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七
    <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臣奏议卷二百七
    明 杨士奇等 撰
    听言
    宋宁宗时卫泾上奏曰臣等待罪册府坐糜廪稍每念补报万一而官闲事简无职业以自见顾事有上关政体下咈人心者傥无一言裨益聪明诚恐仰负陛下储养期待之意是忘严诛少思罄竭臣等窃覩二十四日指挥殿中侍御史刘光祖除太府少卿命下之初举朝错愕莫测其故闻之道路皆谓光祖曾论列小臣除授不蒙采纳遂有此命事之虚实固未可知万一有如所云臣等窃谓陛下过矣恭惟祖宗盛时崇奬台谏拔用忠谠一时臣子极口论事连章累牍不行不止其间岂无事属细微语涉过当而我祖宗委曲听从未尝沮抑岂徒隆虚名事观美哉诚以谏臣拂士乃国家所藉以扶持而言路壅蔽风采销落则人主孤立於上无与为助故其重台谏者非重其人乃以重朝廷也陛下始初清明锐意求言既诏中外言事又日轮对百官间召侍臣从容咨访虽自古崇谏之君何以加此惟是进退台谏之意未尽白於天下是以议者窃有疑焉往岁遗补之迁名为褒陞实欲夺其谏职是所以退之之意未明也已而所用之人进不以道衆论弗与而圣意独向之是所以进之之意未明也所赖陛下圣性高明因事觉悟知其不可用者而黜之择其可用者而使之用舍之间脗合衆志是以内外远近莫不翕然服陛下无我之明诵陛下无我之量而前日之疑议亦至是不辩而自释矣光祖供职以来感激知遇颇自奋励公论为之少伸搢绅相贺今者曾未数月忽复改除臣等愚陋不知陛下之於光祖以何事而用之今复以何名而罢之且陛下所以用光祖者必以其人刚正有守能为陛下别白是非足以任耳目之寄也如果以是而用之则光祖之遇事敢言爱惜名器杜絶请求是乃陛下所以拔擢光祖之本意而光祖效忠於陛下之职分也柰何反以是而罢之乎且其所论比之近日台谏虽稍为振职若较之祖宗时言论风采犹未能十之二三而陛下已不能容之若曰嘉其论事而选以美官与夫意在厌言而饰以他说则又几往岁之事天下安可厚诬亦非圣德所宜有也且事有公有私有轻有重左右使令之旧於事为私而朝廷之置台谏则为公一介小臣予夺黜陟其事为轻而台谏之进退则为重今陛下因其所私而废其所公夺其所重而遂其所轻事体不顺较然易见臣等区区初不为刘光祖所可惜者陛下之举措耳今光祖之罢得脱忧责又全美名於其身计有何所损而曲徇小人显逐言者此不美之名也陛下安得晏然而受之乎窃恐自兹以往言事之臣竞为缄默相师成风直言不闻而权幸日肆朝廷日轻矣起天下之谤以损圣德塞言者之路以轻国威圣明洞鉴夫岂其然臣等伏愿陛下恢广至公稍回圣虑酌事体之轻重观人心之从违念君子小人进退黜陟之所由鉴天下国家理乱兴衰之所系奋发英断追寝吴端除命以遏羣小侥幸之萌还光祖言职以伸忠直敢言之气以慰公论以安衆心以解天下之疑实宗社幸甚易之义以不远复为元吉书之称成汤以改过不吝为盛德是在陛下一念虑之间而已臣等出位妄言廹於拳拳爱君忧国之义惟陛下裁赦
    泾又上奏曰臣闻人君据崇高之势操富贵之权以奔走天下其心之易以纵盖亦势使之然所恃以维持此心俾无过举者惟台谏给舍而已台谏给舍人主之法家拂士也人主以为是台谏给舍以为非人主以为可台谏给舍以为不可台谏给舍非敢与人主争是非可否者顾不如是无以重其权不重其权非所以尊朝廷而修君德也臣窃见自陛下践阼台谏给舍多不得其职间有任用非人败露而去臣所未暇论侧闻近日以来台谏论列之章给舍辩駮之疏每迟留不下或有沮格而不行者夫一除授未当一命令未审似於圣德未亏朝纲未紊然廹之以宣谕而塞其言饵之以美迁而夺其职习以为常贻害不细爵禄陛下之爵禄也恩赏陛下之恩赏也臣下苦口力争不避仇怨果为谁事陛下欲其阿意顺旨则甚易欲其抗威拒命则甚难彼不为其易而为其难盖亦内不安於私心外恐负於公议若不思职业之当守惟知风旨之是承虽以缄默取容皆可驯致显位则舍所难而从所易彼何惮而不为殆非陛下之利耳仰惟聪明在上岂不洞鉴此理徒以圣度寛厚未能尽絶人情然陛下以为可予而予之台谏给舍以为可夺而夺之人主任恩人臣守法君臣之间义斯两尽柰何徇人情而废国法乎且幸门一启羣小争趋展转扳援乘间伺隙正赖臣下执持奏覆抑絶横流陛下若不主张必至巧生诋訾使人臣上惧陛下之威命下虞羣小之中伤苟且成命谄谀充位脱有大奸巨恶谁为陛下言者况今日言路尚壅士气未振风采销落仅止目前陛下所当长养成就又从而隂销潜沮之臣恐爱君忧国之言不闻持禄养安之习滋炽耳目渐蔽纪纲浸隳名器日轻赐予日滥佞幸攘臂张目无所顾惮天下之患必自台谏给舍之不得其职始矣夫意所欲以扶持全安之者又果可必耶此臣之所深忧也我仁祖天性仁恕於人之欲有不能违惟其擢任臣下随事论駮始命大臣具条执奏庆历之诏至令推劾干请之人明正其罪仍着为法故风节峻整朝廷肃清虽时出横恩不能亏损圣政夀皇厉精临朝尤重是选一日谕给舍曰近来少得封駮但据所见以闻朕无不听乾道之诏至谓两省言路之臣所以指陈政令得失今任是官者往往以章疏太频惮於论列深未尽善自今封駮之外事虽至微少有未当即详具奏陈故一时臣僚争以言事相尚助成综核之政间尝擢才任事或至度外用人一旦觉寤罢斥随至顾不特徇情於恩幸也臣愿卒吐其愚终始为陛下陈之幸赦其狂僭宗正少卿柴中行上奏曰朝廷用人外示涵洪而隂掩其迹内用牢笼而微见其机观听虽美实无以大服天下之心曩者更化元气复挽回矣比年欲求安静颇厌人言於是臣下纳说非观望则希合非回缓则畏避而面折廷诤之风未之多见此任事大臣之责也
