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也先假和索金帛 高盘剖臂纳纶音
于公具本开列诸将校功绩。朝廷旨下,封赏诸将等。将校蒙封受赏,俱愿报效朝廷。
    且谈太上皇淹滞边廷,也先屡使人觇视上皇动静。其人到上皇所居宝帐之处,只见一红面长须提大刀者,守在帐前。行觇之人,大吃一惊,慌忙奔回,禀复也先。也先不信,又遣心腹人来。忙至上皇帐前,果见红面之神守把,惊得疾奔而去,报复也先。也先知是关神显圣,自后不敢怀异心,愈加恭敬。且上皇出帐,常见红面长须之将守帐,因问袁彬。彬奏曰:“此必是关神显灵来护万岁爷之驾也。”上皇遂望空默祷于神。上皇后复位之日,特加“翊天”二字赠神。
    也先屡见有神护持,思量道:“中国天子在此,又做不得俺们可汗。”当时即请得知院(官名)伯颜等计议道:“中国天子在此,又做不得俺们这里可汗,留在此何为?”伯颜闻说,即劝道:“莫若俺们留个好名儿,与后代称扬。”也先便问道:“怎的留个好名儿?”伯颜答道:“何不请天子出来,与他立约盟誓,共结和好,送他归国,使后人赞扬太师仁德,留了一朝天子,不害他反送他归国,这个不是留个好名儿?”也先道:“说得是。”
    正欲差人请上皇立誓送归,只见喜宁忙上前说道:“如今且未要送还,宜假送归为名。等俺们索些金帛彩缎满足,那时送上皇爷回来迟。”也先见说,仍依其计。喜宁自从降顺也先,反唆也先如此行计,又将我中国虚实告之。也先依宁言,果差人假请上皇到营,说道:“天可汗在此,又做不得俺这里可汗。今日特请天可汗立约盟誓,送归本国,永结和好,再无侵扰了。”上皇闻言,大喜曰:“深感太师仁德,知院好情。若得返国,多以金帛彩缎相酬,永结和好。”
    于是也先练选数十万人马,以送上皇为名,喜宁引导,因而掳掠。驾至大同城下,上皇命袁彬在城下大叫,讨取金帛犒赏。当有大同守将都督郭登,察知也先假送上皇,即在城上叩拜答曰:“臣职在守边,安有金帛?”遂不开城门。上皇曰:“朕与郭登有亲,何故见朕不开关出接?”也先遥见城中有备,遂同喜宁领上皇仍投紫荆、倒马等关而来。
    关上人望见上皇在前,不敢施放炮箭,亦不敢下关开门。因前次迎接被敌焚劫,故此不开。上皇候了多时,不见有人下关迎接,即命袁彬大叫道:“万岁亲自到此,可急开门。”关上并不见一人答应。袁彬心慌,只得把头触门,大叫道:“我是写字校尉袁彬,见有驾牌为照,非是奸细。”即将驾牌照看,城上人看见,方知端的,乃开关放过吊桥,放袁彬进城,审问端的。
    当有广宁伯刘安、都御史孙祥、知府霍瑄等,出城来见上皇,哭叩于地,齐声奏曰:“不料陛下蒙尘,臣等之罪也。”上皇因私语刘安曰:“今彼辈未有实心送朕归国,况有喜宁唆拨引导,不怀好意,汝等可急回。”安等闻谕,慌忙拜辞上皇而转,即命闭关。也先复拥上皇而去,又放火烧关,大肆抢掠。九边将士,一时喧沸,烽烟警起,震动京师。人民仍复慌乱起来。
    于公闻报。即忙入朝奏曰:“彼敌专以假送上皇为名,索取金帛。乞赐臣谦亲到边关,督厉将士,以图方略。”景泰闻奏,喜曰:“得卿亲往,朕复何忧。”即降旨委谦巡边。公领旨迳趋边境。将士闻公临边,人皆畏惧思奋,各各远迎。公传令不许诸将官擅离泛地。边将得令,各候按临。公复传令:边关将士军民人等,若见敌兵拥上皇前来,仍照日前俱各答应道,“我国已立君多日,不敢开关,亦无金帛”等语。如违者,定以军法示众。九边军民闻令,喧嚷遂息。
