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五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三十五
    余姚 黄宗羲 撰
    泰州学案四
    恭简耿天台先生定向
    耿定向字在伦号天台楚之黄安人嘉靖丙辰进士擢监察御史以大理寺丞谪州判累迁至太仆少卿佥都御史丁忧起廵抚福建又丁忧起佥都御史晋左副都转刑部侍郎陞南京右都御史以户部尚书总督仓场告归家居七年卒年七十三赠太子少保諡恭简先生所历首辅分宜华亭新郑江陵吴县皆不甚龃龉而江陵夺情先生致书比之伊尹之觉世以天下自任者不得不冒天下之非议谏夺情者此学不明故也意在少杀其祸然近於诵六艺以文奸言矣及掌留院以御史王藩臣参三中丞不送揭帖为蔑视堂官上疏纠之清议以为胁持言官逢时相之欲顾泾凡作客问质之先生无以难也先生之学不尚玄远谓道之不可与愚夫愚妇知能不可以对造化通民物者不可以为道故费之即隐也常之即妙也粗浅之即精微也其说未尝不是而不见本体不免打入世情队中共行只是人间路得失谁知天壤之分此古人所以贵刀锯鼎镬学问也是故以中行为学稍一不彻骨髓其下场不及狂狷多矣先生因李卓吾鼓倡狂禅学者靡然从风故每每以实地为主苦口匡救然又拖泥带水於佛学半信半不信终无以压服卓吾乃卓吾之所以恨先生者何心隐之狱唯先生与江陵厚善且主杀心隐之李义河又先生之讲学友也斯时救之不难先生不敢沾手恐以此犯江陵不说学之忌先生以不容己为宗斯其可已者耶先生谓学有三关一即心即道一即事即心一慎术慎术者以良知现现成成无人不具但用之於此则此用之於彼则彼故用在欲明明德於天下则不必别有制心之功未有不仁者矣夫良知即未发之中有善而无恶如水之必下针之必南欲明明德於天下而後谓之良知无待於用故凡可以之彼之此者皆情识之知不可为良先生之认良知尚未清楚虽然亦缘传习後録记阳明之言者失真如云仪秦亦是窥见得良知妙用处但用之於不善耳先生为其所误也
    天台论学语孔孟之学真实费而隐宋学未脱二氏蹊径者以其隐而隐也尝谓惠能云本来无一物此是又有无一物者在如孔子云泛爱衆而亲仁顔子若虚若无犯而不校如此方是无一物此类何等显其实何等微宋儒多只说向入微处终是未脱见耳 兄之文似输却阳明一着阳明把笔时却是不曾要好兄尚有要好心在也迁史之文亦是无意要好班固便要好浸淫至於六朝只是要好极耳【与胡庐山】 夫与百姓同然处吾党何能加得些子惟是百姓日用不知耳日用处圣人原与百姓同其所用处圣人自与百姓异区区所谓择术者非能有加於百姓日用之外也意於百姓日用者而辨所用耳 世之言道譬之以管窥天者第知一隙之为天不知触处皆天也亦有知触处之皆天者而躭虚执见不自反身理会视听言动之皆天也或有知视听言动之皆天者而乃卤莾恣睢不知视听言动之礼之为天则也【与焦弱侯】 窃详彼教大端以寂灭灭已处为宗吾孔孟之学惟以此不容已之仁根为宗耳圣人之寻常日用经世宰物何一非此不容已者为之乎然即此不容已之仁根莫致莫为原自虚无中来不容着见着见便自是两截矣圣人以此立教使人由之不使知之如宰我短丧夫子第即其不安处省之墨氏薄葬孟子第原其颡有泚处省之至其所以不安处其颡所以有泚处非不欲使知不可加知也【仝上】 圣人之道由无逹有圣人之教因粗显精【与周柳塘】 廿年前曾解尽心章云学者须从心体尽头处了彻使知性之真体原是无思无为便知上天之载原是无声无臭浑然一贯矣所谓心体尽头处者盖昔人所谓思虑未起鬼神不知不覩不闻处也近来自省於人伦日用多少不尽分处乃语学者云吾人能於子臣弟友不轻放过务实尽其心者是其性真之不容自己也性真之不容自已原是天命之於穆不已非情缘也故实能尽心而知性知天一齐了彻矣 近溪安身立命处是无念余所谓心体尽头处是也其日用受享提掇人处只是自然生机余所谓心体不容自己处是也盖无念之生机乃是天体天体之生机即是无念原是一贯说到此处难着言诠只好默契灵识耳 横渠曰聚亦吾体散亦吾体是生死无分别也明道曰万物为一体是人我无分别也然夫子曰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又曰非礼勿视听言动孟子曰亲其兄之子谓若隣之赤子乎此则分别而实则不分别也何者此则自然之真机非缘名义道理而生分别者 知是随身货知尤是行之妙 柳塘云念之不动者为性盖既云念矣而中又有不动者在疑二之矣 来教云性无得失无是非诚然顾念之萌於欲也宁无邪正乎念之生於见也宁无偏全乎学者从念上研几闲邪袪偏亦是复性实功似未可破除如足下教旨只从性上辨迷悟则诚为直截真诠得上乘矣【与扬复所】 知至至之则不识不知无声无臭者此其显现知终终之则开物成务日用云为者此其真宰 定宇云知是知非之知是以照为明诚然夫照从何生孟子曰日月有明容光必照因明生照由照探明原是一贯非判然两截也今谓以照为明相去千里提掇似太重矣【与龙溪】 余惟反之本心不容已者虽欲坚忍无为若有所使而不能反之本心不自安者虽欲任放敢为若有所制而不敢是则肤浅之纲领惟求其不失本心而已矣【与李卓吾】 昔大洲云只要眼明不贵践履余则曰眼孔易开骨根难换公所取人者眼孔余所取人者全在骨根 学悟主脑则才识气魄皆道之用主脑未彻则才识气魄俱道之障也昔富郑公中年居洛时为尧夫所激发所得益深曾有书云某不遇某不过一村汉耳念庵尝对人言某四十年前盖滥俗人郑公初年立朝风节震耀一时而自谓一村汉则其所以求不村不俗者必有所在矣【与胡杞泉】 此学只是自己大发愿心真真切切肯求便日进而不自知矣盖只此肯求便就是道了求得自己渐渐有些滋味自家放歇不下便是得了【与周少鲁】 今之学者谈说在一处行事在一处本体工夫在一处天下国家民物在一处世道寥寥更无倚靠凡道之不可与愚夫愚妇知能不可以对造化通民物者皆邪说乱道也盖费中隐常中妙粗浅中之精微本是孔孟万古不易正脉但非实是撑天拄地弃身忘家逼真发学孔子之愿者未易信此【与乔户部】 