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桑楚



  
    [题解]
    《庚桑楚》以人名篇。历史上有无庚桑楚其人有不同的看法。《汉书·古今人表》中无其人,而《史记·老子列传》中则有其人。庄子以其人名篇说明实有其人,不能怀疑。
    本篇的主旨是谈养生之道。庄子在“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南荣趎蹴然而坐”和南荣趎复见老子的段落中,主要阐述了养主要以无为思想作基础。主张藏其身而反对尊贤授能和先善于利,批判了尧舜的有为政治是人相食的根源。在“宇泰定者”和“道通其分也”段落中,庄子提出养生之道的理论根据是“藏身于无”,养主之道的根本途径在于养心。在“蹍市人之足”段落中,庄子主张养生的极点或最高境界就是一切缘于不得已,指出自然的天性是生命的根本,归结于无为产生有为的观点上去。
    老聃之役(1),有庚桑楚者(2),偏得老聃之道(3),以北居畏垒之山(4),其臣之画然知者去之(5),其妾之挈然仁者远之(6)!拥肿之与居(7),鞅掌之为使(8)。居三年,畏垒大壤(9)。畏垒之民相与言曰:“庚桑子之始来,吾洒然异之(10)。今吾日计之而不足(11),岁计之而有余(12)。庶几其圣人乎(13)!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14),社而稷之乎(15)?”庚桑子闻之,南面而不释然(16)。弟子异之(17)。庚桑子曰:“弟子何异于予(18)?夫春气发而百草生(19),正得秋而万宝成(20)。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21)?天道已行矣。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22),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23)。今以畏垒之细民(24),而窃窃焉欲俎豆予于贤人之间(25),我其杓之人邪(26)!吾是以不释于老聃之言(27)。”弟子曰:“不然。夫寻常之沟(28),巨鱼无所还其体(29),而鲵鳅为之制(30);步仞之丘陵(31),巨兽无所隐其躯(32),而..狐为之祥(33)。且夫尊贤授能,先善与利(34),自古尧、舜以然(35),而况畏垒之民乎(36)!夫子亦听矣(37)!”庚桑子曰:“小子来!夫函车之兽(38),介而离山(39),则不免于网罟之患(40);吞舟之鱼,砀而失水(41),则蚁能苦之。故鸟鲁不厌高(42),鱼鳖不厌深。夫全其形生之人(43),藏其身也,不厌深眇而已矣(44)。且夫二子者(45),又何足以称扬哉!是其于辩也(46),将妄凿垣墙而殖蓬蒿也(47)。简发而栉(48),数米而炊,窃窃乎又何足以济世哉!举贤则民相轧(49),任知则民相盗(50)。之数物者(51),不足以厚民(52)。民之于利甚勤(53),子有杀父,臣有杀君,正昼为盗(54),日中穴阫(55)。吾语女(56),大乱之本,必生于尧、舜之间,其末存乎千世之后。千世之后,其必有人与人相食者也!”
    [注释]
    (1)役:门徒,弟子。古代弟子从事洒扫应对的杂活,所以称为“役者”。
    (2)庚桑楚:人名,老聃弟子,姓庚桑,名楚。
    (3)偏:独。偏得,独得。偏作不全解实误。
    (4)畏垒,高峻不平。一说山名。
    (5)画(huà)然:畛域,界限,引申为喜好。
    (6)挈然:挈犹揭。挈然:举的样子,引申为标榜。
    (7)拥肿:糊涂无知的样子。与画然知者对文,指非画然而知者。旧注解淳朴实误。
    (8)鞅掌:失容的样子。《诗·小雅·北山》有“或王事鞅掌”。毛传:“鞅掌,失容也。”即
    后世讲的野草不恭的样子。与挈然仁者对文,指非挈然而仁者。为使:为庚桑楚的使役。
    (9)大壤:即《逍遥游》连叔所说“藐姑射山之神人,其神凝,使物不疵而年熟。”指大丰收。壤,通穰,丰收。
    (10)洒(xiǎn)然:指见所未见,耳目一新的样子。洒:作濯解。旧注解吃惊或惊怪皆未尽其意。异之:对他奇异。
    (11)日计之而不足:指三年之前,每日盼望他有所作为而不去作为,所以说不足。
    (12)岁计之而有余:指三年后,物不疵疠,而大丰收,无为是异于寻常的,所以说有余。
    (13)庶几:差不多,近似。
    (14)胡:何,为何。尸:主,指古代代表死者受祭的活人,后来的祖先牌位。祝:祠庙中司祭
    礼的人。尸而祝之:以他为祖宗。
    (15)社而稷之:社、稷均作动词,即为他建立社稷,尊奉他为神。社稷:古代帝王所祭的土神和谷神。
