想欲情起时,急速向外心息相依。正行功时,凡有丝毫外阳举动、丝毫酥软快活、麻木跳跃等景,我一觉时,当速离此身,向外心息相依,依到不觉,则自然内外和融,六贼亡而身心轻健,斯即杀尽安居之诀,乃炼己之要旨也。”
    五十一、 施啬密义
    老圣曰:“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所谓啬者,非吝啬不与,乃是不逐物流转,六根无漏之意也。有漏是施义。眼对色,被色引去;耳对声,被声引去;鼻对香,被香引去。处处随六尘流转,有动乎中,必摇其精,精竭神离,命亦随之,故老圣曰:“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惟施是畏”也。
    无漏是啬义,六根大定,不随声色等六尘流转,则神气宁溢,太和充溢,日夜常明,是谓早复。长生久视之道,端在于斯。故《参同契》曰:“耳目口三宝,闭塞勿发通,真人潜深渊,浮游守规中。”又曰:“离炁纳营卫,坎乃不用聪,兑合不以谈,希言顺鸿蒙,三者既关键,缓体处空房,委志归虚无,无念以为常。”又曰:“固塞其际会,务令致完坚。”又曰:“闭塞其兑,筑固灵株,三光陆沉,温养子珠。”又曰:“可不慎乎?御政之首,管括微密。”斯皆啬字之工夫。总之,啬者,凝神固气,六根大定,不奔逸六尘之妙旨。《楞严》所谓:“反流全一,六用不行。”《庄子》所谓:“慎内闭外。”《大易》所谓:“闲邪存诚。”《论语》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皆啬字义也。妙正真人云:“见见之中绝见闻,是则名为大休息。”更为啬字上妙诀,无边妙义,函盖无余矣。
    五十二、 丹道证验
    丹道证验,可分二端:一者,色身上之证验;二者,法身边之证验。
    色身证验,正阳、紫阳、翠虚、三丰、栖云诸祖,言之详矣。《参同契》曰:“金砂入五内,雾散若风雨,薰蒸达四肢,颜色悦泽好。发白皆变黑,齿落还旧所。老翁复丁壮,耆妪成姹女。改形免世厄,号之曰真人。”陈翠虚曰:“辛苦都来只十月,渐渐采取渐凝结,而今通身是白血,已觉四肢无寒热。”又曰:“我昔工夫行一年,六脉已息气归根。有一婴儿在丹田,与我形貌亦如然。”紫阳《四百字·自序》云:“修炼至此,泥丸风生,绛宫月明,丹田火炽,谷海波澄,夹脊如车轮,四肢如山石,毛窍如浴之方起,骨脉如睡之正酣,精神如夫妇之欢会,魂魄如子母之留恋,此乃真境界也,非譬喻也。以法度炼之,则聚而不散,以斤两炼之,则结而愈坚。魂藏魄灭,精结神凝,一意冲和,肌肤爽透。随日随时,渐凝渐聚,无质生质,结成圣胎。胎气既凝,婴儿显现,玄珠成象,太乙含真。”三丰祖《玄要篇》,揭示种种法验,均属信而有证。其《返还证验说》一篇,述七日过大周天尤详,万卷丹书,仅此一篇泄漏,洵为玄宗之洪宝,丹家之秘藏也。
    大抵丹法之要,在以我空寂,感彼先天真阳到身。虚寂之程度愈深,则真阳之来愈盛。如茶杯然,增一分空,方能添一分水。真阳愈充,则元神愈旺,定力愈强。故炼精化炁足,绀发再生,皮肤发光。再进则见赤血变白,目瞳变方,筋骨、齿牙、血髓,无不变易,一一革故鼎新。夜睡无声,操劳不倦。乃至炁化为神,除睡、除食,智光内发,外境虚融。皆水到渠成,无待安排者也。
    至法身上效验,丹书言者极略。予意丹法所重,乃法身而非色身也。故最初下手,即须离开色身,在身外心息相依,浸至大定。定亦定在外面,以定力伏惑除欲,以慧力破除无明。转生死为涅槃,化烦恼为不动智,破五阴而出五浊,见思习气,荡尽无余。真性圆明,周遍法界,道通俱足,举念即成。似法身效验,尤贵于色身也。如紫阳真人曰:“夜深月正明,天地一轮镜。”李清庵云:“试问收功何所证,周天匝地月光辉。”三丰翁云:“运起周天三昧火,锻炼真空返太无。”又云:“时时常把工夫用,皓月当空彻顶红,照看自己主人翁。”又云:“心同日月大辉光,我与乾坤为表里,打破虚空不等闲,收拾六合一黍米。”皆示法身边之效验也。
