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七回 美髯公千里走单骑 汉寿侯五关斩六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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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读此回而叹曹操之义,又未尝不叹曹操之奸也。其于关公之去,赠金、赠袍,亲自送行,而独吝一纸文凭,不即给与。使关公而死于卞喜之伏兵,或死于王植之纵火,则操必曰:“非我也,守关将吏也。”己则居爱贤之名,而但责将吏以误杀之罪,斯其奸不已甚欤!以小人而行君子之事,则虽似君子,而终怀小人之心。今人但见“各为其主”之语;便啧啧曹操不置,可谓不知鸟之雌雄矣。
却说曹操部下诸将中,自张辽而外,只有徐晃与云长交厚,其余亦皆敬服。独蔡阳不服关公,故今日闻其去,欲往追之。操曰:“不忘故主,来去明白,真丈夫也。汝等皆当效之。”操视诸将中未尝有此人。遂叱退蔡阳,不令去赶。程昱曰:“丞相待关某甚厚,今彼不辞而去,乱言片楮,冒渎钧威,其罪大矣。若纵之使归袁绍,是与虎添翼也。不若追而杀之,以绝后患。”又是一个要赶的。操曰:“吾昔已许之,岂可失信!彼各为其主,勿追也。”袁绍欲杀玄德,而曹操不追关公。有始有终,是曹操高袁绍一头地。因谓张辽曰:“云长封金挂印,财贿不以动其心,爵禄不以移其志,此等人吾深敬之。操所以饵人者,不过财贿、爵禄耳。今二者不足以动关公,操安得不敬。想他去此不远,我一发结识他做个人情。汝可先去请住他,待我与他送行,更以路费征袍赠之,使为后日记念。”既不追之,则必饯之,索性加厚一倍。有心人算计,往往如此。张辽领命,单骑先往。曹操自变量十骑随后而来。却说云长所骑赤兔马,日行千里,本是赶不上;因欲护送车仗,不敢纵马,按辔徐行。忽听背后有人大叫:“云长且慢行!”公此时必谓追兵至矣。回头视之,见张辽拍马而至。尊恙已愈乎?关公教车仗从人,只管望大路紧行,为后被劫伏笔。自己勒住赤兔马,按定青龙刀,问曰:“文远莫非欲追我回乎?”辽曰:“非也。丞相知兄远行,欲来相送,特先使我请住台驾,别无他意。”关公曰:“便是丞相铁骑来,吾愿决一死战!”其言刚甚。遂立马于桥上望之。见曹操自变量十骑,飞奔前来,背后乃是许褚、徐晃、于禁、李典之辈。操见关公横刀立马于桥上,此时何不挂回避牌?恐关公此时,反急欲回避矣。令诸将勒住马匹,左右排开。关公见众人手中皆无军器,方始放心。操曰:“云长行何太速?”关公于马上欠身答曰:“关某前曾禀过丞相,今故主在河北,不由某不急去。累次造府,不得参见,故拜书告辞,封金挂印纳还丞相。望丞相勿忘昔日之言。”言简而意尽。操曰:“吾欲取信于天下,安肯有负前言。恐将军途中乏用,特具路资相送。”一将便从马上托过黄金一盘。关公曰:“累蒙恩赐,尚有余资。留此黄金,以赏将士。”其人光明,其言磊落。操曰:“特以少酬大功于万一,何必推辞?”关公曰:“区区微劳,何足挂齿。”操笑曰:“云长天下义士,恨吾福薄,不得相留。自叹缘悭分浅,乃爱极慕极之语。锦袍一领,略表寸心。”令一将下马,双手捧袍过来。云长恐有他变,不敢下马,精细。用青龙刀尖挑锦袍披于身上,勒马回头称谢曰:“蒙丞相赐袍,异日更得相会。”须贾以绨袍而得以不死,则曹操袍可留异日华容道一命矣。遂下桥望北而去。许褚曰:“此人无礼太甚,何不擒之?”操曰:“彼一人一骑,吾数十余人,安得不疑?代为之解。吾言既出,不可追也。”又自为解。曹操自引众将回城,于路叹想云长不已。见如此人,安得不惜别?
文有伏线之妙。荥阳城中之事,先于东岭关前伏线,此即伏于一回之内者也。玉泉山顶之事,早于镇国寺中伏线,此伏于数十回之前者也。其间一传家信,一叙乡情,闲闲冷冷,极没要紧处却是极要紧处。如此叙事,虽龙门复生,无以过之。
关公斩蔡阳在后回,而此回先有蔡阳欲赶关公一段文字;廖化归关尚隔十数回,而此回先有廖化救二夫人一段文字:皆所谓隔年下种者也。至于关公,行色匆匆,途中所历,忽然遇一少年,忽然遇一老人,忽然遇一强盗,忽然遇一和尚:点缀生波,殊不寂寞。天然有此妙事,助成此等妙文。若但过一关杀一将,五处关隘一味杀去,有何意趣?