三代以降学术分裂高者虚无卑者繁缛夫子出而单提为仁之宗仁者人也欲人反求而得其所以为人者战国功利之习权谋术数孟子出而又提一义使知羞恶而有所不为六朝以下清虚任放决裂名教宋儒出而提掇主敬之旨主敬礼也其後日趋於格式形迹真机埋没阳明出而提掇良知之旨良知智也由仁而义而礼而智各举其重实则一贯也今为致知之学者又以意诚见解承当崇虚躭无思以救之宜莫如信引其影响归之实地【示诸生】古圣贤之悟只悟得自已不足是故若无若虚子臣弟友悟得不能尽今世学者所悟只增得一番虚知见添得一种浮气耳大人通天下为一身吾人只若不识自家这个真身懜懜而生即令百岁枉死耳圣人苦心破口说个格物格物即求仁之别名也仁者人也识人便是识得此身面目【答唐元卿】 近溪一日立白下大中桥覩往过来续者■〈亻鹿〉■〈亻鹿〉侁侁因指示同志曰试观此千百万人者同此步趋同此来往细细观之人人一步一趋无少差失个个分分明明未见跌撞性体如此广大又如此精微可默识矣一友曰否否此情识也如此论性相隔远矣有述以问余余曰亡者东走追者亦东走走者同而所以走则异也兹来往桥上者或访友亲师或贸迁交易或傍花随柳或至淫荡邪辟者漫谓一切皆是此则默识之未真也【此原不论来往之人只是见吾性体无往不是若一分别便是情识如鸢 与同飞鱼跃亦可分别否 志】 胡清虚浙之义乌人初为陈大参门子以恶疮逐出倚一道人率之游匡庐终南遂有所得浙中士绅翕然宗之陶念斋王龙溪俱纳贽受教晚与近溪及其二子游广东曹溪至肇庆近溪长子病死次子痛其兄爇香掌上灼烂而死清虚亦死邓豁渠言常住真心与後天不相聨属此极邪之说
    近日谈禅者百般病症皆由此盖心事判内外岐孟子所云离明道所云两截者是也【与子健 以上皆书】 心体广大神妙岂可把捉幽囚於腔子方寸地其曰求即求以学也学觉也又曰学以聚之惟学则聚矣此心之放以昏昧而放也一觉焉则触目而是何在非心此心之失以放逸而失也一觉焉则随在皆心何有於放 人心未交於感也湛然虚耳何俟於洗而亦何容於洗也自知识起而吉凶悔吝之感生是故忧患攻取憧憧往来而虚者汨矣圣人示之以卜筮之法使人之於感也知识不用归於其天而忧悔攻取相忘於无眹之中其为洗心也不已妙欤 吾人合下反身默识心是何心惟此视听言动所以然处便是此心发窍处也此心发窍处便是天地之心之发窍处也 知体透露出头不为声色臭味埋没方能率令得耳目口鼻使视听言动各循其则此即出世而後能经世也 子游疑子夏只在仪节上教人不令识本体此初悟时语也子夏以本末原是一贯即草木之根与杪原非两截故使从洒扫应对上收摄精神渐使自悟此悟後语也 反身内观一无所有唯此些子炯然在此始信人之所为人者唯此明哲体耳此体透彻此身乃为我有不然身且不得而有保此躯殻何用 圣人一生汲汲皇皇惟求无忝所生不求出离生死 杨太宰博谓余曰吾尝接遇僚属视其色若有隔碍然者反而自省曰是必吾中有阂而施之者倨也吾虑下之而色思温焉彼观彼色亦因以易而神情融洽矣由是以观外者内之符而人者已之监孟子所以不动心者原所由之路迳与世人殊也使
    孟子所学在事功一路欲建王覇之业则须据卿相之位乃能操得致之权也顾心一繋於卿相之位则得失毁誉交战於前虽欲强勉不动不亦难乎孟子生平惟学孔子一路则不藉名位不倚功能仕固可止亦可久固可速亦可譬之行者日缓步於康庄东西南北惟其所适即有风巨浪倾樯摧楫心何由动哉 学有三关近世在闻识上研穷以为知在格式上修检以为行此不知即心即道也反观近里者又多躭虚执见此不知即事即心也事故皆心也顾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心剖判於此事亦剖判於此事剖判於此人亦剖判於此矣学孔子之学犹业巫函之术者也不必别为制心之功未有不仁者矣舍孔子之术以为学虽均之为仁有不容不堕於矢匠之术者矣故其究也慎术 至善即本来无物处也知此乃能亲民人之不亲皆由中有物耳故先知止 朝绅日趋阙下不胜疲苦问节劳之术於方士方士曰第时时默识已身如天大则自不劳矣 魏中丞与余入朝余谓之曰常时入朝独行则觉劳与友同行则劳顿减与同志同行则劳益减何以故中丞曰人已原是相通 人而名之曰人以仁也人而去仁则耳目口鼻俨然人也而实非人矣恶乎成名谓其无以成人之名也 温故知新之故即孟子所云天下之言性则故而已之故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非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故曰故温者反之本心而寻绎温养之谓也夫一反之固有之性而求之即心有余师独夫夜行空谷中未免惴惴心动五尺童子随其後
    则贴然厝一星於寒灰则灭羣火在盆中可以竟夜观此则以友辅仁可识矣 人为习气所移多好放逸时一自警策便是礼人为情慾所牿多致抑郁时一自舒畅便是乐 自悟之根蒂而言原无声臭者曰命自命之流行而言原自不已者曰性口味目色耳声是人之生机使口不知味目不辨色耳不闻声便是死人安得不谓之性然则穷到根蒂上此等俱从无生故立命处色声臭味不能染着合命处方是真性也仁义礼智天道更何声臭可言故谓之曰命然既着落父子君臣身上来便已降在衷了故忠孝之心自不容已非无形迹可见合性处方是命也 今人乍见孺子入井怵惕恻隐之心动处即是天根归原处即是月窟才参和纳交要誉恶声意思便是人根鬼窟矣吾人应用云为动作食息孰非此根此窟用事俗人懵懵日用不知而贤智者又添一番意识见解起炉作竈千条万绪顿令此根不得生生此窟不得洁净龌龊幽暗吃苦一生更无些子受用所以贤智之过与愚不肖等也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生生之理原是如此即欲挣上寻空寂自是不容已如何上得去即欲退下恣情慾自是不自安如何下得来 吾人於一日十二时中精神志意皆有安顿处方有进步处 吾人真真切切为已虽仆厮隶胥皆有可取处皆有长益我处若放下自己只求别人贤人君子皆不免指摘 不作好不作恶平平荡荡触目皆是此吾人原来本体与百姓日用同然者也 只此无声无臭是为真常凡涉色象名号者卒归消灭只此不为不欲是为本心凡务濶大放散者终堕坑堑 天地间大之治乱兴衰生死成败小之称?