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觅夫婿义士渺长途 结盗魁恶奴戕故主
    却说兰生方走,忽闻有呼小官的人。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和尚,蹒跚而来。既近见头上疮癞盈堆,油光流溢。见了兰生,和尚便立着,向他傻笑。兰生模模糊糊问道:“你叫我什么,笑我什么?”和尚指着后面:“我刚才遇着一个姑娘,年纪不过十七八,我问他名字,他说姓阳,字叫双琼的。为因有一个姓顾的欺他,叫我去找姓顾的,他在前面等着,要与姓顾的讲句话儿。”兰生道:“我便是姓顾,你快快领我去。”和尚笑道:“原来即是你,倒也生得俊俏,可惜是银样蜡枪头,但姑娘所在尚远呢!我有一个缩地法儿,送你去。”兰生不懂,和尚道:“你闭着眼我来作起法来。”兰生到了此时,更觉不能自主,遂闭着两眼,被和尚在面上吹了一口气便觉得天旋地转,不省人事。片刻醒来,已在一处地方,细审却是宫殿模样,有许多宫女聚拢,向他笑,有一人道:“负心郎去看他什么?”
    一人道:“你来了五六天,牡丹仙子那里,应该去一躺了。”兰生一想又恍惚果到了几天了,因向仙女道:“花神祠里碑上牡丹花是阳双琼,我本要见他。”宫女道:“你总是糊涂人,这不是百花宫么?”兰生喜道:“原来在绮香园里,为什么姐姐们都不认得?”一个宫女笑道:“不知这绮香不绮香,谁是你的姊姊,快随我进去罢。”进了三重门,通名进去,里边揭帘请见。见双琼改了仙妆,坐在窗口修机器呢。兰生满面泪痕走过叫一声妹妹,要想执手。双琼初起还笑嘻嘻的,见兰生动手,便变了脸,把手一扬,竟将兰生推跌,口里说道:“我怕你心不死,容你见见,你到做了急色儿,到这里来,叫我妹妹无礼已极,嗔宫女替我赶出去。”说着仍旧做机器,兰生怕双琼认差了,因一面起见,报了姓名,诉说从前的事。双琼不理,兰生又娓娓不休,双琼嗔道:“你这人也太可恶,我给你害死了,又寻到这里。自在头陀,也太多事。”因叱宫女:“你把他监到香粉狱里去,过十二万年放他。”兰生吃了一惊,想双琼何以如此无情,变了一个人了。遂把双琼赠的小照给他看。双琼看也不看,说:“这些事,我都不管了。”又骂宫女:“还不押他去。”于是走来七八个人不由分说,或推或挽竟将兰生驱到一处,便反闭了门,听得宫女在门外埋怨,说:“我知道此事不妥,你一定要他去见。现在苦了他。”又听一人道:“他有亲戚在此,不如去送个信请他讲个情,放他回去罢。”说着细步琐碎而去,兰生想此处不知什么地方,我除了双琼,那里来的亲戚。又见监禁的地方,不过两间。只有一个地铺,一桌一椅,室中一瓜浓香,都是脂粉气。还有花露香水的味儿,地下四周都有小沟流水汪然,从上边滴沥而下。香味都从水里来的。兰生虽觉香味可亲,然沉闷不可稍耐,想十二万年真欲闷死,且人也断无如此长寿,如是者不知若干日。忽一女开门而入,入视之喜珍也。心中大快,因告所苦。喜珍叹道:“一念多情,几成久锢,所以情缘未合,虽妄想亦不成功。你来了多天,慈母之心碎矣。我仍请自在头陀,送你回去。”兰生要问佩镶,喜珍只是摇头,说都是孽缘,缘尽便散。世上夫妻,虽伉俪极笃,也是如此。我还有别事,不得多留。遂命一个宫女,说:“你领去交给头陀,送到苏州自有荷仙姑接引。”说毕去了。
