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卷十五
    石守道文
    中国论
    夫天处乎上地处乎下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国居天地之偏者曰四方四方外也中国内也天地为之乎内外所以限也夫中国者君臣所自立也礼乐所自作也衣冠所自出也冠婚祭祀所自用也縗麻丧泣所自制也果蓏菜茹所自殖也稻麻黍稷所自有也东方曰夷被发文身有不火食者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北方曰狄衣毛穴居有不粒食者其俗皆自安也相易则乱仰观於天则二十八舍在焉俯观於地则九州分野在焉中观於人则君臣父子夫妇兄弟宾客朋友之位在焉非二十八舍九州分野之内非君臣父子夫妇兄弟宾客朋友之位皆夷狄也二十八舍之外干乎二十八舍之内是乱天常也九州分野之外入乎九州分野之内是易地理也非君臣父子夫妇兄弟宾客朋友之位是悖人道也苟天常乱於上地理易於下人道悖於中不为中国矣闻乃有巨人名曰佛自西来入我中国有龎眉名曰躭自胡来入我中国各以其人易中国之人以其道易中国之道以其俗易中国之俗以其书易中国之书以其教易中国之教以其居庐易中国之居庐以其礼乐易中国之礼乐以其文章易中国之文章以其衣服易中国之衣服以其饮食易中国之饮食以其祭祀易中国之祭祀虽然中国人犹未尝乐焉而从之也其佛者乃说曰天有堂地有狱从我游则升天堂矣否则挤地狱其老者亦说曰我长生之道不死之药从我游则长生矣否则夭死且人有为耒耜以使人农也为诗书以使人士也为器材以使人工也为货币以使人商也臣拜乎君子拜乎父弟事乎兄幼顺乎长冠以束乎发带以?乎腰履以覊乎足妻子以待乎养宾师以须乎奉縗麻丧泣之制使人为哀禋祀祭享之位使人为孝尔之劳也如是我皆无是之苦於是人或惧之或悦之始有从之者既从之也人则曰莫尊乎君与之伉礼无兄以事也无长以顺也无妻子以养也无宾师以奉也无发以束也无带以?也无縗麻丧泣以为哀也无禋祀祭享以为孝也中国所为士与农工与商者我皆坐而衣食之我贵也如此故其人欢然而去之也靡然而趋之也噫今不离此而去彼背中国而趋佛老者几或曰如此将为之奈何曰各人其人各俗其俗各教其教各礼其礼各衣服其衣服各居庐其居庐四夷近四夷中国处中国各不相乱如斯而已矣则中国中国也四夷四夷也
    汉论上
    噫嘻王道其駮於汉乎汤革夏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禹之道周革商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汤之道汉革秦不能尽循周之道王道於斯駮焉夫井田三王之法也什一三王之制也封建三王之治也射御三王之礼也学校三王之教也度量以齐衣服以章宫室以等三王之训也三王市?而不税关讥而不征林麓川泽以时入而不禁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五十者养於乡六十者养於国七十者养於学孤寡鳏独皆有常饩周衰王道息秦并天下遂尽灭三王之道汉革秦之祚已久不能革秦之弊犹袭秦之政而井田卒不用也什一卒不行也射御卒不举也学校卒不兴也度量卒不齐也衣服卒不用也宫室卒不等也市?