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卷中
    七言绝句六十四首
    七言绝句六十四首(以象卦数)
    道自虚无生一炁,又从一炁产阴阳;
    阴阳再合成三体,三体重生万物张。
    此章言大道顺生之序也。《道德经》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只此数句,包罗万象,该括三教,惜未有知其解者。大道本来无方无体,浑然太虚,不可道,不可名者也,强名之曰虚无,曰自然,曰未见炁然。才谓之虚即实矣,才谓之无即有矣,才谓之自然即该具因缘矣,才谓之未见炁而元炁已生,道生一矣。故曰“道自虚无生一炁”,周子所谓“无极而太极”是也。一炁既分,其中便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动者清而上浮为天,静而浊者下凝为地,一生二矣。故曰“又从一炁产阴阳”,周子所谓“分阴分阳,两仪立焉”是也。从此天气下降,地气上升,二气交感,人生其中,二生三矣。故曰“阴阳再合成三体”,周子所谓“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是也。只此一元之炁,充周布满,三才既备,品物咸亨,情与无情莫不各正性命,三生万物矣。故曰“三体重生万物昌”,即周子所谓“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者也。此章是祖师述《道德经》,特衍而明之,以为中篇六十四章纲领.所谓顺去生人生物者也,从此逆而返之,便是金丹大道。
    万物芸芸各返根,返根复命即长存。
    知常返本人难会,妄作招凶众所闻。
    此章言学道者当知常返本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见大道物物具足,矧人为万物之灵,可不思返本还源乎?倘能从日用常道颠倒求之,即此六根门头,根尘相对时,当下斩断意识,意识不行,六用皆息,所谓“一根既返源,六根成解脱”也。从此一切有情无情之物,无不各返其根,而先天之命复矣。命复而谷神不死者,终古常存矣,即太上所谓“万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是也。归根复命之功,人人做得,而世人往往当面磋过者,只为不知常耳。此道本至平而无奇,至澹而无味,不离日用,直造先天,是为太常。人能一念回机,当下便同本得,才知常即返本矣。奈何百姓日用而不知,昧却自家底平常心,往往厌常喜新,向外驰求,做出许多捏怪伎俩,阴阳炉火,无所不至,妄作妄为,自取凶咎,即太上所谓“不知常,妄作凶”也。圣训昭昭,世人岂不闻之乎!此亦本《道德经》而发明之,示人以返本还源之功。
    但将死户为生户,莫执生门号死门。
    若会杀机明反覆,始知害里却生恩。
    此章言杀机转为生机,即反本之功也。《阴符经》云:“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于害,害生于恩。”盖世人之生死皆由于心,心之生死皆由于物,凡六根门头一切有漏处,悉皆生死岸头也。何以故?—切有漏之处,世人莫不依此安身立命,所谓生门也,即皆恩也。然一切有漏之处,世人莫不从此丧身失命,即所谓死户也,即皆害也。倘顺而出之,生门转作死门而害生于恩矣。惟逆而返之,死户转作生户而恩生于害矣。害生于恩,是生机反为杀机也;恩生于害,是杀机反为生机也。所谓杀机反复之妙也。此章本《阴符》宗旨而发明之。《道德经》主自然,故直指虚无之体;《阴清经》主作用,故专提生杀之机。然生杀之机,即所以归根而复命也。
    祸福由来互倚伏,还如影响相随逐。
    若能转此生杀机,反掌之间灾变福。
    此章申言生杀之机也。《感应篇》云:“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此太上宝训也,然须知学道人之祸福与世人所谓祸福迥别:盖知常而返本,即自求之福也;不知常而妄作,即自求之祸也。岂不互相倚伏,如影之随形,响之应声乎?倘能一念回机,则生杀之关立转,一切妄作妄为者,未尝不可知常而返本,其转移之机关只在反掌间。盖妄即变而为常,即无所不变矣,从此殃可变庆,凶可变吉,灾可变福。宇宙在手,万化生身,而为造物之所不能杀矣。祸福倚伏亦本《道德经》,以申言上章杀机反复之意。
    要得谷神长不死,须凭玄牝立根基。
    真精即返黄金室,一颗明珠永不离。
    此章言转两为一,乃金丹立基之功也。《道德经》云:“谷神不死,是为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谷神即本来面目也,谷取其至虚,神取其至灵,至虚至灵之机只在当下。当下寂然不动,当下感而遂通,其来无首,其去无尾,谷神本自无神生,何有于死!仍从此无生中生生不息,而天地万物皆从此出,即是道生(218尾)(221头)一,一生二。顺而出之以为生机者也。若要逆而返之以为杀机,妙用须从玄牝立基.坎中真阳为玄,是名有中无,命之寄于身者也;离中真阴为牝,是名无中有,性之寄于心者也。两者一合,丹基乃立,谷神自然长存,故曰:“要得谷神长不死,须凭玄牝立根基。”玄牝二物会归中黄,先天至精妙合而凝,何啻赤水玄珠得于罔象?一得永得,自然须臾不离,故曰:“真精既返黄金屋,一颗明珠永不离。”夫真精既返,玄牝之基立矣。玄珠成象,岂非谷神长不死者乎?此转两为一之初基,即转杀为生之妙用也。
    先且观天明五贼,次须察地以安民。
    民安国富方求战,战罢方能见圣人。
    此章言复命之功即金丹作用也。独修一物即非大道,彼金丹大道何如哉?欲修金丹,必须洞晓阴阳,深达造化。《阴符经》云:“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又云;“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者五行,天之所以造化万物,即人之所以自造自化者也。若不明互生互杀之妙用,怎得成丹?故欲执天之行,必先观天之道,内观洞然,才好下手。身中造化不离方寸地,此地兼摄坎离二用,察之则主立矣。主立则六根归元,听命天君,是谓“民安”。三宝内敛,外邪不生,是谓“国富”。从此坎离交姤,方结金丹,有龙争虎斗之象。交姤之时,六根大定,意识不行,五贼皆束首受我驱策,阴魔扫迹,有战胜之象。自此露出本来面目,便是圣胎,而见自己之圣人矣。以复命而兼了性,与天地合其德,方成大道。下章遂言战胜之功用。
    用将须分左右军,饶他为主我为宾。
    劝君临阵休轻敌,恐丧吾家无价珍。
    此章申言金丹作用,当明辨宾主以还真也。战胜而见圣人,金丹之道圆矣。然方战之时,其功不可不慎。左属阳右属阴,离为太阳,左也,而实阳中之阴,则居左而反为宾矣;坎为大阴,右也,而实阴中之阳,则居右而反为主矣。所谓“用将须分左右军”也。学者以见性为主,离光是也,奈何中藏阴气,识神尚存,实未得为见性。一点乾家真性寄体坤中,坎中元炁是也,以其未即来复也,故谓之他,以其为我家故物,故必须让他作主。彼即作主,我反为宾矣,主宾互换,颠倒之妙也。其初先用离中真阴,回光返照,既而取出坎中真阳,反本还源。识神死尽,真性才得现前,此如大将临阵先擒其王。真种到手,阴邪自散,但(219尾)(222头)中间进退之宜全仗调停火候,如大敌之不可轻。倘临炉之时一念妄动,则坎中真阳不可得而取,是“丧却吾家无价珍”也。可不慎乎!此章当与上两章参看,方知宾主颠倒之炒。更有下劣旁门以此章轻敌、上章战胜等句,附会作采阴邪说,诳惑世人丧身失命,生当受雷霆之诛,死当入无间地狱矣。
    异名同出少人知,两者玄玄是要机。
    保命全形明损益,紫金丹药最灵奇。
    此章申言金丹之要,断在玄牝也。《道德经》首章云:“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缴”又曰:“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正与玄牝之说互相发明,但世人知之者稀,祖帅特为剖析(221尾)(220头)之。常无者即玄也、阳也、主也,在人为真性;常有者即牝也、阴也、宾也,在人为真命。一分为二,是为异名;二本乎一,是为同出。学人能从有入无,返乎先天,是为玄玄之要道矣,故曰:“异名同出少人知,两者玄玄是要机。”有无之体虽一,作用却分两般,有为所以保命,当加日益之功;无为所以了性,当明日损之妙。损之又损,以至于无,自然形神俱妙,超脱而变化矣,故曰:“保命全形明损益,紫金丹药最灵奇。”水火相配合成紫色,即金丹法象,有无交入,性命齐了,岂非玄玄之妙道乎!
    不识阳阳及主宾,知他那个是疏亲?
    房中空闭尾闾穴,误杀阎浮多少人!