    (16)南面:与北居对立,指老聃居于南面,才面南而坐,非指君主。不释然:不愉快,不高兴。此处“南面而不释然”与《齐物论》中的“南面而不释然”有所不同。
    (17)弟子异之:弟子对庚桑楚感到奇怪。
    (18)何异于予:为什么对我感到奇怪。
    (19)百草生:指包括谷物的自然生长。
    (20)得:通德,指功德。万宝:指各种果实。
    (21)无得:无故。然:这样。
    (22)尸居:象祖先牌位的寂静而居。环:周围。堵:一丈长的墙。
    (23)倡狂:随心所欲,纵恣迷妄。往:适,相忘。
    (24)细民:小民,人民。
    (25)窃:私。俎豆:奉祀。予:我。
    (26)杓(dú):标准。其:岂,难道。
    (27)不释:不高兴,不愉快。
    (28)寻:八尺,倍寻为常。沟:沟洫。寻常之沟:指深八尺,广十六尺的沟洫。
    (29)巨鱼:大鱼。还(xuán):通旋,旋转。
    (30)鲵鳅:小鱼。制:折,曲折回旋。
    (31)步仞:六尺为步,八尺为仞。
    (32)巨兽:大兽。隐:藏。躯:身躯。
    (33)..(nèi)狐:妖孽的狐狸。..,通孽。祥:祥善。
    (34)先善与利:先推举善而有利的人。与:给与。
    (35)以:通已。
    (36)而况畏垒之民乎:这句的意思是,尊贤授能自尧舜起就是“先善与利”,庚桑楚被畏垒之民尊为贤人也是如此。
    (37)夫子:老师,听:听任,顺从。
    (38)函车之兽:口能含车的大兽。函:包含,包容。“函车”与“吞舟”对文。
    (39)介:个,独。扬雄《方言》“兽无耦曰介。”《书·秦誓》:“如有一介臣。”《礼记·大学》作“若有一个臣。”二意皆为单独、一个的意思。
    (40)网:用绳线织成的捕鱼捉鸟兽的工具。罟:网的总名。《易·系辞下》:“作结绳而为罔罟。”
    (41)砀(dàng)而失水:因潮汐激荡而离水搁浅于岸,砀,同荡。
    (42)鸟兽不厌高:鸟不厌烦山高。
    (43)生:性。
    (44)眇(miǎo):通渺,高远。
    (45)二子:指尧、舜。
    (46)辩:通辨,指辨别善利。
    (47)垣墙:矮墙。殖:种植。蓬蒿:茼蒿的俗称。
    (48)简:通柬,选择。栉(zhì):梳篦的总称。此处指梳头发。
    (49)轧:倾轧。
    (50)盗:欺诈。
    (51)数物:指举贤,任知等事。
    (52)厚民:利民。
    (53)勤:勤快,努力。
    (54)正昼:中午。
    (55)日中:中午。穴阫:在墙上打洞。阫(pěi又读pèi),墙。
    (56)女:你。
    [译文]
    老聃的弟子,有个叫庚桑楚的,偏得老聃之道,去北方居住在畏垒山区,他的仆人中喜好智慧的离他而远去,他的侍女中标榜仁义的也离他而远去;糊涂无知的和他住在一起,失容不仁的为他使用。住了三年,畏垒山区获大丰收。畏垒山区的老百姓互相议论说:“庚桑子刚来时,我们见所未见感到惊异。现在,我们以三年前的时日来看他感到不足,三年后以岁月来衡量他便感到有余。差不多他是圣人了吧!你们为什么不一齐尊奉他为神,为他建立宗庙呢?”庚桑子听到这种议论,面南而坐思考老聃的教导之言,心中感到不快。弟子们很奇怪。庚桑子说:“你们对我有什么感到奇怪的呢?春天阳气上升而百草禾苗生长,正逢功德的秋天而各种果实成熟。春季与秋季,难道无故就能这样吗?这是天道自然运行的必然结果。我听说,至人,寂静的居住在方丈的小室之中,而百姓纵恣迷妄地不知其所往。现在畏垒山区的人民,都窃窃私语想把我奉柯于贤人之间,我难道是那种标杓的人吗!我面对老聃的教导而感到焦虑。”弟子说:“不是这样,深八尺,长一丈六尺的小水沟,大鱼无法转体,而小鱼回旋自如;六八尺高的小土丘,巨兽无法藏身,而妖狐却为之得意。况且尊贤授能,赏善施利,自古尧舜已是如此,何况畏垒山区人民呢?先生就听他们的吧!”庚桑子说:“小子们,过来,含车的巨兽,单独离开山林,就不免于受到网罗的祸患;吞船的大鱼,因潮汐激荡而离水搁浅于岸,就会受蝼蚁的困苦。所以鸟兽不厌山高,鱼鳖不厌水深。要全形养性的人,隐身之所,也是不厌深远罢了。况且,尧舜这两个人,又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呢!象他们这样辨别贤能善利,就象妄凿垣墙而种茼蒿当墙一样,选择头发来梳,数着米粒来煮,窃窃小利又怎能救世呢!荐举贤能则使人民相互倾轧,任用智者则使人民相互欺诈。这些事不足以使人民谆厚。人民营利之心切,于是有子杀父,臣杀君,白日偷盗,正午挖墙,我告诉你们,大乱的根源,必定起自尧舜时期,而遗害于千载之后。千载之后,必定有人吃人的了!”
