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宴华堂弟兄谈旧事 开妆阁姊妹订新盟
    第四回  宴华堂弟兄谈旧事  开妆阁姊妹订新盟
    话说元翠绡行至中途,因有话暂且住脚,玉堂用手指道:“此间非讲话之所,不远便是太上老君庙,甚是干净,只有一个老道看守,离巡按府甚近,不如我去开山门,请小姐入内暂歇,从容说话。”翠绡点头。
    玉堂急行了几步,到了庙旁,跳入墙内,转到前面,把山门开了,剔亮殿上琉璃灯。小姐与元全父女已走进来,元全关上山门,都到殿中,就桌上放下包袱。玉堂在殿后院内,找了一条板凳,掸去灰尘,说:“小姐胡乱坐坐。”随即解下宝剑,还给元全。小姐道:“宝剑赠与烈士。此本是王府之剑,非我随身所佩,护卫可以留用。”玉堂谢了。小姐道:“我想护卫因公去盗盟书,始遭此难,若无盟书带回,岂不又费周折?”话犹未毕,把个玉堂连羞带急,满面绯红,无言可答。小姐忙道:“我因国事为重,已将盟书取来,护卫此去,便可销差。”
    小姐入殿时,已将盟书压在包袱之下,当即交与飞奴。元全也觉神异,玉堂更惊喜交集,慌就元全手中接过,真比救他出地牢还加倍感激,暗想:“我在忠烈庙题诗,开封府盗宝,自以为英雄无二,自遇北侠始知天下尚有能人。岂料闺中一女子,更有此神出鬼没的手段!又如此深稳不露。”回想平日目空一世,真乃井底之蛙,连忙又深深一揖,谢道:“玉堂自愧无能,致中奸谋,非小姐垂救,焉能出死入生,那里还敢想得盟书!但不知片刻工夫,小姐用何策将盟书取出,愿闻其详,以开茅塞。”小姐约略说了。
    玉堂道:“非有此神术,焉能取下!若靠玉堂等拚命前往,真是徒劳无功。此真国家的福运,巡按的造化!”小姐正色道:“护卫未知我意。闺中孤女,那有要功立名之心!所以取书者,亦非全为护卫忠义所激。因襄王谋逆,我姑母规谏不从,衔恨以没。元氏世代忠良,深恐因襄王戚党,他日累了清名。护卫此去,致意巡按,他日逆案定时,将我先姑母志节表白一番,便是护卫大德,殁存均感!我俟黎明即带同元全父女,扁舟回里。便请护卫早回衙中,商议正事。”
    玉堂连应说:“此事都在玉堂身上,请小姐放心。”翠绡叫飞奴在包袱内取出元妃诗文稿一本,递给元全,交与玉堂,玉堂接了,小姐便向玉堂福了一福,一半谢他,一半是催他就走之意。
    玉堂还礼不迭,急忙向元全道:“管家,小姐大恩,我也不敢言报,小姐回府,我也不敢强留。但是由此回到金陵,全是水路,你如去觅船只,倘被王府之人看见,岂不又生口舌?不如在此庙小坐片刻,待我到衙一转,疾速代雇船只。兼之小姐为我连行李都未带得,途中老大不便,也要略略制备,我心内方过得去。请你向小姐回明,万勿性急。”
    说着揣上盟书等件,向殿后唤醒老道,引见了元全,说:“此系巡按府亲戚,即刻衙内便有人来照料,你快烹茶伺候。”老道见山门不开,殿上忽有数人,心中诧异,却认得白五爷是巡按府里人,慌忙答应,便问道:“白五爷,你老是出差回来呀,怎么一晌不见?”玉堂含糊答应。又私下叮嘱元全,叫他“千万留住小姐,等我就来料理,”
    维时天已黎明,元全送出玉堂,闭上山门,玉堂便一直奔往巡按府,恰正是颜昚敏等设祭的时候。看门人等无不惊诧害怕,不敢上前拦他,玉堂无暇细问,三步作两步走进,被众人围住哭泣,茫然莫解。直到楞爷问他“是人是鬼?”才知上面祭的就是自己。便请众人坐下,将如何被擒,如何被救,说个大概。众人无不破涕为笑。