    此章言独修一物之非道也。盖有无同出之谓玄,一阴一阳之谓道,所以金丹之功必须性命全修。篇中所说阴阳,直接性命而言,只此性命两字,在先天为乾坤,在后天为坎离,此两者有宾有主,有亲有疏,学人宜细辨之。世人但知以离为性,不知离中之阴,乃后天识神,逐境流转者也。学人仿佛依通便以此为见性,何异认贼作儿子,未免以宾为主,应疏而反亲矣。但知以坎为命,不知坎中之阳,即先天乾性,万劫不坏者也。学人未遇真师,转斥此为外物,何异贫子觅衣珠,未免以主为宾,应亲而反疏矣。此毫厘千里之差,不可不辨者也。今世学道者但闻清静之说,便牢闭六窗,灰心静坐。内不出,外不入,其象为“房中空闭尾闾穴”,即所谓“独修一物是孤阴”者也。只因不辨宾主亲疏,未明玄玄大道,并其所守之一物亦非矣,误尽世人,可胜道哉!昔马祖在南岳,一味坐岳禅,南岳让公启以磨砖岂能作镜,复示以打牛打车之机,始豁然开悟。会得这则公案,便会得此章关键矣。
    玄牝之门世罕知,只将口鼻妄施为。
    饶他吐纳经千载,怎得金乌搦兔儿?
    此章申言玄牝妙用,非旁门所知也。玄牝之与谷神,其体则一,其用则二,名之以一有一无,象之以一乌一兔,张弛阖闢,旋乾转坤,太上所谓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者也。旁门不知其妙,错认绵绵若存一句,妄以口吐鼻纳为玄牝作用,谬甚矣!岂知玄牝二物不过真阴真阳,离中真阴象日中金乌,坎中真阴象月中玉兔。两者会合,主宾颠倒,自然相擒相制而结金丹。《阴符经》所谓“擒之制在炁”也。若但以口鼻吐纳为功,纵饶千秋万岁,真阴真阳依然间隔,怎得金乌搦兔之妙用乎?此玄牝之门举世所以罕知也。
    三才相盗食其时,此是神仙道德机。
    万化既安诸虑息,百骸俱理证无为。
    此章申言复命之功,从有为以入无为也。首章原本《道德经》,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才之道备矣。只此三才,顺之即凡,逆之即圣,学道者窃造化之机而用之,岂难超凡入圣乎?《阴符经》云:‘三盗既宜,三才既安。”又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盖大丹造化以天为鼎,以地为炉,以日精月华为药物,人居其中运行周天火候,此丹道逆用之三才也。然有两种作用:以小周天而言,当先取坎中之阳补离中之阴,水火既济,会于中黄,金丹产在炉中矣,其机在侯活子时到,以为采取之功。以大用天而言,坤反居上,乾反居下,天地反复交在昆仑,还丹收归鼎内矣,其机在候正子时到,以为锻炼之准。两种作用内外交通,始得参合三才,结而成丹,无非以真意和合身心,使元精、元炁妙合而凝,谷神自然长存。人但知为神仙妙诀,不知此乃修德凝道中一段自然机用,即归根复命之要道也。锻炼之后身心大定,天君坐镇中央,寂然不动,而五官四肢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毛孔,元炁周流,一切归命中黄正位。譬如北辰居所,而众星自拱,又如阳回寒谷,大地皆春。可谓各正性命而保合太和矣。岂非万化既安,诸虑尽息,百骸俱理,而得证无为者乎?此章言会三归一,从有为以入无为,正与首章相应。盖即《阴符》之作用,契《道德》之自然,摄用归体,以了命而兼了性者也。
    《阴符》宝字愈三百,《道德》灵文止五千。
    今古上仙无限数,尽于此处达真诠。
    此章标两经宗旨,以示大道之渊源也。大道非师不传,非经不印,经者千圣相传之心印。然三洞真经部啻数千卷,独推《阴符》、《道德》两经开山作祖者,以其道合天人,为穷理尽性至命之真诠耳。然两经宗旨同而不同,异而不异:《道德》直指自然之本体,其道从无入有,其机主顺;《阴符经》专提归根之作用,其道从有入无,其机主逆。即如篇中所引虚无一炁,顺也;继以知常返本,则逆矣。同出异名,顺也,继以察地安民,则逆矣。至于谷神之妙,先从玄牝立基,则顺而未始不逆;相盗之机。究竟无为得证,则逆而未常不顺。此又见《道德》、《阴符》有无不二,性命同源之妙也。然两经文字极其简奥,《阴符》字仅三百,《道德》文止五千,自古上仙大圣,皆从得大受用。后来著书立说者终不能出其范围,诚哉!其为穷理尽性至命之真诠也已。
    契论经歌讲至真,不将火候著于文。
    要知口诀通玄处,须共神仙仔细论。
    此章言火候之秘必假师传也。《阴符》、《道德》两经,垂示真诠,为万古学道者作指南针。然其书乃直指归根复命至真之要道,尚未落丹经诸名相也。至汉魏伯阳真人始准易象作《参同契》.建立鼎炉、药物、火候诸名相。大约以乾坤为鼎炉,以坎离为药物,以余六十卦为周天火候,意玄而语奥,遂称丹经鼻祖。从此接踵而起者,有论有经有歌,横说竖说,无非以寓言发明至真之理。其所陈者,卦爻铢两;所用者,年月日时。此特火候之名相耳。至真之诀,虽隐然在中,却又引而不发,其中玄妙,须得圣师口口相授,片言指破天机,则纸上陈言总是源头活水,紫清真人所谓“都来半句,贯串万卷丹经”是也。不则双眼黑漆漆地,纵有解会,一似镜里观花,水中提月,从何处着眼?从何处下手哉?
    饶君聪慧过颜闵,不遇师传莫强猜。
    只为丹经无口诀,教君何处结灵胎?
    此章言金丹大道,非师传不明也。上章言口诀必待师传,信矣。或疑世有聪慧绝人者,似可无待于师,殊不知性由自悟,命假师传,自古到今,未有无师而得证尽性至命之大道者。所以黄帝拜访于崆峒,孔子特询乎柱下,此两圣者岂非慧过颜闵者哉?彼其求师问道何其勤勤,正以道妙不可强猜耳。即如《阴符》、《道德》两经所言知常返本、察地观天底道理,只在眼前,然未遇真师,无异水中捉月,镜里观花,令人何处下手?又况后来丹经所述药物、火候之秘,曲譬广喻,名相离奇,有不目眩神惊者乎?明之尚且不易,矧能如法行持以结圣胎乎?学道者当急访真师以求真决,毋得蹉跎岁月也。然则丹经竞无用乎,曰真诀原只在丹经中,正如僧繇画龙一般,未经点眼尚是壁间之龙,一朝点出便破壁而飞去矣。点眼之妙存乎真师。
    梦谒西华到九天,真人授我指玄篇。
    其中简要无多语,只要教人炼汞铅。
    此章言真师口诀只在汞铅二物也。汞本无质,喻妙有中真空;铅却有形,喻真空中妙有。妙有中真空即先天祖性,乾是也;真空中妙有即先天元命,坤是也。在后天性寄于心、故乾破为离,离之中虚者乃真汞也;命寄于身,故坤实成坎,坎之中实者乃真铅也。学道者能取坎中之阳,点离中之阴,才复还先天乾体,此炼后天两物以成金丹也。到得两物合体化作先天一炁,始号真铅,却又只是一物,此名外药。复加采取而烹炼之,一点落在黄庭,凝结圣胎,此名内药。更须抽铅添汞,炼之又炼,返于虚无,始称真汞。铅尽汞干才得超凡入圣,此炼先天—炁以成大还丹也。大抵以真铅喻身,真汞喻心,炼真铅所以了命,炼真汞所以了性。性命齐了,大道毕矣。岂非至简至易之真诠乎!我紫阳张祖当年于西蜀成都青城山面遇海蟾刘祖,拜授金丹秘诀,后因误传获谴,隐名著书,遂并其师承而隐之。篇中性命微言皆从刘祖口授,而付之一梦,其意良深。以西蜀为西华,以真授为梦授,以“指玄”二字隐跃《悟真》,无非活句,若作实法会,即是痴人说梦矣。
    用铅不得用凡铅,用了真铅也弃捐;
    此是用铅真妙诀,用铅不用是诚言。
    此章揭示真铅之妙用也。上章铅汞对举,而此单举真铅者,点出金丹大药,令人知下手处也。盖真铅是先天一炁,从虚无中来者,凡铅乃凡精凡气也。然对坎离二物而言,身中凡精凡气总属凡铅;对先天一炁而言,则离中至阴之精、坎中至阳之炁又属凡铅矣。直到二物会合,产出一点真种,才算得真铅。真铅即金丹也,即所谓先天一炁从虚无中来者。学者既识得此真种,采取而锻炼之,是名金液还丹。更加温养乳哺之功,损之又损,以至虚无,消尽后天阴滓,浑然一片,先天法身圆明,与太空同体,是并其真铅而弃捐之矣,况凡铅乎?虽不用铅,其初却又用铅;虽似用铅,究竟又不用铅。从有为而入无为,即了命而兼了性。岂非西华所授之妙诀,即从上诸祖之心印乎?古诗云:“用铅不用铅,须向铅中作,及至用铅时,用铅还是错。”正见用而不用,不用而用,颠倒倒颠之妙。凡篇中所云真铅皆与此同看。
    竹破须将竹补宜,抱鸡当用卵为之。
    万般非类徒劳力,争似真铅合圣机。
    此章申言真铅为还丹真种也。真铅固是先天一炁,不落形质,然必须后天同类之物有以致之。盖后天不得先天无以变化,先天不得后天无以招摄。离中至阴之精,坎中至阳之炁,虽属后天,即真铅之所自出也。两者一合,真铅自生。此中招摄之妙,有如用竹补竹,用卵抱鸡,自然无中生有,返本还源。后天形质才得真铅点化,自然超凡而入圣矣。除却坎离二用,总属非类,何以致真铅而合圣机哉?