    宫女遂领兰生到宫门口。前日这个和尚,已等在那里。向兰生笑,兰生方欲说话,和尚又吹气一口,觉心里朦胧,不知人事了。醒转来时,却在一处城楼上,墙壁坍倒,缈无一人,踯躅而下,到大街一问,却是苏州。知珊宝在桃花坞,便问到桃花坞。珊宝家中,雪贞恰在那里,一同相见。彼此告诉了,珊宝夫妇连得上海寻人之信。知许夫人着急,不便多留,次日遂专雇小快船一艘,催兰生与雪贞同走。既抵静安寺,兰生先行登岸。雪贞收拾了一回,等肩与来了,方来顾府。此是兰生走失的缘故,及到家中受了许夫人几番埋怨,后来知道佩镶死而复生,重嫁任金和一事,心中无限悲伤。痴痴的呆了长久,方渐复原。佩镶闻得兰生,果然为己出门,且顾府受了许多惊恐,总是自己的情魔。现在身已嫁人,势难别计,亦付之无可如何。
    两人相见之后,寸心脉脉,反说不出什么来。雪贞在顾府住了三天,方回伯琴家中。
    伯琴断弦之后,鸾镜尘封,空房寂寞,虽柳妾夫人贤慧,终觉难慰寂寥。雪贞想着从前喜珍待他的好处,十分悲伤,力劝老兄续弦。伯琴道:“初时我也有此想,现在渐渐惯了。况且我的家事也烦,非心细才大,也不容易管。闺阁中的小姐,娇惯的多。他面貌可以探听,性情才具,是不能知道的。”雪贞道:“二哥替我说过陈秀兰姑娘,现在择他的性情脾气,是你知道的,我想到也极配。只是门户中出入,恐怕不合。”伯琴道:“也不在这上头,他只要能替我管家就是,这人我也想过,不过他好习静,不肯当我这家。和他开口,他未免拒谢起来,我倒不好意思,所以不作这个痴想了。”雪贞道:“他肯也说不定,我明天要到绮香园去多住几天。我叫韵兰探他口气。”
    伯琴想了一想道:“也好,要说得蕴藉,不要讨没脸。”雪贞点头。次日便到绮香园来。韵兰、佩镶接着大喜,说:“我们知道姑娘来了数日,打谅要来接到园里游游,怕姑娘还有要事,总算是母家兄妹相逢,谈谈家务,那里可以就来,所以也没来接。”叫佩镶送一些东西来,雪贞便接口道:“还没谢呢,多谢姊姊送的红烧野鸭倒极好,我一年没吃了,不知怎样煮的。姊姊送了来,大家要吃这个,一回就完了。现在再想吃这个,恐怕费事。”韵兰笑道:“我叫佩镶煮的,明儿去买得新鲜野鸭,再叫他煮。”雪贞笑道:“佩姊姊手段真好,韵姊姊也少不了他,现在身子倒还好么?”佩镶笑道:“多谢托福!”雪贞叹道:“现在姊姊是第二世人了,福气大死了再能活转来,倒是夫妇团圆安安乐乐。他人死了,就不能再生。”说着眼圈儿红了,韵兰看他想着心事连忙把话岔开一面,说:“去请各位姑娘来,雪贞姑娘在这里。”丫头等便分头去请了。佩镶问雪贞道:“姑娘现在来了,好似热闹些,请多住几天,但不知愿住在那里?”
    雪贞道:“我要住秀兰姑娘那里。”韵兰、佩镶道:“你向来喜住天香深处,秀姑娘从未住过,何作此言?”雪贞遂把与伯琴商量的话告诉一遍。佩镶自去料理雪贞的房榻,韵兰向雪贞道:“这话且莫和别人说明,后天我去探他口气来,回复你。”说着只见文玉、秀兰、月红、凌霄、秀兰、萱宜、莲因、玉成次第都到,彼此相见,请坐,寒暄一回。文玉道:“雪妹妹比从前清减了好多子。”萱宜道:“雪妹妹怎么苦命,未过门,姑娘爷便死,亏姊姊过去熬。”说着自己眼圈也红起来。雪贞把手巾擦泪,连因道:“姊妹久不相见,你也应该和他谈谈别后之言,不许提各人的心事。”因说:“妹妹去了以后,园中又添了许多景致,彩虹楼、侧首山腰添种了枫树,造了一个坐晚亭。
    韵丫头这里也添改了许多屋。后面的九畹亭,你是知道的了。
    九畹亭西首又添了萱花圃。现在佩镶住的,回来我们一同去游。”雪贞道:“现在姊妹的住处还是照旧么?”秀兰道:“通通都改了,就是韵丫头和我不改。凌丫头也还住在桐华院。珊丫头去后,文丫头住到了延秋榭。玉成姊姊初住漱药?Q,又同莲姊姊搬到花神祠西院。湘丫头走了,他又搬到漱药?Q。萱宜妹子住在绿芭蕉馆。闹红榭、棠眠小筑、韵香馆都空着,彩虹楼他姊妹两人去了,现在也空着。雪妹妹倘然不回去,常常住在这里罢,空的屋要拣那里便是那里。”雪贞道:“我在家里也想着,这里好玩,姊妹又多,但在家还不到三年。我打谅守了三年的孝,再禀明堂上常住这里,来削了发,跟莲因姊妹做一个女弟子。混过了这一辈子,修修来世,不要这等苦命子。”