赞毁升沉得丧皆相对待然有对之中故有无对者以主宰其上吾人若浑在有对中未免为造化轮转 人只是换这一副心肠人情事变原与俗人一様【以下皆刘调父述言】 今人到是不为学的处事到安妥反是一种为学的人才遇些小事便处得过当此何以故只是着了些意思不晓得尧舜与人同耳 问有不善未尝不知这不善处顔子与吾人还同否曰不同如乡党自好之人发言举事一不当也会知得又如做官的人在上官处稍失礼亦会知得顔子要学舜有不如舜处即算做不善 问夫子贤於尧舜曰试观吾辈今日朋友还是享用孔子的还是享用尧舜的 精一执中实是浅近道理尧舜一心在安天下如何粗得一些如何夹杂得一些此便是尧舜精一农夫一念在播种便是有农夫之精一啇贾一念在求利便是有商贾之精一但其精神安顿处不同 治天下在用人然自己眼不明不会知人如何能用人 一友问予尽修行然毕竟不闻道曰修行矣更闻甚道孔子所求乎子臣弟友咸曰未能今子能之又更何学其友有省 良知随事皆然须用在欲明明德於天下上则知乃光大【此误认知识为良知也知即明德若言明德须用在明德上无乃牀上之牀乎】 吉水诸公之学大率不欲享用现成良知别寻主宰此亦惩冒认良知猖狂自恣者之过耳良知若非现成又岂有造作良知者乎予尝谓良知如灵魂然顾投胎何如如骨根不正至於猖狂自恣非良知之罪也亦如灵魂投胎时所遇则然耳 泰和王笃庵问虚字难彀手曰吾二十年前曾作致虚工夫一起坐一语默无不放虚字在胸中自觉工夫不踈眼前见人皆散漫不用工颇有轻世自贤之心一日忽省曰此却是致实何曾致虚因悟顔子之问寡问不能舜之好问好察乃真虚也【以下皆兰舟杂述】 问明体难得到乎曰某为御史出廵值天暑一指挥扶轿见其不耐劳许之乘马其後指挥随他御史竟中暍而死即此一事观之明体一存可以为人立命区区守明觉於一腔亦复何益问三自反之学临境实难曰但看舜为法於天下可传後世数语是何等志愿所以肯自反今人身子愿是乡人所以要与乡人相校 陆五台问三圣人同处孟子言之详矣至孔子所以异处毕竟何在曰孔子只是见得已与圣人同处亦与凡人同故以此学即以此教要使人人皆如此耳处士耿楚倥先生定理
    耿定理字子庸号楚倥天台之仲弟也少时读书不成父督过之时时独行空谷中忧愤不知所出问之则曰吾奈何不明白若有眼瞎子不知其所谓不明白者何也自是或静坐一室终岁不出或求友访道累月忘归其始事方湛一最後於邓豁渠得一切平实之旨能收视返听於何心隐得黑漆无入无门之旨充然自足有问之者曰闻子欲作神仙耶曰吾作天仙不作地仙人仙曰天仙云何曰直从太极入不落隂阳五行天台闻而呵之曰学不向事亲从兄实地理会乎曰学有原本尧舜相传祗是一中子思为之注曰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今人孰从未发前觑一目哉曰中庸亦只言庸言庸行逹道九经而已曰独不观其结语为无声无臭耶先生论学不烦言说当机指点使人豁然卓吾好谈说先生不发一言临别谓之曰如何是自以为是不可入尧舜之道卓吾默然天台携之见刘初泉先生云且勿言我二人是兄弟时初泉卧病天台言吾与一医者同来先生榻前数语初泉惊起已知为天台之弟谓天台曰慧能和尚乃是舂米汉哉大开眼人恐不可以弟畜之李士龙来访先生未与一语及学士龙恚曰吾冒险千里来此踰月不闻一言见教何外我甚先生笑而不答濒行送之河浒问曰孔子云不曰如之何如之何此作何解士龙举朱注云云先生曰毕竟是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士龙因有省京师大会举中义相质在会各呈所见先生默不语忽从座中崛起拱立曰请诸君观中因叹曰舍当下言中沾沾於书本上覔中终主罔矣在会因有省者先生机锋迅利如此
    耿楚倥论学语庐山驳天台所性不存语谓当官尽职即为尽性不则为二心为妄念矣即孔子为委吏莫非性之所存楚倥曰孔子为委吏而梦周公却不为二心为妄念乎 卓吾寓周柳塘湖上一日论学柳塘谓天台重名教卓吾识真机楚倥诮柳塘曰拆篱放犬 楚倥早岁曾遇异人质之曰孔子问礼於老聃老聃不言礼而直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何也曰若愚若虚此礼之真体也 问伊尹先觉所觉何事曰伊尹之觉非闻见知解之觉也即其若挞之耻纳沟之痛此其觉也 胡庐山会天台楚倥於汉江之浒相与订学宗旨天台曰以常知为学庐山曰吾学以无念为宗楚倥曰吾学以不容已为宗不容已者从无声无臭发根从庸言广行证果禹稷之犹饥犹溺伊尹之若挞若沟视亲骸而泚颡遇嘑蹴而不屑见入井而怵惕原不知何来委不知何止天命之性如此也故曰於穆不已如摸拟孔氏之匡廓非此不容已者为之血脉则捧土掲木为偶而已 孔氏之无声无臭亦是有形有象孔氏之有形有象原自无声无臭 龙溪言顔子心常止故不迁心常一故不贰先生曰否人试观当怒时中更有个止体在当过时中更有个一体在是二本也即能之其怒其过非真机矣顔子所好唯学即生平之怒以学而怒学外无怒也生平之过以学而过学外无过也可见一生精神只是此学更无渗漏处也 默识识天地之化育也夫囿於造化之中而不自识者凡夫也识之而出入造化者圣人也是故不藉名位不矜功能即学以诲即诲以学立已立人逹已逹人盖赞天地之化育於无疆矣夫赞天地之化育者非独上之君相贤圣即下之农工商贾细之聋瞽侏跛凡寓形宇内而含灵者皆有以赞天地之化育而不自识也 克已者无我也无我则浑然天下一体矣故曰天下归仁羲文周孔四圣人者之於易亦各言其已也道虽一致而时位不同故作用亦自不同随时变易以从道俟之万世而不惑不谬者其孔易乎孔子之於易也学焉耳试取大小象传玩之卦卦学也爻爻学也学不厌教不倦立已立人逹已逹人易之生生也如是 潜见惕跃飞亢自圣人一身观之随时变易时象之矣合千圣观之与世推移各一象矣 序卦周易也首乾坤终未济即周事可覩矣杂卦序孔易也上经首乾坤次比师次临观而终之困下经首咸恒而终之夬何以明孔易也乾刚坤柔质弗齐也刚柔善恶均归之中孔氏之教也比以类聚故乐师任裁成宁无忧乎或智临於上或相观以摩无行不与有求则应教乃知困也感之无心居之有恒终以刚决柔纯乎乾矣是师道也亦君道也 天台因举扇悟曰原来通体皆是良知曰通天彻地皆是良知 天台曰人言念庵静坐曾见光景遂有所得曰只理会当下光景耳
    文端焦澹园先生竑
