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得绣球大小登科 认首饰惊喜交集
却说紊华打算已定,即便起牀,并不悲伤,专望绣球抛与皇甫少华,不表。
    次日已是四月初三日,御驾簪挂、大赐琼林宴之日。梁相率领三百六十名新进士上殿朝贺,立在一面。传宣官在殿高叫:“奉旨召第二甲第一名传胪傅道昭上殿。”傅道昭年已四十,朝见毕,内监传旨,鼎甲三及第文卷命传胪拆开弥封。传胪高唱第一甲第一名状元郦君玉,年十七岁,湖广武昌府咸宁县人氏;再唱第二名榜眼杨天爵,年二十四岁,河南开封府祥符县人氏,又唱第三名探花朱绍磷,年二十二岁,广东潮州潮水县人氏。一同朝拜毕,帝宣召,各赐鳞袍并酒三杯。各皆九叩谢恩,郦君玉得意扬扬,喜气满面。成宗谕曰:“朕登位亦是十七岁,今卿十七岁高中状元,可谓少华发达。”说罢大笑。郦君玉奏曰:“臣庸愚之材,蒙陛下钦点状元,虽粉身碎骨,难报圣恩。”成宗大喜,宣武士牵马赐三鼎甲及第游街,就在御前上马,由中门出朝,三百三十七名进士,出午门上马,跟随赴宴。是日恰遇孟士元父子未曾上殿。当下太仆寺卿已照例备全副执事跟随,齐赴琼林。宴罢;先谒孔圣,次拜座师,然后游街。合城士女争看,无不称状元美貌。
    且说梁相替挂后退朝回府,即令人役把两长街截住闲人,伺候新状元及新进士到府拜见。一面对夫人曰:“速教女儿带球上楼。“夫人大喜,着一个十四岁的书童,认明郦状元面貌,嘱曰:“若见郦状元到,即指点小姐知道。”又嘱众女婢曰:“郦状元前来,小姐若不将绣球抛下,尔等可将球掷中新状元身上,须看明细心为要,我有重赏。”又令家人立在府前,见绣球抛中新状元,即便上前,拜称姑爷,请他进府。众人领命暗笑。不多时,小姐已到彩楼,夫人曰:“尔父费尽心思,郦明堂三元及第,古今罕有,且又年轻美貌,更其难得。少停若到,听书童指点,速将绣球抛中,不可自误。”素华一心要见皇甫少华,假意应允。夫人即谕女婢,将绣球送上彩楼。乐人开奏音乐,众民俱在远望。彩楼前后寂静无人,哪有皇甫少华形影?小姐此时万箭攒心,两眼含泪。
    不一时,众进士已到,郦状元匹马当先,问长班曰:“相府前彩楼何用?”长班叩曰:“闻说梁求相为小姐抛球招亲。”明堂心机最灵,闻此言,却有踌躇,马不前进。随后杨天爵、朱绍推马向前间曰:“年兄为何不前?“明堂指前面曰:“梁世妹在楼抛球招亲,我怎好突进。”二人大笑曰:“如此更妙,弟等俱已娶过,年兄尚未定婚,正当向前,以期大小登科,岂不美事?”明堂心知此是梁相圈套,要招我为婿,恨刘捷势大,梁相乃是首相,日后或可仗其势力,以期报仇救夫。至于梁小姐终身一事,我别有主张。暗想道:我敢种状元,怎不敢娶妻?即纵马直前。那相府书童忙报小姐曰:“启上小姐,那当先马上少年官员,就是新中状元郦君玉。小姐速把绣球抛下!“素华只一心守节,不见不闻,当不得众婢推迫,恨恨站起身来,接着绣球,不管哪个,抛了下来。
    不料郦状元匹马当先,正中身上,右手接住绣球。相府家人男女奔向马前跪下曰:“迎接新姑爷!“但听喝采之声不绝,音乐齐起,大炮三声,请姑爷入内拜见丞相。明堂招手曰:“众起,我本来谒见太师。”后面众进士笑曰:“果真大小登科了。”
    且说梁相夫妻在后堂专望好音,忽见女婢慌张报曰:“恭贺丞相、夫人,小姐绣球已抛中新状元。”梁相大喜,问曰:“小姐因何末回?“女婢答曰:“却不知何故,小姐只是忿根,从楼房后面这小路回房去了。”夫人曰:“女儿只是不乐,奈何?”梁相曰:“女儿不乐,必为别事,若得此佳婿,不怕女儿不欢喜了。夫人只管放心。”又见家人报曰:“小姐绣球打中郦状元,并有同榜进士在府前请见。”就把各人票帖呈上。梁相对家人曰:“尔可向众进士称谢,说另日相会,各去游街;只请郦姑爷入内,有话相叙。”家人退出,对众进士曰:“请列位老爷自便,只请郦老爷进内。”郦明堂向众谢罪曰:“小弟失陪了。”众同答曰:“年兄正当拜见岳父母。”遂各上马游街。