    理宗即位初知果州杨泰之入对曰陛下以直言求人而以直言罪之使天下以言为戒臣恐言路既梗士气益消循循默默浸成衰世之风为国者何便於此帝奇之
    端平元年吏部侍郎曾从龙上奏曰陛下大开言路以通壅蔽心苟爱君谁不欲言言不切直何能感譬如积水久壅一决其势必盛其声必激故言者多则易於取厌言之激则难於乐受若少有厌倦於词色则谗谄乘间或不自知矣又曰台臣交章互诋愿陛下监古今天下安危之变君子小人消长之机公以处之廼得其当况夫听言之道宜以事观若言果有关国体有补治道有益主德则言之过激夫亦何伤彼虽采名我实有益惟虚心纳善若决江河则激者自平矣
    二年谏议大夫兼侍读李宗勉上言曰求谏非难而受谏为难受谏非难而从谏为难苟闻之不以为戒玩之不以为信卒使危言鲠论无益於世用无捄於时危其与拒谏者相去一间耳
    端平间直宝谟阁抠密副都承旨王伯大上言曰今天下大势如江河之决日趋日下而不可挽其始也搢绅之论莫不交口诵咏谓太平之期可蹻足而待也未几则以治乱安危之制为言矣又未几则置治安不言而直以危乱言矣又未几则置危乱不言而直以亡言矣呜呼以亡为言犹知有亡矣今也置亡而不言矣人主之患莫大乎处危亡而不知人臣之罪莫大乎知危亡而不言陛下亲政五年于兹盛德大业未能着见於天下而招天下之谤议者何其籍籍而未已也议逸欲之害德则天下将以陛下为商纣周幽之人主议戚宦近习之挠政则天下将以朝廷为恭显许史武韦仇鱼之朝廷议奸俦佞朋之误国则天下又将以诸臣为汉党锢元佑党籍之君子数者皆犯前古危亡之辙迹忠臣恳恻而言之志士愤激而和之陛下虽日御治朝日亲儒者日修辞饰色而终莫能弭天下之议言者执之而不肯置听者厌之而不惮烦於是厌转而为疑疑增而为忿忿极而为愎则罪言黜谏之意藏伏於陛下之胸中而凡迕已者皆可逐之人矣彼中人之性利害不出於一身莫不破厓絶角以阿陛下之所好其稍畏名义者则包羞闵默而有跋前?後之忧若其无所顾恋者则皆攘袂远引不愿立于王之朝矣陛下试反於身而自省曰吾之制行得无有屋漏在上知之在下者乎徒见嬖昵之多选择未已排当之声时有流闻则谓精神之内守血气之顺轨未可也陛下又试于宫阃之内而加省曰凡吾之左右近属得无有因微而入缘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复猜觉者乎徒见内降干请数至有司里言除臣每实人口则谓浸润之不行邪迳之已塞未可也陛下又试於朝廷政事之间而三省曰凡吾之诸臣得无有谗说殄行震惊朕师恶直丑正侧言改度者乎徒见刚方峭直之士昔者所进今不知其亡柔佞闒茸之徒适从何来而遽集於斯也则谓举国皆忠臣圣朝无阙事未可也夫以陛下之好恶用舍无非有招致人言之道及人言之来又复推而不受不知平日之际遇信任者肯为陛下分此谤乎无也陛下诚能布所失於天下而不必曲为之囬护凡人言之所不贷者一朝赫然而尽去之务使蠧根悉拔孽种不留如日月之更如风雷之迅则天下之谤不改而自息矣陛下何惮何疑而不为此哉
    淳佑十二年秘书少监高斯得上奏曰臣比因水灾直前奏事冒进瞽言圣度如天不赐诛斥在臣愚若可以止适当转对义不容默是用再披心腹极陈於前惟陛下垂听焉臣窃见自诸郡大水以来廷绅有奏疏上封言得失者方诸盛明不讳之朝未及百之一二已闻或者恶其讙詉指为已甚邪说乘之遂谓空言徒乱人听无补国事此说一行其祸足以亡人之国臣安得避空言之名不为陛下分明之乎夫所谓空言者谓其高谈阔论远於事情揆诸古则不合於今则有害如战国横议如西晋清谈若是者信无补也今诸臣之言上则切劘圣主下则底厉大臣内则摧压奸邪外则销遏寇虐盖书所谓乃言底可绩诗所谓我言维服者也而顾以为无补於实政乎夫臯陶之言虽惠非帝舜底于行则无以致泰和之治傅说之言虽良非高宗闻于行则无以成中兴之功今也言不悖於臯说而陛下不能如舜高宗之行不惟不行又从而咎之言果何罪哉且诸臣之言其切劘陛下也谓敬畏不可不存谓货色不可不远谓国本不可不正谓天伦不可不厚谓大臣不可不信谓政本不可不一谓台谏不可不择谓辅相不可不和谓任贤不可不坚谓去邪不可不力谓土木不可不罢谓用度不可不节谓戚里害民不可不戢谓宦寺挠政不可不惩谓凯佖昴英诸贤不可不召谓垓荥与?