    法身效验,以定慧为总体。《庄子》曰:“大一通之,大定持之。”又曰:“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又曰:“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正示大定湛寂,慧觉圆明之象也。又《楞严》破五阴一段,乃定中必历之阶级也。
    五十三、 卫生之经
    《庄子·庚桑楚篇》,南荣趎叩老子以卫生之经。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人而求诸己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终日视而目不瞚,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南荣趎曰:“然则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撄,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
    释曰:经,常道也。此章示卫生之道要,在“抱一无离,与赤子合其德。”抱一者,心与息谐合,二景相逢,打成一片,专气致柔,一如婴儿之状也。止者,寂者,即凝神入气穴,而心得定也。已者,休也。古人所谓:顿歇万缘,越生死流。歇缘,最为入道之要着。翛然者,无尘累也。侗然者,无知也。以下专示婴儿精和柔曼,不识不知之德。“行不知其所之,居不知其所为。”极示忘物忘怀,无心应运之妙。卫生者,能到浑沌境界,与婴儿合其德,斯神全而气聚矣。“与物委蛇而同其波。”委蛇二字最妙,谓于物外不执不舍,事来则应,事去即不留,如镜光波影,普应而无心,顺事而无情。赤子之德,无心无情,不违不拒,故曰:“终日视而不瞚也,终日嗥(长哭也)而嗌不嗄(声哑也),终日握而手不掜也。”“至人相与交食于地,而交乐于天”者,心息相依,感召天地真阳,饮和以资生,乐天而安命,但入自受用三昧,不以人物利害相关怀,浑浑沌沌,返乎太虚。“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与天德合,而卫生之经尽矣。
    诀曰:虚静恬澹,心息合一。外感天和,启我生机。生机无尽,命亦无穷。是可卫生,亦能长生。玄宗气化,斯为最胜。
    五十四、 活埋之妙
    临济禅师云:“诸方火葬,我这里活埋。”重阳真人云:“活死人兮活死人,自埋四假便为因。墓中睡足偏湦洒,擘碎虚空踏碎尘。”又云:“活死人兮活死人,活中得死是良因。墓中闲寂真虚空,隔断凡间世上尘。”又云:“活死人兮活死人,空空空里是空因。墓中常有真空景,悟得空空不作尘。”
    问曰:“玄宗修真之妙,莫妙于活死活埋。在何处活埋耶?”答曰:虚空即是活埋之所。存神于虚,与息凝合,直造大定之境。活埋一番,死中得活,自然春生劫外,枯木重花,彼时自有无限受用,无尽生机,所谓:“这回大死今方活”是也。故云:“已生而杀生,未死而学死,则长生矣。”三丰翁云:“此时气绝如小死,打成一片是全真。”王栖云云:“周天火发,浑身上下疼痛,透骨、穿筋,四肢百脉,无处不流行,骨如破碎,或迷三朝五日,重开混沌,再立乾坤,乃周天火候,工夫到此,决定飞升。”古人有“一个棺材,两个死尸”之喻,即神息两定于虚空中之妙喻也。工夫能到身心寂然不动,则活埋之旨得之矣。
    诀曰:周天火候,粉身碎骨。浑沌三日,死而复生。重立胎胞,再造乾坤。玄宗道妙,迥出常情。智者信修,决定长生。
    五十五、 道德之乡
    《庄子·山木篇》云: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夫子出于山林,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明日,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 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黄帝、神农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乡乎!”