    南荣趎蹴然正坐曰(1):“若趎之年者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2)?”庚桑子曰:“全汝形(3),抱汝生(4),无使汝思虑营营(5)。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矣。”南荣趎曰:“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言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聋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与形亦辟矣(6),而物或间之邪(7),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谓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虑营营。’蠋勉闻道达耳矣(8)!”庚桑子曰:“辞尽矣。曰奔蜂不能化蕾(9),越鸡不能伏鸽卵(10),鲁鸡固能矣(11)。鸡之与鸡,其德非不同也(12),有能与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见老子(13)!”南荣赢粮(14),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来乎?南荣趎曰:“唯”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南荣趎惧然顾其后。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谓乎?”南荣趎俯而惭,仰而叹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问。”老子曰:“何谓也?”南荣趎曰:“不知乎?人谓我朱愚(15)。知乎?反愁我躯。不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义,则反愁我己。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愿因楚而问之(16)。”老子曰:“向吾见若眉睫之间(17),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18)。若规规然若丧父母(19)。揭竿而求诸海也(20)。女亡人哉(21)!惘惘乎(22)!汝欲反汝情性而无由入,可怜哉!”南荣趎请入就舍(23),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自愁(24),复见老子。老子曰:“汝自洒耀(25),熟哉郁郁乎(26)!然而其中津津乎犹有恶也(27)。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28),将内揵(29);内韄者不可缨而捉(30),将外揵;外内韄者,道德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南荣趎曰:“里人有病,里人间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犹未病也。若趁之闻大道(31),譬犹饮药以加病也,趁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32)。”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33)?能勿失乎?能无卜笼而知吉凶乎(34)?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人而求诸已乎(35)?能翛然乎(36)?能侗然乎(37)?能儿子乎(38)?儿子终日曝而嗌不嗄(39),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40),共其德也;终日视而目不瞚(41),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42),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南荣曰:“然则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43),能乎?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44),不以人物利害相樱(45),不相与为怪(46),不相与为谋(47),不相与为事(48),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49)。”曰:“然则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儿子乎!’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也!”