    当下明堂随家人来到后堂,拜见粱相。梁相亲自扶起,命坐献茶。梁相笑言曰:“小女素华,丑陋不堪,愚夫妇极钟爱,不免顺性太过。今绣球打中贤契,小女何等幸福。其有不到之处,尚望贤契尽心指教。本师生今更为翁婿,实为有幸。”明堂曰:“门下系是寒儒,怎敢耽误世妹终身,乞爵师另择高门为是。”梁相曰:“此乃天假之缘,贤契不必过谦。”明堂曰:“既蒙岳父不弃,小婿亦不敢自外生成,以负栽培。”就向前八拜为定,并请岳母出来受小婿一拜。梁相曰:“贤婿请坐。”明堂旁坐一边,梁相间曰:“令尊堂在何处?”明堂曰:“家父母乃是襄阳贫苦农民,小婿自幼承武昌府富商康若山字信仁认为义子,抚养成人。”梁相曰:“既如此,不妨入赘吾家,择定吉日完婚可也。”明堂曰:“此事极妙。”就此告别,出府上马,赶着众进士一同游街,直至日落西山,各自回寓。俞智文、吴道庵俱向前恭贺梁府招亲之喜,道庵更喜日后□有亲谊可靠。俞智文又备酒席赘喜,宾主入座。酒半酣,道庵转一念曰:“相府招亲,必须重聘,我等带银有限,如何是好?大约总需三千两,方可办些珠宝绸缎等聘礼。”智文笑曰:“此无用过虑,弟虽不才,终可代谋。”明堂称谢,即进书房取出黄金百两并带来的首饰,赤可凑数,当交与俞叔父收下。智文接手曰:“令尊诸事周到。”酒兴正是勃发,不表。
    且说荣发在旁见交黄金,真要聘亲,不觉失色大惊,心中暗想,此事岂不有误梁小姐终身大局?只得把明堂的衣角乱拉。明堂佯为不知,饮至上灯后散席,各自回房。明堂得意之极,荣发着急曰:“小姐怎么娶妻,却是何故?“明堂曰:“我已中了状元,怎好不娶妻?”荣发曰:“中状元乃是才学,若娶妻恐有不便。”明堂曰:“我自有主意,尔勿多言。”荣发暗想:他既如此说法,英非真真变成为男子了?我休管他的事。次日,成宗钦点状元为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为编修,二甲进士吴道庵亦点为庶吉士,以知县用,各皆受职谢恩。
    却说郦状元已作为梁相赘婿,四月十七日行聘,二十日完亲,即请西台御史夏逢寅为媒。到了吉日,夏御史押了聘礼,花炮震天,鼓乐动地,送入右相府。梁相迎入花厅坐下,礼物排满。梁相甚欢,收回礼物,回聘加盛,请大媒饮酒。夏逢寅饮罢辞去,又到新郎家赴饮。至日夕散席,送出媒金三百两,随从另有赏银,即送大媒起劈。即日仆婢人等无不欣幸,惟荣发心中不安。
    且说梁相夫妻捡点收受各物,光彩夺目,曰:“有此等物件,何患女儿不喜。”不料翠鹤到来说:“小姐日间闷坐,刻正安卧在牀,十分不乐,不知何故?”夫人对梁相曰:“说起姻缘,女儿便不乐,令人不解。”即令女婢将这些贵重礼物相送上楼,说是姑爷送与小姐的。翠鹤与小驾领命,将各盘各盒送上楼,安排桌上,连声喝采,即向前请小姐收藏。素华曰:“知道了,不要多言。”二婢恐其发怒,忙扮笑脸,将双凤锁献上,曰:“小姐请看,这双凤好似活的。”素华接上手一看,不觉大为奇怪,原来是孟小姐画样以匠人打造,戴在头上,前日逃走,所有首饰尽行取去,因何此物流落在此?愈看愈象。此粒大颗珠,记得前日金线断,珠脱落,我幸有银线一条,代为穿好。今此珠亦是银线穿的,细看果是自己之物,况确系孟小姐旧物。再看匣内那些首饰,三分却有一分是认得的,俱是孟小姐首饰。即坐下寻思,孟小姐只因心爱带出,今俱到此间,莫非孟小姐已死,首饰因流落到此?又转念,孟小姐形容作事,亦大贵之相,纵然身死,各种首饰四散流落,焉能俱归旧主?郦状元之事,真令人不解。沈吟一会,忽然猛省,梁相有言,郦状元姓郦,名君玉,除去了玉字,岂不是郦君二字?莫非是孟小姐改名姓,高中状元?又转念,小姐虽然有才学,亦不敢作此欺君大罪。一时愁肠万转,回思必是孟小姐一时高兴,忘了欺君大罪,故梁相称其俊逸美貌;前日月老托梦,有言“即日状台共故人“,明是孟小姐,乃是妆台故人,我错认是皇甫郎相会。记得前日抛球招亲,我虽无心观看郦状元面貌,依稀记得背后好似孟小姐身段,今不必寻死,可藏利刀一把;侯饮合?时,若不是孟小姐,那时取刀自刎未迟。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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