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回 磨盘山智救上官狄 长辛店巧逢史大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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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磨盘山智救上官狄长辛店巧逢史大奈
上回书正说到秦琼在树林子救下了一个上吊的小伙子。一问他为什么自寻短见,这个人说:“在下复姓上官名狄,现在山东登州靠山王杨林的府下,充当一名首府。只因有人送我家王爷十颗大珠子,乃是稀世之宝,我家老王爷素常最敬重越王杨素,命我进京,把这十颗珍珠给越王送去。三位请想,现在逢山是寇,遇岭藏贼,我一个人如何敢保着这样奇珍异宝,走这么远的长路。和王爷一说,王爷说要因为这点小事,还派兵遣将,把你保护到京都,未免小题大作了。叫我扮做一个平常人模样,单人匹马,寸铁不带,不要走露风声,把这十颗珍珠暗保进京,沿路之上小心留神。我本打算不领这件差事,可是这位靠山王的脾气,是说怎么着,就得怎么着,决不容别人说话。我只好乔妆改扮,做了一个锦囊,把这十颗珠子放入里面,围在腰里走下来。正走在西边那座山前,上面一棒锣响,冲下二家寨主,带领着几十名喽罗,就把我的去路横住。我对他们说是行路之人,求他们饶恕,这两家寨主哪里肯信,把我由马上揪下来,一搜腰儿,就把这个锦囊搜了去了,一声呼哨,走得是无影无踪。三位请想,我把这样儿的贵重珍宝丢失,回去怎么对我家王爷交代?我是怎么想也没有活路儿了,所以在这里上吊。这位恩公,你虽然是好心,把我救了,若是找不回这十颗珠子来,我还是得死,恩公我把这事情说了,您能管得了吗?”上官狄一边说着,一边是委委屈屈地不住落泪。秦琼把话听完,略微一想说:“朋友,我对你说,如果把这十颗珠子给你找回来,你还死不死呢?”上官狄说:“您给找回来!那不是妄想吗!怎么能够呢?”秦琼说:“二位贤弟,你们看着点他,别再叫他行拙志了,我走一趟。”金甲、童环说:“好,二哥您去吧!”秦琼又对上官狄说:“朋友,你把东西丢在哪座山了?”上官狄往西一指说:“就丢在那一座山上了,您要做什么去呀?”秦琼说:“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秦琼说完了,出了树林,一直往西,直奔那座山坡而来。离着近了一看,这座山坡上尽是些个里出外进的狼牙山石,树木丛杂,好威武的一座山。正往前走,就见由山上吱喽喽的一声射下来了一枝响箭,掉在地上。且住,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凡是绿林上占山据岭的,全是把山坡一层一层的狼牙石头掏空了,喽罗兵们从里面往外看得逼真,遇见由此经过的行人,就射下一枝响箭来,给来人送一个信息。要是来人也是绿林同行的,或者知道他们规矩的人,把这根箭由地上拿起来,箭头朝上,向山上道辛苦答话,若是有事,再说明来意。山上的人就知道是内行人,也露出身子来,彼此答话。如果不这样做,山上的人就知道你不是内行,一棒锣响,就要下山问话劫抢了,这就是以前他们绿林的规矩。秦琼一看响箭下来了。他虽然不是绿林中的人,可是他在山东时常和绿林打交道,哪儿能不知道绿林里的规矩呢?赶紧用手把响箭由地下拿起来,箭头朝上,说:“诸位弟兄们,辛苦了!烦劳通报,就说在下姓秦名琼字表叔宝,如今是由山西而来,往北平去,路过宝山,特意前来拜望寨主。”