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一
    <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十一
    明 杨士奇等 撰
    治道
    宋孝宗时虞允文上奏曰臣伏蒙圣恩特遣中使赐臣御书汉崔寔政论既表出其要申之以大哉之王言曰寔之说切中今世士大夫之病有会於朕心因书此为赐且见朕修政捄弊不敢怠忽之意卿亦宜广朕意以风励卿士大夫臣下拜伏读感慨奋厉深惟陛下之心以公生明故於人之情伪无不见以古监今故於时之蠧弊无不革翰墨游戏之间日月其照而风霜其严也顾臣愚闇浅软不足以仰承大赐然臣之皇皇鳃鳃有感於寔之说岁月久矣意者陛下亦悯臣之孤忠迹臣之素履而忧臣日堕於掎夺摈弃之间故隆此异恩委曲训导使之两目开明一心安舒迄能有所建立以报不凡之遇乎寔不幸生於桓灵之季徒能托之空言千岁之後乃有取於英睿之主寔固幸矣而臣亲逢於今日其为幸又何止相十百相千万也虽然寔之忧谓寡不敌衆犹能困稷契之复存如臣么微方漂流出没於惊风怒浪中其欲自勉自策以一力而障百川臣之愚亦自知其必不可也盖尝究观寔之论乃归之以人主师五帝式三王弃苟全之政蹈稽古之踪伏惟陛下之全德着焉又曰选稷契为佐伊周为辅不然则多为累而已臣久妨贤路亦惟陛下旁求而更图之不胜大愿允文又奏论唐太宗德仁功利之说曰臣八月戊申吏部侍郎王之奇太子詹事陈良翰权礼部侍郎周必大诣政事堂以所被赐宸翰示臣臣既得仰观陛下有取於唐之太宗与其臣魏徵德仁功利之说默而深思窃有感焉後八日丙辰奏事後殿陛下不以臣愚宣谕以宸翰赐臣之奇等之意且曲垂清问臣尝冒昧言唐太宗起兵太原攘群盗取孤隋不数年间自匹夫而为天子无寸土而有天下大功虽成而惭德为多既即位十有六年矣乃以身所躬行四者之优劣而问徵是太宗於平生心所不足者惄焉而有慊也臣窃妄论陛下承累圣之丕基应重光之休运中原之土地吾所固有也非修德修仁何以致维新之命中原之生灵吾所固有也非修德修仁何以启来归之心且今日创业守文中兴之责陛下实兼之视太宗起太原时用一切之术不可同年而语矣陛下自即大位今十年汲汲皇皇於德仁功利四者之说非不廑且至也要在兼修而并用持之以久乃见效尔盖美成在久圣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此圣贤不易之言也然德仁之责在已功利之责在人亦不可不察陛下欣然既嘉纳之後四日庚申特命中使以之奇等奏牍宣示臣臣深惟陛下圣意岂亦有取於臣前日之奏而欲毕其说乎臣之奏曰德仁之责在已者谓非人君之躬行不可也然邪正有机作辍有时内外有间又非得弼亮弥缝之臣如魏徵十渐之谏则太宗安得为唐之明君也臣之奏又曰功利之责在人谓非人臣身任之不可也然人有知愚事有难易用有疑信又非得聦明英睿之君如太宗御臣之方则房杜英卫安得为有唐之名臣也天下之事一日而万变天下之人一心而百伪一政令之发曾未见於端绪而群议论者已纷然四起凡所以为德仁之害功利之贼者不知其几何人也譬人之身主本自固不幸而有疾病必访之良医医者察脉视色得其病之原酌以虚实之宜按古方书而用药焉适问疾者满前共议其方书某人指某药曰此甚热也法当去之某人又指某药曰此甚寒也法当去之死生利害之说杂陈主病者或不之察而两从之遂失古方书用药之意病者服之而精神日以损筋力日以惫乡之议药者又皆归咎於医者之庸而更择焉医之可择者有限而药之杂议者无穷主病者又终不能有所明辨而欲求病者之安全岂至理也哉虽然德仁者国之大本也功利者本立而末必举之效也非明良相逢圣贤相合心胆相照治乱安危相一又安能去其害与贼辨其本与末以收吾德仁功利之效也今陛下亲御翰墨叹功利之未成企德仁之高致慨然有取於异代之臣将以其言为龟监此则宰臣非才之罪也臣尝观魏武侯与群臣论事群臣不能及罢朝有喜色吴起谏以楚庄王之言曰世不絶圣国不乏贤今寡人与群臣谋事而群臣不及有楚国殆矣之叹至唐太宗与臣僚论事有不出太宗意者太宗退而忧之景德间真宗皇帝与陈尧叟更论前代求治之君尝举其事以为戒臣愿陛下致察於此而储思焉虽然进退百官亦宰相之责也相非其人一身孤立不足以自保有如臣者何敢去取人材求尽得英杰不羣者为陛下用也今日之急务莫急於论相臣愿陛下改图而更命之必旁求非常之人以应非常之运择之於未用之前信之於既用之後不使议论负荷者岐而为二则是非自定利害自明重轻相扼之势不分毁誉乱真之祸不作君宰之间道与气合礼与情俱聚精会神於德仁功利之用次第而施行之万事将无不理举天下之大惟陛下意之所欲为而实非臣之所能也臣久衰之年已病之身心知其不可久於位勤勤恳恳觊陛下蚤择真才付以相事盖屡矣荀卿论人主之道有曰身能相能者王其相须盖如此臣乞骸之章继此而上臣非为一巳进退之私也毣毣之忠诚为宗社大计惟陛下留神於臣之说天下幸甚
    孝宗召陈良翰为太子詹事既见上出手书唐太宗与魏徵论仁德功利之说俾极陈今日所未至者良翰退上疏略曰仁德治之本功利治之效务本而效自至今承天意结民心任贤能退小人择将帅收军情择监司吏久任皆行之有未至诚能革此八弊则仁德无累功利自致矣上为之嘉叹