    [注释]
    (1)南荣趎(chú):庚桑楚的弟子,姓南荣名趎。蹴(cǜ)然:不安的样子。正坐:正容端坐,以示敬畏。
    (2)恶(wū):何。托:凭托,凭借。此言:指“藏身下厌深眇”之
    (3)全汝形:指不伤其身体。
    (4)抱汝生:指不失其天性。
    (5)思虑:智慧。营营,劳累不休。无使汝思虑营营:指不凿其智。
    (3)形之与形:前一“形”指形体,后一“形”指外貌。辟:通譬,比类,相同类。
    (7)物:外物。间:间隔,分别。
    (8)勉:勉强。达耳:达于耳而未人心。
    (9)奔蜂:细腰土蜂,小蜂,藿(hǜ):豆叶,蠋(zhǘ):豆虫。
    (10)越鸡,荆鸡,体小。鹄(hǘ):水鸟,天鹅,体大。
    (11)鲁鸡:蜀鸡,体大。固:必。
    (12)德,物性。
    (13)胡:何。
    (14)赢(ylng):担。
    (15)朱愚:铢愚,愚钝,愚昧无知。
    (16)因楚,通过庚桑楚。
    (17)向,方才,刚才。若:你。眉睫之间:眼神,引申为表情。
    (18)信,证实。
    (19)若:你,规规然:惊视自失的样子。若,如。
    (20)揭竿:举竿。诸:之于。
    (21)女:汝,你。亡人:流亡之人。
    (22)惘惘(wang):心中若有所失而迷罔的样子。
    (23)请入就舍:就居弟子之舍。
    (24)自愁,自觉愁苦。
    (25)洒濯(zhuó):洗涤。
    (26)熟:通孰,何。郁郁:忧郁不乐的样子。
    (27)津津:水自然外溢的样子。
    (28)韄(hǜ又读huò):通护。
    (29)揵(jian):同闭,堵塞,闭塞。
    (30)缪(miǜ),通缪,纰缪,错误。
    (31)若:如,象。
    (32)卫生:卫护生命,保身全生。
    (33)抱一:合一,抱朴。
    (34)卜筮:占卜。
    (35)舍,舍弃。
    (36)翛(xiāo)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样子。
    (37)侗(d6ng)然:无牵无挂的样子。
    (38)儿子:婴儿。
    (39)嗥(hao):嗥哭。嗌(ài):咽喉哽塞。嗄(shà):嘶哑。
    (40)掜(yì):拳曲,攥。
    (41)瞚(shǜn):眨眼。
    (42)委蛇(yi):随便应付。
    (43)者,犹之。
    (44)交,通邀,顺,循。天:自然。
    (45)樱(yīng):纠缠,扰乱。
    (46)怪:责怪。
    (47)谋:谋划。
    (48)事:做事。
    (49)是,此。经:常道,道理。
    [译文]
    南荣趁不安的佯子,正容端坐着说:“象我的年龄已经这样大了,要怎样学点学业才能达到你所说的精神境界呢?”庚桑子说:“不伤你的身体,不失你的天性,不使你的思虑穿凿。如此三年,就可以达到我所说的精神境界了。”南荣趎说:“眼睛的外形,我看不出它们有什么差异,而盲人却视而不见;耳朵的外形,我看不出它们有什么区别,而聋子却听而不闻;心的外形,我也看不出它们有什么不同,而疯狂的人却思而不得。我的形体的外形与楚也相同类,而对外物的感受却有分别,想相互求得心心相通却不能相得。现在你对我说,‘不伤你的身体,不失你的天性,不使你的思虑穿凿,’我只能勉强听到耳朵里!”庚桑子说:“话说尽了。上蜂不能孵化豆虫,越鸡不能孵化天鹅卵,而鲁鸡必能做到。鸡与鸡相比较,物性没有不同,但有能与不能之分,由于它们的才能有大小之别。现在我的才能小,不足以教化你,你为何不到南边去拜见老子?”南荣趎担着口粮,走七夭七夜到了老子的住所。老子说:“你从庚桑楚那里来的、吗?”南荣趎说:“是的。”老子说:“你为什么和那么多的人一起来呢?”南荣趎惊恐地回头看看他的身后。老子说:“你不懂我所说的意思吗?”南荣趎低头而惭愧,仰天而叹说:“现在我忘了我应怎样回答,因而也忘了我的询问。”老子说:“什么意思呢?”南荣趎说:“不知道吗?人说我愚昧,知道吗?反而危害我的身躯。不行仁,便伤害他人;行仁,反而又危害自身。不行义,便伤害他人;行义,反而危害自己。我怎样逃避这种处境方可呢?这三点,是我所忧患的,希望因有庚桑楚的介绍而向你请教。”老子说:“方才我看你的表情,我就得知你的苦恼了。现在又从你说的这些话中得到进一步的证实,你那惊视自失的样子象丧失了父母,犹如拿着竹竿去探测大海。你是个流亡的人呀,迷惘呀!你打算返归你自己的本性而又无从入手,真可怜呀!”南荣趎请求就居弟子的馆舍受业,求其所好,弃其所恶,十天自感愁苦,再去见老子。老子说:“你自己洗涤,为什么还忧郁不乐呢!然而心中还有恶的自然流露。缠护于外利害纷繁无从把握它,于是关闭内心以控制;缠护于内思虑就会产生缪结,也无从把握它,于是关闭外物以杜绝其因缘。外内缠护的人,即使有道德也不能自己守持,何况是听任道德而行事的人呢!”南荣趎说:“屯里的人有病,邻人问他,病人能讲清自己的病情,能把病当作病,他的病还未达到病甚的程度。象我听了大道,好象吃药加重了病一样,我只想听听保身全生之术就够了。”老子说:“保身全生之术,能弃多知而抱朴吗?能不丧失本性吗?能不占卜而知道吉凶吗?能不止于本分吗?能不再追求已经过去的东西吗?能舍弃于人而求之于己吗?能自由自在吗?能纯真无知吗?能象婴儿吗?婴儿整天号哭而喉咙却不哽塞嘶哑,这是和谐所至;婴儿整天握拳而手不曲拳,这是共守他的本性;整天睁眼而目不转睛,是心不偏向外求,行走不知所去的方向,停下来不知要做什么事情。因顺自然,随波逐流。这就是保身全生之术,”南荣趎说:“那么这就是至人的道了吗?”答说:“不是。这乃是所说的冰解冻释那样解除症结而使心性灵通,你能做到吗?那种至人,因顺自然而求食于大地,因顺自然而同乐于天。不因人事利害而纠缠,不相互怪异,不相互图谋,不相互务事,自由自在而去,无知无虑而来,这就是保身全生之术了。”问说:“那未,这就是达到至道了吗?”答说:“没有。我曾告诉你说:‘能象婴儿吗?’婴儿的举动不知干什么,行走不知所去的方向,身体象槁木枝而心灵象死灰。象这样,祸也不会到,福也不会来。没有祸福,哪里还有人力的灾害呢?”