    焦竑字弱侯号澹园南京旗手卫人万历己丑进士第一人京兆欲为树棹楔谢以赈饥原籍山东亦欲表於宅改置义田授翰林修撰癸已开史局南充意在先生先生条四议以进史事中止私成献徵録百二十卷甲午简为东宫讲读官尝於讲时有鸟飞鸣而过皇太子目之先生即辍讲皇太子改容复听然後开讲取故事可为劝戒者绘图上之名养正图解丁酉主顺天试先生以陪推点用素为新建所不喜原推者复构之给事中项应祥曹大咸纠其所取险怪先生言分经校閲其所摘非臣所取谪福宁州同知移太仆寺丞後陞南京司业而年已七十矣先生积书数万卷览之畧遍金陵人士辐辏之地先生主持坛坫如水赴壑其以理学倡率王弇州所不如也泰昌元年卒年八十一赠谕德南渡时补諡文端先生师事耿天台罗近溪而又笃信卓吾之学以为未必是圣人可肩一狂字坐圣门第二席故以佛学即为圣学而明道辟佛之语皆一一绌之明道辟佛之言虽有所未尽大槩不出其范围如言佛氏直欲和这些秉彞都消煞得尽先生曰如此是二乘断灭之见佛之所诃夫佛氏所云不断灭者以天地万物皆我心之所造故真空即妙有向若为天地万物分疏便是我心之障何尝不欲消煞得尽即如定性书情顺万事而无情一语亦须看得好孔子之哭顔渊尧舜之忧文王之怒所谓情顺万事也若是无情则内外两截此正佛氏之消煞也明道言尽其心者知其性也佛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则无矣先生曰真能知性知天更说甚存养一翳在眼空华乱坠夫存心养性正所以尽心之功识仁篇所言存久自明是也若未经存养其所谓知者想像焉而已石火电光而已终非我有存养其无翳之本体无翳乃可谓之存养安得以存养为翳乎明道言传灯録千七百人无一人逹者临死不能寻一尺布帛裹头先生谓是异国土风是也然此千七百人者生於中国而习异国土风胡谓乎无乃服桀之服也先生又谓明道叹释氏三代威仪非不知其美而故为分异夫明道之叹叹儒者不能执礼而释氏犹存其一二也岂以三代之礼乐归之哉朱国祯曰弱侯自是真人独其偏见不可开耿叔台在南中谓其子曰世上有三个人说不听难相处问为谁曰孙月峰李九我与汝父也
    焦弱侯论学语学期於上逹譬掘井期於及泉也泉之弗及掘井何为性命之不知学将安用 为恶无碍也为善独有碍乎为善惧有着心也为恶不惧有着心乎以彼所托意出禅宗禅宗无是也内典云无我无作无受者善恶之业亦不亡无作无受者言於有为之中识无为之本体云尔未尝谓恶可为善可去也又云善能分别诸法相於第一义而不动言分别之中本无动揺云耳未尝谓善与恶漫然无别也【答耿师】 佛氏所言本来无物者即中庸未发之中之意也未发云者非拨去喜怒哀乐而後为未发当喜怒无喜怒当哀乐无哀乐之谓也故孔子论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而曰天下何思何虑於憧憧往来之中而直指何思何虑之本体也伯淳斥佛其言虽多大抵谓出离生死为利心夫生死者所谓生灭心也起信论有真如生灭二门未逹真如之门则念念迁流终无了歇欲止其所不能已以出离生死为利心是易之止其所亦利心也然止亦非殄灭消煞之云也艮其背非无身也而不获其身行其庭非无人也而不见其人不捐事以为空事即空灭情以求性情即性殄灭消煞则二乘之断见矣【同上】 吾人应事虽属纷纭乃其枢纽之者却是一物所谓随事体验云者於纷纭中识取此一物而已得此入手如马有衔勒即纵横千里无不如意此顔子之所谓礼也工夫只是复礼能约於礼则视听言动头头是道奚繁且劳之虑焉原宪不识源头却以支派求之用力愈勤去之愈远何者人之在道如鱼之在水疑生智隔乃觉其离苟破疑城即登彼岸非无疑之外更有彼岸可登也【答陈景湖】 仕而优即为学不必离仕求学也学而优即为仕不必离学求仕也优者无困於心而自得之之谓【答人问】 人之不能治世者只为此心未得其理故私意纠棼触逢成窒苟得於心矣虽无意求治天下而本立道生理所必然所谓正其本万事理也藉令悟於心而不可以治天下则治天下果何以而良知为无用之物矣礼也者体也天则也是礼也能视听能言动能孝弟能贤贤能事君能交友可以为尧舜可以通天地可以育万物人人具足人人浑成所谓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乃其体自如是非我强与之一也学者不知目之自视又为视以视之不知耳之自听又为听以听之不知口之自言身之自动又为言动以言动之此所谓已也夫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苟率於已则知识耳矣意必固我耳矣何天则之能顺乎 人之性体自定自息大学之知止易之艮正论此理非强制其心之谓也不然既为神明不测之物则岂人力所能束缚之而苟其为束而缚之则亦不可言定不可言息矣 问但尽凡情别无圣解乃日求圣解而凡情不尽奈何曰语非不佳第所指凡情不同耳其人固问曰即圣解是也安於所伤则物不能伤物不能伤而物亦不伤之 诗言徧为尔德在日用饮食日用饮食何人不尔而独指之为德则悟不悟之谓耳在圣非丰在凡非啬悟之非增迷不非损虽然未有不悟而道为我有者所以贵知味也性未易知不得不精思以求之非随事体察之谓知性则人伦日用不必致力而自当若本之未立但逐事检点自以为当只落世儒义袭窠臼而於道愈远矣觉字最难说今人世情畧能放下道理畧能分疏便自谓觉此犹梦中语耳若是真觉无不了了如睡者醒眼一开万象分明历历皆见何有渐次 某往日看世人无一当意然只是自心未稳妥非干人事净名经云仁者心有高下故见此土为不净耳若真能致中和者岂有不位之天地不育之万物哉