    未炼还丹莫隐山,山中前后尽非铅。
    此般至宝家家有,自是时人识不全。
    此章言真铅作用,不可偏于守静也。坎离两物会合方称真铅,真铅即金丹也。既得真铅,再加向上工夫,采取而锻炼之,方称金液还丹。还丹既得,更加九年面壁之功,宣到—尘不染,万境皆空,才合隐山法象。还丹未就,且当求之于塵市可也。若便灰心冥目,关闭六窗,隔绝前后,则外药之用从何而生?故曰:“未炼还丹莫隐山,山中前后尽非铅。”真铅之体产自先天,虽则人人具足,然非真师点破,识之甚难。非金石凡药,非彼家邪秽,并非身中精气。倘离此数者息心内守,又未免独修一物,落断灭种性边见。如入深山而求铅,必不可得矣。可惜至宝不遇真师点破,遂致人人觌面蹉过,故曰:“此般至宝家家有,自是时人识不全。”此章言复命之功,不专守静隐山之象,甚奇,当与居塵市闭尾闾两首参看,方知其奥。
    虚心实腹义惧深,只为虚心要识心。
    不若炼铅先实腹,且教守取满堂金。
    此章言立命之功先于了性也。《道德经》云;“虚其心,实其腹。”此句意义深远,举世莫能窥测。盖实腹是有为之功,所以了命;虚心是无为之妙,所以了性。心体本同太虚,空空洞洞,万象俱涵,一物不著,人能一念回机,直下识取本来面目,则心不期虚而自虚矣。此乃高上之士先了性而后了命者,所谓修上一关盖下二关也。中下之流到此便无站脚处,不若先做炼铅工夫以实其腹,命根即固,方可徐徐了性。然真铅亦未易炼也。凡夫心扰欲牵,刻刻向外驰求,耗散本来,如金玉满堂莫之能守。何以守之?只索收视返听,绝利一源以招致先天一炁而已。六根大定,返乎先天,是为真铅。真铅即得,命基永固,而腹先实矣,炼之又炼,从有为入无为,直到性地圆明而心亦虚矣。虚心实腹二义虽有了性了命之殊,而末常不同归,可见圣意虽深远难测,而未常不可测也。以上数章俱发明先天真铅之妙,欲炼真铅必须从取坎填离起手,故下章紧接坎离二物。
    日居离位反为女,坎配蟾宫却是男;
    不会此中颠倒意,休将管见事高谈。
    此章言坎离颠倒之妙,乃真铅所自出也。金丹之要只在真铅,真铅之用不出坎离二物。离为日,日乃太阳真火,是先天乾父法象,不知乾破为离,乾父反为中女矣;坎为月,月乃太阴真水,是先天坤母法象,不知坤实为坎,坤母反为中男矣。此先天转作后天颠倒之妙也,若能再一颠倒,则离中一阴复归于坤,坎中一阳复归于乾。亲上亲下,各从其类,后天不又转作先天乎?不会此中颠倒之妙而高谈阔论,何异以管窥天,可发一笑。世人不知道而妄谈道,祖师所以三叹也。颠倒之妙详见下章。
    震龙汞出自离乡,兑虎金生在坎方,
    二物总因儿产母,五行全要入中央。
    此章言金木之用总归真土也。丹道以水火为体,坎离是也;以金木为用,震兑是也。究竟四象不离二体,后天震居东,即先天离位,所以震中木汞出自南方离火,所谓龙从火里出也;后天兑居正西,即先天坎位,所以兑中铅金生自北方坎水,所谓虎向水中生也。火反生木,水转生金,母子颠倒。故曰“二物总因儿产母”。东三南二北一西四,会归中黄真土,始成金丹。故曰“五行全要入中央”。上章言水火以立体,此章言金木以致用,合之而四象全矣,其要只在中土。
    离坎若还无戊己,虽含四象不成丹。
    只缘彼此怀真土,遂使金丹有返还。
    此章言真土之功,能和合四象而成金丹也。真土者,真意之别名也。当其寂然不动,是为己土;及其感而遂通,是为戊土。其体则一,其用则二。体在中宫,用寄坎离。盖坎中纳戊,离中纳己,若非流戊就已,则金木水火各散而不能成丹。惟真意一到,才能调和身心,摄伏魂魄,四象合作一家,返本还源只在刹那间,而金丹大药结矣。真土之功不亦大乎!
    火生于木本藏锋,不会钻研莫强攻。
    祸发总因斯害己,要须制伏觅金公。
    此章言金木相制之功也。上章说四象归于戊己,是总言金丹妙用,此又分而言之。木体喻人生而静之性,木中生火喻感物而动之情。情藏于性,本自寂然,只因六根门头触境逢缘,处处粘著,引起业识,倏生忿欲。忿欲一起,即能焚却太和元炁。犹之火藏于木,本自宴然,只因钻木发火,烽烟一发即能烧却本身矣,所谓“祸发必克而害己”也。此岂可以私智钻研,强为攻治乎?必欲制伏,非水中之金不可。盖木性轻浮,金性镇重,木汞本流走不定,一见金铅自然受制,六根门头处处勒转,才得转识成智,返情为性,从此定水湛若,慧火长明。忿不惩而自惩,欲不窒而自窒,而寂然不动矣。金既制木,水即制火,岂复有祸发必克之患乎?此即金丹颠倒之妙也。
    金公本是东家子,送在西邻寄体生。
    认得唤来归舍养,配将姹女结亲情。
    此章言以铅入汞也。先天羲易本离东而坎西,故取东家西邻之象。金公是坎中真阳,因乾破成离而陷坤官以成坎者,岂不犹东家子而寄养西邻者乎?真阳虽然流落在外,面目依稀,急须认取。倘能以真意为媒,取出坎中真阳,配合离中真阴,二物归于土釜,金情木性自然两相和协,金丹得就矣,岂不犹配姹女而生婴儿者耶?此亦颠倒之妙也。
    姹女游行各有方,前行须短后须长,
    归来却入黄婆舍,嫁个金公作老郎。
    此章言以汞投铅也。离中流珠喻后天之心,其性喜走,出入无时,流连前境,未肯退藏,若女子之好游。然本自一精,明分为六,和合六根六尘,随其所向而昼夜奔驰,何时得休歇乎?不知涉境则览物招愆,退藏斯安身得地。譬如女子在母家之日宜短,在夫家之日宜长,自有一定安身立命底所在。故曰:“姹女游行各有方,前行须短后须长。”学道之士必须刻刻回机,时时返照,把这点流珠收归中黄神室,即取坎中真阳以制伏之。若女子嫁夫之后,宜室宜家,克相夫子而不敢妄动矣。故曰:“归来却入黄婆舍,嫁个金公作老郎。”离宫取得坎中一阳,返而为乾,老郎之象,此与上章反复一意。上章言招男以配女,此章言嫁女以配男,总是坎离颠倒法象。祖师以世间法喻出世法,太煞婆心,令学人易晓耳。切不可泥男女字面,流入淫秽,以招上苍重谴也。
    取将坎位中心实,点化离宫腹内阴;
    从此变成乾健体,潜藏飞跃总由心。
    此章直言取坎填离,复还乾体,乃金丹之关键也。自《日居离位章》言乾坤颠倒而为坎离,以下章章说坎离。盖后天之坎北离南,即先天之乾坤也;后天之震东兑西,即先天之坎离也。水火,坎离之体也;金木,坎离之用也。坎中纳戊,离中纳己,是为真土,调水火而和金木者也。金木喻为龙虎,水火喻为铅汞,铅又喻名金公,汞又喻名姹女,真土又名黄婆。千言万语,究只是一坎一离。坎中—阳依然先天乾体,道心之象也;离中一阴夹带后天坤质,人心之象也。道心本纯乎天理,人心则未免流入私欲矣。学道之士观天道而执天行,能取坎中天理之阳,点破离中人欲之阴,是为克己复礼,从此人心悉转为道心,而乾体复矣。盖由惟精以致惟一,即颠倒之妙也。其初乾坤颠倒而为坎离,先天遂转作后天;其既坎离颠倒而为乾坤,后天仍转作先天矣。乾体既复,变化乃生,六位之中,或潜或现,或跃或飞,周天火候之枢机,便是乘龙御天之作用。千变万化,一切惟心。所谓“乾元用九,乃见夭则”,而出圣入神之基得矣。取坎填离为金丹彻底关键,此章结上以起下,又为篇中通身关键,读者急须著眼。
    先把乾坤为鼎器,次搏乌兔药来烹。
    既驱二物归黄道,争得金丹不解生?