    字泰定者(1),发乎天光(2)。发乎天光者,人见其人(3),物见其物(4)。人有修者(5),乃今有恒(6);有恒者,人舍之(7),天助之。人之所舍,谓之天民(8);天之所助,谓之天子(9)。学者,学其所不能学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辩者(10),辩其所不能辩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均败之(11)。备物以将形(12),藏不虞以生心(13),敬中以达彼,若是而万恶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14),不可内于灵台(15)。灵台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不见其诚己而发(16),每发而不当;业人而不舍(17),每更为失。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为不善乎幽闲其中者(18),鬼得而诛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后能独行。券内者(19),行乎无名;券外者,志乎期费(20)。行乎无名者,唯庸有光(21);志乎期费者,唯贾人也(22),人见其踱(23),犹之魁然(24)。与物穷者,物入焉;乌物且者(25),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兵莫潜于志(26),莫邪为下(27);寇莫大于阴阳(28),无所逃于天地之间。非阴阳贼之(29),心则使之也。
    [注释]
    (1)字:眉宇,与“眉睫之间”相对应,泰定,大定,宁静,与“思虑营营”相反。
    (2)天光:自然流露的智慧之光。
    (3)见,通现,显现。
    (4)见:通见,显现。
    (5)修,修行,修炼,自修。
    (6)恒;常。
    (7)舍:住所,注宿,引申为庆附。
    (8)天民:指大自然之民。
    (9)天子:大自然之子,天以子畜之。《人世间》有“与天为徒者,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
    (10)辩:通辨,辨别。
    (11)天均:亦作天钧,指自然均齐的状态。《齐物论》及《寓言》皆有此概念。
    (12)备:具备。物:指形成耳目之物。将:养。备物以将形,即指“全汝形”。
    (13)虞:臆度,思虑。
    (14)滑(qu):乱。
    (15)内(nà):通纳,纳入。灵台:指心,与《德充府》中说的“灵府”意相同,而角度不同,灵府指聚众理之心,灵台指高临万物之上的心。
    (16)诚己:诚于己,内心至诚,发:发作,表现。
    (17)业:指习已成性,舍:舍弃,制止。
    (18)幽间,隐避的地方。
    (19)券:同契,契合。
    (20)期:求,要。费:显用。
    (21)唯:但,必然。庸:常。
    (22)贾(gǜ)人:商人。
    (23)跂:跂足。
    (24)魁:高大。
    (25)且:借为阻。与物且:与外物格格不入。
    (26)憯(can):同惨,毒。
    (27)莫邪:吴国的好剑。
    (28)寇:敌寇。
    (29)贼:害,伤害。
    [译文]
    冒宇之间守静的人,会发出自然的智慧之光。发出自然的智慧之光,就会人现其人,物现其物。人能自我修炼,才能有恒常的本性;有恒常的本性,人们就依附于他,自然也助佑于他。人们来依附的,称之为天民,自然助佑的,称之为天之所子。学习的人,学他所不能学的;实行的人,行他所不能行的;辨别事物的人,辨他所不能辨的。认识止于他所不能认识的良知,就达到顶点了;假如有不这样做的,就要损害自然均齐的状态。具备形成耳目之物以养形体,深藏不虑之地生心神,敬修于心而通达于形。如果达到这种境界还有种种灾祸到来,那都是夭命流行,而不是人事所不修,不足以扰乱德性,不能纳入高于万物的内心。心灵有主见而行之又无主见,不可有意把持,还看不见诚成于己就向外发作,每次发作都是不恰当的,习已成性的外事侵入内心而不舍弃,每变一次丧失就愈甚一次。行为不善在显明之中的,人们因此而责难他;行为不善在隐避之处的,会受到鬼的遣责。光明正大于人非.光明正大于鬼责,然后才能独往独来。契合于内的人,行为不留名迹;契合于外的人,志向在于求用。行为不拘于名迹的人,虽庸常而有光辉;志向在于求用的人,只是商人。人看到他的跂足,象是高大的样子,能尽物之性的,人物而无间;和外物苟且的,连自身都不能相容,怎能客人呢?不能容人的就没人亲近他,没人亲近的人周围就空无一人,武器没有比心志更毒的,莫邪那样利剑也在其下;伤害没有大于阴阳的,人们无法逃脱夭地之间。不是阴阳伤害他,而是人心驱使他如此。