    答友人问释氏王伯安言佛氏言无吾儒岂能加个有且以出离生死为念则於无上不免加少意所以与吾圣人异曰出离者人法俱空能所双遣何以言加 古云黄老悲世人贪着以长生之说渐次引之入道余谓佛言出离生死亦犹此也盖世人因贪生乃修玄玄修既彻即知我自长生因怖死乃学佛佛慧既成即知我本无死此生人之极情入道之径路也儒者或谓出离生死为利心岂其絶无生死之念耶抑未隐诸心而漫言此以相欺耶使果毫无悦生恶死之念则释氏之书政可束之高阁第恐未悟生死终不能不为死生所动虽曰不动直强言耳岂其情乎又当知超生死者在佛学特其余事非以生死胁持人也 周茂叔言看一部华严经不如看一艮卦如何曰此言是也学者苟能知艮卦何须佛典苟能知自性又何须艮卦 程伯淳言释氏说道如以管窥天祗是直上去如何曰否道无上下 伯淳言佛氏直欲和这些秉彞都消煞得尽然以为道毕竟消煞不得如何曰安得此言如此是二乘断灭之见正佛之所诃也 伯淳言佛有个觉之理可谓敬以直内矣然无义以方外如何曰觉无内外 伯淳言佛唯务上逹而无下学然则其逹岂有是也曰离下学无上逹佛说种种方便皆为未悟者设法此下学也从此得悟即名上逹学而求逹即掘井之求及泉也泉之弗及掘井奚为道之弗逹学将安用 伯淳言尽其心者知其性也佛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则无矣曰真能知性知天更说甚存养尽心知性所谓明得尽渣滓便浑化是也存心养性所谓其次庄敬以持养之是也即伯淳之言可以相证然释氏亦有保任之说是否曰古语不云乎一翳在眼空华乱坠 伯淳言传灯千七百人无一人逹者不然何以削髪缁服而终曰削髪缁服此异国土风文中子所云轩车不可以适越冠冕不可以之夷者也然要知彼笑轩车冠冕不若我之笑削髪缁服者耶故老聃至西戎而效彼言禹入躶国忻然而解裳局曲之人盖不可道此 伯淳言佛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如何曰学不能开物成务则神化何为乎伯淳尝见寺僧趋进甚恭叹曰三代威仪尽在是矣又曰洒扫应对与佛家默然处合则非不知此理而必为分异如是皆慕攻异端之名而失之者也不知天下一家而顾遏籴曲防自处於偏狭固执之习盖世儒牵於名而不造其实往往然矣乃以自私自利讥释氏何其不自反也 伯淳言释氏之学若欲穷其说而去取之则其说未能穷固已化而为佛矣且於迹上攻之如何曰伯淳未究佛乘故其掊击之言率揣摩而不得其当大似听讼者两造未具而臆决其是非赃证未形而悬拟其罪案谁则服之为士师者谓宜平反其狱以为古今之一快不当随俗尔尔也
    尚宝潘雪松先生士藻
    潘士藻字去华号雪松徽之婺源人万历癸未进士司理温州入为监察御史廵视北城有二奄阑出宫门调女妇执之羣奄夺去先生移文司礼监司礼以闻上怒曰东厰职何事而发自外廷耶命杖二奄一奄死奄人由是恨之因火灾陈言共摘疏中语为归过卖直谪广东照磨晋南京吏部主事改尚宝司丞陞少卿卒年六十四先生学於天台卓吾初至京师入讲学之会如远方人骤听中华语错愕不知所谓得友祝延之世禄时时为述所闻随方开释稍觉拘廹辄少寛之既觉心懈辄鞭策之久之转展闭塞愤闷日甚延之曰经此一番苦楚是一生得力顾却无可得说一日自西长安街马上忽省曰原来只是如是何须更索驰质之延之延之曰近是曰戒慎恐惧如何用功曰识此渠自会戒慎自会恐惧相与抚掌已相戒曰此念最易堕落须时时提醒醖酿日深庶有进步出京别天台天台曰至淮谒王敬所入安丰访王东厓此老颇奇即戱语亦须记过金陵再叩焦弱侯只此便是博学之先生一一如教始觉宇宙之无穷从前真?井之鼃也
    潘去华雪松堂日録问何当使心在腔子里不至出入无时耿师天台曰心体原是活泼一出一入神触神应生生之机至妙今欲其常入无出是死却生机矣 耿师为教不事言诠只欲於寻常言动认出真性流行聚朋谈究不为要眇之论要於当下便识本心自着自察便是下手用力处尝谓朋友之益但当於其精神触发与其用意恳至处得之只此便是真性显行不在区区同异校勘也 初谒卓吾质所见一切扫之他日友人发四勿之旨卓吾曰只此便是非礼之言当时心殊不服後乃知学者非用倒藏法尽将?闻?见平生深闭牢据者痛加割剥不留一些在骨髓里作梗殆未可与语至学问已见头脑用过工夫依旧为我受用卓吾言读书须以我观之始得某曰正为今未有我在 愚夫愚妇可知可能此皆不由学习任意触发更无遮盖矫强最可观性只为寻常不着不察自己真性不显此等皆蒙蔽了觉百千计较皆从此生 须从大处悟入却细细从日用琐屑一一不放过三千三百皆仁体也圣人所以下学而上逹 默识二字终身味之不尽才涉拟议非默识才管形迹非默识才一放过非默识才动声色非默识才以意气承当非默识终日如愚参前倚衡如见如承亦临亦保此默识景象也 为善须要直截发挥得出只从心之不可忍处脱体做去不必瞻前顾後凡事无所为而为到底天自有安排恰好处所以君子修之吉 此学有日新之机此机一息便非天命本体拈弄得熟此中如风火轮相似眼前不惬意处随就销铄眼前可意处不当毫毛直是歇手不得 困而不学民斯为下记云学然後知困今人尚未知困在不患无位患所以立立者四无倚附屹然是非毁誉之中所谓八风吹不动也非一点灵明自作主张鲜不仆矣仁不可见要观其用处用之藏即仁也 喜怒哀乐
    纯是天机流行不着已不着人便是逹天德曰天德何处着得人为何处着得已见 须是酬酢纷纭中常常提醒收拾久之自有不存之存 人身常要?立得起少有放松昏怠之气随之矣惟能常常挺然?立不令放倒此凝神驭气之要诀 立身自有易简之道切弗冀望只是听命切勿观望只是信心程子言敬是惺惺法惺惺是吾人性根无有冺昧时即天命之不已者也人从无始刼以来便受五浊六凿之累自性常埋没不显故须识此惺惺之体以惺惺不昧之功存之 学者不知一念之差已为跖之徒也故视得志之人负於国家往往窃叹之岂知已之汲汲营利是其植根而得志之时不过成就结裹之耳 吾身喜几动而一念和气充袭於人人於我了无间隔觉有忻忻向荣之意此便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若值怒时眼前暴气充塞父子兄弟情意阻间不通俱作恶念相向此便是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不从
    明经方本庵先生学渐
    方学渐字逹卿号本庵桐城人也少而嗜学长而弥敦老而不懈一言一动一切归而证诸心为诸生祭酒二十余年领岁荐弃去从事於讲学见世之谈心往往以无善无恶为宗有忧焉进而证之於古遡自唐虞及於近世摘其言之有关於心者各拈数语以见不覩不闻之中有莫见莫显者以为万象之主非空然无一物者也然先生之言煞是有病夫心体本空而其中有主宰乎是者乃天之降衷有无虚实通为一物者也渣滓尽化复其空体其为主宰者即此空体也若以为虚中有实岐虚实而二之岂心体之本然哉故先生以不学不虑理所固然欲亦有之但当求之於理不当求之於不学不虑不知良知良能之不学不虑此继善之根也人欲之卒然而发者是习熟之心为之岂不学不虑乎先生欲辨无善无恶心之体而自堕於有善有恶心之体矣是皆求实於虚之过也先生受学於张甑山耿楚倥在泰州一派别出一机轴矣