    此章括言金丹之要道不离于有作也。上章言取坎点离以还乾体,即金丹之要道也。然使不知安炉立鼎烹炼药物,则丹道何由而成乎?乾上坤下为坎离之匡廓,即鼎器也;日乌月免乃乾坤之精髓,即药物也。学人于二六时中,先要收视返听,须臾不离,从此身心浑合,自归并中黄神室。故曰:“先把乾坤为鼎器,次搏乌免药来烹。”身心既混合而归中黄,三家相见,自然打成一片而结圣胎,火候在其中矣。故曰:“既驱二物归黄道,争得金丹不解生。”据星家书,月行有九道,其中央为黄道,日月会合只在黄道中间。乌兔即日月也,日月即坎离也,安炉鼎而搏药物,即上章所云取坎点离也;归黄道而生金丹,即上章所云变成乾体也。只此四句而鼎炉、药物、火候无不该具,故曰此括言金丹有作之要道也。下章乃逐节分言之。
    安炉立鼎法乾坤,锻炼精华制魄魂,
    聚散氤氲成变化,敢将玄妙等闲论!
    此章申言安炉立鼎之妙用也。日中乌为日精,月中兔为月华。日本太阳真火,月为太阴真水。太阴之体本来黑而无光,映日中太阳真火乃生其光,其黑而无光处所谓地魄也,其映日而生光处即所谓天魂也,两家合成,元是一物。人身之真日真月亦然。离外阳而内阴,其中一阴乃太阳之真精也;坎外阴而内阳,其中一阳乃太阴之真华也。学道之士必须以离中真火返照坎宫,坎中之金华自出而应之,正犹月魄生明而一阳来复矣。所以金丹下手工夫必先安炉立鼎,而后锻炼药物。收视返听乃安炉立鼎之初功,身心一如则锻炼制伏之妙用也,身心会合打成一片,真种才得入手,而有氤氲变化之证验。孰知天魂地魄,总是一机;日精月华,元非两物。其中机窍至玄至妙,必须真师亲授,岂可看作等闲家具而高谈阔论乎!孟子所谓难言者,此也。此章单言安炉立鼎,而药物、火候已在其中。
    咽津纳气在人行,有物方能造化生。
    鼎内若无真种子,犹将水火煮空铛。
    此章申言药物须得丹头也。金丹一道。既知安炉立鼎,便须讨论药物。药物之伪者,人人能行之;一说到真种子,则举世茫然矣。试看咽津纳气,不过旁门小道,其中亦必有主宰底人行之方验,况金丹大道,乌有其中无物而能自造自化者乎?太上云:“有物浑成,先天地生。”此物生天、生地、生人,无所不造,无所不化。在人为未生以前面目,万劫不坏底元神;在丹道为真意,即炼药之丹头也。即如婴儿在母胎时,母呼亦呼,母吸亦吸,块然而已。及至气足形完,一点灵光入于其中,才得?地一声而成人。金丹作用亦复如是,必须真意大定,收取一点元神安住中宫,然后精凝气聚结成胚胎,从此归根复命,宇宙在乎手,造化生乎身矣。故曰“有物方能造化生”。物者浑成之物,即真种子也,即中黄真意也。学者若不知安一点于中宫,则神室中无主人,精炁暂结终散,若空铛然,虽强以水火烧煮,而大药之丹头先失矣,故曰:”鼎内若无真种子,犹将水火煮空铛。”此祖师提示丹头吃紧为人之句,须知此处淆讹不少。一切旁门罕知真种,除彼家炉火而外,有以凡精为真种子者,有以凡气为真种子者,有以昭昭灵灵底识神为真种子者,所谓“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也。昧却本来,人何处更觅真种子乎?此章言真种,而鼎炉、火候已在其中。
    纵识朱砂及黑铅,不知火候也如闲。
    大都全藉修持力,毫发差迟不作丹。
    此章申言金丹之要全仗火候也。学道者既识真种,才用得坎离二物。朱砂乃离中之汞,黑铅乃坎中之金,此即金丹药物也。识药犹易,行火甚难。盖火非药不生,药非火不成。若徒知药物而不知火候,岂能有所就哉!火候之秘只在真意,大约念不可起,念起则火燥;意不可散,意散则火冷。只要一念不起,一意不散,时其动静,察其寒温。此修持行火之功所以倍难于得药也。倘毫发有差,则一刹那间铅飞汞走,大药丧在俄顷矣,可不戒哉!究竟火候二字何所着落?真火者我之神,真候者我之息,以火炼药而成丹,即是以神驭炁而证道也。此火候之真种子也。此章专言火候,而药物、炉鼎已在其中。须知炉鼎、药物、火候名虽分三,其实则一,皆是空名而无实义,非圆机之士何足语此。
    黑中有白为丹母,雄里藏雌是圣胎。
    太乙在炉宜慎守,三田聚宝应三台。
    此章言三家相见为金丹至宝也。如上所云鼎炉、药物、火候,分而言之也,此又合而言之。药物之秘,无过坎离,黑中有白乃坎中赫赫之至阳,雄里藏雌乃离中肃肃之至阴。此两者乃金丹之母,而圣胎之本也。两者交通成合,是名太乙含真炁,而真火已在炉中矣。学者到此,只消用天然真火,知黑守白,知雄守雌,绵绵若存,勿忘勿助,元精自然化炁,元炁自然化神,元神自然还虚。身中三宝会聚三田,而应上天三台之象矣。此言会三归一以成金丹也。
    恍惚之中寻有象,杳冥之内觅真精。
    有无由此自相入,未见如何想得成?
    此章言两弦之炁合而成金丹也。盖金丹大药非坎离二物交会无由而成。《道德经》云:”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杳兮冥兮,其中有精。”恍惚中有物是谓无中有,指离中真阴也;杳冥中有精是谓有中无,指坎中真阳也。于恍惚之中而寻有象,杳冥之内而觅真精,此乃不寻而寻,不觅而觅,便是真意作用。打合两家,会归中土,有无从此交入矣。然此恍惚杳冥乃实地,非虚景也,学人须亲见亲证一番,大药才得成就。若未见而想象之,何啻水中捉月,镜里观花,其能成就金丹大药乎?
