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金銮殿二相施威 丞相府刘氏谢罪
却说孟士元见二相夹攻,忠孝王自知将已败露,若不见机,必遭重罪,乃奏曰:“只因二月初五日郦相诊脉,臣妻跌昏,郦相相认,俱如郦相所言。臣只说此言,并无别话。”帝怒问曰:“倒底郦相是你女或不是你女,可说明白,免得怀疑。”孟士元只要卸担,乃奏曰:“陛下明镜,父女虽是至亲,但长十四五岁,即在绣房,父兄相见有限!且臣的女儿十六岁即改装潜逃,于今四年,臣已年老,心昏眼昏,焉能辨得真假。”帝闻言,即摇头曰:“你今真是胡涂。郦相欲救你妻,屈认你女,你却认以为真,致有许多闪话。”言讫,拍案嘱曰:“朕虽薄德菲才,自念登极以来,专务整访,朝纲幸得严肃,岂容你等兴风作浪!明是丞相,怎敢乱言女流?忠孝王好大胆,皇帝、老帅岂容你作耍!若不念血战功劳,当治你的大罪。今后凡事务要三思而行,满朝文武谁能及得郦相才能,若朝中无此郦相,朝政颠倒不堪。今后有妄谈郦相,从重治罪。”又回顾郦相曰:“先生可令人访察,倘有妄言是非者,不论官民,交朕处份。”郦相谢恩毕,扬扬得志,文武百官,俱皆悦色。惟有武宪王父子、孟士元父子闷闷不乐。帝驾回宫,按帝后甚是相得,帝平日回宫,凡朝政俱对皇后说明,惟湖广假孟氏及郦相认母并不提起。帝自寻思,郦相聪慧,必感我不脱靴验看,又禁绝闲话,从今再加些殷懃,自不过意,或得私通,岂不得一位贤妃?此后凡郦相奏事,帝俱笑而听从。
    且说郦相回归梁府,与梁相细说早间之事,孟士元若不见机推脱,定遭治罪。大家说了会一方散。郦相夫妻回房,撤退女婢,素华曰:“小姐虽有先见之明,预想对答言语,朝中不致失脸,只是气杀了皇甫少华了。”郦相曰:“论他举动,气死亦不足惜。”我现有画图在他家中,我前曾嘱他孟氏三年内定来完亲,先与刘氏生产儿子,此是隐语,他偏不省悟。今我既认母,足知我是孟氏了,况我与他不时饮酒言谈,就不该再忧虑。谁知他不与刘氏成亲,苦苦缠我,又不与我商议,待我设计改装,偏乘我不在,私自启奏。若非我预为提防,莫道我自己失脸,连朝廷及令尊错用女流亦皆失察。此是他自取其辱,亦做戒他下次行事仔细,他若气闷,自有他父母妻房劝慰。只是我日后更难改装,今日连父母亦不能相会,真是可伤。”素华曰:“皇甫郎果是粗蠢不该,若非小姐能干,分辩此事,朝廷罪责,家父变脸,怎得如此安寝言语。”
    且说孟士元父子回衙,韩氏婆媳迎问曰:“改装之事如何?“孟士元摇头曰:“这等不孝女,劝今后不必说起,譬如死了一般。”遂把前后事说明,“女儿口似抢,舌似箭,更有梁相相助,若我见机推脱,险丧性命,真是利害难慧,令人胆寒。”孟嘉龄曰:“孩儿亦不知妹子口似悬河,舌似利剑,令人可怕。”韩氏恨曰:“都是我多言泄漏,今后女儿决不肯再来,我亦无颜往请。可恨皇甫少华有妻还要多言,确送我一个爱女。”孟士元曰:“此等利害的女儿,我劝你亦罢了。”韩夫人只得埋怨孟士元父子多言误事,不表。