山上的喽罗兵一听,嗬!可就炸了窝啦,一齐喊:“秦二爷来啦!”一个一个都由石头窟窿里头钻出来,露着半截身子,说:“秦二爷您可来啦,您等着,我们给你往里通报去!”就见有些个喽罗兵缩回身去。秦琼站在山下等候了一会儿,就听山上嘡、嘡、嘡串儿锣响了,又见有百十名喽罗兵,个顶个是年轻力壮,雁翅排开,走下山来,跟着后面两骑马冲下山坡。秦琼注目一瞧这两个人,跳下马俱都是身高顶丈,身体魁伟,扎巾箭袖,鸾带扎腰,大红的中衣,薄底靴子,身上闪披着一件英雄氅,没系着通领带儿。望脸上看,一个是黑脸,一个是黑中透紫的面皮。二人来到近前,甩镫离鞍下马,说道:“对面来的可就是秦二哥吗?”秦琼一听这两个人的嗓音如雷,忙抱拳拱手说:“不敢,小可正是秦琼。”“哎呀呀!原来是秦二哥到了。”就见那黑脸的说:“小弟屈突星。”那个黑紫脸的说:“小弟屈突盖,给二哥行礼。”这两个都一齐赶步向前,抱拳行礼。秦琼连忙还礼,说:“二位寨主,我秦琼可实不敢当,请起请起。”这二人又对众喽罗兵说:“秦二哥到了,你们还不给二哥见礼么?”众喽罗兵也都异口同音地说:“秦二爷,我们这儿行礼啦。”秦琼对着众人袍拳拱手说:“不敢当,不敢当,我这里还礼。”屈突星说:“二哥,我们总瓢把子早有转牌来啦,说二哥不日就到河北,叫我们款待二哥,此处不是讲话地方,请二哥上山吧。来呀!拉过一匹马来,接二哥上山。”说话早有喽罗兵牵过一匹马来,屈突星、屈突盖陪着秦琼来到了山寨,屈突星说:“来呀,摆酒给我二哥接风。”当时有人过来,擦抹桌案,摆上酒席。两个人把秦琼让在了当中坐下。喝着酒,秦琼说:“前者我住在二贤庄,还叫二位兄弟花钱分心,我这里当面谢过。”屈突星说:“二哥,这话可说得远了,您和我们总瓢把子什么交情,跟我们就是什么交情,您干什么这么客气呢?”秦琼说:“承二位贤弟如此的见爱,愚兄也就不客气了。”屈突盖说:“二哥,您怎么在皂荚林遭了这一场官司呢?”秦琼就把皂荚林锏伤人命,以及单雄信烦李密到太原侯那里托人情,如今发配北平的事,对着这两个人详细地说了一遍。屈突星说:“噢,那么如今这两个长解在哪里呢?”秦琼说:“我们走在这里,一见有这座山,我叫他们两个人先到前面村镇上等侯,我才特意到这儿拜望诸位来了,也不知道你们二位贤弟在这里,请问这个山叫做什么山呀?”屈突星说:“多谢二哥的美意,这座山乃是归北路的头领王君可哥哥辖管,叫做磨盘山。”秦琼说:“噢,原来是磨盘山哪,愚兄记下了。”屈突盖说:“二哥发配到北平,我们知道北平王性如烈火,这顿杀威棒实在是不好办。您来的时候,难道说单二哥就没给您想个主意吗?”秦琼说:“单二哥也打听啦,北平王是决说不进话去。现在倒是打听出一个主意来,不过是不大好办,也就没有法子啦。”屈突盖说:“是什么主意,怎么不好办呢?”秦琼说:“要是托这个人情,必须去托王府夫人的人情,若是夫人和北平王去说,我这顿杀威棒可就能够免啦。”屈突盖说:“那么咱们就去托一托王府夫人的人情吧!”秦琼说:“咳!就是这个不好办嘛!”屈突星说:“究竟怎么不好办呢?”秦琼说:“贤弟你们想想,一位王府夫人,什么没见过!普通的礼物,如何能够打动得了呢,必定要想点特别的礼物,非得投其所好不可呀!”屈突盖说:“什么叫投其所好呀?”秦琼说:“就是送给她所喜欢的东西,不然她也不稀罕哪。”屈突星说:“不错,不错,那么他喜欢的,又是什么呀?”秦琼说:“我们打听明白了,这个夫人最喜欢的就是大珍珠。若是现在真要有个十颗八颗的大珍珠送给她,准保我这顿杀威棒就能够脱过去,可是往哪里找去呢?就是因为这个不好办嘛!”两个人听完,愣一愣神儿,一齐说:“二哥,您说这话,是真的吗?”