而税关讥而征林麓川泽不以时而入用民之力无日五十六十七十者不养孤寡鳏独无常饩三王之道不复非秦之罪也汉之罪也桀灭夏道汤亦受命克承禹烈故夏之民归於商不见商之政而见禹之政纣灭商道武亦受命克承汤烈故商之民归於周不见周之政而见汤之政秦灭周道汉亦受命不袭周之政而沿秦之弊立汉之政故秦之民归於汉见汉之政而不见周之政盖以汉之礼乐易三王之礼乐也以汉之制度易三王之制度也以汉之爵赏易三王之爵赏也以汉之法律易三王之法律也以汉之政令易三王之政令也噫汉顺天应人以仁易暴以治易乱三王之举也其始何如此其盛哉其终何如此其卑哉三王大中之道置而不行区区袭秦之余立汉之法可惜矣
    汉论中
    或曰汉改三王之道作之者其谁欤曰曹参陆贾叔孙通之罪也汉高祖以干戈而定天下陆贾曰陛下马上得之不可马上治之於是使贾着秦所以得天下及古今成败之国贾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帝辄称善高祖已平天下羣臣饮酒争功或妄呼拔剑击柱上患之叔孙通乃与弟子百余人杂采古礼与秦仪以为汉仪帝用之曰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汉高祖豁达大度聪明神圣温恭濬哲英威睿武其资才固不下乎汤禹与文武道之使爲帝则帝矣使为王则王矣方平定祸乱思为汉家改正朔定礼乐立制度明文章施道德张教化一风俗兴太平以垂於千万世贾若能远举皇帝之道致於人君施於国家布於天下通若能纯用三王之礼於朝廷通於政教格於後世以高皇之材而不能行之乎乃龊龊进夫当时之近务王覇之猥畧贵乎易行孜孜举夫近古之野礼亡秦之杂仪求夫疾效使高祖上视汤武有慙德汉家比踪三王为不侔可惜也哉初萧何为相天下未甚乂而何死曹参代之参以为萧为之规当守之勿失日饮醇酒寛纵不治事虽复惠帝求治参不能竭才辅之直以高祖之初定祸乱萧何之草创律令民仅出涂炭为已太平国仅立法式为已大备当其高祖之既平祸乱萧何之既定律令惠帝之方求治参能竭伊尹致君如尧舜之心周公辅成王致太平之道以事惠帝制度之未备者备之教化之未格者格之文章之未备者备之礼律之未明者明之刑政之未和者和之尽循三王之道而行之贾与通既施之於前参复行之於後汉岂有不及三王之治者乎故曰陆贾叔孙通曹参之罪也
    汉论下
    或曰时有浇淳道有升降当汉之时固不同三代之时也尽行三王之道可乎曰时有浇淳非谓後之时不淳於昔之时也道有升降非谓今之道皆降於古之道也夫时在治乱道在圣人非谓有先後耳桀纣兴则民性暴汤武兴则民性亦善汤之时固在桀之後武之时固在纣之後耳而汤武之时岂有不淳於桀纣之时其道降是亦已降乎其民亦已难教乎时治则淳时乱则浇非时有浇淳也圣人存则道从而隆圣人亡则道从而降非道有升降也民厌周久矣苦秦甚矣秦之政槛穽也民得出槛穽也唯使之从三王之政非如槛穽之深闭可畏也既得出槛穽而得适非槛穽人皆乐然从之也况使从三王大中之道跻於泰然安乐乎当高祖提秦之民於千万丈不测深渊中置之於平地若示之以三王之政革之以三王之化鼓之以三王之号令明之以三王之律度民有不肯从之乃曰不如在千万丈不测深渊中之乐耶吾未之信也当乎天下初定也民未有富兼地民未有强凌弱民未有衆吞寡民未有大并小因定之经界因为之井田民有争乎国未有廵行之费国未有兵衆之动国未有土木之耗因为之什一之法因立之中正之道国阙用乎封建以域之射乡以仁之