    长男乍饮西方酒,少女初开北苑花,
    若使青娥相见后,一时关锁在黄家。
    此章言金木交并以结金丹也。丹道以水火为体,金木为用。震是长男,即离中木液也,龙也,汞也;兑为少女,即坎中金精也,虎也,铅也。丹道驱龙就虎,离中木液先到西方,坎中金精即出水以应之。故曰:“长男乍饮西方酒,少女初开北苑花。”此龙虎初弦之炁也。二炁将见未交之际,只在一时,须得真意和合,引归中黄正位,从此金木交并而结一黍之珠矣。故曰:“若使青娥相见后,一时关锁在黄家。”青者,东方之色;娥者,少女之象;相见者,喻震兑始交也。自此以下俱言并两为一金丹作用。
    华岳山头雄虎啸,扶桑海底牝龙吟。
    黄婆自解相媒合,遣作夫妻共一心。
    此章申言金木交并以结圣胎也。华岳山是西岳,西为金方,数得四,虎本属阴,雄虎乃阴中之阳,盖言坎中真铅,即金情也。扶桑海是东海,为木位,数得三,龙本属阳,牝龙乃阳中之阴,盖言离中真汞,即木性也。龙吟云起,虎啸风生,两物相交,有夫妇之象,更以真意为黄婆,媒合两象,使木性金情并而为一,归到中黄,而圣胎结矣。此亦金丹法象也。
    西山白虎正猖狂,东海青龙不可当,
    两手捉来令死斗,化成一片紫金霜。
    此章申言金木交并以产大药也。西山白虎即华岳山头雄虎,啸,喻身之不易伏也;东海青龙即扶桑海底牝龙,吟,喻心之未易降也。惟能以真意浑合身心,打成一片,此则把柄在手,并两归一,而大药生,自然化成紫金霜矣。与上章大略相似。
    赤龙黑虎各西东,四象交加戊己中。
    复姤自兹能运用,金丹谁道不成功?
    此章言和合四象以成金丹也。以上俱言金木二用。究竞西方兑金,出自北方坎水;东方震木,出自南方离火,言二用己该四象矣,故不曰青龙白虎,而曰赤龙黑虎。坎中纳戊,离中纳己,即中央真土也。和合四象会于真土之中,所谓“精神魂魄意,攒簇归坤位”而金丹大药产矣。从此一阳为复而天根动荡乎东北,一阴为姤而月窟收藏乎西南,两弦一炁合而为一,金丹之功岂不既成乎?
    月才天际半轮明,早有龙吟虎啸声。
    便好用功修二八,一时辰内管丹成。
    此章言采龙虎两弦之炁以结金丹也。月圆于既望,人皆知为金丹法象,不知月之所以圆由两弦之炁合成,即《参同契》所谓“二八共一斤”也,用半轮即用一轮也。上弦兑,体象白虎;下弦艮,体象青龙。所谓以身心分上下两弦也。身心交会,便有龙吟虎啸之象,即以真意摄伏身心,两弦合成一炁,收归坤炉,不出一时辰中而金丹已成矣。通上数章俱说打合龙虎两弦之炁,以结金丹。不出一时而丹成,见其至简至易也,孰知一时亦虚象哉!
    赫赫金丹一日成,古仙垂语实堪听。
    若言九载三年者,总是推延款日程。
    此章言金丹之妙,道机决于一日也。上章言取龙虎两弦之炁以结金丹,而一时即成,可见金丹一道至简至易,虽愚昧凡夫得之,立超圣地矣。奈世人不知大道之简易,又为丹经中三年九载之说所惑,尚然疑根未净,妄起下劣之见,耽误一生。岂知得丹之候究竟极其简易乎?古仙云:“本来真性号金丹,四假为炉炼作团”,既知金丹是本来真性,则上根利智当下可以了得。一旦放下身心,不染不著,心地廓然,真性自见,性复而命在其中矣。金来归性乃称还丹,故曰“赫赫金丹一日成”。此即达摩西来所谓一念回机便同本得、孔子告颜渊所谓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底境界,实乃向上一机,千圣心印,不特古仙垂训,抑亦三教同源,学人所宜直下承当者也。才说九载三年,便是钝根小器推诿迁延、玩日愒月之曲说,岂笃论乎!彼盖不知真性现前,无可推诿处,无可迁延处也。然则丹经所云九载三年之说何居?曰理须顿悟,如初生孩子顿具百骸;事以渐修,如长养成人必经岁月。纵使积累之功,毕竟要到三年九载,何妨于一日之顿具乎?噫,根性猛利者当从此单刀直入矣。或疑上章既言一时,此章何以又换作一日,殊不知一时一日总虚象也,只要识得迅疾之机、攒簇之妙,一任易时为日,易月为时,无所不可。
    敲竹唤龟吞玉芝,鼓琴招凤饮刀圭。
    近来透体金光现,不与凡人话此规。
    此章申言金丹之证验也。上章言金丹成于一日,似乎至筒至易,没甚奇特。然其中证验可与智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姑以法象言之,仍不外坎离二物。竹者虚中之物。龟乃北方玄武之象,喻坎中一阳。玉芝喻离中真阴,所谓朱里汞也。琴者调和之器,喻黄婆也。凤乃南方朱雀之象,喻离中一阴也。刀圭喻坎中真阳,所谓水中银也。作丹之功,以中宫真意为主,必先放下万缘,虚心内照,倏然唤起坎中真阳,来与离中真阴交会,即以真意调和,招摄离中真阴,自然与坎中真阳相亲相爱,合为一炁。故曰;”敲竹唤龟吞玉芝,鼓琴招凤饮刀圭。”两弦合体结成金丹,从此美在中而辉生,宇泰定而光发,透顶透底放出金色宝光,自然照天照地,函盖乾坤,此等境界岂一切下劣凡夫所能窥测乎?彼尚群疑满腹,诸妄塞胸,话之何益?故曰:“近来透体金光现,不与凡人话此规。”此系金丹确实证验,非世人一切妄见虚象可以冒昧承当者,故我祖特地丁宁而赞叹之。
    偃月炉中玉蕊生,朱砂鼎内水银平,
    只因火力调和后,种得黄芽渐长成。
    此章言并两归一而产药也。以上诸章言两弦之气和合为一,而金丹大药产矣。然非火候调停得宜,大药未易生也。偃月炉即玉池也,玉蕊乃坎中真阳,即所谓水中银也。朱砂鼎即金鼎也,水银乃离中真阴,即所谓朱里汞也。两者不可偏胜,贵得其平。然燮理之功全仗火候调停而和合之,必须一念不起,一意不散,火候既足,真种自生,刹那之间黄芽渐渐长成,勃然出土矣。此言产药时温养火候,不可不细参也。
    休泥丹灶费工夫,炼药须寻偃月炉。
    自有天然真火候,何须柴炭及吹嘘?
    此章言产药时真火候也。上章炉鼎对举,而此直曰偃月炉者,正指大药将产,一阳初动之时也。何为偃月炉?只因坎中真阳与离中真阴天然配合,神炁相守,息息归根,有如晦朔之交,日月合璧。月魄既受日魂以成胎,至初三日庚方之上露出一钩,金性乃成偃月之象,在卦象为震仰盂,亦主一阳初动,即大药入炉真法象也。此惟委志虚无,湛然长寂,直到虚极静笃,方可以致之。与后天一切渣滓之物,并一切起炉作灶杜撰工夫并没干涉。故曰:“休泥丹灶费工夫,炼药须寻偃月炉。”真药既产,须假真火以炼之,所谓真火者岂有他哉?只是息息归根,一念不起,一意不散,以俟真种之自化自育而已。岂待渣滓一物一毫帮补,与夫矫揉之功一毫费力哉?故曰:“自有天然真火候,何须柴炭及吹嘘。”此章紧接上章明示产药之候,使学人知时而用火耳。
    前弦之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
    采得归来炉内炼,炼成温养似烹鲜。
    此章言大药入炉,当加温养之功也。上章但言炼药须寻偃月炉,孰知两弦之炁便是金丹大药乎。前弦即上弦也,后弦即下弦也。上弦金半斤,黑中有白;下弦水半斤,白中有黑。白者金精,黑者水基。但上弦之光前黑而后白,下弦之光前白而后黑,白处各得半轮,此云前弦后、后弦前,盖专取水中之金也。两个半轮合成一轮,气象各得其平,月斯圆,药斯产矣。由是采归偃月炉中缎炼而温养之,不敢躁急,勿忘勿助,绵绵若存,火候既到,大药自然圆熟。《老子》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其此之谓乎?究竟何为上下两弦?身心是也。以真意和合身心,打成一片,便是锻炼工夫。又于意中忘意,便是温养工夫。切莫添出支节,此系产药时养火之功,当与下章卯酉沐浴同看。
    兔鸡之月及其时,刑得临门药象之。
    到此金丹宜沐浴,若还加火必倾危。
    此章言金月沐浴之功也。上章只说温养,而沐浴已在其中。此又发明卯酉二用、刑德并合之义,正见不可不沐浴。以法象言之,在一岁为二八两月,在一日为卯酉二时,大约是指点沐浴之候,切不可泥象执文。卯属兔,酉属鸡。木液旺在卯,此时阳中阴半,木中藏金,生处带杀,是德中有刑矣。金精旺在酉,此时阴中阳半,金中藏木,杀处带生,是刑中有德矣。两弦真炁交会,只在一时间,此乃大药入炉,金丹凝结之候也。当将凝未凝之间,刑德并临,生杀未定,此时大有危险,片时得药则刑转为德,顷刻丧失则德转为刑。行功到此,必须洗心涤虑,放下万缘,一念不起,一意不散,如此沐浴,大药自然圆成。倘或纤毫念起,天真便丧,未免德转为刑,而有倾危之患矣。沐浴之法不过委志虚无而已,其功只在一刻中,所谓卯酉特虚比也,此系金丹第一关键,非圣师亲授不知其妙。
    欧冶亲传铸剑方,莫邪金水配柔刚。
    炼成便会知人意,万里诛妖一电光。
    此章言金丹慧剑之用也,与上章沐浴工夫一时并用。祖师到此忍俊不禁,又突出一奇峰,即世间有形之神剑喻丹道无形之慧剑。盖铸剑之法,必须金水淬厉而成,结丹之功亦必由金水锻炼而得。金水两弦真炁,一刚一柔,合而成丹,正犹神剑之有干将、莫邪,配而成宝。两弦妙用,必须真师口授,亦犹铸剑神方之必传自欧冶矣。故曰:“欧冶亲传铸剑方,莫邪金水配柔刚。”两弦之炁既妙合而凝,又以坤炉中真火淬厉而锻炼之,化成一炁,是为吹毛利剑,又名慧剑,此剑锋不可触,触之即丧身失命。妙在“知人意”三字,意者中黄真宰也,意即是剑,剑即是意,近在目前,远即万里。当大药入炉之时,倘有阴魔来侵,只索用慧剑劈头一挥,当下即扫踪灭影矣。故曰:“炼成便会知人意,万里诛妖一电光。”上两句言慧剑之体,下两句言慧剑之用。非真有慧剑之可用也,仍是先天一点灵光耳;亦非真有妖之可诛也,不过念起即觉,闲邪存诚之别名耳。吕祖云:“吾有三剑说与世人:一断爱欲,二断烦恼,三断愚痴。”其即此剑也夫!