    说着便又呜咽。韵兰、文玉又把雪贞劝了一回,说都是前生注定的,要强也强不来。就是佩镶和兰生两人,他们何等要好。
    况且佩镶死了,再活仍旧两个人分开了。现在提起,还是伤痛。
    凌霄道:“兰生与双姑娘,这等稳稳的因缘,依然镜花水月。”
    玉成道:“兰生去的地方也奇,恐怕没有这个所在。”莲因正色道:“你那里知道?并不是幻境呢!”萱宜道:“为什么和尚送得到这地方呢?这和尚又是谁?”雪贞道:“兰生不是说自在头陀么!大约因顾叶无缘,所以天神着他来,把兰生摄去的。”
    萱宜道:“我真糊涂死了,这地方在天上,还在地上,可去游游么。”莲因道:“天上把这个断肠碑移送到花园里来,这就是破天荒的奇事,从来也没听得。可见我们都有来历。韵兰妹妹是总花神,我们是散花神,所以现在我们都在他属下。这个地方就是我们栖真的地方。双姑娘死了,自然复位呢。”文玉道:“为什么双姑娘不理兰生呢?”莲因道:“人生相聚相爱,不过是缘,缘尽即止。所以有心的人,不愿多会,会也不愿十分知己,留些余缘,以待异日可以多见一面。譬如有一斗米,今日若一起吃尽,或暴殄狼藉了,到明日只好枵腹。若吃得省俭些,便三四天可以吃下去。人的缘亦然,留些有余不尽,后来还可以叙叙亲昵了。则发泄已尽,以后必无多余。试看世上小人之交,其始酒食徵逐,真若可以刎颈同心,岂知阴雨谷风凶终隙末,所以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是这个意思。”韵兰笑道:“你发这个大议论,实在透辟。”萱宜、凌霄都说道:“这也罢了,但这个监禁的地方,也别致。”月红道:“这个香味儿,可就是花香。”秀兰笑道:“你也是花神,将来也必定有花香。”
    月红把嘴一扭头一摇道:“我不信?韵兰姊姊,是总花神,他的香更香了。”说得众人都笑起来。韵兰笑道:“痴丫头,你去叫佩镶来。”月红笑着走开,寻佩镶。去了一回,同佩镶过来,玉成、莲因、萱宜等都已散去。惟秀兰、文玉、凌霄在那里吃饭。吃毕也就分散。佩镶一面吃饭一面告诉雪贞,寒碧庄的房间多已收拾妥当。现在我要到公塾里干些公事。三点钟请同月红妹子,领了先到公塾里望望秋鹤。莲因、玉成三位,走过绿芭蕉馆,顺便去看一趟白姑娘,我再和你到各处去玩。雪贞点头。佩镶去了雪贞又与韵兰谈了一回伯琴、秀兰的亲事。到了三点钟,便与月红去了。走到绿芭蕉馆,想着从前和金幼青在此地弹琴和韵静坐纳凉,而今物是人非,幼青在洞庭湖溺死,曾不几时,人天路隔,不觉欷?[起来。走进里面萱宜含笑出接坐定。琴娘送了茶,雪贞问问近来园里情形。看萱宜的神气有些幽怨缠绵说不出嫁杏愆期的苦恼。谈了一回,月红催着同赴花神祠,在三处敷愆了一回,再同佩镶到坐晚亭去看落叶。徘徊良久,回想碧霄等在园时看荷赏雪的热闹,现在觉得时迁境过。风景全非,大有化鹤归来之感。感叹良久,仲冬天气转瞬已晚,漱药?Q桐华院,不及去了,便回到华?N仙舍吃了夜饭,又到延秋榭去看文玉,不免又想着珊宝,感叹一回,方回寒碧庄安睡。次日起身,午后方到漱药?Q、桐华院去了一回,凌霄新得松江四腮鲈,便留雪贞夜饭。去请韵兰、秀兰、文玉、萱宜、佩镶等,惟萱宜、文玉、佩镶来了,带着月红。雪贞想着柔仙,无限心事。佩镶、文玉谈起诗社来说:“现在人数万不能齐了,趁姑娘在此要想去请了燕姑娘就是这几位,再开一社。”雪贞道:“言为心声,我这个景况,那里还能想得出一字,连琴也从未弹过。况且我住了三四天便要去的。要续兴诗社,将来等我长住在园里再和你们做。”佩镶听他的话,也不相强。