    直焕章阁王师愈上奏曰臣一介微贱比蒙赐对辄陈州郡之利害因及治具之未举圣度如天优容狂瞽不加诛斥幸已厚甚今月旦日又蒙亲洒宸翰询以治道之具有可禆助政体者令条具以闻臣拜手惊惧莫知称塞陛下虚怀访纳如是其切虽帝舜之好问蔑以加矣臣学术荒疎智识卑陋岂能周知当世之务清问下逮实非常之荣千载之遇傥不竭其愚衷是欺天也惟陛下不以为迂阔少赐省览臣恭惟陛下聦明神武禀於天纵痛八陵之旷祀伤二宗之不返怅神州之陆沉念遗黎之涂炭朝夕之所图回中外之所共知者恢复之计也缙绅之士明目高谈挥毫抗疏有为恢复之说者陛下不吝爵赏以襃宠之介胄之士鸣劒抵掌愿贾余勇有为恢复之说者陛下亦未尝不以爵赏襃宠之既诘其策往往未有一定之论试责以事则往往未见其实也陛下即位以来孳孳求治非不焦劳十年于兹治效之未成者窃恐职此之由乎臣闻治道不在多言昔人固有是论矣臣亦不敢饰可喜之说枚数细故以渎天鉴其大要在乎有一定之论而务实所谓务实者一曰益进德以承天心二曰宽民力以固邦本三曰遵祖宗之法以修政令四曰捜英杰之材以备任使五曰勿厌尽忠之言六曰勿惑难信之谋七曰谨其所可保八曰俟其所可为凡此八事诚若迂濶而不足喜推而行之莫非今日之急务陛下圣学缉熙神心昭旷固已默识之伏愿深信而不疑更与大臣讲求一定之论力行而不怠天时未至可以享安强之福机会之来必不若往时之失措恢复之功其可成矣小臣管见如此昧死以陈惟陛下留神幸甚
    师愈又奏曰臣闻天以隂阳而行四时地以柔刚而成万物圣人以仁义而治天下盖仁义者天下之表致治之枢要也尧舜由之而为盛帝禹汤躬行之而为显王自周之衰此道不明虽五霸假之足以雄诸侯已不足观也逮至战国权谋功利之说愈炽孟轲氏慨然以回狂澜为己任深明仁义之道历说列国之君其理坦然易行列国之君罔克知之卒不复见唐虞三代之治吁可惜哉猗欤唐太宗之为君乎贞观之初因阅武库甲仗乃谓房元龄曰炀帝岂无甲兵以至灭亡正由仁义不修群下怨叛故宜识此心太宗知仁义之可仗固已久矣其後与魏徵论治得失徵乃约之以仁义盖乘太宗之明而启迪之故其言为易合当时封伦虽以秦任法律汉杂霸道为对宜乎太宗力排而固却之也及观其与侍臣语以谓行仁义则灾害不生又谓斯须懈惰去之已远终则有饮食资身之喻自非深知仁义之有益於治道者孰能语此惟其深知之故能力行之数年之後海内乂安屡致丰登斗米三四钱则隂阳和矣无复盗贼几致刑措则风俗醇矣自京师至於岭表自山东至於沧海旅粮不齎取给於道则民物富庶矣突厥酋长带刀入卫高丽诸国遣子入学则远夷宾服矣太宗亲见其盛自谓魏徵劝我行仁义之效诚非浮夸以欺天下後世也噫三代以来以仁义致治者其唯唐之太宗乎自孟轲氏殁以仁义告其君者其唯唐之魏徵乎神圣之君诚能远慕太宗是亦太宗而已矣尽忠之臣诚能以魏徵为法是亦魏徵而已矣可不勉之哉着作郎王十朋上奏曰厥今天下之敝安在哉在乎中外小大之臣各居其官而不知其职居其官食其禄因循苟且旷职不修欲望敝事之革治道之兴可乎臣请言其大者夫进退百官者大臣之职也献纳论思者侍从之职也为天子之耳目正朝廷之纪纲者台谏之职也内之卿监百执事外之监司守令莫不各有其职焉比年以来为大臣者果能尽进退百官之职乎臣见其进百官不见其退百官也今日召某人赴行在明日除某人为某官是固能进百官矣其所进者未必皆贤才率一二岁或半岁或踰月类皆迁之初不问其职事之修与否也其或有罪必待台谏论列然後从而黜之或人主之意有所不悦则谕之使去而大臣未尝自退百官居进贤退不肖之职而所进者未必皆贤其不肖者又不能自退之臣知其故矣是已欲收恩而不敢任怨也先正王曾有言曰恩欲归已怨使谁当为大臣而不敢退不肖宁不媿王曾之言乎此大臣失职也为侍从者又果能尽献纳论思之职乎臣见其各司其局而未闻献纳论思也熙宁初司马光以论新法不从力辞副枢之命神宗曰枢密兵事也不当以他事辞光曰臣未受命犹侍从也於事无不可言者是则居侍从者事皆可言是谓献纳掌内外制者不止於代言为给事中者不止於封驳为尚书侍郎者又不止於各董六官之属也今之居是官者以各司其局为了官事以献纳论思为越职宁不媿司马光之言乎此侍从之失职也为台谏者又果能尽其所以为耳目正纪纲之职乎臣闻欧阳修有言曰天子曰是谏官曰非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又闻苏轼之言曰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今之为台谏者果能争是非於殿陛之前如修之言否乎又果能批人主逆鳞而使之改容如轼之言否乎臣往岁备员馆职窃闻台谏有论事不行者而同列不为之助乃曰我自有体又有缄默不言者闻侍从百官言时事则怒而逐之台谏之职果如是乎祖宗时台谏论事或一章不从至于十余章而未尝但已言苟不行则继之以去赵拚为御史言陈升之不当除枢副凡十有六章於是乞郡而得?司马光为谏臣论刺义勇及乞降黜凡十有三章今之论事者或一再不从遂不敢复言宁不媿光拚等乎此台谏之失职也至若内之卿监百执事外之监司守令其失职之弊有不胜言者臣窃谓欲尽革今日之弊宜首诏大臣修进贤退不肖之职内之侍从卿监百执事孰为贤为才拔其尤者一二人而进用之孰为愚为不肖亦取其尤者一二人而斥退之外之监司郡守孰为贤才而称职者抜其尤者一二人而进之於朝孰为愚不肖而为民害者亦取其尤之一二而寘之於罪诏下旬日之间必责大臣以进贤退不肖而必欲其当如是则进一二人而中外莫不劝退一二人而中外莫不惧是则大臣之职举矣於是又诏侍从宜修献纳论思之职凡朝廷阙失知无不言而不止於各司其局又诏为台谏者宜尽所以为耳目正纪纲之职拾遗补过纠肃官邪凡有论列不可但已宜以祖宗台谏为法而痛革前日缄默不言之弊虽然此特人臣之职也而人主有大职事陛下不可以不知一曰任贤二曰纳谏三曰赏罚臣闻诗人美宣王曰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任贤乃人主之职而尤急於兴衰拨乱之时陛下迩日召元老正人或寘之政府或寘之台谏或寘之侍从天下翕然称为治表臣愿陛下既来之则宜力留之