    调合铅汞要成丹,大小无伤两国全。
    若问真铅何处是?蟾光终日照西川。
    此章直指真铅之为丹基也。金丹大药只是真铅一味,然必须两弦合体烹炼而成。离中真阴为汞,恍惚中真象也;坎中真阳为铅,杳冥中至精也。阳大而阴小,似乎不均,惟以真意调和之,庶几两弦之炁各得其平,金丹乃成。故曰:“调和铅汞要成丹,大小无伤两国全。”两弦合体方称真铅,与后天之凡铅凡汞迥别。盖晦朔之交,日月合壁,会于黄道,太阴水魄吸取太阳金精,有金蟾之象,到初三日一钩现出金方,是为金蟾吐光而金丹大药产矣。故曰:“若问真铅何处是?蟾光终日照西川。”川者水乡,西者金体,水中之金是为金丹,终日照者即“赫龄金丹一日成”也。此与上数章同在一时,盖温养沐浴即到,又得慧剑之用,金丹之功始圆。金丹圆而一阳复,便可采取烹炼以结大还丹矣。
    八月十五玩蟾辉,正是金精壮盛时,
    若到一阳来起复,便堪进火莫延迟。
    此章言大药将产之候,急须采取也。上章云“蟾光终日照西川”,正指水中金而言,此所谓金精也。两弦并到,合成一轮月乃圆,而为望八月建酉,而金旺于酉,正是金精旺极之时。所以月到中秋,光彩异常。此喻坎离既交,水中之金赫然顿现,而大药将出炉矣。故曰:“八月十五玩蟾辉,正是金精壮盛时。”水中金现谓之活子时,此言“金精壮盛”,活子时到矣。纯坤之下一阳初复,急须下手采取,以作还丹之根基。故曰:“若到一阳来起复,便堪进火莫延迟。”此言大药方产,及时采取之作用也。
    一阳才动作丹时,铅鼎温温照幌帷。
    受炁之初容易吉,抽添运火却防危。
    此章申言采药作丹之时,宜防危虑险也。水中生金,一阳初动,所谓金精壮盛之时,即身中活子时也。此时药苗新嫩,急须采取而烹炼之。吕祖云:“温温铅鼎,光透簾帷”,正指此时而言。故曰:“一阳才动作丹时,铅鼎温温照幌帷。”学人到此,当及时进火,一升一阵,浮沉老嫩之间,须索十分谨慎。慎之则片时得药,是为受炁吉;不慎则顷刻失丧,是为防成凶,故曰:“受炁之初容易吉,抽添运火却防危。”抽添者,抽铅添汞采药之作用也;运火者,上升下降炼药之火候也。上章是候一阳初动而进火,此章便说进火之作用。前后相接如贯珠,章章皆然,读者请著眼。
    日月三旬一遇逢,以时易日法神功。
    守城野战知凶吉,增得灵砂满鼎红。
    此章申言金丹入鼎妙用只在一时也。天上太阴二十九日有奇,而一周天乃与太阳相会,是为晦朔之交,日月合壁而生明。丹道之妙,簇年归月,簇月归日,簇日归时,产药之与采取只在一时,其神功妙用恰与造化合符。故曰;“日月三旬始一逢,以时易日法神功。”药之将产也,当虚以待之,是为“守城”;药之即产也,当动以应之,是为”野战”。此中火候不可一毫差错,即《入药境》所谓“受炁吉,防成凶”也。运火之际,若能虑险防危,避凶趋吉,则大药出坤炉而升乾鼎,养在黄庭,光明洞达而圆满矣。故曰:“守城野战知凶吉,增得灵砂满鼎红。”此章又紧接上两章,言一阳初动而进火,进火而能防危,则大药入鼎而神光焕发矣。
    玄珠有象逐阳生,阳极阴消渐剥形。
    十月霜飞丹始熟,此时神鬼亦须惊。
    此章言金丹脱胎之证验也。上章所云灵砂即指金丹大药而言,乃先天一炁,必须得诸虚极静笃、无思无为中,《庄子》所谓“赤水玄珠,得诸罔象”也。于是采之烹之,炼之养之,守城野战之功既到,剥尽群阴,露出一点乾元面目.金丹从此脱去胞胎,上升乾鼎,而造化之始基立矣。故有十月霜飞、胎圆丹熟之象。鬼者阴灵,神者阳灵也。元珠成象,超出阴阳,鬼神莫测其机,乌得而不惊乎?须知金丹脱胎与还丹脱胎迥别。此章以金丹而言,则阳极阴消,而有十月脱胎之象。以还丹而言,则又当阴极阳生,而为一阳初动之时。此处最要辨得分明,尚有重安炉鼎,再造乾坤一段工夫在后,不可不知也。
    瑶池饮罢月澄辉,跨个金龙访紫微。
    从此众仙相识后,海田陵谷任迁移。
    此章申言金丹之可以立命也。上章言十月脱胎,明乎金丹大药固已出坤炉而升乾鼎矣。瑶池乃金母所居,即坤炉之法象也;紫微垣乃天中巍巍尊高处,即乾鼎之法象也。金丹妙用无过先天一炁。先天乍到之时,氤氲交合,如登瑶池而饮琼浆。故曰:“得之者,长似醉。”金精旺而蟾光盈,由是金丹大药脱出坤炉,上升乾鼎,地中一阳直透九天,岂非“瑶池饮罢月色澄辉,跨金龙而访紫微”之象乎?金丹升到天谷泥丸,便是郁罗萧台、玉清圣境,百节万神到此无不聚会,当下与大罗仙众觌面相识矣。任他沧海成田,桑田成海,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而我之元神永无起灭,终不变迁,方信太上所云“谷神不死”是真实语。上章言神鬼俱惊,此章言众仙并会,方见金丹立命之功如此其神妙也。
    休施巧伪为功力,认取他家不死方。
    壶内旋添延命酒,鼎中收取返魂浆。
    此章括金丹全功,以起还丹作用也。上章言入瑶池饮琼浆,即所谓不死方也。然何谓他家?性为主,我也,内药也;命为宾,他也,外药也。修炼之士先了命而后了性,须从外药起手,饶他为主,我反为宾,颠倒之妙,篇中言之详矣。一切劳形按引、服气餐霞,总属巧伪小术,徒劳而无功。惟有先天一炁从虚无中来者,才能不落形气,超生脱死。故曰:“休施巧伪为功力,认取他家不死方。”当其大药将产而采归壶中也,是谓“归根复命”,点既枯之骨而命可延;及其一阳起复而升入黄庭也,是谓“返本还原”,收已散之灵而魂可返矣。故曰:“壶内旅添延命酒,鼎中收取返魂浆。”主宾颠倒,到此才了得金丹作用,而还丹之功从此起矣。更有下劣旁门,错认他家二字,流入采补,其罪可胜诛哉!