    巡按喜极,回过脸对卢方道:“我们其非做梦么?”卢方喜的说不出话来,还是怔怔的瞅着玉堂。玉堂忙说:“并非是梦,小弟还有正事。现在元小姐主仆暂在老君庙内,那里焉能久坐,他急欲回家,小弟想该找个地方请小姐住下,预备饭莱,一面派人去雇船只,还要备三份行李,送些盘缠,请仁兄同众位哥哥快快去办。我还得亲身前去照料他们。”巡按一想道:“船倒现成,但小姐们行李难以猝备。我想这元小姐救贤弟出来,我们就这么放走他也太淡漠。你嫂嫂现已来署,不如将小姐接来署中再说。”回头问诸位:“此说妥当不妥当?”众人都道:“大人想的周到。”玉堂道:“想不到嫂嫂已来,这是极好的了。”巡按便一面叫两个亲信家丁,飞马到庙中传夫人之命,教留小姐,一面传进去,叫夫人派两名仆妇,带了衣服去接元小姐,那个内堂传话的家人,先见众人哭的发怔,后又听白五爷说的发怔,连大人分付入内传话,他怕也未曾听明,雨墨过来推了他一下,他才明白,赶着去了。
    遣按又命人预备轿子马匹,停停当当的伺候着,莫要迟延,家人回说早间预备跟殡轿马,现成的都在门下,一叫就到。巡按定一定神,见玉堂穿的夜行衣已破,便道:“贤弟身上如此单薄,不冷么?”也不管身上穿的是素服,解下来要给他穿。雨墨眼快,早飞跑进去,取了一件瓤裘,替五爷披上。他显捷伶,对着巡按道:“五爷回来大喜,请爷们房内坐坐,换上吉服罢。”巡按答应,正要让众人进屋去,内堂传话的回禀说:“夫人请大人进内,有话商量。”
    巡按去了,玉堂且不扣衣服,走到灵前将小像瓷坛及未收祭筵看了一遍,洒泪向众人道:“小弟这回如果真死,有众兄长这一番高义,也不枉了!”当与众人一一携手致谢,北侠引见了沙龙,汤梦兰也过来叙旧道谢。
    正在说话,巡按已匆匆出来,对玉堂道:“你嫂嫂想着元小姐是大家闺秀,怕差人去迎,必不肯来,贤弟去,也不便强留,已经由后门坐轿,自己去邀元小姐了。”玉堂道:“嫂嫂真是看重小弟。却是元小姐极有斟酌,非嫂嫂去邀,也未必来。嫂嫂既去,小弟只好不去了。”众人都说:“大人怜才,夫人也谦光诚挚,真令某等感佩。”
    玉堂一面扣起衣服,蓦然的在案上一拍,道:“我真忘了大事!”把众人吓了一跳,忙问何事,玉堂道:“小弟回来,诸兄长当是做梦,我却还一个不是梦的证据何如?”喜孜孜的从怀内取出盟书,递给巡按道:“小弟九死一生,毕竟得了盟书,这真是梦想不到的了!”巡按一手接过盟书,与众人这一喜又像天上掉下来的,巡按道:“贤弟如何有此闲情,还上冲霄楼去?”玉堂道:“小弟如何有此手段,是元小姐取来的。”就把小姐庙中所说之话,细细说了一遍,真个一字不漏。又将元妃诗稿递将过去,巡按与众人无不十分感激钦佩。巡按就将诗稿同盟书略略一看,交给公孙策说:“先生且谨谨收起,明日再办此正事。我先想着元小姐是女中英杰,我们似应见他一见,以谢其救援白贤弟之恩,况且又盗出盟书,更是当谢。”众人见救出玉堂,已是惊奇,盗得盟书,尤为骇服,与巡按都忙忙的回房去换吉服。雨墨、白福忙忙的撤去祭筵,卢方等更是费手,叫伴当重新打开箱笼,才把衣服取出收拾停当,齐在厅上恭候。汤梦兰便先告辞去了。
    小姐在庙中见天已大明,对元全说:“白护卫觅船,何时可到?”元全说:“白爷是个正汉人,他必就来,老奴已令老道收拾茶点,侍候小姐用些。”
    正说之间,巡按处家人赶到敲门,说明来意,叫元全进去回话,小姐同飞奴早巳换好衣裙,听元全说夫人欲请入衙中,小姐叫元全回复:“不去惊动夫人。如衙中无暇觅船,便自觅船回里,叫他回去谢谢夫人盛意。”