既留之则宜推诚委任之勿责以繁文勿待以虚礼勿贰之以小人延之岁月可以责治效矣又陛下既以疆场之事委之重臣良将宜若宪宗之任裴度断然勿疑无惑乎纷纷之议而事从中制以失其机会臣窃闻张浚欲守淮而议者欲其守江吴璘屯兵德顺而议者欲其退保夫守淮乃所以守江也舍淮而守江则长江之险与敌共之矣江其可守乎唐伟陟欲李光弼退保潼关光弼曰两军相攻尺地必争今委五百里而守潼关贼得地势益张矣力破其说而成战功三路之地陷没久矣今幸力战而复之乃欲无故而弃之可乎陛下宜诏之曰阃外之事将军制之可进则进可退则退如是则事不中制而机会不失矣臣闻傅说告高宗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高宗命之朝夕纳诲而中兴有商听谏乃人主之职而尤急於兴衰拨乱之时陛下自即位以来虽擢用正人以为台谏然听纳之美犹未彰闻臣窃闻近有以酤榷之利而持使命於浙东西者谏官论列不听陛下又亲批圣语以谕之有识咸以为疑易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陛下嗣位之始何急於用言利之臣又何以知此曹之名至於咈谏而用之乎又闻谏官有以尽言而去职御史有以振职而出台此必奸臣有以误陛下者不可不察陛下比尝下诏求直言矣未闻赏一敢言之臣以劝言者乃闻交结左右者得官迎合时事者免解赏谏如此其何以劝夫听谏之道在乎博询广览不可昵於偏听而蔽其四达之聦明臣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推诚听纳养成圣德则纳诲者皆传说而高宗不独圣矣臣尝闻汉史赞宣帝曰综核名实信赏必罚明赏罚者乃人主之职尤急於兴衰拨乱之时臣窃见迩年以来有姑息之政无惩戒之罚去岁逆亮之死盖上皇圣德所感天假手其徒以诛之诸将非唯无毫发之功敌未退则逗留观望已退则乘势虏掠既不干斧钺之诛而又受无名之赏有盗节钺者有为两府者有为三公者传呼道路取笑闾阎名器之滥未有甚於今日又有爵位已崇而迁犹未已官曹已冗而员又复增政或出於多门命或从於中降是皆为新政之累不可不革也至若有罪者不诛而恶无以惩又今日之大弊秦桧专权误国二十年而乃生极宠荣死封王爵天下莫不切齿扼腕纵不剖棺戮尸其可不行追贬之诛乎又前日阉寺有弄权纳贿紊乱朝纲者大将有聚敛交结败坏军政者大臣有进不由正迷误国家者台谏有朋奸罔上恶直丑正者或依城社以自安或盘根错节以自固或以去位而幸免典刑不正非大舜所以去四凶而服天下者臣闻太上皇即位之初任用贤相追贬元恶窜殛奸邪天下称快所以能中兴我宋致治三纪者由其能大明刑赏於体元居正之初也陛下宜奋乾刚之断法虞舜之明继述太上皇检举故事先正首恶之罪而追贬之余则次第施行如是则可以揽威福之权而陛下之职举矣夫欲求今日之弊非至诚任贤纳谏大明赏罚以劝惩之虽商高宗周宣王汉宣帝复出不可以致中兴之治故臣愿陛下先举其职以率百僚如是则中外大小之职罔有不举而弊宁有不革者耶弊事既去内治既修则外患有不足忧祖宗之境土指日而复矣
    十朋除知湖州上奏曰臣尝闻先儒孟轲称周武王曰不泄迩不忘远是言非止为一武王设盖为後世帝王治天下之训国家全有吴蜀之地蜀去行在万里远而易忘臣昨蒙恩出帅夔府二年之间有所闻见姑言其大者三事一曰监司二曰虚额三曰马纲今朝廷但知蜀之重权在宣抚制置二大帅臣尔而不知四路监司事权之不轻也彼去朝廷既远威福得以自恣傲视僚属有同皂隶动摇州县人不聊生监司之中漕臣尤重一路铨选咸出其手非若他路止掌金谷之事苟非其人则州县受害无所赴诉地远之害如此其可忽耶臣愿陛下戒敕宰相宜於四川监司尤加精择务得循良恺悌之吏为之以安远方不必专取其能办事也臣在夔门每见蜀之士夫往来咸言西州诸郡困於虚额盖是积年拖欠催科不行虽屡经赦恩有司不与放免又昔之监司好聚敛者取诸州积年酒税诸色无名科敛之数以一年最多者立为定额其後酒税诸色之数不登而有名无实之额常存为捴司者以有名无实之数督漕司而不得其实漕司亦以有名无实之数督州郡州郡迫総漕之威而无钱以输遂预借民间常赋以充之後之郡守到官欲催常赋闻已预借矣於预借之外又借焉有借及二三年者如卭彭诸州困乏尤甚朝廷知其弊亦尝有旨减放総漕之臣不能奉行德意而催科如故州县不堪凋瘵日甚今之为宣制二帅及総领者皆一时重臣名士必能以抚字为心臣愿陛下亲赐御札俾条陈虚额之弊而速降诏罢之庶使远方之民复有生意臣至夔州而马适行水大为夔峡诸路之害其端起於吴璘小人从而迎合之以行水为便欺罔朝廷以求官职臣尝两奉御札非不欲率先奉行盖知陛下爱民甚於爱马而夔峡之民贫尤甚故不避罪诛力陈其害今茶司之马自五十纲後虽不经由然朝廷未有明文罢之有一二提举之臣犹以奉行为名沿江州县治廐造船之役犹未已臣愿速降圣旨令复行旧路罢提举马纲之名诸州所差牵挽之兵各还其所槽廐舟船不必修治乃见圣治之不忘远也臣又谓朝廷於蜀非特以远而不可忘今日之所以立国者正赖蜀以为重昔三国之时吴蜀为二家故不能进取中原尺寸地今天以吴蜀全付陛下正是经营天下恢复境土之资今传闻敌人积粮宿兵於境上有窥蜀意蜀天险也非敌可得而窥正恐民心或离衅由内起为可忧尔抚绥固结在今日为尤急臣故敢献其狂言