秦琼说:“自然是真的呀。”屈突盖哈哈大笑说:“二哥您真是走运!”秦琼说:“我怎么走运哪?”屈突星说:“兄弟,你就别愣着了,还不到后头给二哥拿出来呢!”屈突盖说:“好,二哥您在这儿等着,我去拿去。”一会儿的工夫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小锦盒,把锦盒盖儿打开,说:“二哥你看!”秦琼一看里面放着是十颗珍珠,心说:这一定是上官狄丢的那十颗珍珠了,故意吃了一惊,说:“哎呀!二位贤弟,常言说:七分为珠,八分为宝,我瞧这十颗珠子,够十分也不止,紧皮锃亮,滴溜儿圆,这样的珠子可没地方去找去,据我看可称是无价之宝,请问二位贤弟,这个珠子是从哪里得来的?”屈突星说:“二哥要问,是方才我们哥儿两个在山前做买卖,有一个绵羊孤雁骑着马由打山前经过,依着手下的喽罗兵们就放他过去了,我这么一瞧,他这两只眼睛是东张西望,形迹可疑,一定是乔装改扮,想要偷过山去。我们就把他由马上揪下来一搜,就搜出来这一盒子珍珠,便宜了他,没伤他的性命,把他放啦。这是我刚刚得下来的,想不到二哥您来了,正拿它有用,这不是您走运吗!”说完将盒儿装入锦囊,递过来说:“二哥,您拿了走,托人情去!”秦琼说:“哎呀!我和贤弟你们是初次见面,就送给我这样贵重的东西,叫我心中实在不忍。”屈突星说:“二哥您这就不对啦,您这样,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弟兄了吗!”屈突盖说:“这是我哥儿两个真心实意,二哥您就收下吧!”秦琼拱手道谢说:“既是这样,那我就谢谢兄弟们,我收下了。”屈突星、屈突盖两个人这才哈哈大笑。本来秦琼乃是一个精细人,无论见着哪个人,三两句话,就能知道他的性情脾气,如今见着屈突星、屈突盖一谈,早就知道这两个人都是直性汉,热心肠,实诚的朋友。若是直说前来要珠子救人,恐怕他们未必肯拿出来,故此编了这一片谎言,把珠子套了过来,好救上官狄的命,这是不得已才跟他们撒谎。秦琼说:“二位兄弟,酒我也喝足了,饭也吃饱了,我可要告辞了。”两个人说:“既是这样,我们也就不留二哥了,弟兄们!摆队送二哥下山。”这才率领喽罗们把秦琼送下山来。来到山坡下,秦琼说:“我也不和你们弟兄客气,咱们是改日再见吧!”说完了彼此拱手而别,秦琼走出约有十几步远了,就听屈突星说:“二哥,请回来!”秦琼又转回身来说:“贤弟,你还有话说吗?”就见屈突星赶了几步,来到秦琼的面前说:“二哥,要依我说,您也不必到北平去了。我派人到前边村镇,找着那两个长解,要了他们的性命,二哥您就在山上住几个月以后,一回您的山东,岂不省事了吗?您瞧这个主意怎么样?”屈突盖也跑过来说:“对,我哥哥的主意真高,咱们来省事的吧!”秦琼连连摆手说:“不可,不可,一来这两个长解金甲、童环,跟单二弟很有交情。二来他们对待我也实在不错,兄弟你们看我身上穿的是什么,还能到山来看望兄弟们,别的罪犯能这个样子吗?再者说,你们把他两个一杀,我不是罪上加罪吗?”这两个人一听,就说:“要这么说,二哥您走吧,咱们后会有期啦!”说完,分手回山去了。