    心学宗人心道心非谓心有二也危高大也人心之量本自高大其中道理则极精微心危而微故谓之中何以执之必也惟精乎精於求微乃充满其惟危之量而道始归於一一则中矣此允执厥中之旨也谈道之士慕高大而忽精微必至於荡而多岐矣此理在天为明命在人为明德显然共见无所用隐也人自弗之顾耳文王敬止者非止以事止以心也一心发之为仁敬
    孝慈信是一止而衆止五者根於一止则衆止总一止矣 理无上下学乎下所以逹乎上中人以上可以语上谓其悟上於下之内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谓其慕上於下之外也 隂阳以理言故谓之道此道生生毫无杀机故曰善得此而成性其善可知此君子之道也理寓於气气不能不殊得气之偏者所见亦偏仁者以道为仁智者以道为智得气之浊者日用乎道而不知其为道故性善之理不明於天下而知道者鲜矣知者德之知非见闻之知也物者吾心所接之物非泛言天下之物也格正也去不正以归於正也致知者非可以空虚想像而致在正其所接之物使各当於理而得其宜焉则致知有实功矣 上天之载大德敦化实有为之载者藏於无声无臭之中非无声无臭之为载也君子敬信笃恭实有是德涵於人所不见之中非徒不显而已也 孟子指理义根於心而後之人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此异说所由起也或问物理者何曰物在外物之理在心提吾心则能物物是理在心而不在物也 心出於理则放心入於理则存求放心者常存仁义而已 心外无性心外无天一时尽心则一时见性天一事尽心则一事见性天无时无处不尽心则无时无处不见性天存之养之常尽心而已矣夭夀修身纯於尽心而已矣此孔门之心法也 仁义礼智根於心异端以心为空是无根也 诚者善之本体几者诚之发用本体既善发用亦善但既发则其善有过有不及就其过不及名之为恶是善本滴派恶乃孽支善其本来恶则半途而来非两物相对而出也 识仁则见本原然非一识之後别无工夫必勿忘勿助诚敬存之则识者永识实有诸身不然此心终夺於物欲虽一时有识祗为虚见而不能实有诸身矣 洒扫应对是下洒扫应对之心是上 心要在腔子里腔子天理也 根本是未发之枝叶枝叶是已发之根本但见冲漠无朕不见其中有万象之根是谓根本无枝叶後来欲芟枝叶以还根本也可乎 张子所谓大其心即孟子尽其心也大者非驰骛空虚但视天下无非我而已尽者非穷极分量但随在不有我而已仲尼之道尽於忠恕忠恕则大其心矣尽其心矣与天地万物相流通而性天现前矣 性具於心谓之道心善学者求道於心不求道於事物善事心者日用事物皆心也 此理涵於物先流於物後超於物外贯於物中自今求之其在物先物外者不可测而在物後物中者有可见因其可见求其不可测因物後以知物先因物中以知物外切实易简所谓中庸之学也今之学者异於是以物後为迹而元想於物之先以物中为粗而驰骛於物之外见以为高也而日用则疎矣 主一者主於理也不主於理但空其心以事来不乱物去不留为心之妙境而揆事应物不免失则恶在为圣人之学乎 慎独者圣学之要当其燕居独处之时内观本体湛然惺然此天理也存理而欲自退是第一着工夫内观此中稍有染着此人欲也检察欲念从何起根扫而去之复见本体遏欲以还理是第二着工夫两者交修乃慎独之全功也 流行者气也主宰者理也知理之为主则知从事於气者之非学矣 未萌之先谁为防之方萌之际谁为克之唯天理为之主时时提醒则人欲自去中庸大学非有二功所谓格物者不过於应物时戒慎恐惧求当於天理而已矣 虚灵中有理为事之根奈何以虚灵为无乎集注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衆理而应万事者也今学者删之曰明德者虚灵不昧之德也删去理字则无礼删去事字则无用但云虚灵不昧则混於释氏灵明之说而非大学之本旨矣 理无常形此心至当处即天理也然有欲中之理有理中之欲循理则苦心亦天然从欲则适情亦安排非致知者孰能识之 良知纯任天理世有真实而不尽合於天理者其真实所发祗成自私自利而非天命人心之本然若夫诚则明明则诚良知即真实真实即良知 圣贤曰心异端亦曰心相似而难辨说者以为本体同而作用不同天下岂有一根而谷莠两出者乎盖心一而见殊学始岐於天下人之观心犹观天管窥则天管牖窥则天牖登泰山而後见天之大大不可测仰而睨之曰太清太虚不知清虚天之象也非天之所以为天也唯圣人独观清虚之宰而曰诚者天之道曰於穆不已曰大哉乾元夫不已之诚所称继善非乎是一元之理百物之所生也四时之所运也天之所以为天也唯心亦然观心於一曲管牖之窥也其小者也八荒我闼泰山之眺乎眺而不得八荒之际还而内顾莫可端倪则以为不覩不闻至矣夫心之不可覩闻也从其观於外也盖有莫见莫显者藏於不覩不闻之中所谓未发之中天下之大本是也从外而观亦浅之乎其观者乌覩心之所以为心哉彼异端者虽亦曰明心不明乎善而空之则见以为心者谬矣王龙溪天泉证道记以无善无恶心之体为阳明晚年之密传阳明大贤也其於心体之善见之真论之确盖已素矣何乃晚年临别之顷顿易其素不显示而密传倘亦有所附会而失真欤桐川语録南臯辑宗儒语畧欲学者由兹直证本心夫以诸儒之语证吾心不若以吾心证吾心之为证也以吾心之所发还而证吾心之所存以吾心之所存出而证吾心之所发乃所为真也执隣之影索隣之神则眩执吾之影索吾之神则亦眩况执隣影证吾神而索之乎君子所以贵自得也孟子以不虑之知不学之能为良亦指不学不虑之最善者而言凡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卒然而感自然而应皆不假於虑学从理根而发是良知良能爱亲敬长乃其发见之真切者至於耳目口鼻四肢之欲亦非虑而知学而能但从欲根而发不得为良知良能凡言良者重於善非重於不虑不学即虑知学能而善亦谓之良可也 知其所由由而能知乃为圣学若求知於所由之外则堕於虚见而非知行合一之知矣 道形上器形下谓器不能该乎道者非也凡人所学总属之下莫载莫破皆下也其理不可见闻则上也不徒曰上而曰形上形即器也安得求道於器之外乎 