    蔡戡对策曰臣闻有为之君汲汲而求治敢言之臣拳拳而纳忠古之人君有求治之心必有求治之实古之人臣有纳忠之志必有纳忠之诚慕其名无其实虽政令百变何益於治有其言无其诚虽奏牍万纸何有於忠君而有求治之实臣而有纳忠之诚言听计从志同道合此尧舜所以为盛帝稷契所以为忠臣也恭惟陛下以有为之资居得致之位临御之初励精求治召用耆旧斥去宦官出宫人节浮费凡此数事耸动观听海隅苍生相与议而言曰明天子出矣中兴太平日月可冀数年于今治效未着无以大慰天下愿治之望亦有繇矣臣一介书生幸遇陛下龙飞亲策多士盖欲求谠言直论上禆日月之光岂惟应故事而己臣窃谓饰固陋之说献佞谀之辞形容圣德铺张太平非特臣有所不能恐亦非陛下之所乐闻也臣狂愚不识忌讳独有区区之诚以献惟陛下留神臣伏读圣策上慕唐虞之盛治下及周汉之中兴条举当今八者之弊俯询草茅臣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也夫有求治之心者必有求治之实有求治之实者必有致治之效陛下求治之心如此其切致治之效寂然无闻故臣得以妄议陛下求治之实有所未至也盖天下之事有本有末其本既正其末不足治矣陛下欲知所以求治之实先求所以为治之本其本无他正心而已臣请推其本而言之然後答圣策所问陛下能正其本则唐虞不难致周汉不足为八者之弊可以类举矣夫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心者又一身之本也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先齐其家欲齐其家先修其身欲修其身先正其心故汉董仲舒以此告武帝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唐刘蕡亦以此告文宗曰人君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盖人君惟有一心而攻之者衆或以勇力或以巧佞或以货利或以声色各求自售以取宠禄人君心一不正则乘间而入故心志耗乱耳目壅蔽是非溷殽黑白纷错靡所不有小足以害其身大足以坏天下惟人君者当宅心於正道之中非正勿视非正勿听非正勿言非正勿动吾不好驰逐则孟贲乌获无所施其勇吾不乐谄谀虽宏恭石显无所用其巧不殉货利也桑羊孔仅不能乱其志不迩声色也郑声越女不能动其心夫如是所视无非正以视则明所听无非正以听则聦所言无非正言而为天下法所动无非正动而为天下则以之齐家则宗族化之以之治国则国人化之以之平天下则天下化之无所施而不可侧闻太宗皇帝尝有言曰人君常淡然无欲不使嗜慾形见於外则奸佞无所自入朕年长无他欲但喜读书用监古今成败尔大哉圣人之言诚万世子孙之谟训也又闻仁宗皇帝尝有言曰朕於声伎之间未尝留意常於禁中阅奏之暇恬然默坐不以外物动心也大哉圣人之德诚万世子孙之标凖也陛下不居其圣动法祖宗正心之道所素行者固不待臣喋喋之言然爱君之诚不能自己也臣不敢远引前代姑以祖宗近事为对伏读圣策曰朕以不敏嗣承大宝循尧之道于兹五载寤寐俊秀始得亲策于庭子大夫褎然待问必有崇谋远虑副朕详延此有以见陛下求言之切也臣草茅之士智虑短浅不知朝廷之大体陛下策之於庭者岂以其言为真足听欤且庙堂之上至于百执事之臣有大臣以陈善闭邪有侍臣以献可替否有台官所以绳愆纠缪有谏官所以补阙拾遗在内又有轮对之制在外间有召对之命凡可以言者非一人也天下之事岂无可言者耶岂内外之臣默默而无所言耶抑亦言之而陛下不能行之耶何八者之弊如圣策所问者尚劳宵旰之忧乎盖人君其大如天其尊如神其威如雷霆君巍然而在上臣眇然而在下温顔以接之软言以慰之犹且畏而不言又况临之以势厉之以威自非忠义之士奋不顾身者孰肯抗天触神忤雷霆哉不言固然也纵有所言非搜摘微纇则指陈细务天下有大弊人君有过举婴逆鳞者谁欤在廷之臣畏而未必言言而未必听听而未必行孰谓草茅之言为真足听欤昔太宗尝谓大臣曰在昔帝王多以尊极自高顔色严毅左右无敢言者朕与卿等周旋欵曲商?时事盖欲通上下之情无有壅蔽臣愿陛下以太宗为法先正其心容受直言然後审其是非邪正择其善者而从之如是则天下之人乐告以善崇论远虑日陈於前矣圣策曰盖闻唐虞之世法度彰礼乐着不赏而民劝画象而刑措都俞赓歌不下堂而天下治朕甚慕之此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而远慕唐虞也臣闻尧之所以传舜舜之所以受尧者不过曰正心而已当时都俞之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惟其正心於一堂之上故天下化之法度彰礼乐着赏刑不用一正心而天下定也昔汉武帝上嘉唐虞汲黯面数之曰陛下内多慾而外行仁义奈何欲效尧舜之举盖尧舜之道自正心始不能正其心而欲效尧舜是犹立曲木而求其影之正也臣愿陛下仰稽尧舜之道先正其心以治天下国家则前圣後圣异世同符不然徒慕其名无益也圣策曰今朕夙兴昃食兢兢业业惧无以协帝华而绳祖武若涉渊氷未知攸济此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念祖宗太上皇帝畀付之重也臣谓祖宗所以贻厥孙谋太上皇帝所以传之陛下者亦不过曰正心而已昔仁宗御书三十五事以为儆戒其大要则曰戒喜怒防满盈惧贵骄求中正斥谄佞守信义此祖宗正心之要也太上皇帝正心之道得於祖宗之传虽非愚臣所得而知然而三纪之间上无失德下无废事天下庶几於治非正心之功畴克臻此臣愿陛下仰稽祖宗之道次守太上皇帝之训先正其心以治天下国家则可以增帝华光祖武不然求之於他无益也圣策曰设举荐之科下聘召之命而实材犹未出此陛下委任羣臣而羣臣挟私之过也臣闻堂上远於百里君门远於千里人君以一身处於九重之内聦明智虑有所不周贤否并进忠佞杂遝岂一人所能尽知况於外而州县远而山林非羣臣荐举人君何自而知之乎陛下以公道