    凌霄兴致尚好,乘着酒兴舞了一回剑比以前越发精了。初更时后,众人方才别了凌霄,各自回去。雪贞等四人回来,佩镶、月红到幽贞馆,文玉到延秋榭,雪贞自回寒碧庄来。到了雅素堂,见韵兰正与秀兰谈什么呢?秀兰垂了头,颊上微微春色,见雪贞过来,韵兰便不谈了。因问道:“夜饭吃了么?”雪贞道:“吃过了。同文姑娘、佩姑娘、月红妹子一同回来的,他到你屋里去叮”秀兰道:“今儿韵丫头说到我这里吃夜饭。我做了炸黄鱼、蟹羹,想请你,后来知道你有鲈脍吃,遂不好留你。鲈味如何?”雪贞笑道:“还好。”韵兰道:“这个时候,怎么还有鲈鱼?”雪贞道:“大约养着在那里的。”秀兰笑道:“你不要说门外话,鲈鱼不能养的,网起来了,活活的用谷壳拌着,卷在白布袱里,寄到别处去。”韵兰道:“大约也是偶然得的。”说着只见伴馨走来,请佩?Q回去了。原来是秋鹤要添补寒衣,开了细账,所添有限不过,韵兰批准了。次日,雪贞又到韵兰屋里,见韵兰在幽贞馆,据案执笔,批点什么。见了雪贞,便叫请坐。雪贞笑道:“你只管治正,我来监督着。”因问批的什么东西,说着大家坐下。韵兰笑道:“秋鹤要刻骈文,这是他从前寄给我的信。文体虽不甚可高,然不可不刻。我便替他搜出来,圈点圈点。”雪贞看时只见上写着:兰栽别畹,偷瞒出谷之香,燕改新巢稳护栖梁之侣,轻负冬郎之约,笺不裁鸾,频牵秋客之魂。书空盼雁,兹者莲房坠粉,枫寺铺丹,怯旧梦于房栊,警新凉于刀尺,读永叔明河之赋,最恼寒蛩。忆放翁团扇之词,难传灵鹊。窃惟主人玉清仙骨,琼海愁身,撩绮思于人间,种情根于天上。固宜鹤林跨座,凤藻司书装成七宝楼台。香王供养,宠贯六宫粉黛,仙侍追随,而乃孽海啼珠。尘天委璧,斗浓姿于金屋,嫮态空留,写韵事于瑶华,芳情渐歇,娉婷芍药。红绢少女之春,憔悴芭蕉。绿惨小鬟之影,绪如丝乱。心费珠圆,谁怜倦鸟。无依终苦,春蚕自缚。纵使绛云护久,女木能贞。可堪明月,缘多神仙将老,而况汪伦情重,苏蕙才丰。花蕊宫中,璞犹待价。茜纱窗下,琴少知音,徒教秋色,迷离娟娟独立。最是春风狼藉,处处相思,琵琶贻老大之愁,钿?Q负长生之约,沈珊有海种玉何田。
    此则满地萍根,感美人兮迟暮。一天絮影,念才子而萧条者矣,废祖帐鸿忙,离亭燕倦,每作扬州之梦,难忘海上之盟,乞留鸳牒三千。枉想迎来桃叶,浪费龙头十万。终难聘到梅花,然而印皓月于肠根。望彩霞于眼角,痴暮自笑么凤犹牵,每将螺黛三升偷描蛱蝶。安得蛮笺十幅,遍画鸳鸯所期。孔雀楼高,牵牛星炯,雕盘红豆永发。年年油壁,香车争迎,小小寄珍重。
    三生之字休教,阶药风翻,借通明几日之阴,要护海棠梦稳。
    雪贞笑道:“宋元之笔,然一往情深。看他的意思,终想要你,枉想迎来桃叶,岂不是念念不忘么?又说终难聘到梅花,他这一种求之不得的光景,也明知你不肯做夫子妾,所以他说这些话。”韵兰微微一笑,雪贞道:“你莫笑,我虽无离娄之明、饰旷之聪,秋鹤的意思我还不难猜呢!”因又叹道:“你们身子未定,倒还好,如我这人,真是不可救药了。”说着眼圈又红起来。韵兰道:“何必提起心境呢?”雪贞道:“我是为你想,年纪又到了,秋鹤这个人还信得过你,再要等也等不出好的来了。最多同珊姑娘一样去做太太。但是也少遇呢!我看你心里头不过不肯做如夫人,但你现在光景充充畅畅,你肯招秋鹤,他必然待你胜过大夫人。况且你有这个场面,仍旧你自己做主,要怎样便怎样。人家大夫人那里能及得你。”韵兰笑道:“罢罢!