自二十五回至此,皆为云长立传,而玄德、翼德两边,未免冷淡。乃于白马之役,忽有翼德探囊取物一语,文中虽无翼德,而翼德之威灵如见。至于玄德行藏,或在袁绍一边玫书,或在关公一边接柬,或在龚都阵上口传,或在孙乾途中备述:处处提照出来,更不疏漏。真叙事妙品。
关公此行,其难有三。保二嫂车仗而行,必须缓辔相随,非比独行可以驰骋,虽有千里马,无所用之,一难也。自许昌而出,关隘重重,非止一处两处,可以侥幸而越,二难也。又所投之处乃曹操之 仇,守关将士防御甚严,非比别处可以通融,三难也。有此三难,卒能脱然而去,虽邀天幸,实仗神威。总之,志不决,虽易者亦难;志既决,虽难者亦易耳。
五关斩将,非关公之意也,观其不杀刘延可见矣。延虽不肯借,而不敢拒公,则公竟舍之而不杀。推此而论,使胡班救公之后,王植不追,公亦何必索植而杀之乎。其余或以力敌,或以计害,皆不得已而杀之耳。故曰非公意也。
不说曹操自回。且说关公来赶车仗。约行三十里,却只不见。不知读者至此,必疑是曹操使人截去矣。云长心慌,纵马四下寻之。忽见山头一人,高叫:“关将军且住!”与张辽背后相呼正复相似,不知者读自此,又疑是曹操使人来留公矣。云长举目视之,只见一少年,黄巾锦衣,持枪跨马,马项下悬着首级一颗,引百余步卒,飞奔前来。奇。公问曰:“汝何人也?”少年弃枪下马,拜伏于地。云长恐是诈,精细。勒马持刀问曰:“壮士愿通姓名。”答曰:“吾本襄阳人,姓廖,名化,字符俭。因世乱流落江湖,聚众五百余人,劫掠为生。恰纔同伴杜远下山巡哨,误将两夫人劫掠上山。吾问从者,知是大汉刘皇叔夫人,且闻将军护送在此,吾即欲送下山来。杜远出言不逊,被某杀之。今献头与将军请罪。”此事只在廖化口中叙出,省笔。关公曰:“二夫人何在?”化曰:“现在山中。”关公教急取下山。不移时,百余人簇拥车仗前来。关公下马停刀,叉手于车前问候曰:“二嫂受惊否?”二夫人曰:“若非廖将军保全,已被杜远所辱。”又在二夫人口中略述一遍。关公问左右曰:“廖化怎生救夫人?”左右曰:“杜远劫上山去,就要与廖化各分一人为妻。廖化问起根由,好生拜敬,杜远不从,已被廖化杀了。”又在左右口中详述一遍。关公听言,乃拜谢廖化。廖化欲以部下人送关公,关公寻思:“此人终是黄巾余党,未可作伴。”乃谢却之。精细。廖化又拜送金帛,关公亦不受。丞相之金且不受,何况强盗之金乎?然不受丞相之金、亦不受强盗之金者,其视丞相之金与强盗之金,无以异也。廖化拜别,自引人伴投山谷中去了。廖化终从关公,而此处不即相从合而暂离,遥为后文伏线,妙。云长将曹操赠袍事,告知二嫂,催促车仗前行。至天晚,投一村庄安歇。庄主出迎,须发皆白,问曰:“将军姓甚名谁?”关公施礼曰:“吾乃刘玄德之弟关某也。”老人曰:“莫非斩颜良、文丑的关公否?”二人为河北名将,而公能杀之,则杀名将者之为名将,其名更着矣。○前卷事又从老人口中一提。公曰:“便是。”老人大喜,便请入庄。关公曰:“车上还有二位夫人。”老人便唤妻女出迎。二夫人至草堂上,关公叉手立于二夫人之侧。老人请公坐,公曰:“尊嫂在上,安敢就坐!”极似范蠡在石室中光景。老人乃令妻女请二夫人入内室款待,自于草堂款待关公。关公问老人姓名。老人曰:“吾姓胡,名华。桓帝时曾为议郎,致仕归乡。今有小儿胡班,在荣阳太守王植部下为从事。将军若从此处经过,某有一书寄与小儿。”未至第一关,先为第四关脱难伏线,妙。关公允诺。次日早膳毕,请二嫂上车,取了胡华书信,相别而行,取路投洛阳来。