而付羣臣羣臣徇私情而负陛下所荐之人皆有所挟或以权势而荐或以贿赂而荐或以亲旧而荐甚者身为大臣移书命而求荐其亲属侍从台谏监司郡守更相荐其亲属有不知其人者有不识其面者其能与否固不暇问也陛下因其所荐而用之又无可否於其间荐举之事收为私恩聘召之命及於不才寒畯之士何因而前如此欲实才之得难矣天圣间有漕臣任臯荐县令向昱者仁宗谓辅臣曰昱之荐者才一人未可遽进又有帅臣陈升之荐卫尉寺丞邱濬者仁宗曰濬雅无能称唯以口舌动人今升之荐其才无乃长薄否臣愿陛下以仁宗为法先正其心以察其荐者与其所荐之人其人贤耶则所荐之人可知矣果贤焉用之又从而赏之其人非贤耶则所荐之人亦可知矣果不肖焉去之又从而责之其间挟私以为党者罪之而不赦无信於一人之言无惑於左右之誉实才庶几可得也圣策曰塞侥幸之门申奔竞之禁而公道犹未行此陛下宠嬖近臣而近臣招权之过也臣闻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王者奉三无私以劳天下其爵赏刑罚废置予夺一归至公与天下共之未闻有亲疎远近之间也陛下即位以来藩邸旧臣宠任太过初无奇才异识殊勲茂烈躐次而骤用之庸人腐夫何所知识怙势矜宠招权纳贿有所不免鲜廉寡耻之徒侥求躁进宰相执政出其门侍从台谏出其门监司郡守出其门四方之士奔走辐凑举袂成云挥汗成雨其势炎炎炙手可热陛下塞侥幸之门而侥幸之徒日多申奔竞之禁而奔竞之风日长如此欲公道之行难矣昔真宗时藩邸之人颇怨留滞真宗曰此等苟求侥幸本以因缘际会傥加陞擢何以塞舆议盖国家爵位不可轻也仁宗时以王举正为参知政事谓之曰卿恬於进取故不次用卿又以彭乘修起居注指之曰此老儒也雅有恬退名无以易之臣愿陛下以二祖为法先正其心以察羣臣劲正而廉退者则用之邪佞而浮躁者则屏之其间招权以乱政者又斥之而不疑威福生杀之柄揽之一已进贤退不肖之任责之宰相无以爵赏任私意无以名器假小人如此则公道庶几可行也圣策曰广言路恢治具而纪纲犹未立臣闻台谏者朝廷纪纲之地广言路所以立纪纲言路既广而纪纲不立者未之闻也方今台谏虽号数人位卑而在下者又有言事之禁言事之官一二人而止耳或有累月而虚席或以庸才而备位间得慷慨敢言之士往往朝奏暮斥非特不能用其言并其人而去之是故委靡闒冗之流碌碌以苟岁月日复一日浸以成风忠言至计陛下何自而闻之陛下恢治具以立纪纲而言路如此无怪乎纪纲之未立也昔仁宗时增置谏官四员以欧阳修等为之所以遇之甚宠尝曰自欧阳修等为谏官皆言事亮直无所顾忌其第赐章服以宠之此祖宗赏谏者也英宗时侍御史龚鼎臣居职少所建白英宗曰近岁谏官多不职如鼎臣未尝言事因命出之此祖宗罪不谏者也臣愿陛下取法二祖正心以正台谏导之使言言之必听则言路渐广而纪纲立矣圣策曰择守令务宽恤而民俗犹未裕臣闻择守令欲以裕民俗守令既贤而民俗未裕者未之闻也方今郡守不翅百数县令又数倍之陛下岂能人人而亲择又岂能尽得贤者而用之乎在陛下驭之如何耳凡今之人聚敛以献羡余者谓之善生财拷掠以督租赋者谓之能办事吹毛之察人以为明刺骨之暴人以为健或饰厨传待过客以要名誉或置苞苴赂权贵以求荐达如此等人朝廷方且增秩改命以为之宠不可干以私者谓之僻律己以廉者谓之矫抚字心劳催科政拙者又以为无能相师成风恬不为怪守令既无爱民之心斯民也有赋敛之不均有狱讼之不平间有水旱盗贼之变流离困踬之苦将何所赴诉乎陛下务宽恤以裕民俗守令如此无惑乎民俗之未裕也昔太宗亲书历子以赐守令曰惠爱临民可书为劳绩此太宗以惠民为先也仁宗尝诏监司曰凡有牧宰贪残自恣不务恤民者悉以名闻此仁宗以爱民为本也臣愿陛下取法二祖正心以正守令推爱民之心行恤民之政则守令皆化而民俗裕矣圣策曰?墨之刑非不严未能使人皆君子之行臣以谓刑以齐小人德以化君子秦人尚刑名而风俗愈薄陛下严刑罚而欲人皆君子不可得也士之仕也所以为贫使其稍廪稍优可以事父母育妻子自非性贪而好利者谁肯自陷於刑辟今也夺其圭田削其资给为吏者何以养廉吏责甚至俸入甚微有田可耕孰愿从仕贫悴之人不得己而仕者禄既不足以餬口则不惮於受赂不幸者败幸而可以逃戾又况化远自近始朝廷达官享禄千锺或且受金有司不敢问刑责不能加而欲严刑以禁州县之小吏难矣昔仁宗时有议减百官俸赐者仁宗曰朕所欲去乘舆服御宫掖奢侈奇巧之费国家择人以任职至於俸赐自有定例何用纷纷裁减以骇中外乎又有议废职田者仁宗曰执事之吏禄薄不足以自养不肖者卒以贿败朕甚愍焉其命三司裒公田之数而均给之祖宗所以厚官吏如此臣愿陛下正心以驭吏归其圭租复其资给使之有余则人皆修饬矣如此而尚有?墨之吏严刑以治之不为过也圣策曰钱谷之问非不勤而国无积年之储臣以谓生财无术节财为先汉武好聚敛而海内虚耗陛下问钱谷而欲国有储蓄不可得也人君之於天下仰人以援已则难为功俯己以就人则易为力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以廉取以天下而奉一人不如以一人而化天下今朝廷之间宫掖之内无名之费不急之务可省者未尽省可罢者未尽罢陛下不此之务而与司会之臣朝讲夕论求所以生财之计难矣昔仁宗谓辅臣曰朕惟先王不宝远物身先以俭故天下化之今府藏珠玉犀象皆长物藏之何益其悉付之有司贸易以佐财用又尝出内帑金帛计直数百万缗以佐三司支费且曰朕以为藏之内府不若付之有司以宽财赋也祖宗之制财用如此臣愿陛下正心以节用无名之费不急之务日求而去之则国用足矣如此而尚有匮乏之忧臣不信也圣策曰屯田以实塞下或谓兵不如农臣以谓屯田古之良法也不可遽行於今今未可遽行不若行力田之制庶几无遗利之患矣仁宗尝曰唐邓汝等州旷野甚多其募民耕