    两个家人那敢去回?一个同元全到老道房内说话,求他留小姐,一个骑马回去请示。走出十余步,又一个家人飞马来说:“夫人就到,亲自来迎小姐。”同这个家人一齐跑回山门,叫老道快快收拾,老道哪敢上前?元全进殿内回明小姐,小姐进入里间,算七手八脚的把殿旁摆上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将庙中做醮的铺垫陈设起来,后面又来了茶房,预备好茶、点心,在院内摆张茶桌。
    收拾刚定,马蹄得得的,说“夫人到了!”柳夫人不用执事,只带两名仆妇,四个家人,从后门悄悄而出,绕到庙前。
    小姐暗想:“不过救一个护卫,何至巡按竟叫他夫人前来,难道姓白的是他内亲不成?不然是为盟书么?”正在忖度,柳夫人巳下轿进来,小姐只得迎出,柳夫人便下全礼说:“外子遣来亲迎小姐,并谢救出盟弟白玉堂之恩。”小姐对拜起来,夫人将小姐一看,穿着淡素衣裳,宛如姑射仙子。心想:“如此娇柔的风神,如何有这般本领。”携住小姐的手,走入里间坐下。小姐看夫人年纪不过二十余,端庄文雅,礼意谦和,也暗暗称赞。不等夫人开口,便道:“所有细情,已嘱白护卫回明巡按,夫人想亦知道。我主仆三人急须回里,就是代觅船只,亦出白护卫之意。如夫人能遣仆从代雇扁舟最妙,断无入署之理。此来殊亵渎夫人,深为抱歉!”夫人道:“小姐未知愚夫妇之意,且请鉴察下情。白盟弟与外子乃生死患难至交,有如自家手足,因公失陷,传说已死,外子为之愁急成病。今蒙小姐拯救,不是救白盟弟,便是救愚夫妇一般,大恩难报,还有许多肺腑之谈,须与小姐细说。此间非久坐之地,料想遣人前来,小姐断不肯留,所以愚夫妇才一辦虔诚,自来恳求到署的。”说着立起来,又是一福。小姐尚是踌躇,禁不得柳夫人一味软款殷勤,缠得无可奈何,只得答应。
    柳夫人大喜,摆上茶点,彼此只顾说话,也未动箸,就吩咐仆妇看轿。仆妇取出衣裙,小姐说:“有服,不便。”柳夫人请小姐先上了轿,飞奴小轿跟随,夫人才自己上轿出了庙门。
    夫人知巡按等要面谢小姐,便仍走后门回去。众家人同着元全,骑马簇拥着小姐大轿,从正门抬将进去。里面早开中门,迎接到大厅院内,将轿停住。
    元全上来一揭轿帘,小姐早见一班文武,穿了公服,恭恭敬敬立在院内。小姐心中诧异,低问元全:“夫人何往?”元全说:“夫人从后门进去了。值堂的说,大人是迎接小姐的。”翠绡一想:“这是哪一家的规矩!”已经到此,只得扶了飞奴,落落大方的下轿出来。
    巡按拦轿就是一揖,随即抢行几步先到厅上等小姐入厅。巡按便道:“下官谨谢元小姐拯救盟弟之恩。”一面说,一面便跪下去。小姐不慌不忙的还礼。卢方见巡按拜罢,回头对玉堂道:“五弟,想未曾谢过,一同行礼罢。”便同众豪侠抢上厅来,也向小姐叩谢。小姐回礼起来,巡按又是一揖,谢他取出盟书。小姐回了一福,道:“大人多礼,同是国家臣民,何须称谢。”便扶着飞奴转入屏后。
    柳夫人早已在仪门院内等候,携手同入中堂,叙礼献茶。夫人便叫设宴款待。外面卢方等伴当忙着打开行李,从新安床。白福也将五爷行李衣服取出。玉堂分付白福检一付铺盖,给与元全,要换衣服时,却因囚了多日,便要沐浴,自进房中去了。展昭心细,便与公孙策商议,嘱咐合署人等不准声张,一面遣人封襄王府左近探听动静。