    不要谈了。我和你说,到是令兄的姻事可以成功了。”雪贞道:“他怎么说?”韵兰道:“昨晚你来以前,我一向在那里同他说,他也没得别的话,一去便做大夫人,很愿。他只是舍不得我,说许虽许了,须过了今年,到明春再谈。”雪贞道:“什么缘故呢?”韵兰道:“他的意思要等我肖了人再走。”雪贞大喜道:“很好,我劝你早早就招了秋鹤罢。”韵兰笑道:“你不要混说,但回去之后就和令兄说罢,说秀丫头允了。但到春间再议。万不要和别人说起。”雪贞点头。恰值佩镶、月红回来吃饭。原来是日是月红上学。韵兰因其孤苦无依,有心要月红读书,月红也就听他调度,自此以后佩镶到馆,月红也就跟去读书,午刻、晚上与佩镶一起回来吃饭睡宿。此时雪贞与佩镶、月红、韵兰、侍红一同吃了饭,等他们去了,遂同去各处游游。
    韵兰过了中秋,午后便不睡了,所以两人一同走到棠眠小筑外面看五六个园丁在那里种菜。菜圃四周编了短竹芭,文玉正在那里监督呢!雪贞向来最是孩子气,此时心境不佳,只叉着手和韵兰、文玉闲话许多。园丁初见韵兰来了,大家争叫姑娘,头目便来请安。韵兰命他只管办公事。三人谈了良久,天时极短转瞬夜了,便一同回来。见纫芳等着在幽贞馆,见了雪贞便说:“我们姑娘请庄姑娘到我们那里去吃晚饭,不要东家吃饭西家宿了,我所以等着。”韵兰笑推雪贞道:“你去罢,你来了好比骊龙滚珠的样,你也要我也要,不要我留着你,他怪我。”
    雪贞便同纫芳到寒碧庄来。秀兰正在厨下捎拳捋臂自己煮菜,小碧在那里帮着。雪贞走过去深抱不安,因见别无外人,遂笑道:“嫂嫂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再如此客气?”秀兰庄容道:“你现成这样心境,劝你少轻狂些罢,你到我书房里去,看我写的白折子好不好?”雪贞也自知冒失便走了,到书房看了一回字。秀兰也来了。雪贞着实赞写的好字,遂搬上菜来,一碗是葱汁野鸭脯,一碗是镇江米醋蟹黄羹,一碗是水糖金银肉,一碗是汤羊肚,一碗鸡丝如意汤,共是五样。还有几个碟子。纫芳、小碧同席。秀兰向来不甚吃酒,这回要劝雪贞,倒也饮了数杯,吃毕漱口,便一同到雪贞房里,命纫芳、小碧等:“均不必伺候,你们去开了一壶茶来,各自去罢,我今儿和庄姑娘睡。”小碧遂去送了茶来,秀兰便闭上房门,与雪贞谈心。
    先怪雪贞方才的话,雪贞先行告罪。秀兰道:“并非我埋怨你,这园里人多口杂,一个绣花针形容出去,比脚膀还粗,你不留心,人家就算笑话了。所以我凡事不肯多话。人说我怕事,其实我是惧祸。你看白姑娘便是榜样。”雪贞道:“我也恍惚听得,到底可有这件事?我想他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未必肯干这件事。怕是人家造的蜚语罢?”秀兰道:“这话也是玉怜说出来的,我们那里知道?萱丫头自己也不好,为什么招这等人守夜呢?我也劝过他,他不听我也算了。”雪贞道:“秋鹤知道么?”
    秀兰道:“佩镶吩咐人瞒着他,那里知道呢?”雪贞道:“我不应自己说,我这个命也没法论理,姑娘到了年纪,本应该早早出嫁,刚才韵姊姊我也和他说,倘立定主意,就定了别的计罢,横势不过顶一个名。”秀兰道:“你那里知道,他的心不过他手头宽裕,将来不患没得好日子。如今珊丫头又去了,我看倒是文玉最难,他虽和我说也要等韵丫头有了依托才肯分离嫁人,我想那里有凑巧的事。”雪贞道:“你还不知么?我二阿哥说要娶他呢?不过没和人说过。”秀兰忻然道:“几时说起?为何我一些不知道?”雪贞道:“说起不多几天,文姑娘已知道了。
    因叫他瞒人,所以大家不说起。现在大哥已替二哥寄信去到婶娘那里去请示了,等回信来了,便要定见。”秀兰道:“哎呀!