之且宽为赋税之期庶使民乐於趋业此祖宗重农之意为当今之计两淮荆湖之间沃壤千里募民以耕之立爵以诱之假其种粮略其租赋及其隙也教以武事行之岁月可以获利圣策曰改币以赡邦用或谓钱不如楮臣以谓楮币今之权宜不可行之於久久不可行不若如蜀交子之制庶几无伪造之弊矣仁宗时益州寇瑊欲禁民为交子仁宗曰蜀民贸易有无用交子久矣一旦罢之可乎下使者议以为官置务可以利民而止其争欺此祖宗用币之意也为当今之计用蜀之制必治其欺伪之罪使猾吏不能欺而奸人不敢伪又以今之钱币兼而用之申冶人消毁之禁严边鄙遗弃之制行之於久可以无弊圣策曰岂为之未得其要欤抑文胜而弊难革欤何视古之弗及也夫天下未尝无弊亦未尝有不可革之弊得其要则弊日革无其要则弊日滋今日之弊文胜也陛下知其文胜何不求其实陛下知求治之实天下之事不劳而治何弊之有圣策曰内修政事宣王所以兴周综核名实中宗所以隆汉考之方册其施行之迹何如陛下始策臣以唐虞之治终问臣以周汉之兴此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无所不用其至也臣闻尧舜之德冠絶百王唐虞之治超越万代岂二宣可同年而语哉陛下既有志於尧舜二宣不足道也宣王之所以兴周者其要曰谨微接下仄身修行而已故诗人称之宣帝之所以隆汉者承昭帝因循之後用严以救弊而已其他无取焉史臣美其信赏必罚综核名实枢机周密以臣观之宣帝无是也王成之赏赵盖杨韩之诛赏罚为如何有伪增户口者有妄指鶡雀者名实为如何甚者恭显小人职典枢机枢机果周密乎後世谓元帝优游不断汉家之业衰焉臣谓汉业之衰兆於宣帝元帝之用恭显以乱天下宣帝有以启之也又况宣帝专以刑名绳下虽能起一时委靡之俗无仁恩以结之人心亦自此去矣臣故曰汉业之衰兆於宣帝圣策曰子大夫通达古今明於当世之务凡可以移风易俗富国强兵者悉陈毋隐此有以见陛下求言之切虑臣隐而不言诱之使言也陛下诱之使言而臣不言臣则有罪矣是以毕其猖狂之说惟陛下赦之臣谓移风易俗在陛下正心修身先天下为风俗天下之人视陛下为风俗陛下之所好恶下必有甚焉者矣至於富国强兵之术此战国之君切切以咨其臣战国之臣譊譊而告其君者也臣未之学焉陛下能先正其心以治天下国家虽不求以富国而天下有余不求以强兵而天下无敌矣臣又闻之居安虑危者人君保治之道私忧过计者人臣爱君之心古之君臣思患而预防之未尝一日自安也方今故疆之侵未归敌人之患未释盗贼窃发饥馑洊臻生民苟安而非诚安百度粗举而未尽举是皆今日大计陛下於蠖濩之中燕闲之际以为可忧乎可无忧乎陛下当枕戈尝胆乌能忘忧微臣当沥血披肝乌能忘言哉臣谓今日罢兵讲和少苏雕瘵之民不可恃以为安也且反覆变诈之虏其情未易测陛下谓已安己治敌人不足畏故疆不必复虽可为旬月计为患将来可胜道哉仁宗时元昊请和范仲淹韩琦言曰元昊屡胜而求通顺实图休息国家以生灵为念不可不纳陛下当隆礼敦信以盟好为权宜选将练兵以攻守为实务彼不背盟我则抚赐无倦彼有负德我则攻守有宜此策之得也若夫今日之举复雠之师也与仁宗之时大异矣仁宗犹不忘於备敌况於陛下其可一日自安乎万一边场有警陛下所与运筹策者谁欤给馈饷者谁欤战胜攻取者谁欤凡所以备敌者臣未之闻焉如此而陛下自以为安臣所以寒心也臣闻之道路曰陛下自近岁以来倦於万机日以驰逐为乐臣始未之信及久客辇下一日见武夫数辈跃骑而驰将命者传呼骆驿於道臣问之行路之人皆曰此侍陛下撃球者也臣虽未之尽信亦不能无疑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立不倚衡何则彼知所以自爱也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其所爱者当有重於此昔张建封好撃球其门下士昌黎韩愈上书极言球之为害以谓五藏之繋络甚微垂於胷臆之间而颠沛驰骋似非所以养夀命其言恳切极至夫士之爱其主也如此况臣之爱君乎虽然道路之言未可尽信也陛下生知之性洞达祸福之机固不应有此万一有之改过不吝从谏如流亦帝王之盛德也深有望於陛下焉臣既辱大问不敢有隐终始以正心为陛下献於其末也又及於此臣非不知狂妄之言上渎天威下犯衆怒罪在不赦然区区之诚深虑在廷之士志於取甲科得美仕而已不复为陛下尽言者臣既言之退膏鈇钺其甘如荠陛下矜其愚而赦之幸甚臣昧死臣谨对
    戡又奏曰臣窃见後唐明宗时康澄上书言事史臣载其畧曰为国家者有不足惧者五深可畏者六三辰失行不足惧天象变见不足惧山摧川竭不足惧水旱虫蝗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贤士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狥深可畏廉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不闻深可畏史臣欧阳修谓澄之言非止中一时之病凡为君者可不深戒臣尝疑之夫深可畏者固所当畏不足惧者岂真不足惧耶信斯言也是使人君不畏天戒不恤人言又乌为至论已而紬绎其故乃得其说盖人君惟恐政事之不修不患天人之不相应政事修矣虽九年之水七年之旱不害於治政事不修虽西狩获麟越裳献雉无补於乱而况祁寒暑雨小人宁免於怨咨在我者既至在彼者有所不必惧也故任用憸人则贤士藏匿而朝廷空崇尚末作则四民迁业而农务废容悦者进则上下相狥而治道乖侥幸者多则廉耻道消而风俗坏偏听左右则毁誉乱真而赏罚僭差疎斥忠良则直言不闻而耳目壅蔽有一于此皆足以召乱宜其人君所以深畏人臣所以极言而後世史臣所以嘉叹也臣智识浅闇虽殚千虑之微无以仰禆圣德之万一因读古人之书诵古人之言窃有所取敢为陛下献臣愿陛下清闲之燕深思默虑味澄之言究澄之意去其所以害治者求其所以致治者则圣政日新天下幸甚臣不胜拳拳之诚