元恶不可不罚谓黥隷草茅之失不可不悔谓轻蔑学校之罪不可不正莫非可行之言也设尽行之则尧舜禹汤之圣不是过矣而陛下亦尝用一言於此乎其底厉大臣也谓君心之非不可不格谓内降之命不可不还谓开忱布公不可不广谓辩别邪正不可不明谓协恭和衷不可不务谓分朋植党不可不戒谓乡曲之私不可不克谓功利之徒不可不远谓器使人才不可不当谓振拔淹滞不可不公谓天灾流行不可不畏谓下情壅阏不可不通谓小人之类不可不絶谓师儒之去不可不留谓疾恶之心不可有所私系而不同谓进贤之道不可有所观望而不力亦莫非可行之言也设尽行之则臯夔周召之贤不是过矣而大臣亦尝从一事於此乎夫诸臣之言如布帛之必可衣糓粟之必可食用之则治舍之则乱断断乎不可易也今一切以为空言而莫之省不知舍是将以何者为实言而实政乎抑臣闻之道路又以为今日之病在於人主无用言之实大臣无受言之量无用言之实其末必至於玩谏无受言之量其末必至於罪言玩谏固不可罪言则趋於亡也如水之就下矣故必圣主充容纳之美而进於用言之实贤相絶忌讳之心而拓其受言之量夫如是则诸臣之言皆见於用何往而非实政乎昔孝宗皇帝厉精为治综核名实羣臣进说多见施行当是时百官轮对翌日必命宰臣进呈择而行之一时善政多出於此廷试居下列者命详定官节録论利害事实处类聚以闻以廷绅之言为未足也谓前宰执侍从亦有献纳论思之责也见利病听非时闻逹欲以知州县民情若是者可谓有用言之实矣故臣愿陛下以为法王安石之为相也不恤人言甚至加罪司马光论青苗则退司马光苏辙论条例司则逐苏辙刘挚论助役则谪刘挚盖其未相也尝有诗曰为客当饮酒何与主人谋及其为相力行此诗故深恶人议其失若是者可谓无受言之量矣故臣愿大臣以为戒今天下大势剥烂蛊坏无一事堪举目独言路一脉如綫不絶是乃国家之元气也主张扶植犹惧不振柰何又加诋訾而沮折之乎或者徒疑诸贤之来不过譊譊腾口一閧而去不知于国于身一切不恤而妄求诡异之名自非大狂躁之人何至如此而可以是例目之哉臣谓空言之说好名之语皆设罻罗於国中欲一网君子而尽去之者也其言最易入其祸最难言愿陛下如淫声美色以远之而母辄惑焉此君子去留之机国家危亡之候不可不深留圣虑者也臣屡触天威无任陨越惟陛下幸赦
    淳佑间徐元杰进故事曰礼记坊记子云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则犯也下不天上施则乱也臣闻天无私覆人君体天以容天下必贵乎议尽天下之心而後能使天下归吾仁故上有广览兼听之明必揆之以大公至正之理使下之意常得逹於上上之意常得孚於下无有匹夫不获自尽之叹如是则民之蒙其施也举世之所谓大锡赉大恩渥皆不足以尽之其意若曰有君如此於民其犹天乎天下同心戴之宜矣後世不知出此尊卑阔絶而上下之情益踈户庭邃深而君民之体不一故讳言者有钳结之患罪言者有诽谤之诛斯固不仁者之为而无望其如天之施也至若法语之言能无从乎巽语之言能无悦乎夫惟其能从而能悦正望其深绎言外之意速改其不善以为至善之归岂非天下之深幸然或悦之而不能绎从之而不能改则是於其言之所当参酌者未尝加意也盖亦不能充大公至正之心以慰天下殆不翅旱之望霓而甘泽未沛虽以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焉昔孟子论膏泽下於民必见於谏行言听之日岂非以仁言利博惟在乎上之人听而用之耳且博施济衆尧舜犹以为病盖谓施之出於已有限也至若稽于衆舍已从人则尧舜之施天施矣不徧爱人尧舜之所为仁也善与人同乐取诸人以为善此圣人仁覆天下之大愈取而愈无穷者又岂在於屑屑徧爱而後为仁哉夫惟在上者一有容民酌言之心在下者自莫不有蒙施如天之感举天下欣欣然曰至公之主为能择议广谋从衆允合天心自是而後天下有道庶人不议海内顺治而淩犯不生祸乱不作吁此足以见大公至正之道所以於民有天地父母之造也欤不然谋止於卿士而不及於庶民之大同听局於左右而不察於国人之曰可心腹肾肠之播告不孚彻於上下之听而小人之攸箴或至於敢伏正恐善善恶恶莫断於用舍是是非非或蔽於公明天下之正论废矣然则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民言不酌而取舍之涂异也
    理宗时吏部尚书魏了翁上奏曰臣窃见陛下自亲大政杜羣枉之门开敢言之路天下诵而歌舞之然臣至郊关之内则所闻浸异犹不以为信也及问之在朝则曰圣度天寛未尝以言罪人言有不合则留之禁中而已虽给舍台谏之言亦有不付外者审尔则臣恐有甚於拒谏者矣祖宗盛时给舍台谏未有知而不言言而不行亦未有言之不行而不争争之不胜而不去者如论陈执中论夏竦论李定论胡宗愈论蔡磪等事至於十五六疏十七八疏至二十余疏不见於施行不已也绍圣崇宁已後此风遂泯然犹间见於中兴之始极盛於淳绍以来而又大坏於庆元嘉定之日幸赖陛下力扫积年喑嘿之蔽王遂洪咨夔诸臣又相与振起而扶持之正涂丕阐羣听苏醒而比日以来又不逮前臣愚妄谓羣臣不能以先正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固不为无罪然陛下导人使谏之意亦不能无间於初也伏见孝宗皇帝於羣臣章奏取其所当行者疏之小册以示大臣或御便坐则寘於香几羣臣皆得就观又有记事版书其要目以备遗忘盖未尝有不付出之章奏亦未闻有不争不辩之给舍台谏呜呼为君必如此而後为不负祖宗为臣必如此而後为不负天子安有臣谩言之而不复计其施行君姑听之而不复虑其争辩臣恐天下闻之有以议在廷之臣昧於去就之义则君臣之道两有未尽也惟陛下特出臣言而申儆之