庠序以教之养老以厚之秦之民不为汉之民为三王之民也民不见汉之政见三王之政也伊尹俾其君不及尧舜其心媿耻若挞於市汤去尧舜数百年矣而又承桀之大乱其时固亦浇漓矣且能以尧舜之道事其君使其君如尧舜曹参陆贾叔孙通乃独不能以三王之道事於汉使汉不及三王诚可罪也或曰汉之辅政前有萧何张良中有平勃後有霍光魏相公孙博阳侯韦贤父子而独责於贾与通暨曹相国不亦偏乎曰易之革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君子以治历明时鼎曰君子以正位凝命当高祖定天下乃革去故鼎取新之日也曹参陆贾叔孙通正当君子以治历明时正位凝命之际也会其时乘其际不能创制度明律令以垂万世法适当其罪也至於後世法令已定矣条章已着矣制度已行矣朝廷循之已成熟矣百姓信之已惯习矣而遽更之得无乱乎富者已连田兼地矣强已凌弱矣衆已吞寡矣大已并小矣而遽正之以经界居之以井田民肯从乎後嗣奢纵日作土木不息内畜嫔侍外躭畋游殚天下之财疲天下之力犹供亿不足而遽行中正之道取什一之赋罢关市开山泽国其不乏乎故晁错请削地而被诛仲舒请限民田而不用霍光魏相公孙韦贤博阳侯虽有其才岂复能为汉家革制度乎适不当其时也故吾罪曹参陆贾叔孙通也
    季札论
    夫馑一身以存万代君臣上下之分者夷齐也墟一国以存万代父子兄弟之亲者季札也噫夷齐非苟义也札非苟让也以夷齐之明且智岂不知纣之不仁涂炭天下武王顺乎天而应乎人以至仁而伐至不仁拯民涂炭中至於安乐泰然也盖以谓尧禅舜舜禅禹禹传子天下之大公也而舜贤也禹贤也啓贤也尧舜之禅让禹之传嗣皆与贤也可以法汤伐桀武伐纣虽天下之大义而桀纣君也汤武臣也以臣伐其君不可以训尧舜禹皆传乎贤而汤始以兵伐桀汤既以兵伐桀而自为君武王又以臣伐纣而自为君且大惧後世不知有尧舜禹之以大公之命而传乎贤但知汤武之以大义伐桀纣而将有假大义之名戕贼簒弑其君者故谏於马前死於首阳噫夷齐非苟义也存万代君臣上下之分也以季札之明且智岂不知吴国以季子则存以诸樊则亡岂不知能保其先人之国则为孝覆絶其先人之祀则为不孝盖以谓父与子天下之大亲也兄与弟天下之大伦也周室既衰王政絶矣天子争立诸侯簒夺弟杀其兄子弑其父无国无之且大惧後世不知有父子之亲兄弟之爱皆以谓子得以簒其父弟得以夺其兄则亲爱灭矣故托以子臧让於诸樊噫季札非苟让也存万世父子兄弟之亲也且非夷齐则後世杀君接踵矣非季札则後世弑父继踵矣独孤及作季札论云云者岂知季札之所存也吁及徒知废先君之命非孝灭其国不仁独不知奉先君以为孝孝之末也全一国以为仁仁之小也与其奉先君已没之命孰若存先王大中之教与其全一国将坠之绪孰若救万世簒弑之祸呜呼季札之意远哉及岂知之也故孔子称伯夷叔齐曰古之贤人也谓季札曰吴之习礼者也
    伊吕论
    人之称曰伊吕以其道相近心相一功相同也余以谓伊吕之功则同其道其心则有异者其君无道其国必亡在畎亩之中不以其君无道而遂忘其君不以其将必亡而遂弃其国五往就之见其君进其说欲其君之克念其国之不亡禹未冺祀伊尹之心也其君无道其国将必亡遂弃其国不往就见其君进其说晏安坐於磻溪之中忍其君不道俟其国将亡者吕望之心也然伊尹卒不得见聼桀卒不悔知善夏卒不能复存终归於汤而放桀灭夏先就其君而君不从不忍其民之涂炭然後归汤得君子去就之道矣向若桀能纳伊尹之谋克念作圣夏之祀未殄矣望之心曷尝及於此乎君暴虐於上民涂炭於下国之祀日且坠矣不一起往说其君救其民存其国祀直以归於文王佐武伐纣灭商不一就见其君进其说安知其君之不受其说之不行直弃絶之望之心不如伊尹之心望之道不若伊尹之道万分之一有悔乱改过之心以望为太公黜其政而从於善汤之社未迁矣惜乎望之不一往也