    中书舍人崔敦诗上奏曰臣闻国家之事成於和同而败於乖异盖天下之势譬犹人之一体一体之间一脉不和则足以致疾天下之间一物不和则足以害法昔武王伐纣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盖和与不和成败所以分也臣窃观国家大事无过於军与民军出死力以卫其民民勤租税以奉其军相视如一家相通如一体则何乖异之有今治民者务爱民而不恤兵治兵者务恤兵而不爱民州县屯戍之处军有陵其民而主帅庇护而不得治民有侵其军而守令灭裂而不为伸於是各为町畦互相睽阻平居则积眦睚之怨有事则肆分悖之情昔高欢每号令军士尝令丞相属张华宣旨其语鲜卑则曰汉民是汝奴夫为汝耕妇为汝织输汝粟帛令汝温饱汝何为陵之其语华人则曰鲜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绢为汝击贼令汝安宁汝何为疾之且高欢小丑固万万不足道然其合和军民皆中兵理所以霸也是故人之常情自非忠於体国未有能合异而为同至於防微杜渐亦在上之人所以处之有道尔臣伏愿陛下开旁烛之明戒履霜之渐诏将帅宜思百姓供赋以养军而毋曲庇其下诏郡守宜思军士出力以扞民而毋专主其民遇军民争讼各务平心裁理军有陵於民将帅不得占护不遣民有侵於军守臣亦必依法根治应有断过军民词讼事件并具申提刑司及御史台各许纠察其不当者取旨施行庶几消乖异之原致和平之福仰称陛下爱养元元抚恤士卒之意
    中书舍人张孝祥上奏曰臣窃惟今日天下之事可谓极矣国威未振士气未立财用殚匮甲兵脆弱譬之元气虚竭之人百疾俱见非医如俞扁有湔胃浣肠之术莫能起也天授陛下神圣英武龙潜既久周知天下之故及其即位则举兹世而新之独揽权纲考核名实忧劳图回日不遑暇顾惟内外小大之臣不足以仰望清光之万一是以再岁于兹大勲未集然臣闻之立志欲坚不欲锐成功在久不在速治有大体不当毛举细故令在必行不当徒为文具大僚欲其同德比义共济艰难之业羣臣欲其宿道乡方不为朋党之私如是则内治不患其不修外难不患其不弭以此富国以此靖民以此复文武之境土以此摅高文之宿愤踌躇四顾无不可为者已如其不然臣恐药不当而病益深则其忧有不可胜言者惟陛下留神财察
    太学博士虞俦上奏曰臣闻兴一代之治者必有一定之体大体既定则谋议施设皆出於一虽用力有浅深见效有迟速未有为之而不成者也何则大体所在一定而不易其为术也要其於事也周不特上之人所以力行者有常度而其羣下亦皆识所趋向以趋事赴功是故用一日之力则有一日之效用一岁之力则有一岁之效郑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以思之思其始而图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然则思而後行行而不出於所思之外有始而有终者皆农之所谓畔也若定体之不先立泛然莫知其所适从朝质而暮文忽宽而骤猛上失常行之要下迷趋向之方徒见其端绪愈多日不暇给用力不专劳而寡效诗曰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臣故曰兴一代之治必有一定之体者此之谓也三代远矣请以汉唐论之汉兴承秦人奢侈之弊而民背本趋末於是文帝躬行节俭以移风俗惜百金之产罢露台之费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是以海内富庶兴於礼义几致刑措及至宣帝兴自民间知民事之艰难厉精为治五日一听事宰相已下各奉职而进综核名实信赏必罚枢机周密品式备具是以当时吏称其职民安其业号称中兴唐贞观初有上书欲人主独运威权不委臣下又欲震耀威武征讨四夷太宗皆不之听一闻魏徵仁义之说则确意行之虽封德彞刑罚之言莫之能惑不数载间遂致太平外户不闭行旅不齎粮蛮夷酋长皆袭衣冠太宗曰此魏徵劝我行仁义之效也故後世言治者汉予文宣唐予太宗以臣观之盖其即位之始图治之初惟能深识乎大体之所在或以节俭或以厉精或以仁义尽心力而为之悉皆驯致而有效臣故曰大体既定虽用力有浅深见效有迟速未有为之而不成者此之谓也恭惟陛下以上圣之资履至尊之位方且博采群下之议以兴起一代之治功臣恐人各有心所见不同谈道德者失之迂论刑名者失之刻乐因循者重改作急功利者好生事甚高则难行少卑则近陋杂然并进初无一定之体苟朝以一人之说为然而用之暮以一人之说为否而罢之朝以某事为是而行之暮以某事为非而废之事无定论人无常责虽陛下勤劳於上群臣奔走於下终无益也臣愿陛下明诏二三大臣审天下之势制当世之宜讲明治体取其规摹先定有断然不可易者然後良法美意大纲小纪本数末度次第而施行之上以道揆下以法守日计之不足岁计之有余矣以之富民以之强兵以之安中国以之御四夷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哉惟陛下留神