前至一关,名东岭关。第一关。把关将姓孔,名秀,引五百军兵在岭上把守。当日关公押车仗上岭,军士报知孔秀,秀出关来迎。关公下马,与孔秀施礼。秀曰:“将军何往?”公曰:“某辞丞相,特往河北寻兄。”秀曰:“河北袁绍,正是丞相对头。将军此去,必有丞相文凭。”前曹操送行,赠金、赠袍,而不与以文凭,是不留而留,送而不送也。公曰:“因行期慌迫,不曾讨得。”不说曹操不给,只说自己不讨。秀曰:“既无文凭,待我差人禀过丞相,方可放行。”关公曰:“待去禀时,须误了我行程。”秀曰:“法度所拘,不得不如此。”关公曰:“汝不容我过关乎?”其语渐硬。秀曰:“汝要过去,留下老小为质。”此言无礼。关公大怒,不得不怒。举刀就杀孔秀。秀退入关去,鸣鼓聚军,披挂上马,杀下关来,大喝曰:“汝敢过去么?”关公约退车仗,纵马提刀,竟不打话,直取孔秀,秀挺枪来迎。两马相交,只一合,钢刀起处,孔秀尸横马下。孔秀前恭后倨,关公亦先礼后兵。○斩却一将。众军便走。关公曰:“军士休走。吾杀孔秀,不得已也,可见五关斩将,原非关本意。与汝等无干。借汝众军之口,传语曹丞相,言孔秀欲害我,我故杀之。”恺切周至之及。众军俱拜于马前。关公即请二夫人车仗出关,望洛阳进发。第二关。
早有军士报知洛阳太守韩福。韩福急聚众将商议。牙将孟坦曰:“既无丞相文凭,即系私行。若不阻挡,必有罪责。”畏曹操,故不畏关公。韩福曰:“关公勇猛,颜良、文丑俱为所杀。又将杀颜良、文丑一提。今不可力敌,只须设计擒之。”孟坦曰:“吾有一计:先将鹿角拦定关口,待他到时,小将引兵和他交锋,佯败诱他来追。公可用暗箭射之。若关某坠马,即擒解许都,必得重赏。”既欲免罪,又伏贪赏。商议停当,人报关公车仗已到。韩福弯弓插箭,引一千人马摆列关口,问:“来者何人?”关公马上欠身言曰:“吾汉寿亭侯关某,敢借过路。”韩福曰:“有曹丞相文凭否?”已知其无,却又假问。关公曰:“事冗不曾讨得。”韩福曰:“吾奉承相钧命,镇守此地,专一盘诘往来奸细。若无文凭,即系逃窜。”关公怒曰:“东岭孔秀,已被吾杀。汝亦欲寻死耶?”韩福曰:“谁人与我擒之?”孟坦出马,轮双刀来取关公。关公约退车仗,拍马来迎。孟坦战不三合,拨回马便走。关公赶来。孟坦只指望引诱关公,不想关公马快,早已赶上,只一刀砍为两段。关公勒马回来,韩福闪在门首,尽力放了一箭,正射中关公左臂。公用口拔出箭,血流不住,飞马径奔韩福,冲散众军,韩福急走不迭,关公手起刀落,带头连肩斩于马下。此头与肩,足以报吾臂之恨矣。○斩却三将。杀散众军,保护车仗。
关公割帛束住箭伤,于路恐人暗算,不敢久住,连夜投沂水关来。第三关。把关将乃并州人氏,姓卞,名喜,善使流星锤,原是黄巾余党,廖化是强盗余党,卞喜亦是强盗余党。乃既做官之强盗,反不若未做官之强盗能识好人也。后投曹操,拨来守关。当下闻知关公将到,寻思一计,就关前镇国寺中,埋伏下刀斧手二百余人,诱关公至寺,约击盏为号,欲图相害。在佛地上谋杀好人,是强盗所为,然未必非和尚所为也。安排已定,出关迎接关公。公见卞喜来迎,便下马相见。喜曰:“将军名震天下,谁不敬仰!今归皇叔,足见忠义!”小人欺君子,偏能为君子之言。关公诉说斩孔秀、韩福之事。卞喜曰:“将军杀之是也。某见丞相,代禀衷曲。”言之太甘,其中必苦。关公甚喜,同上马过了沂水关,到镇国寺前下马。众僧鸣钟出迎。原来那镇国寺乃汉明帝御前香火院,本寺有僧三十余人。内有一僧,却是关公同乡人,法名普净。当下普净已知其意,向前与关公问讯,胡班救关公,却于胡华家先期伏线;普净救关公,即在镇国寺当日相逢。曰:“将军离蒲东几年矣?”