    周公论
    或问曰周公相成王制礼作乐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起以待士何汲汲也如此沐与饭且不暇舜相尧禹相舜益相禹伊尹相汤傅说相高宗皆不如周公之勤且劳也岂周公之德不及禹舜益伊尹傅说乎曰周公不得不然也尧圣人也舜圣人也高宗圣人也舜禹益伊尹傅说勤且劳复何为哉周公则不得不然也成王孺子也方在襁褓之中知成王果圣人耶且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武王积千年以得天下武王死成王幼弱武王以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之天下及成王以托周公周公受武王之托负天下之重苟成王不似坠覆其业则是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武王之天下周公失之也周公岂得不勤且劳乎又何暇乎沐且饭也周公者皆然舜禹益与伊尹傅说所相君所逢时异也孰谓周公之德不及耶噫余观周公相成王之心至矣成王尝刻桐叶以为珪戏以赐唐叔周公即入贺成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无戱言遂以国封唐叔周公相成王之心也至矣成王为戱言以国封人成王复敢戏乎戏且不敢敢荒宁乎敢逸豫乎敢侮慢乎敢惑乱不道乎敢骄淫无礼乎周公相成王之心也至矣唐柳宗元以谓唐叔小弱弟不当封周公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不达周公之心也已
    是非辨
    天子将举人而任之问於宰相一人是之一人非之宰相将推人而举之问於百官一人是之一人非之则将谁质曰质於其言之贤者贤者是非公也小人不党则谤矣曰问於朝廷问於天下朝廷非之天下是之朝廷是之天下非之则将谁质曰质於天下天下是非公也朝廷不雠则嫉矣去党与谤弃雠暨嫉人皆能是是非非也存党与谤怀雠暨嫉未可与言是非矣呜呼余观能是是非非推於天下而人不以为私更乎万世而人不可以易古独有三人尧也舜也孔子也尧舜知朱均之不肖而不与其子知舜禹之贤而以天下让是非着矣孔子为春秋是非二百四十二年当时无一人妄受其恶无一人谬享其善是非当矣次则孟轲韩愈也孟轲是汤武非桀纣韩愈是周孔非佛老是非判矣自尧舜至於今凡几千百年有此五人是非之难也如此凡人爱憎以情善恶由已千载朽骨九泉腐肉犹以好恶升黜於秃毫枯竹间况与之比肩而事主接武而趋朝乎则知人无尧舜孔子孟轲韩愈之心皆不可与言是非矣吁今亦有以一饭厚薄而为爱且憎者刘工部在南京有士自不修刘不礼之退而怨且怒逢人骂刘语不休孔大谏在兖州有人不得善遇退而怨且怒到处谤孔辞甚丑然二子者是亦不为显非亦不为辱何惧哉余惧冕旒之前轩陛之下有以奸为贤有以贤为奸有以佞为忠有以忠为佞有以诈为直有以直为诈有以邪为正有以正为邪乱吾君之听衒吾君之目惑吾君之心者以贤为奸则龙逢见诛矣以忠为佞则比干见杀矣以直为诈则周公见疑矣以正为邪则屈原见疎矣以奸为贤则飞亷见进矣以佞为忠则靳尚见信矣以诈为直则赵高见任矣以邪为正则王莾见用矣如是岂不乱天下乎岂不危社稷乎余是惧故作是非辨