天理人欲原无定名以其有条理谓之理条理之自然谓之天动於情识谓之欲情识感於物谓之人故天理而滞焉即理为欲人欲而安焉即欲为理凡欲能蔽其心而理则心之良也 心者人之神居中应外至虚而至实者也楞严七徵归於无着之地彼以空立教巧设辨难卒归於空以为明心其实祗见一偏耳夫心无在而无不在唯无不在则七徵莫非心之所在惟无在则偏於无着之地亦非心之所在 徐令问知行并进圣人之学也何独重良知乎曰君侯称知县不称行县何也易曰乾以易知良知乾道也行特知之实事耳二氏皆言心也而所见於心者异皆言性也而所见於性者异皆一也而所见为一者异皆静也而静中所见者异人心合有无隐显而一之儒者见心之全体故曰仁人心也又曰仁者人也释氏见心之空不见空之所有故於人道一切扫而空之老氏见心之虚不见虚之所含故推天下国家而外之譬之天儒见天之全空虚是天四时百物皆是天释老但知天为空虚遂以四时百物为幻妄所见固不同也性则心之所具之理儒言性善是见性之本原性本善故位育总归於善释以空为性虽谓山河大地皆佛性其意悉归之空老氏链神还虚则又以气之清虚者为性见益浅矣儒所谓一者理也释所谓一者空也老氏守一则守中耳守一滞於气归一溺於空总着一偏孰若一理贯通万事变化不测而无所偏乎阳明曰循理之谓静从欲之谓动儒之静主於理释之静则寂灭而枯槁老之静则专气致柔反矫天理而去之然则三家之言虽均之心性均之一均之静而其旨则霄壤矣
    郎中何克斋先生祥
    何祥号克斋四川内江人官至正郎初事南野於太学大洲谓之曰如南野汝当执贽专拜为师可也先生如其言南野笑曰予官太学即师也何更以贽为先生谓太学生徒衆矣非此不足以见亲切也南野乃受之凡南野大洲一言一动先生必籍记之以为学的京师讲会有拈识仁定性者先生作为讲义皆以良知之旨通之大洲有诗赠之云君辞佳丽地来补昔巢居予亦同方侣高悬合轶车已指?里诀新注紫阳书灼艾消残病纫衣返太初忘形非避俗觌体即真如荷菂种已大杞苖耘正疏烟波用无尽棹笠溪有余愿附玄真子扁舟纵所如先生之学虽出於大洲而不失儒者矩矱耿定力曰大洲法语危言砭人沉痼先生温辞粹论辅人参苓其使人反求而自得本心一也
    何克斋讲学为学在求放心如思虑过去未来事都是放心但只存得此心常见在便是善学了 人只是一个心心只是一个志此心推行得去便是盛德大业故自古上士不患不到圣贤患此心不存不患做不出功业患此心不见道耳 人於良心上用则聪明日增於机心上用则聪明日减 祥问南野师曰良知即是志若起心动念却是妄曰志不是起心动念志是明之果确处 南野师谓祥曰谓一贯如绳引珠然绳自绳珠自珠是两物不足以明一贯又谓以一贯万然一与万亦有对待不足以明一贯夫子盖言吾道只是一件曾子以忠恕明之说者谓忠是一恕是贯非也忠恕只是一心如冬时思量父母寒便能度亲之心去做温的道理夏热亦如是忠恕如何分得而已矣是贯字之义凡日用伦物皆此忠恕再无他道又谓曾子学久然後闻此亦不然史记曾子少孔子四十六岁逮孔子卒时只二十七岁耳则闻一贯方在年少之时盖此道必体立而後用行未有学於用而得之者学者初学便当知此一贯学方得不差 大洲先生出城过生舍家兄问养生先生笑曰莫怕死人之寿甚长时祥闻之知先生别有所指也问曰此道体不息也工夫如何用先生曰适见公听得分明只此听得明底便是工夫祥悟曰道不远人听聪者是工夫不用安排自然者是自此不复骑驴覔驴矣 大洲先生曰学者先须识得良知本体又曰能居敬则举动自不轻易而所行自简矣
    通解论学书昨所解明道先生识仁书虽章意颇明然解中未及仁之源头处盖求仁虽识得源头则发用流行处自昧不得所谓源头先儒已明言之矣横渠张子云虚者仁之源康节邵子云恻隐来何自虚明觉处真张子所谓虚邵子所谓虚明觉处乃仁之源头也欲识此源头须端坐澄心默察此心虚明本体识得虚明本体即是仁体即是未发之中矣所谓静亦定者此也由此随感而应疾痛之事感而恻隐生不义之事感而羞恶生交际感而恭敬生善恶感而是非生千变万化莫非仁之用也故曰义礼智信皆仁也又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无一事非仁也然用未尝离了虚明本体如明监之应物妍?毕见空体自如此即动亦定也故程子谓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但於静中识得个源头动处方得不迷耳白沙先生云学者须於静中养出个端倪方有商量处所谓端倪者非虚明之呈露乎然须识得心之本体原自虚明非是人为做出来的静坐时只歇下杂念本体自见切莫将心作虚明想若将心作虚明想即此想念反障虚明矣程子因人思於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答云既思即是已发矣正谓此也然欲歇妄念不可强制但只常常□着精神不使昏沉妄念自歇何者真心是主妄念是客主常在客安能久停故妄念起时良知自觉一觉妄息当体虚明象山陆子云知非则本心自复又何用强制乎古云不怕念起惟恐觉迟朱子亦云警觉操存反其昏妄此则用工之要也然妄念既觉之时不当复计前妄若既觉而计妄则即此计念不离於妄是以妄追妄妄念愈不停矣古人譬之无风起波正谓此也夫既已息妄又不计妄此时之心静定清明如太虚一般既无体质亦无边际此则心之本体即当安汝止矣不当舍此更求真也若更起心求真即起求之心是又一妄矣无起求心当下虚明本体即得到此又不得着此虚明之意象也若着此意象亦属妄想执此为工夫是认贼做子以病为药何日得见本来面目乎透此一关渐识心体即此随感而应莫非此体所谓一以贯之也然於妄念未免乘间而起比之静时尤为心害何也静坐之时妄念虽萌犹未临境故虽起易灭应物之时念与境交易於染着故一起难灭於此尤当加研几之功故忿心初起则必惩慾心初动则必窒见善则必迁有过则必改必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求自慊而後已如是则克已工夫无间於动静妄念始不能为心害矣濂溪周子有云君子乾乾不息於诚然必惩忿窒慾迁善改过而後至至哉言也圣学工夫不越是矣舍是则虚谈矣识之识之然此学人多不讲纵讲之亦不肯奋然向往以求