    再说忠孝王出朝上马,沿途沉思,必是郦相屈认为女,我想好不念私情,妄奏为妻,今后何颜相见?况满朝大巨必鄙我无状,见师尊美貌,即认为妻,何颜得见群臣耶?想到此处,精神昏馈,不料马失前蹄,忠孝王跌下马来,家将忙向前扯住。忠孝王满面羞惭,跳上马来,起身回府。满门俱在后殿伺候,武宪王父子见礼坐下,忠孝王连声曰:“真是该死,可羞可恼!“太郡问曰:“孩儿何故如此?”那武宪王即说明前事。方才孩儿气得跌下马来。”太郡曰:“朝廷既末脱靴验看,怎知是男是女?看来朝廷偏护。”忠孝王曰:“朝廷问岳父真假,岳父推说难貌真假,必是岳父认错,我今何颜再见恩师?真是可耻!“言罢,恨恨回驾凤宫,卧倒牀上。那瑞铆听了一番言语,亦觉无颜。这江三嫂随刘氏回宫,对刘氏曰:“可喜今日此奏,纵使郦相果是孟氏,亦难完亲,小姐必然正室无疑。”刘氏曰:“虽是如此,但丈夫这等愁烦,我当前往安慰为是。”即移步到驾凤宫来,只听得忠孝王骂曰:“可恨刘奎璧畜生,不该死得全尸!当年若莫害我,再侯一二年早已完亲,不至生此枝节。论来该将他碎尸万段?刘氏恐触其怒,遂到后殿,同公婆并苏大娘坐下言谈。”且说女婢备进酒菜,摆在弯凤宫房中案上,只道忠孝王沉睡,向前叫曰:“酒菜已备,请千岁起身饱餐。”忠孝王只不答应。女婢举手推醒,忠孝王正在羞愧盛怒,跳起身来,亦不作声,将案上酒菜尽扫下地,盘碗俱皆粉碎。忠孝王仍横卧牀上,书童忙向前打扫。女婢大惊,奔出后殿,来见老王夫妻,禀明请节,武宪王曰:“早间郦相盛怒,怪不得孩儿羞恼,吾夫妻同往苦劝,不要生出病来。”
    众人一齐进宫,书童通报,忠孝王迎接,一同坐下。太郡劝曰:“郦相纵是孟氏,既如此无情,亦不必为此发怒。”忠孝王曰:“郦恩师平日待我情深,此必岳丈错认,莫怪恩师骂我;就是打我,儿亦不敢恨他。但百官必鄙薄我忘恩背师:这却可耻。”武宪王曰:“儿虽错认,亦是误听孟亲翁之言,方才殿上不敢分辩,亦算敬尊师长。今日他怒气方盛,且待来巳你自己前往请罪,他若相见,恨气便消步倘不相见,待为父与你同往。”忠孝王称善。次日,忠孝王到相府三次请安,郦相或称拜客末回,或曰内阁批案,推说另日相会。武宪王曰:“待来日为父与你同往。”是晚安歇。
    次早恰遇日间霖雨,路上泥污,忠孝王父子故意骑马,欲便郦相伶悯。来到相府前驻下,衣袍尽被泥污。女婢报入,素华劝曰:“既是老王同来,理当相见为是。”郦相曰:“我有法子,不致失礼。”着把门人回他拜客未回。老王吩咐将帖留下,父子回去。
    郦相令人往王府打探,忠孝王父子若皆出外,即来通报。好一会,打听人回报,忠孝王父子俱出。郦相即令备轿,起身回拜。来到王府,门官察称老王父子拜客末回。郦相令将帖留下,随即回府,来见素华,曰:“他来拜我,我已回拜他,礼法己尽。“素华笑曰:“小姐探他父子不在,故意回拜,不怕气杀了人。”郦相曰:“礼尚往来,说甚气杀人。”且说老王父子回府,闻得郦相来拜,懊悔不及相会。忠孝王即上马到相府回拜,郦相仍称拜客末回。是日忠孝王自往三次,或称在阁,或称拜客末回,一连五日,不得一见。武宪王曰:““我念郦相思深,总是我们无理,怪不得他发怒。儿若不服罪,外人说我等负恩忘义。”忠孝王曰:“弦儿正为此事,奈恩师不容相见。奈何?”满门坐卧不安。江三嫂乘势即曰:“都是瑞柳妄言害人。”太郡曰:“果然这贱婢多言,害人不浅!“忠孝王曰:“岳父母俱说相认,难怪瑞柳妄言。”刘氏向前曰:“我想郦恩师年少高方,自有怪性,他既见怪,怎肯即容相见?闻得他与梁夫人甚相得,待妄往见梁师娘,恳其转求恩师,不怕不周全相见。”忠孝王大喜曰:“夫人果然妙计,来早当往。况还有一件好处,前日孟府送菜女婢曾说梁师娘即苏大娘之女,他曾嫁到你家,你可细认真假,但不可多言惹祸。”刘氏曰:“妾自小心,焉敢妄言。”苏大娘曰:“小女若有此大福,便不至初出娘胎即便丧父。”武宪王夫妻曰:“此亦难料。”刘氏退下,回房对江三嫂曰:“我设此计,丈夫方方喜欢。”江三嫂曰:“你到相府,倘梁师娘果是苏映雪,你回来当说不是。”刘氏曰:“何故隐瞒?”江三嫂曰:“小姐还不晓事,苏映雪今乃梁相之女,你若说是,他日后必为次室,你就是第三房小妾,连这乳奶奶之女,亦位居你上,我怎能心愿。”刘氏省悟曰:“非你说破,我几乎自误。”