    牟子才因轮对上奏曰臣尝读易至巽称而隐窃有感於今日之事巽者事之顺也称者权之中也天下之理至於顺而止天下之顺至於中而止曰顺曰中尚何迹之可议惟其事不顺理理不适中举天下之人皆得而议之遂使议论沸腾手足彰露有不可掩岂所谓隐乎何以言之天下之事顺乎理而适乎中则公议在朝廷朝廷之事不顺乎理不合乎中则公议在士大夫朝廷既辞其责而不受士大夫又诿其责而不收则公议轶而犇於草茅无足恠也呜呼公议在朝廷则大体浑全而声色不露公议在士大夫则大体已裂而精神犹强公议在草茅则大体破碎而精采皆涣散矣然犹幸草茅之有言也使草茅而不言则国事日非贤否易位四方有败皆壅於上闻将见司马三日而秦宫不知云南丧师而唐室莫省其为祸患盖有不可胜言者矣然则言之有益於人之国如此而可以其频数而厌之哉陛下自更化以来制行少过差立政无偏詖故议论寡而大体全爰自去夏迄于今兹閲历十有三月耳而君臣之间时有过误以君道言之则三德之失六事之失十证之失臣尝极言之以臣道言之则宰相之非谏大夫之非中执政之非诸臣交结之非阉?怙权之非臣又极言之非臣之好为多言也事不顺理理不适中虽欲隐默而不可也所赖陛下聪明仁圣从谏如流今日而下诏求言矣明日而罢土木之役矣又明日而缓失带之狱严搜挟之罚矣今日而斥董宋臣矣明日而罢郑宷矣又明日而録用章琰李昴英徐霖矣凡不顺理理不适中之事一彻於耳率皆悔其所为愚臣至此感泣思奋每谓圣性本自清明特公卿大夫不以告陛下或告之而不当其心耳苟当其心则朝闻而夕改矣非吾君之絶德圣世之美事欤虽然陛下於庶事亦既若决江河犹有一大事绵历二十四年而未决岂陛下思之审虑之详必求其不贻社稷之忧而後见於施行耶不然何其久而未决也以臣观之天命之归出於陛下之无心霅川之变出於巴陵之无心天下既以无心而颂陛下矣陛下岂不当以无心而念巴陵耶陛下天资素高终夜以思未尝不往来于怀所患二三大臣不能委曲开陈为陛下画所以施行之策几若陛下有所靳吝而不行有所顾虑而不行有所惩创而不行此中外之言所以纷纷然聒陛下之听至於今而未已也为今之计陛下苟於夙兴夜寐之间恻然动心念高宗付托之言思元老告帝之意一加意焉则空山閴寥之?有所依托而西溪行道之人不致嗟伤如此则事顺适中天下皆服而陛下金瓯之盛德一无亏阙虽与前所改悔数事编之汗青永永无愧矣又安有人言张皇之患哉愚臣至此何所容喙惟陛下裁幸
    大理评事胡梦昱坐论事贬宝文阁学士提举佑神观傅伯成遂抗疏曰梦昱贬臣恐陛下不复闻天下事矣方今内无良吏田里怨咨外无名将边陲危急而亷耻道丧风俗益媮贿赂流行公私俱困宜君臣上下忧边恤民以弭祸乱柰何今日某人言某事未几而斥明日某人言某事未几而斥则是上疏者以共工驩兜之刑加之矣昔韩愈论後世人主奉佛运祚短促唐宪宗大怒将抵以死自崔羣裴度戚里诸贤皆为愈言止贬潮州寻复内徙今上疏者非可愈比然在列之臣无一为言者万一死於瘴疠陛下与大臣有杀谏者之谤史册书之有累圣治臣垂尽之年与斯人相去风马牛之不相及独以受恩优异效其瞽言
    殿中侍御史杜范因讲筵上奏曰臣尝冒耳目之寄辄忤宰相至烦陛下委曲调护今又使居向者负芒之地岂以臣絶私比而其言犹有可取耶抑以臣巽懦之质易於调护而姑使之备数耶昔人主之於诤臣非乐而听之即勉而从之否则踈而远之未闻有不用其言而复用其人者陛下自端平亲政以来召用正人以振台纲未几而有委曲调护之弊其所弹击或牵制而不行其所斥逐复因缘以求进臣於入台之初固已力言之不惟不之革而其弊滋甚甚至节贴而文理不全易写而台印无有中书不敢执奏见者为之致疑不意圣明之时其弊一至於此陛下以其言之不可用又从而超迁之则是台谏之官专为仕途之捷径陛下但知崇奨台谏为盛德而不知阻抑直言之为弊政则陛下外有好谏之名内有拒谏之实天下岂有虚可以盖实哉洪舜俞进故事曰蜀先主将东征孙权羣臣多谏不从大军败绩诸葛亮叹曰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东行就复东行必不倾危矣唐太宗欲自征高丽羣臣多谏不听凡拔十城上以不能成功深悔之叹曰魏徵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
    臣闻孟子曰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常亡盖自尧舜不作人主孰能无举动之过所赖以拂正其非而反诸是惟左右前後之臣尔而便佞者逢之轻黠者长之具位者抚视而不暇问畏事者窃叹而不敢言幸而敢言亦惟一言以塞责而终归於首鼠人主过举於是莫之能救使当举动少差之初力尽面折廷诤之谊引裾不从继以折槛自非讳过愎谏之主安能不矍然悟幡然改惟其若宫之奇懦而不能强谏无益也先主复关公之耻而兴忿兵太宗讨高丽之罪而兴贪兵非无黄权褚遂良等之谏而所谏不力无救於行法魏二臣犹在必将激烈恳到极其骨鲠不从不止也夷陵鸭緑之悔当时诸臣安得辞其责哉虽然亮知惜孝直而考其推择之素特蒋琬费禕之纯良向宠之淑均何望其复有孝直之方劲太宗知惜魏徵而田舍翁之怒见於其前仆碑停昏之恨形於身後敢言之气沮丧殆尽末节欲望廷臣如徵之剀切难矣是则人君平时能养法家拂士之气临事乃获法家拂士之力