自得盖缘未辨世间真假故逐假迷真耳此正受病之原也吾将有以明之孟子不云乎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穷居不损焉分定故也邵子亦云身在天地後心在天地先天地自我出自余安足言是知心性也者体无加损为天地根非至真乎孟子又云人之所贵者非良贵也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是知名利也者予夺由人等於浮云不亦假乎世人倒见认假为真决性命以赴之卒老不悔不知天下有至贵至富不加不损无予无夺而异乎彼者顾舍之不求不亦可哀耶汝宜高着明眼於此真假路头明辨决断一意为真是求不得不止则真假不惑念头自清前之所谓妄念者渐消释矣妄消真复便识得仁体反身可诚而乐莫大焉矣便能性定廓然大公物来顺应而合天地之常矣至此则天下何以尚之不此之务乃悠悠而与世之无志者躭着眼前虚花便执以为究竟之事岂不可惜岂不可惜汝资禀笃实强毅辨此非难从此决志未晚也工夫依此做去当有悟处勉之勉之
    给事祝无功先生世禄
    祝世禄字延之号无功鄱阳人由进士万历乙未考?为南科给事中当绪山龙溪讲学江右先生与其羣从祝以直惟敬祝介卿眉夀为文麓之会及天台倡道东南海内云附景从其最知名者则新安潘去华芜隂王德孺与先生也去华初入京师虽亲讲会不知为学之方先生随方开释稍觉拘廹辄少寛之既觉心懈辄鞭策之终不为之道破使其自得先生谓吾人从有生来习染纒绊毛髪骨髓无不受病纵朋友善攻人过亦难枚举惟是彼此互相虚下开一条受善之路此真洗涤肠胃良剂故终身不离讲席天台以不容已为宗先生从此得力身在心中一语实发先儒所未发至谓主在道义即?策士之机权亦为妙用此非儒者气象乃释氏作用见性之说也古今功业如天空鸟影以机权而干当功业所谓以道殉人遍地皆粪土矣
    祝子小言学者不论造诣先定品格须有凤凰翔於千仭气象方可商求此一大事不然浑身落世情窠臼中而因人起名因名起义辄号於人曰学何异浊缨泥滓之涡振衣风尘之路冀还纯白无有是处 患莫患於不自振洪范六极弱居一焉一念精刚如弛忽张风飞雷动奋迅激昂羣疑以亡诸欲以降百行以昌更有何事 世之溺人久矣吾之志所以度吾之身不与风波灭没者也操舟者柁不使去手故士莫要於持志 元来无穷上天下地往古来今总游我无穷之中目终日视万色而视不匮耳终日听万声而听不匮口终日言万绪而言不匮身终日动万应而动不匮是何物者耶奈何立志不坚觌体不亲将此无穷者以瓦砾委之欤故曰宇宙未尝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 学在知所以用力不见自心力将何用试观不识一字凡夫临不测之渊履欲堕之崖此时此心惺惺翼翼不着纎毫入圣微机政复如是不则逐名义而捉意会为力弥劳去道弥远 学人恒言用心用心实难祗用耳目尔日光万古长圆月受日光三五缺焉心与耳目之用似之 见人不是诸恶之根见已不是万善之门 儒者论是非不论利害此言非也是非利害自有真真是而真利应真非而真害应以此提衡古今如鼓答桴未有爽者人知纵欲之过不知执理之过执理是是非种子是非是利害种子理本虚圆执之太坚翻成理障不纵欲亦不执理恢恢乎虚已以游世世孰能戕之 谬见流传心在身中身中直一团心耳原来身在心中天包地外身地也心天也海起浮沤身沤也心海也未有此身先有此心幻身灭後妙明不灭所以孔子许朝闻而夕可庄生标薪尽而火传 天之运川之流木之华鸟之韵目之盻鼻之息疾痛之呻吟岂因名义为之自有不能已也吾志吾道乃因人为起灭不名为志 问内持一念外修九容可以为学乎曰唯唯否否念不可持也容可修而不可修也仁守庄莅知实先之弗然者妄持一念贾胡袭燕石之珍徒饬九容徘优作王公之状为伪而已矣 德輶如毛非以毛比德也知德不彻有这一丝在便损全力须是悟到无声无臭处 问所存者神曰情识不生如空如水问所过者化曰雁度长空影落寒水雁无留迹水无留影 人必身与心相得而後身与世亦相得不然身与心为讐将举身与世亦相讐得则俱得讐则俱讐讐苦之趣也得乐之符也学不二境乃见学力肃之乎宾友之念忽之乎衆庶之临得之乎山水之间失之乎袵席之上吾甚耻之 中庸非有二也识此理而保任之为戒慎恐惧之中庸识此理而玩弄之为无忌惮之中庸 王新建在事业有佐命之功在学问有革命之功盖支离之说漫灌入人心髓久矣非有开天辟地大神力大光明必不能为吾道辑此法轮 大人无多伎俩只不失其赤子之心若曰扩而充之便蛇足矣然则本体外更无工夫乎曰大人原无本体赤子自有功夫 石中有火击之乃见乍见孺子入井莫不怵惕恻隐之心孟子特於石火见处点之欲人因击之火悟火在石中不击亦有夫击之火火之可见者也不击之火火之不可见者也见可见之火不过见火之形见不可见之火而後见火之性 云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鸟笑谷答樵讴万境自闲人心自閙 恒言学问盖有学必有问问由学生也每见友朋相聚不切身从自家神理不通功夫做不去处讨求而低眉缄口乂手齐足坛场冷落於是或拈话柄或掉书囊设为问目其问不必关於学其答不必关於问浪问浪答徒长一番游谈恶习何益底里事 学者漫自随人言句转且只道本体是什麽物工夫是如何下原来本体自不容已不容已处是工夫若以工夫存本体是犹二之权势之门其利害入幕之客不能见而千里之外见
    之仁义之门其是非抠衣之士不能定而百世之下定之 作用须观其所主所主在道义即蹈迹策士之机权亦为妙用所主在权利即依心圣人之名教祗为借资矣 古人言句还之古人今人言句还之今人自家如何道道得出是名真信真信者无不信一信忽断百疑道不出方发真疑真疑者无乎不疑百疑当得一信学莫病於认识作知知与识疑而致甚远知从性生
    识从习起知浑识别知化识留婴儿视色而不辨为何色闻声而不辨为何声夫知视知听知也辨色辨声识也非知也真知之体即能辨不加不能辨不损也明儒学案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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