    俦又奏曰臣闻天道好还数周必复为人君者第修人事以应而已臣尝观两汉而下天下之势或离或合何其多变也自东汉离而为三国又合而为晋又离而为南北又合而为隋唐又离而为五代十国其间天道之消长循环往复互相乘除而国势离合久近之数若合符契是盖有不偶然者矣如其人事之得失可喜可恨皆可考而知也我国家太祖皇帝应天顺人肇造区夏太宗皇帝遹追先烈克集大勲混一之绩盖将传之万世靖康厄会事出非常建炎中兴驻跸吴会中原境土未复於版图臣尝推之於天验之於数甲子已踰一周矣周则必复况亏盈益谦天道未有不还者岁临吴分符秦以亡天道昭然不可诬也然则天下之势离而必合规恢之期不在兹乎然臣犹有私忧过计者盖怨寖久则易以忘外无衅则易以忽爰自讲和日久人情狃以为常徒见使命之交驰聘问之狎至遂谓事体当然殊不知雠耻未复何可忘也徒见岁捐金币以填溪壑遂谓此为久安之策殊不知狼子野心未可保也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善之善其不以久而遂忘也晋范文子曰唯圣人能内外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惧夫外无衅则必忽也今天下风俗委靡士大夫苟且百姓未安仓库未实将帅未选军政未立士卒未练器械未精凡中国所以自治之策盖缺然矣若胡运将终不知其何以受之昔石虎死子孙争国朝野皆谓中原指期可复而蔡谟独曰夫能顺天乘时济群生於艰难者非上圣与英雄不能为也今日之事殆非时贤所及盖人事久忽而不修天时骤至而复失此有志之士所以深惜於斯焉臣愿陛下激励名节以振起风俗之委靡总核名实以作新士大夫之苟且择守令以安百姓省浮费以实仓库稽公论以选将帅明赏罚以立军政严教閲以练士卒饬百工以精器械勿以怨寖久而或忘勿以外无衅而遂忽务尽其在已者而俟其在天易曰先天而天不违後天而奉天时圣人内修政事施设注措所以默契乎天心者久矣契乎天心天所不能违也天时既至然後奉辞以伐罪固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致者是皆天之所为也天之所为天下其孰能御之机不可失时无再来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
    俦又乞申勅百司勤职守毋事奔竞状曰臣闻天下之事人君执其要人臣理其详执其要者享其逸理其详者任其劳此不易之分自然之理也夫天何言哉四时行而百物生焉以有六子之运动而已人君何为哉万事理而四海安焉以有百官之分掌而已昔汉宣帝厉精为治五日一听事至百工器械咸精其能唐太宗以武定祸乱而承平之日虽诸卫将帅皆日试於殿庭则当时百执事之间夙夜匪懈奔走服劳盖可知矣其中兴之盛致治之美岂无所自而致哉臣仰惟陛下自即大位躬揽万几凡其所以作新人材盖将欲以兴起治绩第近年以来士大夫狃於故习无振厉奋发之意有因循怠惰之心以法令为文具视官府如传舍入局既晚而出又早甚者至於无故而不入文书有所不暇省閲吏奸有所不暇检柅职业废弛期会稽违盖其念虑所存不过欲伺候执政之府奔走台谏之门为身谋而已久而不革国将何赖孔子有云百工居肆以成其事韩愈亦谓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今辇毂之下百司庶府曾不能终食之间安坐官曹以了官事而望其能公尔忘私知无不为抑己难矣谨按政和弹奏格应省台寺监各安常守赴公营职无或瘝旷如有隳废者弹劾以闻昔羲和叛官离次胤侯以之往征魏人在位素餐伐檀以之为刺今臣职在吏察敢预以闻伏望陛下特降睿旨申勅百工各司其局毋或後时以入毋或先时以出不唯职事之间得以修举而奔竞之风亦庶几少戢焉
    孝宗惩创绍兴权臣之弊躬揽权纲不以责任臣下屯田员外郎林栗言人主涖权大臣审权争臣议权王侯贵戚善挠权者也左右近习善窃权者也权在大臣则大臣重权在迩臣则迩臣重权在争臣则争臣重是故人主常患权在臣下必欲收揽而独持之然未有能独持之者也不使大臣持之则王侯贵戚得而持之矣不使迩臣审之争臣议之则左右近习得而议之矣人主顾谓得其权而自执之岂不误哉是故明主使人持权而不以权与之收揽其权而不肯独持之至有以鹿为马以鸡为鸾之语方奉对时读至人主常患权在臣下必欲收揽而独持之孝宗称善
    栗直宝文阁知湖州又奏曰臣闻汉人贾谊号通达国体其所上书至於痛哭流涕者考其指归大抵以一身谕天下之势其言曰天下之势方病大瘇非徒瘇也又苦????盭又类辟且病痱臣每见士大夫好论时事臣辄举以问之今日国体於四百四病之中名为何病能言其病者犹未必能处其方不能言其病而辄处其方其误人之死必矣闻臣之言者不忿则默间有反以诘臣即对之曰今日之病名为风虚其状半身不随是也风者在外虚者在内真气内耗故风邪自外而乘之忽中於人应时僵仆则靖康之变是也幸而元气犹存故仆而复起则建炎之兴是也然元气虽存邪气尚盛自淮以北皆吾故壤而号令不能及正朔不能加有异於半身不随者乎非但半身不随而已半身存者??乎畏风邪之乘而不能以自安也今日论者譬如痿人之不忘起奚必贤智之士然後与国同其愿哉而市道庸流口传耳受苟欲尝试以售其方则荡熨鍼石杂然并进非体虚之人所宜轻受也闻之医曰中风偏废年五十以下血气盛者易治盖真气与邪气相敌真气盛则邪气衰真气行则邪气去然真气不充满於半存之身则无以及偏废之体故欲起此疾者必禁其嗜欲节其思虑爱其气血养其精神使半存之身日以充实则阳气周流脉络宣畅将不觉舍杖而行若急於愈疾而不顾其本百毒入口五臓受风邪之盛未可卒去而真气之存者日以耗亡故中风再至者多不能救臣愚有感於斯言窃谓贾谊复生为陛下言无以易此
    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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