    中书舍人袁甫上奏曰臣猥以非才误蒙陛下擢寘华近每侍经幄获吐愚忠愿陛下保养此心常常清明静一则一言一动皆可为万世法若有毫发私意介乎其间虽朝夕讲论而躬行有戾揆之於心不能无慊是非无自欺之义也陛下不以臣言为忤过加奨纳臣感激思奋以为幸遇圣明有事安敢不言有言安敢不尽臣窃见近者中外惊传陛下特形御笔谓朕欲全功臣之世而人言不已戒勅史宅之等安分畏法益加戒谨仍令自今中外臣僚奏章母得攟摭务存大体以副朕终始元臣之意万一有此深为陛下惜之且陛下即位于兹十有二年矣而柄臣颛国者十年太祖太宗之纲理天下者几至大坏而不可收拾廼前岁之冬陛下躬揽万几名之曰更化震霆发於久蛰之余赫日耀於积隂之後太平之期虽未立致然既解弦而更张之亦庶几其可望矣今一旦布告中外明勅臣僚母攟摭旧事若是则自端平元年以来所更之化天下咸曰是更柄臣之弊政令保全元勲禁絶人言之札一颁天下必又潜疑窃议曰是将更端平元年以来之化矣天下喁喁之望何赖焉太祖太宗在天之灵何赖焉且陛下亦知夫言路之通塞乃治乱安危之所系乎更化之初言路尝一辟矣迩来廷绅窃窥陛下有厌听忠言之微意直声不闻习为喑默今陛下又从而堤障之遏絶之臣恐中外之臣以言为讳虽有至大至急之事陛下亦不得闻矣陛下端居蠖濩之宫试默省此心必知御笔之颁有惕然未安于中者陛下苟心知其非而公不足以胜私则是自欺其心矣其与陛下御经筵之时臣进勿欺之言而欣然嘉纳之际母乃大异乎陛下聪明睿智照临万方近又并命二相作新庶政乃於此时降禁遏忠言之手札以消天下谠直敢言之气传之远外其谓陛下何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诚使柄臣有功何厌人言使其有罪言何可塞臣谓御札之颁本欲禁人之言而反激人之怒如川之防必至大决而後已陛下视今为何如时即中外多故患在不测陛下日夜兢畏犹惧不足乃欲以方尺之纸镇服人心君臣上下泰然自安尽忘忧皇恐惧之意其可乎人情安则舒肆危则忧畏舒肆若安也而终反危忧畏若危也而终乃安陛下欲全史氏一门则当使之常有忌惮公议之心如一撤其闲将以爱之适所以祸之也况宅之兄弟久处富贵涉历未深正当左右诗书遵蹈绳检庶不贻讥清议乃可植立门户故御札未必能福史氏而公议乃可以全史氏也陛下遽可轻发而不为之熟虑欤臣愚欲望陛下察臣区区之愚如御札犹未宣降固当泯其形迹若其已行勿嫌反汗亟赐收回庶几慰惬舆情通达言路以不失更化之初意臣触犯天威出於忠爱不容自默惟陛下财幸
    刘克庄上奏曰臣闻之道路皆谓朝廷近惩多言之患稍有厌言之意臣固知其不然也陛下自初临御导人使谏凡婴鳞直突苦口难堪之言皆霁威严和顔色以受之间有流落在外已而相继收召或至於大用可谓有君人之度矣大臣既再当国虚心无我凡意见枘凿议论矛盾之人皆泯恩怨包同异以容之初若龃龉难合俄而驩然相得或与之同列可谓有大臣之量矣学士大夫遇主如此遭时如此政之得失事之当否不有造膝乎不有附耳乎而自顷以来小大之臣囊封匦奏往往播腾上焉者失纳约之义下焉者犯横议之戒几於太强聒矣然其大意不过责难於吾君责备於吾相尔岂有他哉自昔论议之臣人主无失德则言掖庭或言戚里或言土木或言聚敛陛下毋恠其如此也求之在上而已仁祖恭俭之主纳一女口而王素谏擢一妃族而王举正等皆谏章圣太平之世筑一玉清宫而张咏谏阜陵英明之主创一发运使以治财而张栻谏不特此也有选人而上流民图者有县佐而论储贰者有诸生而谏花石者国史书之天下记之非诸臣言之之难而列圣容之之难故曰求之在上而已大臣无可议则指除授或指宾客或指子弟大臣毋恠其如此也求之在我而已权之所在怨之所归光荐祖禹同列以为姻鼎荐九成言者以为党修至於祖禹九成有所不免公着为相颐为客求公着而不得者惟颐之怨修至於颐有所不免浚为父栻为子其视师淮蜀也军民有百万生灵由五十学士之謡台臣有军国大事付痴騃小子之语修至於栻有所不免故曰求其在我而已不特此也有以堂後官私事讦普者有以交结宫掖诋彦博者有以跋扈诬琦者有以不敢辩明之谤中弼者何尝为诸老之瑕疵适足以见大臣之德度故曰求其在我而已夫君相未尝无听纳之意而中外乃妄有厌倦之疑非国之美也臣谓惟圣君而後可以责难惟贤相而後可以责备使遇猜忌愎谏之主沉忮怙权之相孰肯以身试不测之祸乎臣愿陛下与大臣采用其言之可行者以涵养其气甄録其人之可进者以招徕其类则盛德大业令闻广誉在上而不在下在我而不在彼矣司农少卿赵必愿因转对上言曰国家正气日消月沮驯至今日非惟搢绅不肯论事下至草茅之士皆结舌矣端平初沈疴方去新病未作陛下犹勤於咨访如恐不及今疾攻心腹决裂将溃乃不求瞑眩之剂以起其殆甚可惑也