    辨谤
    介读青州刘概韩吏部传论曰宪宗迎佛骨羣臣无敢言者独吏部论之走南荒八千里此岂利於身利於道也介於此知吏部之功也潮阳之湫鳄鱼为害潮人患之吏部至投文以逐之一夕尽去鳄鱼厥性暴戾无识犹感其化而去焉使吏部立岩廊辅元首施其道而化天下之暴戾无识复有如鳄鱼者乎必无也鳄鱼可化况於人乎介於此知吏部之道也曰使史臣谓排释老於道未大不知大其道者复何也介於此知吏部之尊也曰讳辨其旨不独为贺也有激於时尔凡人怠於敦孝而亟於避讳甚无取也介於此知吏部之孝也曰鲧无德於民犹有灵於晋国宗元有德於民岂无灵於罗池者乎吏部碑之何所不可介於此知吏部之是也曰平蔡碑非不善也信一妇人而磨之焉知实録不类蔡碑介於此知吏部之受诬也则是吏部之诬由概而後释吏部之道由概而後明概亦可称为端直士矣天圣四年秋诏郡国举进士时故谏议大夫滕公涉守青州谓概能明吏部之道特为首送概少则为古文专意圣人之道性僻野以介特自守常居深山中或逾年一下山未尝一造权豪门先两为青州举送以是名字不得高至是首送青人皆大怒滕之所为以滕不知人或谓概有化丹砂为黄金术滕意得之特为首送或以为概恃当涂力故得首送滕於是被此谤噫八九年矣介昨日架上整乱书得概韩吏部传论读之知吏部之大道知概之名不虚得知滕之被谤噫吏部之道二三百年得刘概伸之刘概之名二三十年得滕公发之滕公之谤八九年得石介明之故作辨谤云
    辨惑
    吾谓天地间必然无者有三无神仙无黄金术无佛然此三者举世人皆惑之以为必有故甘心乐死而求之然吾以为必无者吾有以知之大凡穷天下而奉之者一人也莫崇於一人莫贵於一人无求不得其欲无取不得其志天地两间苟所有者惟不索焉索之莫不获也秦始皇之求为仙汉武帝之求为黄金萧武帝之求为佛勤已至矣而秦始皇帝远游死萧武帝饿死汉武帝铸黄金不成推是而言吾知必无神仙也必无佛也必无黄金术也
    辨私
    儒者好称说孔子之道非大言也非私於其师之道也孔子之道治人之道也一日无之天下必乱如粟米不可一日少少则人饥如布帛不可一日乏乏则人冻死孔子之道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朋友也长幼也天下不可一日无君臣不可一日无父子不可一日无夫妇不可一日无朋友不可一日无长幼万世可以常行一日不可废者孔子之道也离孔子之道而言之其道虽美不致於远其言虽切无补於用犹锦绣不可以待寒珠玉不可以疗饥故儒者称说不及焉非遗之也
    辨易
    王绩为负苓者传载薛收之言曰伏羲画八卦而文王系之不逮省文矣以为文病也负苓者曰文王焉病伏羲氏病甚者也昔者伏羲氏之未画八卦也三才其不立乎四序其不行乎百物其不生乎万象其不森乎以谓伏羲氏泄道之密漏神之机为始兆乱者吁可怪也夫易之作救乱而作也圣人不得已也乱有深浅故文有繁省乱萌於伏羲故八卦已矣渐於文王故六十四已矣极於夫子故极其辞而後能止伏羲後有神农氏黄帝氏少昊氏颛顼氏高辛氏唐尧氏虞舜氏禹汤皆圣人也岂独不能系易之一辞无乱以救也文王岂独能过是九圣人乱不可不救也作易非以为巧救乱也文王夫子非以衒辞明易也易不作天下至今乱不止文王夫子无述易至今不明薛收苓者不达易甚矣
    朋友解