    于公巡至大同,大同守帅郭登谒见曰:“郭某手下有敢死士数百,欲劫驾返国,已差夜不收杨总旗暗暗报知太上皇去也。”公曰:“郭元戎此谋虽好,但乘危行险,可看便宜而行,若不可行,即止。吾自有破敌回鸾之策。元戎素有将略,不必吾叮嘱也。”
    公遂巡至宣府,早有总兵杨洪谒见。公曰:“总戎素在边廷,父子戮力,将士齐心,可谓有大功于我国家矣!何土木之师,不以精兵救援朝廷?念公老将,遂起公任事。今汝子杨俊,因私怒擅杀都指挥姚贵,朝廷屡欲加罪。吾念他有万人之敌,奏保曲有其罪。此后当尽心报国,以全功名,不可怠了往日名节。”杨洪领诺,唯唯而出。
    公又巡至独石,守帅朱谦谒见。公曰:“吾观独石城池一带,城皆虚空,多有坍损、汝为镇帅,宜乘时修整。此处正是国家藩屏重地,今弃此不修,非但宣府难保,京师亦为之动摇。公虽有将才,然一人难以独任。”乃即飞章奏保都督孙安才堪大任,朝廷即敕孙安到来。于公仍授以方略:从独石度龙门等关,且守且筑,以保无虞。安等领诺而出。于是各关将帅,尊于公亲嘱之令,准备建功,以报朝廷。
    且谈喜宁原是边外人,因土木之变,仍复降顺也先,反为也先心腹。又唆也先领众假送上皇为名,索取金帛。宁已得万数,自为得计,在也先面前夸功。袁彬颇知,忙来奏闻上皇。上皇曰:“逆贼如此。朕已知道,只凭天去。”
    初九日,喜宁复领也先率兵十余万,仍抢掠到紫荆关来。当有守关总制都御史孙祥亲见上皇在敌营,忙叫开关,奋不顾身,领一千人马下关。一来迎谒上皇,二来实欲夺驾进关。一边恸哭,一边下关。众将一齐阻曰:“上皇虽陷敌营,当徐图救驾。今彼势其盛,不可造次!”孙都督闻言,张目大恸曰:“汝等何言!吾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前次见上皇,不能竭心尽力,迎劫归国。今又见君父在彼蒙尘,为臣子者,安用命哉!”乃不听众官之谏,急领人马冲出关来。也先等见来官之势甚急,又多带人马,不是参驾模样,心中甚疑。喜宁早已瞧见,忙对也先道:“俺见来官不怀好意,要用心提防。”
    也先闻宁之言,吩咐一齐放箭。孙都督不知喜宁引导作奸,但见万弩齐发。孙祥连声喝曰:“吾来参驾,如何乱射。”言未毕,项上与身中早中三箭矣。手下将士,急救回关,把关紧闭,齐来看孙都督,可怜一箭透咽而死。袁彬见乱箭射死孙都督,忙与通事岳谦来对也先道:“太师一向仁德,既有心与中国天子通好,如何又令人射死他将官?恐伤太师仁德。”也先道:“是俺一时见关上有许多头目拥来,心中疑惑,因此放箭,不料伤了他性命。汝今说明,下次不如此了。”
    是日也先与喜宁领众复奔至水尽头,当有都指挥盛广出见上皇,奉上银三千两。明日又送彩缎、羊肉、酥酒、蜜食之类。是日俱屯扎在猫儿庄。第三日到八宝山。此时,景帝差季铎等赍赏银并圣母太皇太后寄来貂裘、冲冠、龙袍、衣服到来,方知是郕王即位。上皇闻知甚喜,明日发季铎等回。铎等辞归,忽有夜不收杨总旗来见袁彬说道:“奉郭都督将令,先遣某等五人夜不收来,暗请上皇到石佛寺,待也先寻觅不见时,便乘隙入城去。”袁彬闻说,实时来奏上皇。上皇曰:“朕命在天,此危险之事,决不可行。”袁彬闻谕,忙传旨道:“万岁爷不肯允从。”杨总旗只得去回复郭帅。