单说秦琼来到树林之内,到上官狄的面前,取出锦囊来说:“上官爷,你看这是你的原物不是?”上官狄一看说:“哎呀!恩公,锦囊是我的原物,可不知里面还有那珠子没有?”“你自己打开看一看!”上官狄把锦囊解开,掀开了盒盖一看,正是原物,一颗不少。不由得放声大哭说:“恩公,我这里给您磕头了!您怎么给我要出来的?”“啊,朋友你先别哭,你要问怎么给你要来的,我到山下把那两个山大王骂出来啦,我们两下里较量武艺,我会一套百步神拳,打得他两个是苦苦哀求,情愿把这珠子献出来,我才把他们两个饶了,将这珠子得回来啦。”“噢,是了,请问恩公家住何处,贵姓高名,我要领教!”“失物已归原主了,我也不必留名,你快去吧。”“啊!那如何能成!定要请您留下名姓。”“这点小事实在值不得留名,你走就得啦。”金甲一看一个是非问不可,一个是决不说出来。便走过来笑着向上官狄说:“上官爷,你问姓名是要做什么呀?”上官狄说:“这位爷你要问呀,常言说:‘大恩不言谢’,若讲报答,我是报不过来,若不是恩公搭救,我现在早死多时了!我是想明白明白,我这条性命究竟是谁救的。”童环说:“对,总算你有份良心。先不说别的,这么着,你先看一看我们这哥儿三个象是做什么的?”上官狄说:“你们是游山逛景的。”“不对。”“那么你们是出外办事的?”“也不对。”秦琼说:“咳,兄弟,你们跟他说这个干什么呀,算了吧!”童环说:“不是,得跟他说一说,叫他明白明白。上官爷,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对,我们是一差二解,你要问他呀,告诉你,救你的这位就是差事,我们两个人是长解,要问他的姓名住处,他原住在山东济南府历城县,姓秦名琼字表叔宝,绰号人称:赛专诸,似孟尝,神拳太保,双锏大将,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便把秦琼因为皂荚林锏伤人命,如今发配北平的事情,详细对上官狄学说了一遍。又说道:“上官爷,你也就是遇见这主儿,爱打抱不平,可称是侠心义胆,他如今要发到北平,北平王的那一百杀威棒,是九死一生。要换是别人,还能够管你的闲事吗?我看你要打算报恩,等下辈子再报吧!”上官狄听到这里,眼中掉下泪来,擦拳磨掌,在地上直转磨,说:“哎呀!这么好的人,难道就真死在杀威捧下吗!”转了半天,忽然间就见他站住了身子,愣了一会儿说:“二位,你们贵姓呀?”童环说:“这位姓金名叫金甲,在下我叫童环。”上官狄说:“金爷,童爷,我有个主意,这次我到了京都越王府,交了珠子,决不耽误,赶紧返回登州,见了我家王爷,必定把恩公救我的事情说明。无论如何我求我家王爷,备一份公文到北平王那里,把恩公的这一案,要到我们登州。二位请想,若把恩公要到我们登州之后,那不就好办了吗?如今就得烦你们二位在路上多耽误点日子,千万求你们二位再迟两个月到北平,容我由京部连夜赶回登州,办好公文发下来,在你们交案之前,这公文到了北平才好。”金甲说:“上官爷,你在靠山王那里能办得到吗?”上官狄说:“我在靠山王面前是怎么个样子,二位也不知道,我也不必说了,可是这点儿事,我是一定能够办到啦,就求你们二位慢着点儿走,容我两个月的工夫,一定办到,事不宜迟,我可不能再耽误了。”说完了包上包袱,紧紧地围在腰中说:“就请恩公和你引二位放心吧,我走了!”说罢,拉马出树林就走。秦琼说:“这个人的心田不坏。”便高声叫道:“上官贤弟,你请回来。”上官狄听秦琼叫他,复又回来说:“恩公还有什么话讲吗?”秦琼说:“你由此赶奔京都,一路上逢山遇岭,若是再被劫了,应当怎么办呢?”“哎呀!对呀。这,这,这……”秦琼噗哧一笑说:“不要紧,这一路上,你若是再遇见山岭上下来响箭的时侯,你千万不要害怕,下马把箭拿起来,箭头朝上,跟上面道辛苦答话,你说:我是到长安去给秦琼托人情的。你再把箭插在地下,你就走你的。”上官狄说:“啊!恩公,这么说,您和他们绿林人都有关系吗?”“上官贤弟,我抖个胆叫你个兄弟吧,你若看得起我,以后管我叫一声秦二哥,恩公这两个字,我实在听着扎耳。贤弟,你要问这个事,因为我和他们绿林有点联络,以后咱们见着了再和你细说。