    姜潜至之被水害苦甚奉符李温仲渊与至之友且通家义甚厚怜至之之困灾为借弓手营救因以私役人罪之察盗贼扞水火县尉之职也温得其职又得朋友之义患难相恤及得罪大惧朋友之道絶因解之夫父子兄弟以亲爱君师朋友以义合也入则事父兄出则事君师朋友君臣之际犹有爵禄之贪得其利焉师友之分非道义不合夫所谓道者亲而不可离者也夫所谓义者合而不可解者也古之管仲鲍叔王阳贡禹以义始而以义终者也张仪苏秦陈余张耳以利始而以利终者也义无不克终利无有克终今夫人之趋权利热则蜂来寒则鸟去平生握手把酒叙欢欣肝胆吐在地一旦急难危患则掉臂急趋而过之若越人视秦人之疾不独不一顾又从排?之朋友之道薄也如此有人反其薄而就於厚则以为罪今奉符县尉李温与进士姜潜同师受业有升堂拜母之义潜居奉符之太平镇今岁夏六月七日一夜水大至太平之人死者五人其一则权酒使臣张借职也在太平参肆伯家潜被水尤苦夜风雨震电天大黑水且暴来潜左手扶老母右手扶婴儿妻子弟妹累累随其後出没於水中仅得脱死走太平四里余就高阜以避潜之居庐邸店并其所以待岁时佐伏腊之用凡百万与所藏书数千卷尽为水害温与潜友义甚厚潜之患难不细温岂不足为有势力可以庇潜之居而操本县尉权畧足以施於潜尚更退顾其身爱惜碍国禁苟逃锱铢罪不为潜致毫发力忍晏然坐视此诚禽兽之所不肯为也东家火西家焦发烂额为扑灭赤子入井路人下乘弛担匍匐走救之潜之水甚於东家火也潜之将至於死犹赤子之入井也温少被仲兄故龙图之教长师泰山孙明复先生及亲慕王建中而交石介识周公孔子之道知仁义忠信且与潜友厚反顾身爱惜乃不如禽兽之心乎不如西家路人乎以古朋友之道责之温犹负大罪潜之穷且困如此才能借九日力遗一囊麫未足以解潜昏垫之灾然以今人推之温能不退顾其身爱惜其官抵冒刑禁以济夫朋友危患是亦能以义始终者也故旧不遗者也患难相恤者也法网凝密乃笼温去?之以微文寘之於深典此不惟伤朋友之道亦以害国家教化之本国家本设禁所以禁小人非施之於君子也小人大为之禁亦或踰之君子则有礼乐而已矣使温狥国家之常禁则废朋友之大义禁者权也权有时而用制小人不以权则坏法乱民为害必滋义者常也常者道之中也中常用待君子不以中是示天下之无君子矣温为君子而以小人制之岂其宜温亦不足深惜夫朋友之道遂絶矣天下风俗更薄矣噫州县吏贪墨残毒者满目曾不闻举一人温奉公守法温持亷温爱民温有文行温有节义温孝於事亲温忠於事上温信於朋友反得罪悲夫
    书淮西碑文後
    淮西之贼五十年王师屡战无功天啓神算以授裴度度克恭行天罚以夷大叛天下之兵百十万之将过时不下度建大谋以任李愬愬克先登贼城以殱元凶淮西以平蔡人以生天人相与乎君臣恊心乎上下同力乎推其用则度得天也愬得人也计其功则度任智也愬任力也曰燥者曰润者人止知其风雨也曰生者曰成者人止知其春秋也然不动而运其用者天也曰战者曰胜者人止知其愬也光顔也重?也然无为而任其谋者度也汉高帝取天下萧何无汗马之劳韩信攻必取战必胜曹参身被七十创而至於论功则曰发踪指示者人也追杀兽者狗也度与愬之功亦犹是乎文公岂昧此者着辞於碑优度功谁曰不实也初度辅政以羣贼未除宜延接奇士共为筹画乃请於私第接延宾客自是天下贤俊得以效计议於丞相则取蔡之谋已落於彀中矣诸将连年出兵玩寇相视持以岁月未有成功而羣臣皆欲罢兵度独唱坚议与上恊心计定意断衆不能破请身自督战且曰誓不与此贼偕全则得胜之算已运於掌上矣及至郾城廵抚诸军宣达上旨士皆贾勇时诸道兵皆有中使监之军阵进退不由主帅胜则先使献捷偶衂则凌挫百端度至行营并奏去之兵柄专制之於主将衆皆喜悦军法严肃号令画一则将军之令专行於阃外矣以天下取蔡之谋堂上得胜之算阃外将军之令合而用之一而行之易曰师贞丈人吉有不利乎七月度出十月贼平成天下之务通天下之志不疾而速不怒而威非惟几惟深与神其孰能与於此乎故曰度得天也其功无敌於天下矣