关公曰:“将及二十年矣。”普净曰:“还认得贫僧否?”虽然当日相逢,却叙昔年旧识。然则伏线又在二十年之前。公曰:“离乡多年,不能相识。”普净曰:“贫僧家与将军家只隔一条河。”离乡人好与同乡人言乡,出家人亦与俗家人言家。卞喜见普净叙出乡里之情,恐有走泄,乃叱之曰:“吾欲请将军赴宴,汝僧人何得多言!”关公曰:“不然。乡人相遇,安得不叙旧情耶?”不是“逢僧话”,却是叙乡情;不是“浮生半日闲”,却是旅况几年阔。如借<西湘>曲者,不是“随喜到”,却是“望蒲东”耳。普净请关公方丈待茶。关公曰:“二位夫人在车上,可先献茶。”普净教取茶先奉夫人,然后请关公入方丈。普净以手举所佩戒刀,以目视关公,此僧大通,是慧明不是法聪。公会意,命左右持刀紧随。卞喜请关公于法堂筵席。关公曰:“卞君请关某,是好意,还是歹意?”卞喜未及回言,关公早望见壁衣中有刀斧手,乃大喝卞喜曰:“吾以汝为好人,安敢如此!”卞喜知事泄,大叫:“左右下手!”左右方欲动手,皆被关公拔剑砍之。卞喜下堂,繞廊而走,关公弃剑,执大刀来赶。卞喜暗取飞锤,掷打关公。关公用刀隔开锤,赶将入去,一刀劈卞喜为两段。要在佛地上杀好人是真强盗,能在佛地上杀歹人是真菩萨。○斩却四将。随即回身来看二嫂,早有军人围住,见关公来,四下奔走。关公赶散,谢普净曰:“若非吾师,已被此贼害矣。”救关公者普净,杀卞喜者亦普净。杀之而当,杀即生也。普净曰:“贫僧此处难容,收拾衣钵,亦往他处云游也。后会有期,将军保重。”早为玉泉山伏线。关公称谢,护送车仗,往荥阳进发。第四关。
荥阳太守王植,却与韩福是两亲家。闻得关公杀了韩福,商议欲暗害关公,关公念兄恩,王植重姻谊,闲闲相对。乃使人守住关口。待关公到时,王植出关,喜笑相迎。关公诉说寻兄之事。植曰:“将军于路驱驰,夫人车上劳困,且请入城,馆驿中暂歇一宵,来日登途未迟。”与卞喜一样弱法。关公见王植意甚殷勤,遂请二嫂入城。馆驿中皆铺陈了当。王植请公赴宴,公辞不往;前赴卞喜席,今遂不赴王植席,足见精细。植使人送筵席至馆驿。关公因于路辛苦,请二嫂晚膳毕,就正房歇定。遂吩咐从者各自安歇,饱喂马匹。关公亦解甲憩息。却说王植密唤从事胡班听令曰:“关某背丞相而逃,又于路杀太守并守关将校,死罪不轻!此人武勇难敌。汝今晚点一千军围住馆驿,一人一个火把,待三更时分,一齐放火,不问是谁,尽皆烧死。不用壁中刀斧,却用门外火把。一在日里,一在夜间。吾亦自引军接应。”胡班领命,便点起军士,密将干柴引火之物搬于馆驿门首,约时举事。胡班寻思:“我久闻关云长之名,不识如何模样,试往窥之。”乃至驿中,问驿吏曰:“关将军在何处?”答曰:“正厅上观书者是也。”胡班潜至厅前,见关公左手绰髯,于灯下凭几看书。写得如画。班见了,失声叹曰:“真天人也!”公问何人,胡班入拜曰:“荥阳太守部下从事胡班。”关公曰:“莫非许都城外胡华之子否?”班曰:“然也。”公唤从者于行李中取书付班。普净叙乡情,胡班见家信,又闲闲相对。班看毕,叹曰:“险些误杀忠良!”遂密告曰:“王植心怀不仁,欲害将军,暗令人四面围住馆驿,约于三更放火。今某当先去开了城门,将军急收拾出城。”方信胡华寄书不是闲文。关公大惊,忙披挂提刀上马,请二嫂上车,尽出馆驿。果见军士各执火把听候。关公急来到城边,只见城门已开。关公催车仗急急出城。胡班还去放火。前是王植赚关公,此则胡班赚王植矣。关公行不到数里,背后火把照耀,人马赶来。来送命了。当先王植大叫:“关某休走!”关公勒马,大骂:“匹夫!我与你无仇,如何令人放火烧我?”王植拍马挺枪,径奔关公,被关公拦腰一刀,砍为两段,斩却五将。人马都赶散。关公催车仗速行,于路感胡班不已。为后文胡班归蜀伏笔。