可有一样,你回去可不能对靠山王说我和绿林熟识,若要说出来,不但救不出我来,反倒把我给害了,贤弟你要紧记在心。”上官狄说:“二哥,这是哪里话来,我如何能对王爷说出这个话呢?您请放宽心,小弟就要告辞了。”说完急忙出了树林,认镫扳鞍上马,在后胯打了一鞭子,这匹马四蹄蹬开,往西如飞而去。这三个人瞧上官狄走后,也就出树林,顺路走下来。金甲说:“二哥,您是怎么把这珠子给得回来的?”秦琼一笑,就把在山上怎么样跟屈突星,屈突盖两个人面前编了那一片谎话,把珠子套过来的事,对他们两个人一说,这两个人都笑了。金甲说:“二哥,上官狄不是说叫咱们慢一点走吗?咱们何不多耽搁些日子呢?”秦琼说:“等他的公事呀?那不是多余吗!救人别盼着人家报答咱们,走吧,兄弟。”从此,三个人是按站往下行走,无非是吃饭住店罢了。
这一日,天过正午。正往前走,抬头一看西北上,大道下坡,坐西朝东,好大的一座席棚,四外是拥拥挤挤的人,不知里头是做什么的。金甲说:“二哥,这是做什么的?咱们去看一看去。”秦琼说:“好,咱们进去瞧一瞧!”说着走到近前,三个人说:“众位借光,众位借光,我仨进去瞧一瞧。”这三个人费了不少的劲儿挤到棚前,抬头往正中一看,就见是一座平地起、丈数来高的平板木台,跟戏台相仿;台的后面扎着红云缎的台帐,当中竖着绣的四个大金字是:“以武会友”。只见台帐前边,左右摆着军刃架子,上面插着各种的兵器。再往前,左右是一边一张长桌子,一张桌子上摆着茶壶茶碗;一张桌子上,摆满了一封一封的成封的银子。再往前,就是台口了。这台的三面都没有台栏杆,在台前立柱旁边,都设着蜈蚣软梯子。在正台的两旁,一边还有一座看台,比这个正台约摸高出二尺来,可比正台小,一座看台也就只能容二十来人。在这两座看台上坐着的,站着的,都象官人打扮。金甲、童环说:“二哥,原来是一座擂台,咱们瞧一瞧。”秦琼说:“也好,咱们瞧一瞧。”又和旁边的人打听说:“老兄,这儿的地名叫什么呀?是谁立的擂台呢?”旁边这个人说:“我也是过路的,不是此地的人,此地离北平很近,地名叫长辛店,至于是谁立的擂台,我可就不知道啦。”秦琼将要再向别人打听,这时候看台上铜锣一响,就听看热闹的众人说:“开擂了,咱们瞧吧!”秦琼说:“贤弟,咱们就不用打听了,一会儿台上立擂的人,自有一番交代。”金甲、童环两个人说:“对,咱们就听着吧!”就看见由看台上下来了五个人,由蜈蚣梯儿上到正台上来,四个人在台的四个犄角一站,当中是一个彪形的大汉。见这人平顶身高过丈,肚大腰圆,双肩抱拢,头戴枣儿红色的扎巾,三支软翅朝天,横着三排小绒球,顶门绣着蓝色的二龙斗宝,青缎子缎条缠头,顶门搓打慈姑叶,身穿枣儿红的紧袄,上绣着朵朵金花,胸前扎着白丝绳的蝴蝶袢,腰扎杏黄色的丝鸾带,双搭十字扣,细走灯笼穗,蓝缎子中衣,薄底靴子,外罩一件紫通氅,前胸绣着狮子滚绣球,两旁相配团花朵朵,白护领,白甩袖,没系着通领带;再望他脸上观看,面如吹炭,灰中透紫,大脑门子,两道硃眉,直插入鬓,二目亚似銮铃一般,鼻子头好比秤钩相似,火盆口,大下巴颏儿,左右衬着一对大耳朵,看年纪也就有二十多岁。秦琼看罢,一伸大指,对金甲、童环说:“好!好一个威武的体格相貌,真够个台官!不怪他在此立擂。”就听台下这些个看热闹的人都叫道:“好呀,台官上来啦!”一阵人声喧哗。就听擂台上这个台官,望下抱拳,嗓音洪亮,高声说道:“诸位,你们请压一压声音,我有交代。”这时候看热闹的人都止住了声音,听他说话。就见他抱拳拱手说:“诸位请了,是在本地居住,来过的人,已然知道了,如要今天是初次来到这儿的,不知这儿是怎么回事的,我再交代一下。在下姓史,名叫大奈,乃是山东沂州人氏,自幼流落在北平。