    録蠧书鱼辞
    蠧书鱼曰吾常游於文字间文字有所残缺者人则曰吾蠧之故目予曰蠧书鱼夫书岂吾蠧之耶昔者孔子修春秋帝皇之道取三代之政述之为经则谓之书其文要而简其道正而一所以扶世而佑民示万世常行不易之道也後世人有悖之者则其书或息其书息则圣人之道隳坏也斯得不谓之蠧乎文中子曰九师兴而易道微三传作而春秋散齐韩毛郑诗之末也大戴小戴礼之衰也又杨墨之言出而孔子之道塞佛老之教行而尧舜之道潜斯则易其九师之蠧乎春秋其三传之蠧乎诗其齐韩毛郑之蠧乎礼其大戴小戴之蠧乎孔子道其杨墨之蠧乎尧舜道其佛老之蠧乎魏晋以降迄於今又有声律对偶之言雕镂文理刓刻典经淫华相沿巧伪相衒劘削圣人之道离拆六经之旨道日以刻削而不修六经之旨日以解散而不合斯文其蠧也书之蠧有自来矣而谓予曰蠧书鱼予敢辞
    击蛇笏铭并序
    天地至大有邪气干於其间为凶暴为残贼聼其肆行如天地卵育之而莫御也人生最灵或异类出於其表为妖怪信其异端如人蔽覆之而莫露也祥符年宁州天庆观有蛇妖极怪异郡刺史日两至於其庭朝焉人以为龙举州人内外远近罔不骏奔於门以觐恭庄肃祗无敢怠者今龙图侍御孔公时佐幕在是邦亦随郡刺史於其庭公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是蛇不以诬乎惑吾民乱吾俗杀无赦以手版击其首遂毙於前则蛇无异焉郡刺史暨州内外远近庶民昭然若发蒙见青天覩白日故不能肆其凶残而成其妖惑易曰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公之谓乎夫天地间有纯刚至正之气或锺於物或锺於人人有死物有尽此气不灭烈烈然弥亘亿万世而长在在尧时为指佞草在鲁为孔子诛少正卯刃在齐在晋为董史笔在汉武朝为东方朔戟在成帝朝为朱云剑在东汉为张纲轮在唐为韩愈论佛骨表逐鳄鱼文为段太尉击朱泚笏今为公击蛇笏故佞人去尧德聪少正卯戮孔法举罪赵盾晋人惧辟崔子齐刑明距董偃折张禹劾梁冀汉室乂佛老微圣德行鳄鱼徙潮患息朱泚伤唐朝振怪蛇死妖气散噫天地锺纯刚至正之气在公之笏岂徒毙一蛇而已轩陛之下有罔上欺民先意顺旨者曰公以此笏指之庙堂之上有蔽贤蒙恶违法乱纪者曰公以此笏麾之朝廷之内有谀容佞色附邪背正者以此笏击之夫如是则轩陛之下不仁者去庙堂之上无奸臣朝廷之内无佞人则笏之功也岂止在一蛇公以笏为任笏得公而用公方为朝廷正人笏方为公之良器敢称德於公作笏铭曰
    至正之气 天地则有 笏惟灵物
    笏乃能受 笏之为物 纯刚正直
    公惟正人 公乃能得 笏之在公
    能破淫妖 公之在朝 谗人乃消
    灵气未竭 斯笏不折 正道未亡
    斯笏不藏 惟公宝之 烈烈其光
    宋文选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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