    权户部侍郎刘应龙上奏曰臣观今日之事可言者多矣迩日以来靖恭自守者以论事为忌指陈稍切者聨翩引去岂两省缴驳过甚重其疑欤抑廷臣奏对咈意速其畏欤朝廷清明之时而言者已怀疑畏臣恐正臣夺气鲠臣吃舌宜非盛世所有也
    侍御史李鸣复上奏曰臣闻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去就之义古人所谨而後世多失之利禄之念重则名节之气销富贵之心萌则亷耻之道丧世变之不如古职此之由也臣滥膺言责每读欧阳修上范司谏书窃有感焉修之说曰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乎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嗟夫士君子学古怀道逢时遇主尊而为宰相卑而为谏官所事者何事所职者何职盖欲以斯道济斯民尔不志於道而志於禄不惟其义而惟其利虽叨荣於一时岂不遗臭於万世哉臣尝即是以揆之今日窃谓曩之为台谏者有言而不得吐今之为台谏者有言而不得行言而不行与不言何异然风采欲振而旋靡纪纲几修而复坏其无补於治一也当祖宗时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非万乘之贵果屈於一匹夫也所就者大也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非三公之势果轻於一小吏也所虑者远也一议之建小人有所惮而沮君子有所恃而安一疏之出山岳为之动揺豺狼为之屏息其或言事不合则阖门待罪或畀以郡或授以节否则谴责随之贬窜继之彼亦油然襆被而去盖以得罪公议为耻不以得罪有司为辱也数十年来此意泯矣陛下厉精更始首去副封在上者有受言之诚故在下者亦有敢言之气中外交庆孰不谓庆历之治元佑之风指日可复然而志太锐则易怠事太速则易弛始焉应荅如响今则有格而不下者矣始焉私邪屏迹今则有肆行交结者矣事关军国或费区处犹可诿也微琐小吏而亦悠悠覆护何以示风宪才堪倚仗旋即擢用尚有词也昏老无庸而亦汲汲除授何以伸国法正理蚀於邪说公论夺於私情遂使纪纲之地不足以慑奸雄之心耳目之官反所以资浮议之口陛下虽曲赐优容详加训谕稍知义利之辩稍识进退之节者独无慊於心哉夫天下之事有是与非而已言之而是则其言当行言之而非则其人当黜存其人而不察其言之是非设官之意安在任其职而不计其言之用舍报国之忠何有臣愿陛下采搢绅之公论遵祖宗之成宪念朝廷所恃者纪纲也纪纲废则邪正杂处夫岂国家之利士大夫所重者名节也名节丧则苟且成风亦岂国家之福於朝廷则重其纪纲於士大夫则养其名节此诚今日急务也不然任言责者进既不得行其道如欧阳修之所期退又不能引而去如孟轲氏之所戒斯亦名教之罪人矣於已安乎哉惟陛下加察兵部侍郎曹彦约上奏曰臣闻人主深居九重门远万里一身之是否犹未自知四海之利病无缘尽见是以有道之世则必进忠直而远邪佞非以求观美而已盖邪佞者人臣之所利非人主之利也忠直者人主之所利非人臣之利也秦二世讳闻盗起赵高以邪佞得进唐高宗雅欲易后长孙无忌以忠直见嫉夫使人臣者皆知所以爱其身而不知所以敬其君则谗谄面谀之言日至而爱君忧国之论不作天已谴而不悟民已愁而不知祸变於萧墙之间盗起於耡梃之内为国家者亦何利哉古之圣人所以进忠直而恶邪佞职此由也三代以来立诽谤之木设敢谏之鼔士可以传其言工可以执其艺简册所载昭如日星已陈之迹未暇悉举窃观祖宗盛时朝廷政事微有过差未至害治而庆历元佑诸臣下至虮蝨小吏犹得直言极谏不遗余力其後绍圣崇观间朝廷有大黜陟大变改国脉之所甚畏公论之所不与而举朝之士无一人言者乃欲指庆历为卖直讥元佑为好名自今观绍圣崇观之治其视庆历元佑为如何也果其卖直好名固不足为人臣之利设使面从而退言腹非而口是人主孤立於上而人臣窃禄於下此则古人之所深忧而流俗之所不恤善论治者必有以察乎此矣今兹访落之初有小毖求助之意乾坤清夷风日辉丽邪佞之党固未得干於其间而恶直丑正之徒世所必有比年以来亦颇有卖直好名之说见於奏对者虽朝廷不用而其中心所藏足以败常乱俗不可忽也昔者同文起狱出於邢恕之口而司马光坐罪爱莫助之图作於邓洵武之手而蔡京得进包藏祸机其速如此此无事之时不得不为有事之计也臣愿陛下倚忠直如蓍龟去邪佞如蟊贼言而可行虽讦必赏言而不切虽狂必恕其有观望顔色沮挠谠言至以卖直好名肆为坑穽必将明示好恶重加斥逐则庆历元佑之治不期而自致绍圣崇观之弊不期而自革矣易曰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当既济之时本无扞格而圣人示戒如此所以忧治世而危明主至深切也惟陛下留神
