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燕别传
    赵飞燕别传
    秦醇
    余里有李生,世业儒。一日,家事零替。余往见之,墙角破筐中有古文数册,其间有《赵后别传》,虽编次脱落,尚可观览。余就李生乞其文以归,补正编次以成传,传诸好事者。
    赵后腰骨纤细,善蹈步行,若人手执花枝,颤颤然,他人莫可学也。在主家时,号为飞燕。入宫,复引援其妹,得宠,为昭仪。昭仪尤善笑语,肌骨秀滑。二人皆称天下第一,色倾后宫。自昭仪入宫,帝亦稀幸东宫。昭仪居西宫,太后居中宫。
    后日夜欲求子,为自固久远计,多以小犊车载少年子与通。帝一日惟从三四人往后宫,后方与人乱,不知。左右急报,后惊,遽出迎帝。后冠发散乱,言语失度,帝亦疑焉。帝坐未久,复闻壁衣中有人嗽声,帝乃出。由是帝有害后意,以昭仪隐忍未发。一日,帝与昭仪方饮,帝忽攘袖瞋目,直视昭仪,怒气佛然不可犯。昭仪遽起,避席伏地,谢曰:“臣妾族孤寒,下无强近之亲,一旦得备后庭驱使之列,不意独承幸御,浓被圣私,立于众人之上。恃宠邀爱,众谤来集。加以不识忌讳,冒触威怒,臣妾愿赐速死,以宽圣抱。”因涕泣交下。帝自引昭仪臂曰:“汝复坐,吾语汝。”帝曰:“汝无罪。汝之姐,吾欲枭其首,断其手足,置于溷中,乃快吾意。”昭仪曰:“何缘而得罪?”帝言壁衣中事。昭仪曰:“臣妾缘后得填后宫,后死,则妾安能独生?况陛下无故而杀一后,天下有以窥陛下也。愿得身实鼎镬,体膏斧钺。”因大恸,以身投地。帝惊,这起持昭仪曰:“吾以汝之,故,固不害后,第言之耳,汝何自恨若是!”久之,昭仪方就坐,问壁衣中人。帝阴穷其迹,乃宿卫陈崇子也。帝使人就其家杀之,而废陈崇。昭仪往见后,具述帝所言,且曰:“姐曾忆家贫,饥寒无聊,使我共邻家女为草履,入市货履市米,一日得米归,遇风雨,无火可炊,饥寒甚,不能成寐,使我拥姐背,同泣。此事姐岂不忆耶?今日幸富贵,无他人次我,而自毁如此!脱或再有过,帝复怒,事不可救,身首异地,为天下笑。今日,妾能拯救也;存殁无定,或尔妾死,姐尚谁援乎?”乃涕泣不已,后亦泣焉。自是帝不复往后宫,承幸御者,昭仪一人而已。
    昭仪方浴,帝私觇。侍者报昭仪,昭仪急趋烛后避,帝瞥见之,心愈眩惑。他日,昭仪浴,帝默赐侍者金钱,特令不言。帝自屏罅觇,兰汤滟滟,昭仪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帝意思飞荡,若无所主。帝常语近侍曰:“自古人主无二后,若有,则吾立昭仪为后矣。”赵后知帝见昭仪浴,益加宠幸,乃具汤浴请帝以观。既往,后入浴,后裸体,以水沃帝,愈亲近而帝愈不乐,不终浴而去。后泣曰:“爱在一身,无可奈何!”