    雪山一味好醍醐,倾入东阳造化炉。
    若过昆仑西北去,张骞始得见麻姑。
    此章言金液还丹之作用也。前章所云延命酒、返魂浆俱是金丹大药底证验,既灵且妙矣。然非猛火锻炼以成还丹,则九转之功未全。还丹妙用究竟不离水中金,故喻以一味醍醐。《涅槃经》云:“雪山有大力白牛,食肥腻草,粪皆醍醐,无青黄赤白黑色。”雪山喻金方。白牛喻金性之纯白。一味醍醐乃先天一炁从虚无中来者,即水中金也。金性不染不杂,坚固圆成,其初产自庚方,既而从西转东,升于乾位,引入黄庭,采取而烹炼之,岂非造化之大炉冶乎?一切延命酒、返魂浆到此悉化作醍醐,上味无二无别矣。故曰:“雪山一味好醍醐,倾入东阳造化妒。”此尚带金丹法象而言。金丹大药既入在造化炉中,候正子时一到,运动河车,聚火载金猛加锻炼,升至昆仑顶上,乾坤相见,交而为泰,一点金液依然落在黄庭,而圣胎始圆矣。故曰:“若过昆仑西北去,张骞始得见麻姑”此乃大还丹之法象也。张骞是男子穷河源者,麻姑是仙姝,张骞乘搓逆流直溯河源,过昆仑山顶,始见麻姑,总是颠倒乾坤法象,不必深求。
    坎电烹轰金水方,火发昆仑阴与阳。
    二物若还和合了,自然丹熟遍身香。
    此章统言合内外二药而成大还丹也。金丹作用专取水中之金,所谓先天一炁从虚无中来者。坎电喻水中之火,白紫清云造化无声,水中火起,妙在虚危穴,金水方即虚危穴也。火烹雷轰自此而起,只是采取一阳引归乾鼎,以结金丹耳。以上俱说外药。直到正子时到,一阳初动,才用猛火锻炼,聚火载金,直达昆仑峰顶,从一阳之复升到六阳而为乾,从一阴之姤降到六阴而为坤,“乾坤交姤罢,一点落黄庭。”此即内药也。内外两种药物到此合为一体,再加温养之功,还丹既熟,自然通身透亮,遍体生香。剥群阴而为纯阳,点凡躯而为圣胎矣。此章言内外合一乃成金液还丹,下章方言温养之功。
    要知炼养还丹法,自向家园下种栽,
    不假吹嘘并著力,自然果熟结灵胎。
    此章言还丹入鼎长养圣胎之功也。乾坤交罢,一点真种已落在黄庭,是为大还丹矣。猛锻极炼之后,急须加温养工夫。然温养之功别无巧妙,只在自家方寸地上,刻刻护持,时时培植,便是乳哺真种底方法。其功全在真息,必须优游自在,勿忘勿助。如龙养珠,如鸡抱卵。此即天然真火也。真火赫赫长红,何假吹嘘!绵绵若存,何须著力!火力既到,纯亦不已,自然脱胎而神化矣。此言温养还丹之功,与上面锻炼相为表里者也。
    未炼还丹须急炼,炼了还须知止足。
    若也持盈未已心,不免一朝遭困辱。
    此章言还丹既得,当守之以无为也。盖有为所以了命,无为所以了性。还丹锻炼之功,正所以了命也。丹基一日未立,命非我有,故曰“未炼还丹须急炼”。然工夫虽妙.终落有作,未返自然,只可藉此为渡河之筏,既到彼岸,定须舍筏而见性矣。故曰“炼了还须知止足”。若得丹之后,依然向外驰求,不肯休歇,只管搬弄精魂在有作有为上寻活计,何异船到彼岸,尚恋筏而不肯舍乎?此不特性宗未彻,永无解脱之期,并其所得之命宝亦弗能享用矣。故曰:“若也持盈未已心,不免一朝遭困辱。”盖还丹未得,不知下德之有为则落空;还丹既得,不知上德之无为则又著相。此了命之功所以必兼了性也。
    否泰才经万物盈,屯蒙受卦秉生成。
    此中得意须忘象,若究群爻漫役情。
    此章言火候之妙,切不可泥象也。以上数章俱说大还丹作用,而火候在其中,火候法象惟羲易足以印之。先天之易取定位以立本,后天之易取交感以致用。故乾上坤下之卦取其不交而为否,坤上乾下之卦取其交而为泰。乾坤交姤以后,正转否为泰之时也,其间阳火阴符进退之序,一刹那间周天数足,,诸卦诸爻无不统摄矣。且乾坤之后便受以屯蒙序卦者,良有深意,盖天地既交则盈,天地间一切万物自然莫不生成。震以一阳动乎坎下,象万物之始生而为朝屯;艮以一阳止乎坎上,象万物之既成而为暮蒙。一生一成即一动一静也,还丹之妙亦无过一生一成。其初采药物于曲江之下,聚火载之而上升于昆仑,即朝屯之象,即天根之所以生也;其既姤乾坤于天谷之上,周天运之而凝结于丹鼎,即暮蒙之象,即月窟之所以成也。至于三田聚宝,则万物盈满之象亦在其中矣。然丹道之用卦爻,但取一动一静互为其根之机,以寓进火退符之准,贵在得其大意之所在耳。若泥象执文,役役于朝屯暮蒙一日两卦之序,何啻痴人说梦乎?大约火候之妙全在得意忘象一句,祖师于此特点破之。
    卦中设法本仪刑,得意忘言意自明。
    举世迷人惟泥象,却行卦气望飞升。
    此章言得意忘象之为真火候也。丹经中鼎炉、药物、龙虎、铅汞种种建立,无非象也,又何疑于火候乎?故文不可执,象不可泥。即如屯蒙否泰等法象,如虫御木,偶尔成文,何处可执泥耶?圣人立象之妙,譬若以手指月,月自在天,决不在指头上。学人能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则象中之意,自将朗然洞彻。倘或泥象执文,役役于朝屯暮蒙一日两卦,如法行持便指望白日上升,岂非大惑不解之迷人乎!此章与上章略同。
    天地盈虚自有时,审能消息始知机。
    由来庚甲申明令,杀尽三尸道可期。
    此章申言卯酉周天之造化也。火候之妙,准乎造化,造化气机只是一阴一阳,其中自有消息盈虚、与时偕行之妙。周天之大纲以南北为经,东西为纬。观于先天方位图,乾南而坤北,日东而月西,则消息盈虚之机概可见矣。大约盈则必消,消者杀机也;虚则必息,息者生机也。阳虚于子盈于午,一到卯中生机已不可遏;阴虚于午盈于子,一到酉中,杀机已不可回。然生中有杀,杀中亦有生,生杀一时并到,此中消息之机不可不知也。故曰:“天地盈虚自有时,审能消息始知机。”还丹之妙,其周天火候,同乎造化,阴极生阳,六阳从地而升于子;阳极生阴,六阴从天而降于午。此南北之经也。有南北之经,自然有东西之纬。盖人身中一日一月人人具足,日东月西便分出甲木庚金,金木间隔,则水火之功尚未全。故当乾坤大交后,运行周天火候之时,急须用斗柄之机斡旋身中,日月若璇玑之升降,循环不已,从下到上,从左到右,转而又转,战退群阴,使阴气渐消渐虚,阳气渐长渐盈。自然元精化元炁,元炁化元神,元神还太虚,身中之三尸自消,九虫自灭,此乃转杀机为生机,而归根复命之道得矣。故曰:“由来庚甲申明令,杀尽三尸道可期。”三尸乃人身中尸虫,一名三彭,相传以庚申日上诣天曹,诉人罪过,夺命减算。修真之上能七守庚申,三尸自灭。然总不若炼还丹之直截也。卯酉之正令一行,则阴尽阳纯,三尸不守而自灭矣。
    四象会时玄体就,五行全处紫光明,
    脱胎入口通神圣,无限神龙尽失惊。
    此章言还丹脱胎之证验也。其初,四象会于中黄,金丹始结,玄珠已成象矣。再加聚火载金之功,逆上乾宫,烹之炼之,又从而温养乳哺之,剥尽群阴,露出乾元面目。直到矿尽金纯,烟消火灭,方成一粒龙虎还丹。五炁俱朝于上田,三花皆聚于乾顶,浩气塞乎天地,慧光遍照大千,岂非四象会而玄体就、五行全而紫光明之象乎?斯时也,重立性命,再造乾坤。变种性为真性,转识神为元神,自造自化,不由天地矣。更须忘物忘形,积功累行,时时长养圣胎,直到瓜熟蒂落底时候,灵丹应时脱落,吞入口中,倏然云腾雨施,雷轰电掣,片响之间消尽一身阴滓,立地转凡成圣,而为鬼神所震惊、天龙所呵护矣。岂非通灵入圣而神龙失惊之象乎?此处独言入口,故知是还丹脱胎之象,与前面金丹脱胎迥然不同。大约此书已经再三校正,其工夫极有次第。首言大道源委,次言药物炉鼎,次言坎离交而成金丹。有采取温养之功,究言乾坤交而成还丹,有锻炼乳哺之功,一步步鞭到此,才说脱胎神化底证验。先后次第,秩然不乱,读者幸细辨之。