    秘书少监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姚希得上言曰君子犯顔敢谏拂陛下之意退甘家食此乃为国计非为身计也小人自植朋党挤排正人甘言佞语一切顺陛下之意遂取陛下官爵此乃为身计非为国计也度宗咸淳八年起居舍人高斯得上奏曰臣闻自古人君之大患在不闻其过而已矣夫以一人居天下之上言动几微之间治乱存亡系焉是不可以不闻过也然其威雷霆所震者灭其势万钧所压者摧予夺废置怵於前刀锯鼎□廹於後自非龙逢比干剖心陨首冒万死而不顾者孰肯以其身婴威怒之锋哉若昔盛时以尧舜为君以禹臯稷契为臣一堂之上都俞吁咈如家人父子温乎其和故昌言嘉谟各得展竭而无余藴君臣之道两尽不亦休乎三代而下庶几乎此者若汉之高帝唐之太宗亦可取也高帝为人寛仁爱人豁达大度故其创业之初羣策毕至虽鲰生戍卒之贱皆得至前以吐其愚晚年欲易太子周昌直言极谏比以桀纣而不以为忤太宗寛弘尽下导人使谏孙伏伽李大亮之伦危言谠论交至逓发不惟虚怀延纳而又或加赏赐以激厉之二君创业垂统国祚延洪皆听言能用闻过能改之所致然要其极而论则亦曰仁而已矣陛下以司马光所载君仁臣直之语为问臣谓战国君臣何足进於陛下之前故臣置不复言而述尧舜及汉唐令主之事以对然窃窥圣意则知陛下盖深有感於斯言者陛下天资忠厚恕以待人屈已和顔延见羣下未尝疾声厉色真可谓至仁之主矣而在列之臣批鳞逆耳引裾折槛之风若寥寥焉则是陛下无负诸臣而诸臣或负陛下矣虽是亦有机括焉司马光之告仁祖皇帝也曰仁曰明曰武故臣愿陛下於其有余者勿失於其未至者用力焉传曰主圣臣直又曰君明臣忠此二言者可与圣问所及互相发明陛下试采择焉
    金世宗尝召问伊喇履曰朕比读贞观政要见魏徵嘉谋忠节良可称叹近世何故无如徵者履对曰忠嘉之士何代无之但上之人用与不用耳世宗曰卿不见刘仲晦张汝霖耶朕超用二人者以尝居谏职屡有忠言故也安得谓之不用第人材难得耳履曰臣未闻其谏也且海陵杜塞言路天下缄口习以成风愿陛下惩艾前事开谏诤之门天下幸甚
    世宗又问赫舍哩良弼曰朕观前史有在下位而存心国家直言为民者今无其人何也良弼曰今岂无其人哉盖以直道而行反被谤毁祸及其身是以不为也章宗时遇奏事台臣亦令回避左谏议大夫高汝砺上言曰国家置谏臣以备侍从盖欲周知时政以参得失非徒使排行就列而已故唐制凡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入合必遣谏官随之俾预闻政事冀其有所开说今省台以下遇朝奏事则一切回避与诸侍卫之臣旅进旅退殿廷论事初莫得闻及其已行又不详其始末遂事而谏斯亦难矣顾谏职为何如哉若曰非材择人可也岂可置之言责而踈远若此乞自今以往有司奏事谏官得以预闻庶望少补且修注之职掌记言动俱当一体从之
    礼部郎中穆延和罗罗以言事忤旨集五品以上官显责之宣差河南提控完顔伯嘉上谏曰自古帝王莫不欲法尧舜而耻为桀纣盖尧舜纳谏桀纣拒谏也故曰纳谏者昌拒谏者亡和罗罗所言是无益於身所言不是无损於国陛下廷辱如此独不欲为尧舜乎近日言事者语涉谤讪有司当以重典陛下释之与其释之以为恩曷若置之而不问乎
    义宗正大四年时朝士多不尽言顾望依违寖以成俗礼部尚书杨云翼上言曰今臣有事君之礼有事君之义礼不敢齿君之辂马蹴其刍者有罚入君门则趋见君之几杖则起君命召不俟驾而行受命不宿於家是皆事君之礼人臣所当尽者也然国家之利害生民之休戚一一陈之则向所谓礼者特虚器耳君曰可而有否者厌其否君曰否而有可者献其可言有不从虽引裾折槛断鞅轫轮有不恤焉者当是时也姑徇事君之虚礼而不知事君之大义国家何赖焉上变色曰非卿朕不闻此言
    元太祖时多尔济年十五通论语孟子尚书召见于香合帝曰朕闻儒者多嘉言多尔济奏曰陛下圣明仁智奄有四海唯当亲君子远小人尔自古帝王未有不以小人而亡者惟陛下察焉帝曰朕於廷臣有戆直忠言未尝不悦而受之违忤者亦未尝加罪盖欲养忠直而退谀佞也汝言甚合朕意
    世祖时东平布衣赵天麟上策曰臣闻江海所以为江海者以其善纳也圣明所以为圣明者以其善听也古先哲王君临天下乃有旛鞀函鼔以达四聪樽匦旌旗以萃舆议求之如不得用之如不及虽或涉於诽谤而犹不之罪也故智者画图直者谠议能者献艺愚者効忠内契於心则丕沃天聪外宣於政则谓之事业由是观之天子之居深拱九重任独见则斧扆之外杳若万里开言路则兆民之繁庶事之冗了於掌中今国家累颁明诏博采直言盖尧舜之劳心乂民不得不然也欲能网举无遗宜杜其弊夫在下之人赖圣世之庆运泳圣世之恩波谅有犯不测之龙渊效茅草之狂斐以答鸿钓者矣然或家贫力弱跋涉乏资内非许史之亲外无金张之托虽视升天之路末由观国之光因诣有司缴申书疏若遇无私之人尚可道也其或有司未肯即申追照副本委於刀笔之小吏付於章句之俗儒滞盛事而弗行迷大体而弗顾擅成诬罔之议暗存私曲之心遂使志士沈光英材饮恨览天章而自惜投明月以无因卞和之玉不免於石名郢人之歌见踈於白雪如斯之类可不防乎两汉以来皁囊封事後世至有絶尚书副封以防壅蔽者今国家诏令上书陈言者实封呈献闻奏未有絶追照副封之明文窃恐外路诸司因缘作弊夫上书言者非言朝廷之得失即言军民之利害非言军民之利害即言官吏之情