    我真正一些不知道。”雪贞道:“也是我三嫂子先说起,说我身子不好,恐不能再生育了。文玉是我见过的,人也文静,相貌宜男,你便去娶了来罢,我情愿让他几分。省得你成日成夜的玩了,你去娶了来!从此也可以收心了。”秀兰道:“原来有这件事?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但是韵丫头更要寂寞了。”雪贞道:“也不要紧,横竖都是后来的事。但你且放在心里,不要和人说起,我倒想凌霄姑娘不知如何结局。”秀兰道:“他是一只洗过的雌鸡,不近男色的。他说再等两三年,把碧霄教他的剑术练好了,要独自一个人到深山里去修道呢!我们都和他说过,他笑我们是情虫,不能脱男女的范围,所以我们不劝了。也还说韵丫头这等缠绵死了要到枉死城呢?”雪贞骇然道:“倒也难得,我听了也悟了好多了。”二人足足谈了一夜,次日午刻方才起身。雪贞便告辞了园中各人,乘轿回家。把上项的事告诉了伯琴,伯琴大喜,自去办理。雪贞旋即回到夫家不题。寒冬草草转瞬岁阑,女塾中考了课,于廿二日解馆。秋鹤因一年多未曾归省,要回去一趟,和韵兰婉商。韵兰心中虽要留他伴岁,但他天伦之乐久未承颜。若不放回,未免不合情理,只得勉强应了。动身前一日韵兰叫他住在西楼,和他讲了半夜,命他元宵以前到申,迟要替我安排花神祠试灯事务。老太爷、老太太、太太、少爷如有工夫可以请他来游游。韵兰又想起雪贞的话来,密告秋鹤说:“我目下境遇虽顺,然独不会太长,贾家究无确信,我又没看得上的人,若一辈子混去,终是不了之局。你明年来了,过了元宵,我要想差你同秦成一起到北省去,细细打听一回。倘前途尚在,便一同回来。不能守他一辈子,吾也只好变通从权。那时你回来,自有好处。”秋鹤听了,如奉纶音,当场唯唯答应。次日乘坐小轮船,满载而归。是岁韵兰祭祖敬天,异常寂寞,幸亏各姊妹吃年夜饭各择一天。拥来拥去,廿四在寒碧庄;廿五在漱药?Q素斋,廿六在花神祠东院,又是素斋;廿七在绿芭蕉馆;廿八在桐华院;廿九韵兰自己在延秋榭;三十这晚大家守岁。韵兰到了四更方回。佩镶还在那里写字,等待韵兰道:“你还没去么?今年不比往年,你夫妇未了一夜也须团圆守岁。我这里有侍红一班,你回去罢。”佩镶笑道:“姑娘不来,我那里能就走,还有许多事要交代呢。”
    因说明日大初一了,姑娘应换的衣服衬里衫裤鞋袜都在这个包里,簪环首饰在屉子里,赏封在小官箱里,我已同侍红、霁月妹子说过,账也交给他了,横竖我明儿来得早。香水我替姑娘来喷罢,地也叫他们扫好了。果盘共装了四个。横竖用完了再好装的,明日姑娘拈香同拜年坐的轿子,我叫他预备蓝呢红脚的那一乘,黑脚轿不好看,所有香烛纸钱也都备好,交给伴馨了。轿车也预备一乘,要坐便坐,珊宝姑娘的岁朝盘,今日没船了,不好寄,我特雇了人走送的。韵兰道:“知道了。你去罢。”佩镶笑着自去。韵兰见霁月、伴馨点着守岁烛,在那里忙忙的揩杯桌椅扫地铺设塾子地毯。又有小使放闭门鞭炮,置掩门葱、欢喜炭一切俗礼。韵兰命伴馨另置红烛拜辞天主,磕了头方到房中。拥着薰被身上热起来,把随身两件大毛衣服脱了,挂在衣架,看新做的白狐妃色绉纱镶金洋花边一口钟斗篷,佩镶却早已取出来,便重放好,韵兰试穿在身上恰称。遂又在薰笼旁边静坐一回,觉得辗转心头万愁交集,下了一回泪。已打四更,命众人去睡,自己也只得睡了。一觉起身,已是九点。