    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在虚无合自然。
    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此章言还丹之妙用可以造命也。盖还丹之功始于有作,终则无为。有作所以了命,无为所以了性。其初必取真阴真阳同类相感,方成大药。到得玄珠成象,太乙归真,乃返虚无而证至道矣。盖道自虚无生一炁,一而二,二而三,遂至顺流不穷。今者攒五簇四会三归二旧复返于一炁,岂非自然之道乎!此以了命而兼了性也。炼之又炼,灵丹从昆仑顶上应时脱落,吞入口中,从此宇宙在手,造化生身,我命在我,生死总不由上天矣。此章紧接上章脱胎入口来,确是还丹证验。入口入腹虽分两象,实无二义。须知口非饮食之口,腹非脐腹之腹,遇真师者自知之。
    大道修之有易难,也知由我亦由天。
    若非积行施阴德,动有群魔作障缘。
    此章言体道之士当修德以格天也。灵丹入腹,命由我而不由天,信矣。然此特为了手者言耳。若夫下手之时,有易有难未可概论,大约以真实心承当则易,以巧伪心袭取则难。一心真实才能上达乎天,若稍涉巧伪即便隔绝天心,自取魔障。故造命之工夫,虽由乎我,而出世之机缘实由乎天。此决言阴德之不可不积也。行善而不求人知谓之阴德,一切方便济人,慈悲及物之事,若《太上感应篇》所载者,学道之士定当刻刻行持。行持之际,又当心安意肯,无所为而为之,切不可夹带一毫计功谋利、缴求福报底念头。倘或一念夹杂,便违心逆天,堕落魔眷属中,而障却大道因缘矣。盖世间魔障一切皆从心造,一心积德自然足以格天办道,其机括仍由我不由天也。然则造命之学不特在了手后,即在下手时矣。发心担荷大道者,尤当三复此章。
    了了心猿方寸机,三千功行与天齐。
    自然有鼎烹龙虎,何必担家恋子妻。
    此章言了心之究竟处也。上章言大道必由功行,学道之士定当积功累行,上合天心。行须八百,功必三千,似乎累世莫殚,毕生莫究矣。不知八百三千,一切惟心所造,倘能一念回机,全身放下,方寸中空空洞洞,自然一了都了。三千之功、八百之行。当下立地圆满,而与太虚天体同其广大高明矣。故曰:“了了心猿方寸机,三千功行与天齐。”此即真空而该妙有者也。学者既悟空体,又须功行齐修。若一向空腹高心,拨无因果,自以为无修无证最上一乘法门,便是莽莽荡荡招殃祸矣。高上之士,一朝顿彻,且把这个拨置一边,仍旧去安炉立鼎,采取药物,行持火候,炼成龙虎大丹。空不碍有,其妙如是。既知空不碍有,即知有不碍空。到此地位,根尘识想一切消落,大地山河俱同幻影,此身尚非我有,何有于家!又何有于田园妻子!种种身外之物,世间凡夫苦死守着田园,恋着妻子,一息尚存,不肯放下,岂知凡夫最贪著处即道人大解脱处乎!此处本自然而然,不假排谴。故曰:“自然有鼎烹龙虎,何必担家恋子妻。”此即妙有而该真空者也。到此方知有作无为如火合火,尽性至命如空合空,求其合一相且不可得,何况分而二之乎?此系祖师末后全提之句,旧解多失其意,特为拈出以告同志。
    始于有作人难见,及至无为众始知。
    但识无为为要妙,谁知有作是根基!
    此章结言金丹大道当从有而入无也。上章已拈提空有不二宗旨,此遂直截指出,以为通篇结尾。世人但知有为所以了命,无为所以了性,不知其中自有缓急先后之序。有为之功在乎结丹,一切采取锻炼作用必须乘时而应机,此其绝利,一源三返,昼夜之功用,止可冷暖自知而己,人岂得而见之乎?及乎功深力到,百骸理而万化安,身心一如,归根复命,坐收清净无为之效,到此则美在其中,光辉发越,人皆得而知之矣。故曰:“始于有作无人见,及至无为众始知。”此言不落有为,方见了手之妙,破世人执有之常见也。到得无为地位,形神俱妙,与道合真,自觉觉他,广宣妙法,谁不望而心折,皈命投诚?孰知其初结侣入圜,死心锻炼,才得建立丹基。有为之功,若是其专且久乎?故曰:“但识无为为要妙,谁知有作是根基!”此言不堕无为方成起手之功,破世人执无之断见也。盖有作是了命边事,无为乃了性边事。学道者偏于有作则著幻相,偏于无为则落顽空,一部《悟真篇》中,断常俱遣,割截两头,句句全提向上,总是要人身心一如,有无不二,亲证无上至真妙觉之道耳。到此乃双扫双建以结之,是通部一大关键也。
    修行混俗且和光,圆即圆兮方即方。
    晦显逆从人莫测,教人怎得见行藏。
    此章言俗不碍道,乃出格之妙用也。《道德经》云:“和其光,同其尘。”此两言颇难体会。盖有道而不见其道,有德而不见其德是为和光。自此与世间愚夫愚妇一般面目,一样举动,入净入垢无所不可,是为同尘混俗,即同尘之别名也。大修行人直到了手后,一尘不沾,六通具足,正好随愿度人,多方利物。即或垂手入塵,游戏三昧,无所不可。以言乎行止,则或圆而或方;以言乎踪迹,则或显而或晦;以言乎机用,则或顺而或逆。天地鬼神且莫测其行藏,而况于人乎!由是可以出世,可以入世;可以遁世,可以经世;潜见惕跃,总由乎心,仕止久速,各当其可。有如狮子之迷踪、神龙之变化,渊乎妙哉!所以文王系乾爻至用九,而垂无首之象;夫子见太上于柱下,而发犹龙之嗟。呜呼!至矣。
    五言四韵一首
    五言四韵一首(以象太乙之奇)
    女子著青衣,郎君披素练。见之不可用,
    用之不可见。恍惚里相逢,杳冥中有变。
    一霎火焰飞,真人自出现。
    此章统论金丹妙用,乃八十章之总结也。金丹作用,不过取金木两弦之炁合成。震木虽属长男,然从离火中出,女子之象也,且天三生木而地以八数包之,似乎男人女妆。故曰:“女子著青衣”。兑金虽属少女,然从坎水中生,郎君之象也,且地四生金而天以九数包之,似乎女人男扮。故曰“郎君披素练”。夫此两弦之炁产于后天,孕在先天,当其形质未兆之时,便可取而用之;及乎形质既萌,已落后天阴炁,才有可见便不可用矣。故日:“见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见。”大药将产未产之际,机欲动而未离乎静,阳方生而未离乎阴,以其寂然不动,强名杳冥;以其感而遂通,强名恍惚。恍惚里相逢,动不离静,杳冥中有变,静极生动。所谓一动一静之间,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也。此时运火之功,洗心沐浴,只在霎时间,而金丹真种得矣,岂非“一霎火焰飞,真人自出现”乎?此一段是金丹工夫,再加向上之工,则脱胎神化,自然变现无方,超出轮回而与三清太上同其法身矣。祖师末了作此以结束八十章,盖由博归约,返乎太乙之真也。
    此篇又不难于注,而难于序。向来颠倒错乱者,一切秩然成章,浑然无缝,虽天孙云锦,何以加兹?至如注中宗旨,字字金针,只许同心默契,冷暖自知耳。(中卷总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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