踪设如官吏恶其直笔挟愠於内托名校勘迁延岁月进而争辩则非盛德之所宜退而自止则盛事弗达乎上此又副封为害之甚者也伏望陛下班诏四方絶外路追照副封之事则言路无壅矣臣又以言路既开天下风动夫白屋寒士自龆齓积学以至有成闻斯诏旨杼诚罄直修策论於衡门之下於是乃再四而思之欲尽实以言邪则恐忤上心欲引而不发邪则有乖公论人之重者莫重於生多包周身之防庶免无妄之祸故言不尽意而什存其七书不尽言而什存其五避嫌省约而什存其三惧触犯之罪以改之什但存其一矣不其惜哉彼抗其什一之议曳裾於象魏之下傥加微谴则在下以类相惩虽奉求言之诏亦将为噤寒之蝉立仗之马以避雷霆之万一又孰敢若朝阳之鸣凤向天阙以翺翔哉更望陛下包荒纳善舍短从长批鳞逆耳者何患不多哉幸从臣言下无遗才上益圣德而永超乎百王之治矣天麟又上策曰臣闻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圣人亦有所不知焉由是观之圣人生知之资天纵之美未能尽知也况於王者以拱默为尊无为为贵眼力之所至不过乎宫禁之间耳力之所及不越於轩墀之侧受天眷命职司治下京府州县缕错星分烟火茫茫民以亿计内委卿士外任守令事机情弊奚以知之故下情贵於上通使万里之远如泥之在钧灼然於廊庙之奥而民瘼息矣上意贵於下达使九重之邃如日之在天普照於闾阎之贱而王化敷矣今圣朝诏许陈言旁及山野然无谏议之臣实歉悦言之至臣固知陛下丕绳祖武图任旧人合九土为一家光百王於千载敷天仰睿比屋从仁小民膺美於无穷百司承风之不暇又何假乎谏也实无得而称焉其或覆盆难照过事微萌岂不累乾坤造化之功阙衮冕焜煌之耀乎在下之臣有言责者则拜章飞疏以全益明之明无言责者则尸祝不可以代庖人将无救之者矣能自得师者王惟后从谏则圣故过事非谓之过惟有过而不闻是为过也前汉以前有谏大夫後汉以後增为谏议大夫至於唐朝遂分左右是诚居极之大端也伏望陛下因今稽古崇置谏院隶於都省选天下名高德卲才学该博之士班分左右立谏大夫二员又立司谏补阙拾遗各二员凡上躬之进退从容政令之更张制作假之以阳春之顔厉之以风霜之节如沧海之愈下而愈深如宝镜之愈磨而愈明不亦美哉臣又思之不患有过而患乎过之不闻不患过之不闻而患乎闻之惮改也何则过者圣贤之所不免也以孔子犹天而贵徙义以顔渊入室而不贰过言未尝无过也过而不闻者蔽塞之因也今已上通下情若又上立谏府则无不闻之过但在转圜而已夫迅雷之驾怒奔驰飘风之扇势横起骇震天宇荡播海岳者天子之威也万钧悬於一缕之轻秋毫近於洪炉之炽似断还连生死相隣者谏臣之命也且鸣玉曳组翔集殿庭岂不知阿容顺指则禄可常荣忤上竭诚则身难自保然其所以为之者盖以明主可为忠言君子贵崇高节食其禄当其职上欲七庙之齐天下欲羣生之蒙惠也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药苦口利於病更望陛下既立谏臣又当纳谏如流改过不吝毋或加愠以杜忠直骨鲠之门也
    世祖尝谓张雄飞曰今任职者多非材政事废弛譬之大厦将倾非良工不能扶卿辈能任此乎雄飞对曰古有御史台为天子耳目凡政事得失民间疾苦皆得言百官奸邪贪秽不职者即纠劾之如此则纪纲举天下治矣帝曰善乃立御史台以前丞相塔察尔为御史大夫雄飞为侍御史且戒之曰卿等既为台官职在直言朕为汝君苟所行未善亦当极谏况百官乎汝宜知朕意人虽嫉妒汝朕能为汝地也雄飞益自感励知无不言
    仁宗时御史纳琳言事忤旨帝怒叵测平章政事杨多尔济上谏曰臣非爱纳琳诚不愿陛下有杀御史之名帝曰为卿宥之可左迁昌平令多尔济又谏曰以御史宰京邑无不可者但以言事而得左迁恐後之来者用是为戒不肯复言矣帝不允後数日读贞观政要帝顾谓多尔济曰魏徵古之遗直也朕安得用之对曰直由太宗太宗不听徵虽直将焉用之帝笑曰卿意在纳琳耶当赦之以成尔直名也
    中书参政杨廷玉以贪墨败台臣奏旨就庙堂逮之下吏丞相道拉实疾其摧辱同列悉诬台臣罔上欲寘之重辟监察御史张起岩抗章论曰台臣按劾百官论列朝政职使然也今以奉职获戻风纪解体正直结舌忠良寒心殊非盛世事且世皇建台阁广言路维持治体陛下即位诏旨动法祖宗今台臣坐谴公论杜塞何谓法祖宗耶帝感悟事得释
    英宗尝谓中书左丞拜珠曰今亦有如唐魏徵之敢谏者乎对曰?圆则水圆盂方则水方有太宗纳谏之君则有魏徵敢谏之臣帝善之
    拜珠摄太尉帝从容谓之曰朕思天下之大非朕一人思虑所及汝为朕股肱毋忘规谏以辅朕之不逮拜珠顿首谢曰昔尧舜为君每事询衆善则舍已从人万世称圣桀纣为君拒谏自贤悦人从已好近小人国灭而身不保民到于今称为无道之主臣等仰荷洪恩敢不竭忠以报然事言之则易行之则难惟陛下力行臣等不言则臣之罪也帝嘉纳之
    历代名臣奏议卷二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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