    徐庆正因五弟回来,乐得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听得二人窃议,便嚷道:“打听个什么!盟书已到了手,便是确凭确据。趁他冷不防,弟兄们今夜杀进王府,拿住奸王,管他是镶的整的,我总要剁他十八块!冲霄楼怕机械,难道王府处处都是机械么!如此岂不爽快干净,早依我不早结了。苦苦的要等盟书,几乎把老五坑死在地牢里,这是那里说起。放着我们许多人,竟被他什么军师赚糊涂了。”公孙策见楞爷又说呆话,只好劝他。楞爷是越劝越上脸,说个不了。卢方出来说:“三弟少出主意,今儿五弟天幸出来,我们也让他歇歇。你这一说,把他好胜报仇的性子提起来,不是顽的!”楞爷见大哥不以为然,才把话剪住,坐在一边,又拉柳青说别的。
    巡按入内书房少歇,想起大家忙了一夜,早晨连滴水也未饮,先号后笑,连饿都忘了,就命人送出两桌点心,请众英雄充饥。又命雨墨叫厨房赶备两桌筵席,在厅上调开桌椅,静候玉堂出来叙话。
    巡按喜的在枕上静了一静,哪睡得着,便叫雨墨把元全传进书房。元全叩头,巡按拉了起来,叫雨墨搬个杌子令他坐下,元全说:“老奴不敢放肆。”巡按道:“你辛苦了一夜,且是救白爷的义士,但坐不妨,不必拘礼。”雨墨三番五次的推他坐了,巡按先问小姐家世,元全细细叙了一遍,巡按道:“原来是元修撰的闺秀,你知道么,我先人与你家修撰是同榜进士。”元全道:“老奴却是不知。”巡按又问小姐何以来至襄阳,现在多少年纪,已否締姻,元全一一回答。巡按沉吟了一回,又问:“五爷在牢,一切仗你维持,想是你去求小姐搭救的了?”元全就把第一次去求小姐,因嫌疑不允,后来因王妃薨逝,反谋日急,小姐也不能脱身,恐日后王妃苦心埋没,还受叛逆之累,才授计老奴救出白爷的。家小姐一片忠孝之心,老奴都传给白爷,想来都代察大人了,.,
    巡按见元全措词得体,暗想仆且如此,其主可知。当即着实奖励元全一番,起来给他一揖,说:“你知道白爷如我亲弟兄一般,若非你内外用心,何能出险,我真感念你家小姐与你不尽!”
    吓得元全连忙跪下,说:“大人如此,不折死老奴么!”巡按叫雨墨把老人家扶起,吩咐雨墨道:“我把他交给你,好好看待,他是救五爷的人,你谅也懂得一切,我想不到的,你想着为要。”又命人取铺盖赏他。雨墨道:“五爷已经给了。”元全叩谢退出,巡按还送他到门口,欠欠身子,方才走进书房去。
    雨墨引元全出来,说:“你老人家偌大年纪,我敬声伯怕罢,也好随时承你老指教。”元全心想:“一念之慈,救了白爷,以为是个官罢,不想他与巡按是盟兄弟,自己骨肉一样,竟如此隆重相待。看这个局面,怕未见得放小姐便走。”又见雨墨神情,是巡按有体面的管家,又礼意谦和得很,相貌也长得俊秀,不禁老实起来,说:“论礼我不敢僭大,但承你如此亲热,竟不好客气了。”便叫声:“老贤侄,我是老朽无用,一切都要你照应。”两个人甚是投契,问长问短,雨墨便让他到自己房,备些茶点请他,竟是一见如故的光景。
    歇了一回,雨墨估量玉堂浴罢,便进房来,只见白福正叠折换下的夜行衣靠,向箱内收藏呢。雨墨抢上前说:“五爷不乏呀?大人在厅上等久了。”玉堂便同雨墨出来。巡按对众人道:“下官因白贤弟之事,病体颓唐,甚是简慢众位。今日乃非常之喜,且请诸位开怀吃一杯,下官一是替众位道歉,一是替白贤弟道喜。”众人谦逊了几句,巡按便邀大家入坐,左席上是沙、柳、韩、徐,蒋、艾、公孙策作陪。右席上是三侠、卢、白,巡按作陪。
    先是巡按安席,玉堂也接着各敬一杯,巡按又吩咐另备一桌,叫雨墨、白福等去陪元全。还叫元全上来,亲自赏了一杯酒,四义也都出位谢他,把个元全谢得忙不过来,雨墨旁边一一指点与他,拉他下去入席。巡按把方才元全问答的话,约略告知众人,大家开怀畅饮。