    道通(1),其分也成也(2);其成也毁也(3)。所恶乎分者(4)其分也以备(5);所以恶乎备者(6),其有以备。故出而不反(7),见其鬼;出而得(8)(,) ,是谓得死。灭而有实(9),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10)。出无本(11),人无窍(12)。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乎本剽(13),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14)。有实而无乎处者,字也(15),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16)。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17),是谓天门(18)。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力有(19),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20)。圣人藏乎是(21)。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22)?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23),将以生为丧也(24),以死为反也(25),是以分已(26)。其次曰始无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27);以无有力首,以生为体,以死为尻(28);孰知有无死生之一守者(29),吾与之为友。是三者虽异(30),公族也,昭景也(31),著戴也,甲氏也(32),著封也,非一也(33),有生,黬也(34),披然(35),曰移是(36)。尝言移是(37),非所言也(38)。虽然,不可知者也(39),腊者之有膍胲(40),可散而不可散也;观室者周于寝庙(41),又适其偃焉,为是举移是(42)。请尝言移是,是以生为本(43),以知为师,因以乘是非(44);果有名实(45),因以己为质(46),使人以为己节(47),因以死偿节(48)。若然者,以用为知(49),以不用为愚,以彻为名(50),以穷为辱。移是,今之人也(51),是蜩与学鸠同于同也(52)。
    [注释]
    (1)道通:含义与《齐物论》句“其本”相同。道通,道通为一,即道
    (2)成:形成。分而后形成。
    (3)毁:毁掉,毁灭。
    (4)恶乎:于问处,怎样,恶,何处。
    (5)备:全。
    (6)恶(wù):讨厌,憎恨。
    (7)出而不反:只持而不知返。学道的大忌是精神外驰而不返。
    (8)出而得:出而自以为有所得。
    (9)有实:形骸的实体。
    (10)有形:指人、物。象:法而象。无形:指道,定,即字泰定的定。
    (11)出无本:无本犹无始。
    (12)入无窍:窍通徼。边际。无窍:指无终。旧注作孔隙解实误。
    (13)本剽:剽同标,未、终。
    (14)有实:充实。
    (15)宇:上下四方,指空间。
    (16)宙:古往今来,指时间。
    (17)见:现。
    (18)天门:与天光,天钩等同时应,即指自然出入之门。
    (19)为:形成,产生。
    (20)一:统一。
    (21)藏乎是:藏心于道,藏心于无。
    (22)恶:
    (23)以上数句注见《齐物论》。
    (24)丧:丧失。
    (25)反:通返。
    (26)以:通已,已经。已:犹矣。
    (27)俄:时间很短,突然间。
    (28)尻(kāo):屁股。
    (29)守:持。解道非是。
    (30)三者:指以无为首,以生为体,以死为民。
    (31)昭景:昭氏,景氏,皆为楚国王族的姓氏。
    (32)甲氏:楚国王族的姓氏。
    (33)非一:不一致,有区别。
    (34)黬(àn):黑疵。
    (35)披然:分散的样子。黑疵有蔓延的性质,所以称披然。
    (36)移是,移此而达彼,指是非之不齐而齐,是非不定。
    (37)尝言:试言。
    (38)非所言:言之所不能及。
    (39)不可知者也:不能为常人所理解。