在北平王的部下,入伍当兵,直到现在十几年来,升到了偏将之职,如今王爷部下缺少一员先锋官,王爷就在教军场上试艺拔选,凡是偏将、牙将,比起武艺来,都没有胜过我史大奈的,论理这个先锋官,就应该派给我了。可是我家王爷还要慎重,恐怕埋没了人才,故此派我在此立擂百日,一来是以武会友,二来是替我家王爷招请能人。这是一个官擂,台上是什么规矩呢?我也把它说一下。凡是习学过拳脚的,来到台上,跟我比试,比如说当众你打我一拳,你的拳头挨到了我的身上,赢我十两纹银。踢我一脚,踢在我身上,也赢我纹银十两。要是把我踢倒台上,赢我白银五十两。如果你的武艺实在比我高强,不管是打,是踢,是扔,把我弄下台去,愿意当差做官儿,这个先锋官是你的了。若是不愿意当差做官儿,奉送白银五百两。不过武术上是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动起手来拳脚无眼,保不住伤筋错骨。如果是伤了筋骨,在看台上有官医,这里给你调治。我们这里由打立擂以来,到现在已然三个多月,九十九天了,今天就是末一天了,要是今天还没有人赢得了我,可就是功成圆满,这个先锋官就是我的了。诸位若说不知道我是什么能耐,不好上台来比试,那也好办,我脱了衣服,在台上走一趟拳,给你们看一看。”说完,就见他脱去了通氅,掖了掖鸾带,在台上叭、叭、叭,打了一套拳脚。大家一瞧都齐声喝彩说:“好呀!真有两下子!”金甲、童环问秦琼说:“二哥,您看他的能耐怎么样?”秦琼说:“据我看他这趟拳并不怎么样,不过是仗着他的力大,乃是粗糙的笨拳,要论拳脚里的精华奥妙,他还差得远呢!”金甲说:“嗯,不单您看不怎么样,就叫我看也不怎么样。不要说比不了二哥,我看连我这两下子,他也未必比得上!”秦琼说:“啊……”将要再说话,还没容他说出来呢,童环接过来说:“金大哥,不用你说他不如你,我看着也不如我呀,你为什么不上去照顾他二十几拳,三十几腿,我给你记着账,赢他个几百银子,咱们哥儿三个,闹个零花,也是好的呀!”金甲说:“对!”说着就往前走,秦琼一把没揪住,心说:坏了,坏了!就见金甲一边喊着说:“台官且慢,打擂的来啦!”来到软梯旁边,揪着蜈蚣梯子上到台上说:“打擂的来了。”史大奈一瞧上来一个人,连忙止住了拳脚说:“朋友,你上来打擂,好极了!我这里有八天没开张了,一个人也没上来,今天大末一天的,你是头一位,真捧了我了。来、来、来,朋友你递招吧!”金甲说:“别忙,先打听打听,打你一拳是多少?”“是十两。”“踢你一脚呢?”“也是十两。”“把你撂一个肋斗,是怎么着来着?”“是五十两啊。”金甲一伸脖子望台下头说:“兄弟,给我记着呀!”就听台底下童环答应说:“记着呢,招呼你的吧!”史大奈一听气往上撞,心说:你们这是要发财来了,这不是穷疯了吗!就见金甲扑过来,窝里发炮就是一拳,史大奈一闪身形躲过去,金甲一进步又是一腿,史大奈一窜,躲开他这一腿,叭,叭,叭,金甲在台上跟史大奈这么一动手,也就有三四个照面。这一次史大奈正绕在金甲的身背后,底把一伸,抓住了金甲的腰带子,抠住了抖手往下一扔,说:“去吧!”就见金甲叫人家扔起多老高,由台上扔下来,还算好,台下头的近处地下,都垫着挺厚的沙土。就为的是由台上扔下人来,不至于摔伤,饶这样,金甲还哎哟了一声,把腰眼儿垫了一下子。看热闹的人一瞧,喊道:“好呀,好饭桶啦!”又有人说:“象这样饭桶,上去干什么呀!”秦琼一瞧说:“是不是,坏了没有!”就见金甲一边揉着腰眼儿,一瘸一点地走过来。秦琼说:“谁让你去的,我一把没揪住,你就跑啦。”童环说:“金大哥,你这儿等着,我得给你转一转脸,非得赢他点银子不可。”