    佩镶来了,先替主人拜年,任金和也来叩头,侍红等一班自己的丫头老妈子都来叩喜。韵兰蓬了头受礼,先行放赏,便赶紧梳头换衣服,便有阁闺的姊妹上上下下次第来贺新,韵兰也去答礼。走了一趟,回来吃了中饭,方上轿出门拈香,到各处拜年。便穿了白狐斗篷,伴馨坐小轿跟去,所有家中女客自有佩镶应酬。到晚韵兰方回。次日又出去应酬一天,接着请年酒接天主又忙起来,直到初八日,方才清楚。初十日园中请客,做了一天戏,十一日秋鹤来了,韵兰一喜,命他同佩镶、莲因预备元宵灯会,又接得珊宝的信,说女婿新接京电,放了直隶水定府,三月中旬挈眷进京,要想到上海与各姊妹娶会几天再行告别。韵兰又喜又愁,遂请了凌霄,命侍红跟着连青雁三人,到苏州去迎接珊宝。花诞日又要祭献花神,也忙了三日。又因要差秋鹤同秦成出门探贾倚玉消息,适燕卿之张妈已死,因又请燕卿进园代理公塾事务,所有燕卿的债韵兰一人料理。燕卿倒也十分感激。且说凌霄、侍红、青雁到了苏州,到二月初七回申,秋鹤、秦成已走了。大家正在闹着,萱宜不知跟了谁逃走去了,寻了七八天,杳无消息。韵兰接见了珊宝,彼此间好。
    丫头等都来见于。此番珊宝居然三品夫人气度,不比以前了,说起夫妇尚是和睦。珊宝因问萱宜何故逃走,韵兰道:“你也知道的,这件事从去年发始,他住到绿芭蕉馆,嫌太寂寞,他自己到外面去找几个人守夜。内中有一个是马达夫,不知道怎么看上了。”珊宝说道:“原来是他。”玉怜道:“我早已看见了,大家叫我莫说,我就不敢闹出来。”韵兰道:“他心计极好,把存款都取了去。屋里的东西不知怎么运去的。”珊宝道:“登过报么”韵兰道:“这些事怎么好告诉人呢?现在差人在外边打听,我看也是无益的,等秋鹤回来再说罢。”珊宝不胜叹息,转瞬已届花朝,大家又安排祭好神,直闹到廿五日。珊宝方雇船回苏,跟刘四公子带了补衲上任去了。珊宝去后韵兰又少了一位同心姊妹,前者虽在苏州,相见尚易。此时北去,通达一信须一月方能往还。这日是四月初三,仲蔚要娶文玉回去,请雪贞来与韵兰商量,并说伯琴也要娶秀兰回杭州去。韵兰道:“罢了,秀丫头还要伴我一年呢。”雪贞笑道:“你要秀兰何用?”韵兰道:“你且看。”说着小丫头,差人来说康教习要告假半月,回去省亲。韵兰准了批,给预领薪水一个月。因向雪贞说道:“你且请令兄择一吉期,我先和文丫头商议去。”雪贞去后韵兰便请文玉到幽贞馆,说起这事。文玉叹道:“我等皆去,姊姊如何,岂不更觉冷静么?”韵兰默然,当日遂与文玉谈妥聘礼数目,嫁到杭州后,住在西湖新造别墅。文玉积蓄五六千金,连衣饰器用三千余金,共约万金均带去迎娶均用灯轿。
    计议定了,便送信雪贞。隔了五六日,雪贞来绮香园,说三哥皆已应允,定于十九日来迎娶。此日是四月十二,文玉便忙起来。幸嫁衣嫁装不用再办,又有秀兰为之帮着,安排得整整齐齐。转瞬已至十八日,韵兰命在延秋榭,结彩张灯。雇定子一班乐工,兰生、知三、黾士、介侯、紫贻、晋康等均有赠妆物件,莲因、凌霄、韵兰、佩镶、燕卿等无不厚赠。十九早晨,韵兰起身之后,呆坐床前,侍红来服侍梳洗。看见韵兰光景,知为文玉出嫁之故,因问:“今日范姑娘大喜,姑娘不可如是。”
    韵兰叹道:“你看两年以来,园中姑娘死的死,嫁的嫁,人生相聚之缘,只有此区区之数,能不令人悲伤?我看秀姑娘不久亦必动身。你想天下的事除了白首夫妻,还有长的聚合么?”