    后生日,昭仪为贺,帝亦同往。酒半酣,后欲感动帝意,乃泣数行下。
    帝曰:“他人对酒而乐,子独悲,岂不足耶?”后曰:“妾昔在主家时,帝幸其第。妾立主后,帝时视妾不移目,甚久。主知帝意,遣妾侍帝,竟成更衣之幸。下体尝污御衣,欲为浣去,帝曰:“留以为忆。’不数日,备后宫,时帝啮痕犹在妾颈,今日思之,不觉感泣。”帝恻然怀旧,有爱后意,顾视嗟叹。昭仪知帝欲留,先辞去,帝逼暮方离后宫。
    后因帝幸,心为奸利,三月后乃诈托有孕,上笺奏云:臣妾久备掖庭,先承幸御,遣赐大号,积有岁时。近因始生之日。优加善祝之私,特屈乘舆,俯临东掖,久侍宴私,再承幸御。臣妄数月来,内宫盈实,月脉不流,饮食甘美,不异常日。知圣躬之在体。辨六甲之入怀。虹初贯日,应是珍祥,龙据妾胸,兹为佳瑞。更期诞育神嗣,抱日趋庭,瞻望圣明,踊跃临贺,谨此以闻。
    帝时在西宫,得奏喜动颜色,答云:因阅来奏,喜庆交集。夫妻之私,义均一体;社稷之重,嗣续为先。妊体方初,保绥宜厚。药有性者勿举,食元毒者可亲。有恳来上,无烦笺奏,口授宫使可矣。
    两宫候问,宫使交至。后虑帝幸,见其诈,乃与宫使王盛谋自力之计,盛谓后曰:“莫若辞以有妊者不可近人,近人则有所触,触则孕或败。”后乃遣王盛奏帝,帝不复见后,第遣使问安否。
    而甫及诞月,帝具浴子之仪。后召王盛及宫中人曰:“汝自黄衣郎出入禁掖,吾引汝父子俱富贵。吾欲为自利长久计,托孕乃吾之私意,今己及期,子能为吾谋焉?若事成,子万世有厚利。”盛曰:“臣与后取民间才生子携入宫,为后子,但事密不泄,亦无害。”后曰:“可。”盛于都城外有生子者,以百金售之。
    以物囊之,入宫见后。既发器,则子死矣。后惊曰:“子死,安用也?”盛曰:“臣今知矣,载子之器不泄气,子所以死也。臣今再求子,盛之器中,穴其上,使气可出入,则子不死。”盛得子,趋宫门欲入,则子惊啼尤甚,盛不敢入。少选,复携之趋门,子复如是,盛终不敢携入宫。
    后宫守门吏严密,因向有壁衣中事,故帝令加严之甚。盛来见后,具言子惊啼事。后泣曰:“为之奈何?”时已逾十二月矣,帝颇疑讶。或奏曰:“尧之母十四月而生尧,后所妊当是圣人。”后终无计,乃遣人奏帝云:“臣妾昨梦龙卧,不幸圣嗣不育。”帝但叹惋而已。昭仪知其诈,乃遣人谢后曰:“圣嗣不育,岂日月未满也?三尺童子尚不可欺,况人主乎?一日手足俱见,妾不知姐之死所也。”
    时后宫掌茶宫女朱氏生子,宦者李守光奏帝,帝方与昭仪共食,昭仪怒,言干帝曰:“前者帝言自中宫来,今朱氏生子,从何而得也?”乃以身投地,大恸。
    帝自持昭仪起坐。昭仪呼官吏祭规曰:“急为吾取此子来。”规取子上,昭仪谓规曰:“为吾杀之。”规疑虑,昭仪怒骂曰:“吾重禄养汝,将安用也?不然,吾并戮汝。”规以子击殿础死,投之后宫。后宫人凡孕子者,皆杀之。
    后帝行步迟涩,气颇惫,不能御昭仪。有方士献大丹,养于火百日乃成。
    先以瓮贮水,满,即置丹于水中,即沸,又易去,复以新水。如是十日。不沸方可服。帝日服一粒,颇能幸昭仪。帝一夕在太庆殿,昭仪醉进十粒。初夜,绛帐中拥昭仪,帝笑声吃吃不止。及中夜,帝昏昏,知不可,将起坐,或仆或卧。昭仪急起,秉烛视帝,精出如涌泉。有顷,帝崩。
    太后遣人理昭仪,且急穷帝得疾之端,昭仪乃自缢。
    后居东宫,久失御。一夕后寝,惊啼甚久,侍者呼问,方觉。乃言曰:“适吾梦中见帝,帝自云中赐吾坐。帝命进茶,左右奏帝云,‘向日侍帝不谨,不合啜此茶。’吾意既不足,吾又问帝:“昭仪安在?’帝曰:“以数杀吾子,今罚为巨鼋,居北海之阴水穴间,受千岁冰寒之苦。’故尔大恸。”
    后北鄙大月氏王猎于海上,见巨鼋出于穴上,首犹贯玉钗,颙望波上,睠睠有恋人意。大月氏王遣使问梁武帝,武帝以昭仪事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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