说完了也扑上前去,秦琼回身要揪,已然是来不及啦,说:“咳!这不是找着栽肋斗么!”童环也从台前蜈蚣软梯上来。看热闹的人喊道:“又上来一个呀,瞧这个的吧!”史大奈看又上来一个人,说:“朋友,你也是打擂的吗?”“啊,朋友,你把我哥哥打下台去,我来给他转一转脸,非拿你几百银子不可。”史大奈一听,心说:这个也跟那个一样,全是财迷。说道:“朋友,上前递招吧。”童环也不答言,扑上前去一个双风贯耳,双拳直奔史大奈的左右额角打来,史大奈看着双拳临近了,把身子往下一矮,上步钻身由童环的左臂下转过他的身后,用脚一踢童环的左脚跟,童环咕咚一声,仰面朝天就倒在台上了,史大奈一毛腰左手攥住童环的拐子,右手一抄他的腰,提起童环来,往前一搓,就把童环也扔下台来,看热闹人又是一阵起哄说:“好哇,还不如那一个哪!”童环对对付付地爬起走,过来说:“二哥,我也叫人打下来啦。”秦琼说:“谁又让你去了呢!这不是自找其苦吗!”余甲、童环说:“二哥,我们都叫人家给揍了,您得上去给我们转一转脸。”秦琼说:“唉!兄弟们,你们怎么不想一想,我现在是犯法之人,怎能上台打擂呢!”此时就听台上的史人奈说:“这两个小子是从哪儿来的?就这二五八的能耐,也敢上台呀!不但本领不强,上台先打听价钱,简直是穷疯了。自从开擂以来,也有一百天了,今天正是最末一天,比你们武艺高的也不知道打下台去的有多少人了,看起来,此地也没有什么能耐出众,武艺高强的人。”这些个看热闹的人又起着哄喊道:“你们瞧呀!这两个人上台就打听价儿,可真是穷疯啦!”金甲、童环说:“二哥,您听,他们大家伙儿都骂上啦!”秦琼一听史大奈的话,也过于的狂傲了,再接着众人这么一起哄,脸上也实在替这两个人害臊,说:“二位贤弟,台上的这个人,说话实在过于狂傲,待我上台,把他打下来,管教管教他,别叫他当这个先锋官了。”
秦琼说完,迈步来到台前,也由软梯儿上来,来到台上转身面向台头里丁字步一站。台底下又是一阵嚷,说:“诸位瞧呀,又上来一个呀!”秦琼双手抱了抱拳说:“台官请了。”“哦,朋友请了,你也是来打擂的吗?”“啊,适才我这两个兄弟无知,多有冒犯,全叫台官都给打下台去了,我看台官你的武艺实在高强,不过我也练过几趟粗糙的拳脚,特意地上来请教,想要赔着台官走个三合两趟,领教领教台官的武艺。”史大奈一听这人说话,很够外场,就说:“朋友,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客气啦。你是外来的为宾,我在此处设擂为主,就请你进招,我让你三拳叫门,三拳之后我再插招换式,你我比试。朋友,来,你递招吧。”说完了把双拳在胸前一摆,封住了大门。秦琼微微地一笑,双手一抱说:“多谢台官的承让,今天我再抖个胆,我要反客为主,你来观看。”说罢将双拳也在胸前一摆,封住门户,说:“台官,我先比你三拳叫门,三拳以后,我再还招,台官你先来递招吧!”史大奈一听不由得心中怒火上升,说:“哈哈,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分明你拿大话来欺人,好,就这么办,你着打吧!”进步三拳,往秦琼的胸前发来。秦琼是退步往左右一闪,两闪,三闪,全都躲过。史大奈看他完全躲过,心里更是发火,拳脚齐发,搂、打、劈、砸、踢、弹、扫,挂,一招紧似一招,一式快一式,只听得拳脚挂着风,向秦琼打来。秦琼也不还招,只是窜、蹦、跳、跃、闪,展、腾、挪,随定了史大奈的前后左右,滴溜溜地乱转,好像走马灯一般。左右看台上镇擂的,以及北平府兵丁们,都看直了眼了,心说:得,今天我们这个台官的先锋官,大概要丢。