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十七回 孙庞排阵赌刘魏 马陵万弩射庞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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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厖葱单骑投青龙山,以孙膑在齐生掳太子之事告庞涓。庞涓不信曰:“孙膑已死,此必田忌设诈,汝等落其圈套!”厖葱苦告,孙膑果在。少顷,王与巴宁文书,累次不息,皆言孙膑攻城甚急,庞涓犹豫不决。忽报孙膑遣使至,庞涓召入,拆书看了一遍,其书曰:镇魏大将军庞契兄阁下,忆昔三年云梦,连业同师之情,虽交谊恩逾骨肉,拟约韬略既成,各事一主,声名相望,平生愿足。何期人面兽心,遽生嫉妒,聘贤之诏初颁,刖足之刑便至。不行佯狂,焉得脱难?幸得皇天常祐于吉人,后土不窘于善士。茶车出魏,匹马归齐。献大策于王庭,握总柄于邦国。
迎还田忌,同复冤仇。今拥百万之兵,势如貔貅出穴。调千员之将,威似豺虎离山。长驱渤海,直抵大梁。滚滚旌旗,遮掩九天日月;林林剑戟,环围魏国城池。两兵一接,活掳魏申。
今奉尺书,先达守将,火速抽兵一战,决定雄雌,否则倒戈拜降,来首谢罪。上全魏国山河,下免生民涂炭。若夫执迷不悟,推阻不进,则虽铁统,大梁城打破,止在目下矣!战书到刻,乞照不宣。时周显王二十八年,秋九月上旬。征魏中军大谋主孙膑书。
看罢来书,庞涓心中大惊曰:“孙膑虽在,刖足颠狂,乃人间之弃士,何足道哉?”即留弱卒数十,虚张旗鼓,以守本寨,乘夜班师。不数日,巴宁出接入寨,具告孙膑攻城之事。
庞涓令诸将,次日用心一战,可破齐兵。
却说孙膑闭庞涓回兵,田忌便欲出攻,孙膑止曰:“魏兵素号骁勇,每轻齐楚,今庞涓居韩而归救魏,其锐气已丧,更示弱以诱之,则魏兵片甲不归矣!”遂令将士,各自披挂,以待斩杀。次日,两阵对圆,田忌横矛勒马,高叫:“庞涓何不出阵?”庞涓见是田忌,左带朱仓,右带徐甲,汹涌杀出。大詈:“田忌匹夫!自桂陵一战,盔甲尚在,汝军今日焉敢又来犯界?”喝令左右擒之!徐甲、朱仓双马杀出,田忌迎敌,不上十合,齐兵门格开处,推出孙膑。孙膑在车上欠身高叫曰:“庞涓契兄,别来无恙乎?”庞涓一见,唬得魂飞胆颤,背汗沾流,亦欠身答曰:“人言吾兄已殁于齐,今日之出,小弟之幸也!”孙膑笑曰:“三年同业,尚忍刖足行巫,百计坑陷,今日何承虑吾之深也?”庞涓满面羞惭,但曰:“刖足巫蛊,皆魏王命令,非弟之过也!兄何得蓄怨怀恨,命兵犯界?”孙膑曰:“吾奉齐王之诏,此来决欲破魏建功,图王争伯,各为其主,岂为无名犯罪乎?”庞涓曰:“往事不必闲论,今兄在齐,吾在魏,试与兄赌国!”孙膑曰:“何谓也?”涓曰:“各排一阵,尔能打破吾阵,则以魏降齐,我能打破尔阵,则以齐降魏,倘两下俱不能破,则讲和休兵可乎?”孙膑曰:“可!”