    玉堂见巡按与大哥十分消瘦,凄然道:“两位兄长定是闻小弟凶信,悲伤成病。幸而小弟未死,否则九原之下,也觉不安!”卢方道:“我见你回来,病就好了。你看我不是又吃又喝么?”巡按想趁此规劝玉堂两句,又怕他脸薄受不住,含泪道:“贤弟,你想我丢印与丢贤弟,孰轻孰重!贤弟以后千万不要把自己视若鸿毛,这就是疼顾愚兄们了。”说得玉堂低头无语。
    公孙策过来,擎着一杯酒,说:“都是我多一句话,致五弟有此蹉跌,今儿愚兄才把心头疙瘩解开,这杯酒算愚兄谢罪,也算替五弟洗尘。”玉堂笑道:“先生太多心了!是我一时冒失,与先生何涉?”笑着把酒饮干。
    公孙策归了坐,众人便将如何捞印,如何闻凶信,如何拿获邓车,如何偷骨,展、徐被陷,以及柳青哭祭,蒋平盗簪,并收伏钟雄的话,你一句,我一句,告诉玉堂。玉堂出席,谢了展、柳二人,便说:“邓车之事,元全却约略打听得些,告知小弟。但他何以不知我在地牢,竟不直说。”蒋平道:“邓车或是不知,或知而不说,都在意中,此外钟雄、雷英也都不得确信罢了。沈仲元自居小诸葛,他没有不晓得的,却也替襄王瞒住,更可诧异。这不连智贤弟也受他赚了?看来沈仲元竟不可靠。”艾虎道:“想是沈仲元在襄王处不甚亲信,连他也瞒过了。不然他与师父的交情,断不说假话哄人。一定那魏明公谗间他是真的。”韩彰道:“坛内骨殖,却是何人?我们打开看过,还有五弟的石子口袋、百宝囊盖在上面,所以再不疑心了。”玉堂想了一想道:“我追到楼中,砍了一人,因尸身触动机关,才坠入网中,大约是此人了。那时昏昏沉沉,醒来不见石袋、宝囊,定是他们解去,预备赚人的。”楞爷便嚷起来道:“坛內这骨头却便宜他,白赔了我们多少眼泪,白受了我们多少头,快扔出去喂狗罢!”巡按道:“不可!若非此人先坠下铜网,替了白贤弟,恐贤弟亦不能保全。古人泽及枯骨。”便命人拾去掩埋。众人都说:“处置得好!这小子也算死得值了!”
    卢方便问玉堂跃下铜网,曾否受伤,玉堂就将坠网后,腿被刀伤,体被钩伤,细细的说了。卢方忙着要看伤痕,玉堂道:“也亏得元全赠药,巳经痊愈。”卢方不放心,立逼着解开看了,居然毫无瘢痕,喜极道:“8竟如此灵验!将来须问他要这方子。”北侠问沙龙道:“沙大哥,你同白五弟都是襄王器重的人,当时软禁,是否也在地牢?”沙龙道:“却不在牢里,时时有人劝降,烦杂的很,倒不如五弟在地窖子里,耳根清净。”玉堂笑道:“够清净的了。”
    便说地牢如何黑暗,才想超通天窟同展大哥玩笑,真是报应。众人都大笑不止。玉堂道:“我算出了牢了,我们牢里的人也恐襄王来救,难道几个月竟没有举动么?”公孙策道:“解京不放心,下牢也恐劫夺。那金太守老到的很,将邓车与五弟拿获的申虎问了问口供,都监毙了。”柳青问玉堂道:“五弟的性气,这几个月料来劝降非止一次,你怎么打发呢?”玉堂道:“好在几次都是软磨,后来用到美人计,却被他缠得日夜不静。”北侠笑道:“比尼姑缠汤相公如何?五弟何不放出制伏尼姑手段来呢?”众人又大笑起来。
    丁兆蕙道:“地牢里真热闹的很,昨夜想都被你们结果了。”玉堂道:“我那时手无兵器,全仗元小姐的闷香。”蒋平笑着对柳青道:“以后你这买卖不算独行了。”