再说看热闹的人,是那些不懂得武艺的人,都说:“你们憔啊,还是这个台官的武艺高强,把这个黄脸的打得就剩下闪躲的工夫,没有还手的力量啦。”里头就有懂得武功的说:“你们别胡说了,这个黄脸的武艺,比这台官可高的多,脚下一点儿不乱,身形闪躲得又快,这分明是故意游斗,非得把这个台官累乏了,才下手呢,哼!你们瞧着吧,这个台官不是叫这黄脸的扔下来,就准得自已把自己累趴下。”这边金甲跟童环说:“兄弟,你瞧二哥这样的打法,就和方才这小子跟我打的时候一样,先不还招,漏空就是一下子,准把这小子给耍下来,可给咱们转过脸来啦。”童环说:“大哥,把这个台官扔下来,怎么来着,不是五百两银子吗?成了,一来给咱们转脸,二来这五百两银子算是准啦。”这时候台上已然走过了二十几个照面儿,史大奈累得鼻洼鬓角热汗直流,恨不能这一拳把秦琼***,这一腿把他踢下台去,才可了心。可是这一腿看看踢中他了,不知他怎么一闪身就躲过去了;这一拳眼看着打着了,就见他纵身一跃,由头上就飞过去了,真是形似猿猴,动似狸猫。看台上和台下的人,一个个目不转睛地都看愣了。这时秦琼一看史大奈已然汗流气喘了,心说:这时不赢他,等待何时。既而又一想:且慢,我上台来和他比试,皆因为他口出大话,过于狂傲。故此叫他知道知道人外有人。我如今是个配军,正要发配北平府,就是把他打下擂台,又能怎么样呢!我还能夺他的先锋官吗?自己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主意,不如我设法把他赢了,还要叫旁人不觉得,当众给他留了脸面,将来我到了北平,也可以多交一个朋友。况且他已到百日,快要成功了,我为什么不成人之美呢!自己把主意打定,又走了几圈之后,这一回秦琼绕在台头里,面朝前,脚下故意的做为一绊,仿佛一个栽身,不过自己是前腿弓后腿绷,式子早已摆好了,专等他进招。这时史大奈也转过身来,往前一瞧,秦琼一个栽身像要绊倒的样子,后脊背可就亮出来了,心说:这可是便宜!跟过来,晃起右手拳往秦琼的腰上就砸,秦琼听后面拳风到了,连忙上步拧腰一转身,抬左手,接住了史大奈的右腕子,用力一掐,史大奈就觉着半个身子麻木了,不觉得就是一拱右肩膀,秦琼低声儿说:“朋友,这是叫你知道知道厉害。你快抬脚踢我,我随着你的腿就蹦下去了,我就成全你这百日之名吧!”正在这时,就听左边看台上有一位镇台官站起来,喊叫说:“台上打擂那个黄脸汉,是秦琼吗?”秦琼一听,心说:啊!我上台没报名姓,怎么着台上的镇擂官知道我是秦琼呢?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连忙撒手,撇了史大奈,来在台口,哧的一声蹦下台来,挤出了人群,往北就跑,史大奈一想,自己眼看就输了,这个人他说要成全我,他一听有人喊他名字,立刻借着这个就窜下台去跑了。可见这个人真是个朋友,我得交一交他,跟着也窜下台追了下来。看台上的那位镇台官见这黄脸汉窜下擂台就跑,准知道这一定是秦琼了,不由得说:“就是他,兄弟们追!”跟着也窜下看台,随后追下来。这看台上那七位镇擂官,一瞧不知是怎么回事情,也就一个一个地窜下来,跟着前头的那位也追下来。金甲、童环一瞧,更不知是怎么回事啦,两个人提起包袱,也就随在这几位镇擂官的后面,一路追赶下来。秦琼往北跑出有一里多地,就见前面有一座庙宇横住了去路,回头一瞧后面追来的人,一个一个眼看就要追到,不知秦琼又遇见了什么岔事,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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