庞渭即将本寨军率分为五队,各树五色旌旗,靠城排成一阵。问孙膑曰:“识此阵乎?”孙膑曰:“此乃五龙奔海之阵,焉有不知?”涓曰:“兄敢打阵乎?”孙膑密令袁达、田盼、田胜、田忌、独孤陈备引长枪步军三千,各攻一方,孙胀率大军从龙口冲入,以白旗一指挥,五方齐兵大喊,将魏兵围作一团,庞涓反被困于核心,其军卒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庞涓忙谓孙膑曰:“可速收兵,吾以魏降齐!”孙膑抽兵,庞涓又集残卒归寨。孙膑遣使去言,庞涓背约。
次日,涓复引兵出阵,孙膑责其背约不祥。庞涓曰:“今日仍排一阵,吾不能破,然后心服纳降。”孙膑即令九员大将,屯作九方,各服一色袍铠,各执一般器械,又将军卒少长相敌,强弱相兼,分为八阵,穿插在九将之中,排成九宫八卦之阵。
膑曰:“识吾阵乎?”涓回:“焉有不识?”膑曰:“汝敢打乎?”涓曰:“何为不敢?”庞涓乃暴悍凶恶之人,本晓此阵,当从乾门打入,见孙膑独车立于巽门,乃引诸将直往孙膑杀进。
孙膑抽身一指挥,九将往来穿插,塞住八门。孙膑密演神术,顷刻天昏日暗,走石扬砂,魏兵困迷于阵,莫知所向。孙膑心知庞涓未肯屈服,亦不剿灭,特设此以恐吓之耳!自辰至未渐渐清朗,庞涓引兵杀回本寨,查各部兵,十丧五六,旗鼓半折,拍胸大怒曰:“吾自命兵以来,来损一兵,不折一将,今日肯以雄名挫于刖足之夫乎?”
正怒间,孙膑遣使督降。庞涓大怒,喝将来使斩首号令。
诸将改换铠甲、器械,再欲出攻,庞涓中军参谋韩随进曰:“吾闻信智仁勇,行兵之具,不可缺一,元帅面许孙膑破阵赌国,吾兵连输二阵,又欲令斩来使,更欲出兵强战,非守信之义也!吾料齐兵久出粮必不继,请凭三寸之舌,往说孙膑请和,兼察其粮,孙膑倘许,则与讲和休兵,否则坚守营垒,出奇兵绝其粮道,不上数旬,二十万齐兵,悉死于大梁矣!”庞涓大悦!遂放其来使,即令韩随游说。
韩随扮作游士,直投孙膑大寨,具贴请见,孙膑览其名姓,顾谓诸将曰:“韩随此来,非游说即是奸细,吾欲决计以斩庞涓,此人既至,极中吾策。”遂令各寨作十万火灶,尽匿粮米,诈囊砂草于各寨,然后召韩随入寨。随参见孙膑曰:“吾乃燕人韩随是也!”孙膑曰:“来此有何计议?”随曰:“吾欲投云梦学业,闻齐魏交兵,询之乃谋主与庞元帅为敌对,故从径道来见谋主,欲有所请!”孙膑赐其坐位曰:“韩兄既欲受业鬼谷先生,亦为道契,有何教益?膑愿从命!”随曰:“吾闻二公皆云梦之派,何必自相攻击,以致害道伤义乎?”胶曰:“庞涓失义妒能,故用百计刖吾之足,吾何容忍?”韩随曰:“元帅度量狭小,嫉妒同业,诚得大罪于谋主,然谋主乃仁人君子,诚体江海之量,释往日之怨,议和寻好,使天下谈公为重义高贤,岂不美哉?若驱东海之兵,久羁外国,吾恐兵疲粮尽,胜败未知。且魏兵素号强悍,受困既久,一旦军民激怒,尽心效力而出,则谋主之威望挫于轻战之下,惟熟思之!”孙膑正色曰:“韩兄何言也?庞涓失义,虽三尺之童,亦皆唾詈。
吾今拥二十万众,破大梁只在目下,而子欲以口舌战退吾兵,岂非欲为庞涓作说客耶?子以齐兵远出不可久屯,始与子观之。
”遂携韩随之手,遍游各寨,观阅器械粮草已毕,曰:“子观吾之兵甲利锐,米粟充盈,以此下魏,谁曰难破?烦兄拜复庞涓,期在旬日,降表不至,必无魏矣!”韩随两腮通红,但曰:“吾非说客,但恐足下有伤同学之义,故进此言,谋主何见责之深耶?”孙膑陪笑送出其寨,忽先锋袁达突入,诈曰:“前部粮草已尽,乞谋主早为处置!”孙膑斥曰:“军中粟积如山,何优粮尽?”