    释曰:《庄子》此段寓言,示世事如钩如锉,离合成毁,贤不肖或谋或欺,材不材之杀或戮,胥未能免乎累。唯游乎象帝之先,心息妙合,龙蛇俱化,性命交修,上下和同,妙有真空,冲和融洽,返乎希夷,透出五阴,永离生死,方能逍遥自在,超死无依。是则欲免轮回之苦,生死之累,惟有精修至道而已。
    五十六、 远尘之乐
    《庄子·山木篇》云:市南宜僚见鲁侯,鲁侯有忧色。市南子曰:“君有忧色,何也?”鲁侯曰:“吾学先王之道,修先君之业;吾敬鬼尊贤,亲而行之,无须臾离居。然不免于患,吾是以忧。”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术,浅矣!夫丰狐文豹,栖于山林,伏于岩穴,静也;夜行昼居,戒也;虽饥渴隐约,犹且胥疏于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于罔罗机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为之灾也。今鲁国独非君之皮邪?吾愿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游于无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造,不知礼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乐,其死可葬。吾愿君去国捐俗,与道相辅而行。”君曰:“彼其道远而险,又有江山,我无舟车,奈何?”市南子曰:“君无形倨,无留居,以为君车。”君曰:“彼其道幽远而无人,吾谁与为邻?吾无粮,我无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费,寡君之欲,虽无粮而乃足。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故有人者累,见有于人者忧。故尧非有人,非见有于人也。吾愿去君之累,除君之忧,而独与道游于大莫之国。”
    刘须溪曰:“念哉夫子,乃游于物外无尘之境,尽其所见,历历指述而言。又结驷装粮而送之,以为幻则幻,以为仙则仙。读至自崖而反,飘飘有弃吾故屣之意。此论道德之乡,文章之妙,一至此乎?解者以为浮游之曼衍,资送之蹄筌,陋矣!”陆方壶《南华副墨》云:“通篇作个隔靴搔痒说话,等闲在狐豹身上,发出个静、戒、定学问。可见此老句句寓言,皆是说道,狐狸以皮毛而致灾,君以鲁国而生忧,是皆有生之累,故愿君刳形去皮,以净其外,洒心去欲,以净其内,而又游于无人之野,茕然孑然,将使内不见己,外不见人,天下之大解脱,无过于此,又何外累之足患哉!原庄老之意,只是劝人皈心道德,净裸裸的,赤洒洒的,全然不以世累为心,便是圣人有天下而不与的心事,或宗社为重,如何教他轻将鲁国弃了,不知论割其爱而弃其祸胎,则人人有张狸皮,人人有个鲁国,得之言意之表可也。”
    玄静曰:此篇以道德启动众人出火宅劳尘,到清净寂静微妙发乐境界。所谓大莫之国,即希夷之乡;无人之野,大定之境也。学者调息凝神,神气归根,由恍惚杳冥,而至泰定,忘物忘怀,无人无我,不识不知,混混沌沌,斯即与道游于大莫之国。工夫深入,身心湛寂,六尘不染,物欲不干,自然闲闲地、荡荡地,超然于万象之表矣。然此乃理,于法界边用功,谓之理远尘,非无职业与家业之劳。学者若能摆脱一切,则与二三知音道侣,避尘养性,徜徉于青山绿水之间,优游于茅茨石室之下,远离阛阓。境寂心亦易寂,禅定易成,道业易办。故韩清夫诗曰:“青山流水窟,此地是吾家。”古人得道都在山林,以此故也,是谓理事俱远,乃为最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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