    展昭道:“冲霄楼的消息,闻智大哥说来利害得很,元小姐是怎生盗下书来的,五弟知其详否?”玉堂道:“闻元全说,他小姐曾遇异人授过剑术,昨晚看元小姐纵跳飘忽,与小弟真有霄壤之隔。庙中说个大概,我也未便细问,想来剑侠本领,机括定难他不倒。众兄长不见我佩一枝宝剑么?据说便是梁上机括。也被元小姐取了下来。”兆蕙便问是何宝剑,玉堂回头叫白福取来,说:“我也匆匆的,尚未赏鉴呢。”兆蕙就白福手里接过,才一拔出,霜锋犀利,寒气逼人,喝采道:“真好剑!”递给南侠道:“展兄品品,是甚么剑?”南侠反复一看,说:“这剑当有两只,这只是莫邪,其文漫理。尚有一只干将,刻的龟文,在何处呢?”玉堂道:“小姐原佩了两枝,我以为小姐的防身兵器,一到庙便行解还,小姐才说明是楼上取下的,所以相送。”于是众人把宝剑互相传观,赞不绝口。巡按见玉堂回来,喜得无话说话,便掉起书袋来,说:“熊飞真好眼力。此剑是吴王时,夫妇二人剪爪发铸成,又名‘龙阙、太阿’,后来两剑埋在丰城狱中,光烛牛斗,晋朝张司空遣雷焕去宰丰城,取出剑来,后皆飞入襄水,不料又为襄王所得。怪道他那楼叫冲霄楼呢!剑本埋于狱中,贤弟出地牢时,恰好得剑,真是两美必合。物得所归,非偶然也!”
    便命人请夫人向小姐取那枝剑一看,果是干将,叫取一盆水来,置双釗于上,映着日光,精芒眩耀,如欲飞去。大家赞扬不已。卢方道:“五弟尝羡慕展大哥丁二弟的湛卢、巨阙,得此足以鼎足而三。可谓天从人愿矣!”送了干将进去,重复换上热酒,外面已是散席。雨墨带了元全谢酒,元全退出,雨墨回身给玉堂筛了一杯酒,一转眼的空儿,他笑嘻嘻的端上一盘鲤鱼,说:“是大人与五爷上祭的,五爷快吃罢,冷了就要发腥。”玉堂笑道:“这孩子真会淘气。”众人喝个尽兴,方才用饭。散席后,沙、艾也就辞去,
    巡按邀众人至书房小坐,玉堂见了案上祭文草稿,细细看过,又不免感叹一番,恰好柳夫人请巡按入内说话,众人方才退出。玉堂找四义谈心,三侠、柳青同公孙策闲话。巡按进来,夫人说明已将小姐留住。
    你猜小姐如何肯留?只因柳夫人与小姐叙出元、颜两家年谊,夫人又倾心吐胆,说起夫妻患难,全亏玉堂搭救,详细告知小姐,小姐见他真挚,也就将遇仙传授剑术,及姑母迎接来襄的情节告知夫人。那师父的临别赠言,与裹王见逼,自然绝口不提了。彼此席间说得情投意合,夫人缠住小姐,要拜姐妹。小姐再三谦让,当不得夫人之意甚诚,叙起年庚,夫人二十五岁,小姐十八岁,当下焚香结拜。拜罢,小姐仍是要行,夫人便说出两层道理:一层是襄王那里时有刺客,外面护卫虽多,内宅却是空虚,愚姊胆小,终日害怕,要求贤妹在此相伴;一层你救了白盟弟出来,襄王难保不到金陵胡搅,妹妹本领虽不怕他,但贤妹意在韬晦,万一生出枝叶,转觉无谓,不如在此避嚣,等事定后,回家侍奉姑嫜,亲送贤妹回去。”小姐见他情意恳切,也要等等表扬元妃的旨意,方才答应暂住。颜巡按白玉堂失陷后忧郁成病,总在书房住宿,所以內宅甚是清净。恰好夫人住房后面有三间别院,十分幽雅,花木竹石,小小有个结构,即请小姐下榻。就是巡按偶然上来与夫人闲话,亦不相碍。
    当下柳夫人说明原委,乐得巡按如获异宝,忙着出来告诉众人。众人亦皆大悦。
    玉堂与四义叙了一回话,也同到公孙策处聚谈。到二鼓时候,巡按要与玉堂同榻抵足谈心,拉着手到书房去了。展昭说:“探事人回,王府虽无动静,但彼处诡计极多,不可不防。盟书、印信,千万不可大意。今夜我们要格外小心,分班照应,以免疏虞。”众人都喜欢的忘了疲乏,果然轮流的察看一夜。不知夜间有无变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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