韩随相辞而去,孙膑遂令三军乘夜班师。田忌曰:“破魏在目下,又何班师?”孙膑笑曰:“吾所谓以柔弱胜魏,在此举也!”大军即拔寨东归。却说韩随回寨,庞涓问其动静,韩随曰:“孙膑外虽强辞大话,但话内有班师之意。”涓曰:“何以知之?”随曰:“吾见各寨囊砂,必是粮尽,士卒收拾,岂非班师?”言未毕,哨马报:“齐兵秘密班师。”涓即欲击,庞英曰:“刖足之夫,诡计百端,不可轻追!”庞涓不从,率兵打入齐寨,见囊砂狼藉,各寨火灶约有十万。涓曰:“十万火灶,焉能远继粮饷哉?”催兵急追将近五十里。孙膑令独孤陈勒兵回敌,不许取胜。又令军中减为五万灶。独孤陈且战且怯,走退二十里。庞涓追见齐灶,抚掌大笑曰:“吾知齐兵怯入吾境久矣!过三日兵亡大半,不追更待何日?”遂令弃步卒,率轻骑,又追一日。齐兵至幡龙山下,孙膑以地面按之,前去八十里,有地名马陵道,崎岖险峻,树深叶密,遂令田胜、田忌各引劲弩五百人,每人带弩箭一百枝,夹伏马陵两边,又令小卒,砍大树横塞前隘,大书:“庞涓死此树下!”六个大字于树,侯树下火起,方许放箭。又令独孤陈、田盼各引本部兵伏马陵后五里,候夺器械。诸将奉令去讫,又令各寨减为三万灶,自与袁达断后,缓缓而退。
庞涓追至马陵道口,时天色已昏,查齐兵之灶,惟二万而已。催兵进前,诸将咸曰:“前去马陵道险,恐有埋伏,不如姑待,次早追赶未迟!”涓问道旁百姓,齐兵去此几里?百姓曰:“前军昨已陆续而去,独孙膑之车,适去二十里余!”庞涓谓诸将曰:“吾兵星夜追齐,只争二十里地而得孙膑,尔等何必狐疑?”遂催兵追至十余里。厖葱回告曰:“前路隘险,马难进步,乞容明日早赶!”庞涓叱曰:“功在目前。”便脱鞍步赶,诸军又追十余里。前军回报:“有树塞道,难以前进!”涓又叱曰:“先锋何为早不处置?”小卒曰:“树有一行白字,昏暮难辨清,请元帅验之!”庞涓以火照而读之,心中大惊曰:“中其计也!”遂令后军抽回,田胜、田忌望见树下火起,即令弓弩齐发,箭如雨下,庞涓身被重伤,死于万弩之下!胡曾先生咏史诗云:坠叶萧萧九月天,驱赢独过马陵前,路旁古木虫书处,记得将军破敌年。
潜渊读史诗云:
万弩森罗伏马陵,深谈孙子会行兵,血渍重铠流红雨,伤布残躯挥箭林。
名利解开连业志,机开打破共师心,英雄须信当怀义,莫学庞涓自殒身。
东屏先生论史一绝兼叹孙庞之事云:鬼谷同师昔未仇,功名心胜竟相尤,假饶黜诈怀仁义,祸自潜消福自来。
庞英匹马出入箭下,不见其父,将欲杀进。前率回报:“元帅被箭伤死!”庞英抽兵救尸,齐兵又四面杀至,郑安平保庞英、庞葱杀出,田盼、独孤陈截其归路。五马交战,田盼斩却郑安平,庞英、庞葱舍命而走。徐甲从后杀至。独孤陈奔前大喊一声,徐甲被砍为两段,截住归路,魏兵各拜伏投降。只有公子印与朱仓二技兵在后,闻前兵被陷,即引本部退守仙翁山。孙膑催兵来回,公子卬、朱仓走入魏城。孙膑下令斩魏太子申悬于高竿,攻打城池。魏王欲率城内壮兵出敌,公子赫曰:“孙膑用兵如神,庞涓尚且被陷,父王焉可轻敌。”魏王踌躇之间,忽报齐使田骈至,魏王今放吊桥接骈入朝,问其来故?田骈曰:“臣奉齐王之旨,孙谋主之令,言齐与魏相邻之国,望大王收庞涓家属出献,即便退兵。”魏王曰:“庞涓实有大功于魏,寡人焉忍灭其家属?”乃辞田骄,田骈回告孙膑。
孙膑令三军攻城,时朱亥被庞涓所黜为民,闻知是事,即具庞涓欲害孙膑之由,奏知魏王。魏王览罢,大骂:“匹夫!
挟私仇而误大事,如何不败?”遂下诏收庞涓家属,时涓妻妾各自刎死,其子庞英,又被齐兵追迫,奔逃卫国,独有庞葱在军,魏王即以金帛十车,遣未仓解庞葱至孙膑大寨。孙膑大詈一番,顾谓诸将曰:“庞涓无义,刖吾之足,吾岂不义而杀其弟乎?但诉明平日仇恨,令其妻子无怨而已。”遂受降表金帛,管待朱仓,令取酒与葱压惊,放其回家,即日拔寨班师。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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