    到了次早,刘氏梳洗完毕,坐了四人抬的暖轿,又有几名执事,并撑一支黄罗伞为前道,三名女婢仆妇随在轿后,直到相府大门肘停住。把门人传进,女婢报入内日,忠孝王夫人刘氏来拜。”郦相对素华曰:“我不便相见,你出去会他。”素华曰:“我曾到他家,他必认得,不便相见。”郦相笑曰:“十女九妒,他虽认得,回去必不敢言,何须忌禅。”素华曰:“说得有理,但他既令妻子来,你当相见。”郦相曰:“今番不作难他,下次必然藐视,你可出去以礼相待。”素华曰:“他要见你,如何回答?”郦相曰:“只说我在此批案,辞他回去。”素华应允。即带四名女婢来到后堂,令开中门请进。门官开了中门,大轿进入后庭下轿。素华亦装作端严坐着,直待女婢揭开翰门,刘氏出轿,素华方慢慢站起身来。刘氏认得是苏映雪,即移步上堂。素华迎接曰:“不知夫人下降,有失远迎,望能恕罪。”刘氏忙向前跪下曰:“贱妾何能,劳师娘迎接。”素华急忙扶起曰:“夫人如此厚礼,妾何以消受。”刘氏曰:“妾夫乃恩相门生,妾怎敢不拜。”素华曰:“与夫人皆女流,何必拘礼。”就要以宾主对坐。刘氏推辞至再,无奈,只得告罪分宾主坐下。女婢献茶毕,刘氏曰:“拙夫前日误听孟龙图之言,冒犯恩师,自知获罪于天,在家寝食俱废。妾特来求恩师娘转求恩师恕罪。”素华曰:“妾亦曾苦劝,奈他男子汉性执,教我亦无计可施。”刘氏曰:“恳师娘烦请恩师前来,待卖代夫请罪。”素华即吩咐女婢请丞相前来。女婢领命进内,适遇郦相同二姨娘在花园赏花,女婢报称刘夫人烦我家夫人请丞相相见。郦相令回说我在此批案无暇,教刘夫人请回。女婢到后堂禀曰:“老爷说批案无暇相见,请刘夫人且回。”素华对刘氏曰:“拙夫既无暇请来,待我代求罢。”刘氏曰:“丞相既是此刻无暇,要虽待到天晚,断不敢空回。”素华曰:“拙夫无暇,夫人不可等待。”刘氏曰:“拙夫满门坐立不安,妾心何安,必候见面方回,望师娘借坐一坐。”素华吩咐女婢再进去说:“刘夫人现在等待,丞相虽是无暇,亦当出来一会。”那女婢再到花园来见郦相,说明刘夫人必要相见,夫人特请承相前往相会。二姨娘笑劝曰:“少年人不要执性,况尊夫人不便回来。”郦相曰:“我便见他何妨。”即起身往后堂来。”女婢奔出报曰:“丞相来了。”素华、刘氏各站起身来,只见门帘开处,郦相出来。刘氏偷眼见郦相面貌如海棠带雨,唇红齿白,柳腰婀娜,弱不胜衣,眼似秋水澄清,头戴软翅唐巾,身穿蓝缎袍,脚着白缓袜,倒拖一双殊红履,缓步而出。刘氏一见,心中惊骇,自觉官威怕人,慌忙跪下曰:“恩师在上,贱妾刘氏拜见。”郦相欠身打躬曰:“夫人何故这等厚礼,下官何以消受。”吩咐素华曰:“快扶刘夫人起来。”素华急扶刘夫人起来,立在旁边。刘夫人欠身垂手曰:“拙夫前日误听孟龙图之言,触犯恩师,自知获罪。今妻拜恳恕罪,感恩不浅。”郦相打躬白:“我虽年轻,作两次总裁,一次主考,门生上千。只因我一生谦巷待人,故被人轻侮,今后即便择傲何难。”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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