    (40)腊,腊祭,眈(pí):牛肚,赅(gai):牛蹄。一说牛颊肉。
    (41)观室者,观居室的形状。周于寝庙,室有东西厢为庙,无东西厢为寝,都是人的住处。
    (42)举,皆。一说举例。
    (43)以生为本:指生死方面的事情。
    (44)乘:驾驭。
    (45)果:果真。名实:指名实相符。
    (46)质:质正,衡量。
    (47)节:符合,符节。
    (48)偿:犹殉。
    (49)知:通智。
    (50)彻:犹通。名:名声。
    (51)今之人:与古之人对应,指现在的人。
    (52)蜩与学鸠:见《逍遥游》注,同与同,个人之见与蜩鸠相同,知同之为同,不知集异则为大同。
    [译文]
    从道的观点来看是齐一无别的,万物总体的分就是众体的成,新事物的成又是旧事物的毁,因此,不管怎样分散,它的分散是完备的;所以不管怎样完备,还是追求更大的完备。精神离开躯体而不返回,就显现他为鬼;精神离开躯体而自以为有所得,这就叫作得到死。精神灭了而有实体存在,与鬼一样。以有形骸的人效法没有形骸的道那就安定了。道,生无始,灭无终,充实而没有处所,便是字。成长而没有终了,便是宙。有生,有死,有出,有入,入出而不见其形状,这就是自然之门。自然之门,就是无有,万物生于无有,有不能从有中产生,一定要从无有中产生出来,而无有本来就是没有。圣人就游心于这个地方。古时候的人,他们的认识有最高的境界。什么是最高的境界?他们认为宇宙未曾形成万物的始初时刻,认识是最高的,尽美尽善的,再不能增加什么认识了!其次,则认为宇宙开始有了万物时,把生当作丧失,把死视为返本,这已经有分了。再其次,有的说宇宙形成时就是无有外物,后来有了生命,倾刻间而又归于死亡;把无有当头颅,把生命当躯干,把死亡当屁股;谁知道有无死生,守持一体的,我就和他交朋友。这三者虽然有差别,但却属于一个家族,昭氏、景氏,因尊奉先人而著称,甲氏因封地而著称,虽然同为公族又有区别。有面生黑痣的人,有蔓延分散的性质,称为移此而达彼,是非不定。试说说这是非不定的问题,并不是能说得清楚的。虽然说了,还不能为常人所了解。腊祭时祭品中有牛肚代表五脏四肢的牲品,不一定非放在一起,但又是非陈列不可散的。犹如游观屋室的人周游于东西厢的寝庙和无东西厢的寝室,又到厕所,这就是是非常移的道理。让我说说是非不定的道理。这是以生为根本,以认识为标准,因而能驾驭是非;果真有名实之别,因而以自己为主来定是非;人都以自己为节操,以至于用死偿节,象这样,凡举用的就是智,举不用的为愚,通达向上的就有名声,穷塞在下的就是耻辱。是非的转移,是现今人的问题,这正如蜩与学鸠一样,是同样无知的。
    蹍市人之足(1),则辞以放骛(2),兄则以妪(3),大亲则已矣(4),故曰,至礼有不人(5),至义不物(6),至知不谋(7),至仁无亲(8),至信辟金(9)。彻志之勃(10),解心之谬(11),去德之累(12),达道之塞民(13)。贵富显严名利六者(14),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15),缪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16),累德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17),塞道也。此四六者(18),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者无为而无不为也,道者,德之钦也(19);生者,德之光也;性者,生之质也。性之动,谓之为;为之伪,谓之失。知者,接也(20);知者,谟也(21);知者之所不知,犹睨也(22)。动以不得已之谓德,动无非我之谓治(23),名相反而实相顺也。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无己誉(24)。圣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25),唯全人能之。唯虫能虫(26),唯虫能天(27)。全人恶天(28)?恶人之天(29)?而况吾天乎人乎(30)!一雀适羿(31),弄必得之,威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是故汤以胞人笼伊尹(32),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笼百里奚(33)。是故非以其所好笼之而可得者,无有也。介者移画(34),外非誉也;胥靡登高而不惧(35),遗死生也。夫复謵不馈而忘人(36),忘人,因以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为然(37)。出怒不怒(38)则怒出于不怒矣;出为无为,则为出于无为矣。欲静者平气(39), 欲神则顺心。有(,) 为也欲当(40),则缘于不得已(41),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