    第二日,通事岳谦对袁彬曰:“喜宁时时唆拨也先,除非去得喜宁,上皇方有归日。”袁彬曰:“是,是。”即将岳谦的话奏知上皇。上皇曰:“朕尽知逆贼为也先心腹。既如此,汝可悄悄代朕写二封书,一封奉上太后,一封与当今。”袁彬领旨,暗暗写完。呈上看毕,便差岳谦同哪哈二人带去。
    岳谦、哪哈潜地到京,至彰义门外,正要打话,只见城上人望见二人是敌兵打扮,连忙乱箭射来,二人不能开口,岳谦早被两箭射倒在地。哪哈见势不好,飞马奔回来见也先道:“南朝自家人都不认得,反把岳谦射死了。”也先听得,忙传号令,急拥众直奔到德胜门来。将上皇藏在德胜门外空房之中,又将人马摆开阵势。待敌久之,不见我兵出来。知有准备,就缓缓抽兵退回。
    二十四日,仍朝北行到老营。得知院妻子宰羊烹酒,迎接上皇。二十七日,宰杀牛马做筵席,在苏武庙中。上皇宴散,出帐仰观天象。对袁彬曰:“帝星明郎,朕在此决不久。”袁彬叩头答曰:“万岁爷仁德敷民,终当返国。”此时上皇在暖车宝帐之中,忽下大雪,厚高三尺。惟上皇所居宝帐,一毫无雪。又常见火光焰起,隐隐若有龙盘其上。边人见之,皆啮指啧啧道:“此真天可汗也!”也先亦常见真龙护帐,厚雪无侵,辄相惊畏,甚加恭敬。每日设宴款待上皇,或弹篪拨琵琶唱曲,亲自把盏。众头目齐跪敬酒。自此为常。只是上皇在营中思归心切,屡被喜宁唆拨也先,不得返国。
    前者喜宁夏唆也先杀害袁彬,因此上皇大怒。又命袁彬密写旨书二封,随即要唤护从总旗高盘带回朝来。高盘奏曰:“此旨臣难带回。”上皇问曰:“为何难带?”高盘奏曰:“喜宁因见前次岳谦带书回朝,不料被我国守城之人射死,后于尸边搜出所带旨书,上写着喜宁逆恶之事,故此喜宁教也先道:“但有人回南朝去的,都要搜检明白,方才给与号箭。若无号箭,即是私逃,径拿去开剥了。’以此这纸书实难带去。臣命不足惜,恐误大事。”
    上皇见奏,沉吟半晌,无计可施。只见高盘复奏曰:“臣有一计。若要带去,乞另写于小纸,细细密密写了,臣自有处。”上皇见奏,即命袁彬复写小纸细字二封呈上。上皇看毕,递与高盘。盘跪地捧接,即用薄薄羊皮一块,包裹御旨毕,腰中取出小刀一把,就将自己左膊上大划一刀,即把羊皮旨书纳进肉里,连血连皮,用刀疮药敷上。果然只见血露刀痕,不见有书在内。上皇与袁彬见之,叹息曰:“此足见汝用命之勇也。朕得返国,重加爵赏。但要小心。”高盘唯唯领命。上皇复谕盘曰:“汝今回朝,若当今不坐朝时,汝可先见于谦,令其用谋先擒喜宁,则也先无人引导,朕得返国矣。”高盘领命拜辞上皇,急急而行。也先果一路有人把守搜检,将盘一一搜过。只见血痕,不知有书在内。盘复哄曰:“特到南朝取讨彩缎,赏赐你们。”故各部俱放过,俱给与号箭。高盘不分星夜,负痛驰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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