行至滑州界首,有人报与刘延,延自变量十骑出郭而迎。关公马上欠身而言曰:“太守别来无恙!”照应白马之役。延曰:“公今欲何往?”公曰:“辞了丞相,去寻家兄。”延曰:“玄德在袁绍处,绍乃丞相仇人,如何容公去?”公曰:“昔日曾言定来。”延曰:“今黄河渡口关隘,夏侯惇部将秦琪据守,恐不容将军过渡。”先报一信。公曰:“太守应付船只若何?”延曰:“船只虽有,不敢应付。”无用之人。公曰:“我前者诛颜良、文丑,亦曾与足下解厄,又在关公口中将前事一提。今日求一渡船而不与,何也?”延曰:“只恐夏侯惇知之,必然罪我。”无用之人。关公知刘延无用之人,遂自催车仗前进。有杀有不杀,妙甚。若逢人便杀,便不成关公矣。到黄河渡口,第五关。秦琪引军出问:“来者何人?”关公曰:“汉寿亭侯关某也。”琪曰:“今欲何往?”关公曰:“欲投河北去寻兄长刘玄德,敬来借渡。”琪曰:“丞相公文何在?”公曰:“吾不受丞相节制,有甚公文!”前托言事冗行忙,此则竟说不受节制,更是直捷痛快。琪曰:“吾奉夏侯将军将令,守把关隘,你便插翅,也飞不过去!”关公大怒曰:“你知我于路斩戮拦截者乎?”琪曰:“你只杀得无名下将,敢杀我么?”关公怒曰:“汝比颜良、文丑若何?”又将前事一提。秦琪大怒,纵马提刀,直取关公。二马相交,只一合,关公刀起,秦琪头落。斩却六将。关公曰:“当吾者已死,余人不必惊走。速备船只,送我渡河。”军士急撑舟傍岸。关公请二嫂上船渡河。渡过黄河,便是袁绍地方。关公所历关隘五处,斩将六员。将行程图总结一笔,斩将账总算一盘。后人有诗叹曰:
挂印封金辞汉相,寻兄遥望远途还。马骑赤兔行千里,刀偃青龙出五关。忠义慨然冲宇宙,英雄从此震江山。独行斩将应无敌,今古留题翰墨间。
关公于马上自叹曰:“吾非欲沿途杀人,奈事不得已也。曹公知之,必以我为负恩之人矣。”观公此语,知后日华容道相遇,定然不杀。
正行间,忽见一骑自北而来,大叫:“云长少住!”关公勒马视之,乃孙乾也。关公曰:“自汝南相别,一向消息若何?”干曰:“刘辟、龚都自将军回兵之后,复夺了汝南,此事只在孙乾口中补出,好。遣某往河北结好袁绍,请玄德同谋破曹之计。不想河北将士,各相妒忌。田丰尚囚狱中,沮授黜退不用,审配、郭图各自争权,袁绍多疑,主持不定。某与刘皇叔商议,先求脱身之计。今皇叔已往汝南会合刘辟去了。此回叙关公一边,十分热闹;放下玄德一边,未免冷落。今就孙乾口中,将河北事细述一遍,笔法又密又省。恐将军不知,反到袁绍处,或为所害,特遣某于路迎接将来。幸于此得见!将军可速往汝南,与皇叔相会。”陈震致书,在孙乾未知之前;孙乾报信,又在关公已行之后。叙得参差历落。关公教孙乾拜见夫人。写得周至。夫人问其动静,孙乾备说:“袁绍二次欲斩皇叔,前孙乾在汝南时未说此事,故至此方言。今幸脱身往汝南去了。夫人可与云长到此相会。”二夫人皆掩面垂泪。写得入情。关公依言,不投河北去,径取汝南来。本赴河北,忽转汝南。只因古人踪迹无常,遂使后人文字变幻。正行之间,背后尘埃起处,一彪人马赶来,当先夏侯惇大叫:“关某休走!”正是:
六将阻关徒受死,一军拦路复争锋。
毕竟关公怎生脱身,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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