    [注释]
    (1)蹍(zhǎn):踩,踹,踏。市人:集市上不相识的人。
    (2)辞,辞谢,放骛:放肆,失札,骛,通敖。
    (3)妪(yù):妪煦,出声的问慰。
    (4)大亲:父母。
    (5)至礼有不人:不以人为的礼仪文质为重。
    (6)至义不物:最大的义不以物为厚薄。
    (7)知:智。不谋:无须谋虑。
    (8)无亲,无须亲。
    (9)辟:屏弃,金:指金虽坚不足为比。
    (10)勃:一作悖,乱。
    (11)谬:一作缪,悖谬对文,非作系缚解。
    (12)累:累赘。
    (13)塞:不通,堵塞。
    (14)显:荣显,严:尊严。
    (15)容:容貌。理:辞理,气:气息。
    (16)恶欲:好恶。
    (17)去:舍弃。就:趋从,取:取来。
    (18)四六者:指勃志、谬心、累德、塞道四个方面中的六者。
    (19)钦:尊。
    (20)接:应接,感性认识。
    (21)谟:理性认识。
    (22)睨,寻找规律。旧注斜视非也。
    (23)治:不乱,顺心,明德,通道。
    (24)羿:古代善射的人。工:善,能。中微:射中微小的目标。拙:笨拙,不善于。无己誉:不赞誉自己。
    (25)俍(liáng),同良,善。
    (26)唯:犹虽,虽然。
    (27)唯:解同前。
    (28)恶:厌恶。
    (29)人之天:人为形成的状态。
    (30)天乎人乎:天人对立。
    (31)适:通过,经过。
    (32)胞:通扈,厨师,笼:笼络。
    (33)五羊之皮:五张羊皮。百里奚:春秋时秦国的大夫。他从秦逃到苑,为楚国拘留,秦穆公用五张羊皮将他赎回,任其为相,因称五羖大夫。
    (34)介者:断星的人,拸(chǐ):离弃。画:规则,规矩礼法。拸画:不拘怯度。
    (35)胥靡:囚徒,犯人。
    (36)复謵:熟习,謵(xí),同习,馈:同愧。
    (37)同乎天和,同于天德。
    (38)出:超出。
    (39)欲:要,打算。
    (40)当:允当,合乎天道。
    (41)缘:因顺。不得已:无心应事。
    [译文]
    踩了市人的脚,得说放肆来道歉,兄长踩了弟弟的脚则出声慰问一下,父母踩了儿女们的脚就不必说什么了。所以说,至礼是不以人为的礼仪文质为重的,至义不以物为厚薄,至知不以谋虑为是非,至人无须有亲疏,至信摒弃与金属坚实之比,彻毁意志悖乱,消解心灵的荒谬,除去道德的累赘,贯通大道的障碍。尊贵、富有、高显、尊严、功名、利禄,这六者都是缠扰心志的。憎恶、爱欲、欢喜、愤怒、悲哀、快乐等六者,都是累赘德性的。舍弃、趋从、贪取、给与、知虑、本领六者,都是堵塞道的,上述四类六项不在胸中激荡就能平正,心神平正就安静,安静就明达,明达就空虚,空虚就无为而无所不为。道为德尊崇,生是德的光辉,性是生的本质。性的活动,叫作为;有为的人为,叫作失。知是感性认识,智是理性认识;理性之所以不是感性认识,在于寻找规律。行动出于不得已,叫做德;行动无非是为了自身,就叫做治;求名则相反而求实则相顺。弄善于射中最微小的目标,却拙于使人不称扬自己。圣人善于顺乎自然而拙于人为。善于顺应自然又顺应人为的,只有全人才能做到。虽然虫能象虫,虫能顺乎自然。全人厌恶自然是厌恶人为的自然,何况我把天人对立起来呢?一只山雀飞过羿的地方,羿一定能捕到它,这是他的威力,把天下当作笼子,那么所有的山雀就无法逃脱了。所以商汤用庖人来笼络伊尹,秦穆公用五只羊的皮笼络百里奚。所以不用他们的所好来笼络住他们是没有过的,断足的人离弃规矩礼法,是把毁掉名誉置之度外;囚徒登到高处而不恐惧,是在于遗弃了死生。熟习道而无内疚于己而忘却人事,忘却人事,便可以因此而成为接近自然的天人了。所以,尊敬他,他也不高兴,侮辱他,他也不因此而愤怒。只有同于自然的人才能成为这样。超出愤怒而不算愤怒,愤怒是由不愤怒产生的;超出有为而无所作为,则有为产生于无为,要想安静就要平静和气,要想奋起精神就要顺应心意,有为要得当,这种有力由于不得已而为。一切都出于不得已,便是圣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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