    侍红道:“姑娘你看兰生与霞裳也算要好了,顾太太收明珠这日已许霞裳,后来给与兰生,岂知天下的事,什么都料不到,这回又不能如意了。”韵兰道:“到底如何,昨天兰生不来,我问知三何故?知三说家中有事,是否即为霞裳?”侍红道:“我也不知详细,说着只见佩镶进来,说请姑娘早去延秋榭帮忙,邀客录已命龙吉取,叫他从南市起,城中租界静安寺都去邀着。
    今秀姑娘同月红在账房里等姑娘去。”韵兰遂急急梳洗吃点心,方到秋延榭来,径至房中,文玉正在那里换衣服呢。韵兰查看橱箱封皮号数皆与册上相合,与文玉讲临别之言,说满月之后,须来园中张望一次,秀兰姊姊等也要记挂你。文玉欷?[道:“我少则一月,多则至七月,秋凉必到上海来,姊姊请自保重。”
    是日,择未时结亲,故十一下钟彩舆已到,数声炮响鼓乐相催。
    虽无公相长亲,免不得辞房别祖。此时男女客纷纷齐集,龙吉到账房销邀客之差,说静安寺顾爷不来。知三也说兰生不能来了。佩镶遂命退出去回姑娘。龙吉遂去找韵兰告知。韵兰想了一想道:“你在采莲船后门口等着我,有话问你。”此时文玉正在房中吃饭,女客均已坐席,介侯、紫贻一班男人,在账房另摆一席。知三到园最晚,迎娶者催请登舆,韵兰拨冗寻了龙吉,问顾府何事?龙吉道:“也不知其详,但听得乡下人将顾府一个姑娘赎身,闹了两天,要想涉讼。初次顾府不肯,今已放赎了。”韵兰问赎去的是谁?龙吉道:“不知。”说着,侍红来催韵兰去。文姑娘将上轿了,韵兰便去。到得房中,文玉扮得齐齐整整,妆奁箱具均已送去,但听嫔礼引着乐手第三次前来请新。文玉不忍,姊妹多情也未免啜泣,于是三声炮震,喜娘侍婢扶着文玉出房,缓缓登轿。但听一片杂声,笑啼并作。文玉径去,众姊姊送至延秋榭屏后而归。韵兰见知三同着介侯一班人正在闹酒,乃命伴馨去请。到文玉房中,问顾氏的事。知三叹道:“便是秋霞裳这个丫头,他与兰生好像袭人和宝玉一样,料得必定成就,谁知他的爷娘新卖脱了田产,颇得重价要将女儿赎回。顾氏本来不肯,后来霞裳的爷娘听得兰生欲将霞裳为妾,益不甘心,遂请了外国律师,欲在公堂涉讼。顾夫人不欲多事,遂放霞裳回来。不意霞裳心中不顾那爷娘,用了几许人方得拉回,后来不知如何。此是昨日午后之事。”方说着,黾士高呼知三,知三遂去。韵兰回至内客堂陪客。是日扰乱终日。
    韵兰因恐文玉去了,过于寂寞,因雇女伶一班在延秋榭做戏更深始散。月红初跟纫芳,今纫芳又去,命仍跟佩镶住着,把延秋榭关闭,命二个老婆子二个更夫看宿不题。却说珊宝随刘四公子赴任到天津登岸,借居客寓。次早便去谒见上司住了三天,挈眷同赴保定禀见藩台。第二日,便奉饬知赴任。藩台里司事转荐了一个家人高桢来。即是北直隶人,初不得不收,因桢字犯着祖讳,替他改了升字,以取吉利。因要动身派高升为头站,高升进内,见于珊宝。恭而有礼,珊宝骞然想起一事,却已模糊了。那高升本混混一流与胡贼皆多熟悉,因将图大举,混入官场,意在结纳。见刘公子系大员之后,家道殷实,行李颇丰,遂竭力巴结东家做出忠厚玲珑表式。刘四公子和珊宝大加信任,除头站差使之外,兼管上房。高升大喜,遂将上房之箱一律编齐号码,另招妥当脚夫扛抬,一路皆系陆行。走了四天,到红叶庄地方住宿。高升禀知:“居停此地向来不甚太平,上房行李须合在一帮,以便照顾。”珊宝亦以为然。高升又禀知:“今日兴处即宿,次日再行。”刘公子点首。遂在遏流沟兴宿客家,草屋七八间同院各座,时正未刻,把行李归入上房。那西房三间客已有数人,先在彼处。刘公子也不甚经心,到了未甲之交,高升出去,与随带众仆夫照料一切。忽西房一客虬髯长眉,到东首房外来窥探。珊宝的丫头玉怜见了,命仆人阿四驱逐,其人?_目不言,蹒跚而去。到了黄昏,高升回来巡察一回,严饬同人,大家惊醒些宁可无事最好。珊宝更为安慰,与刘四公子讲说家常私话,直至二鼓方寝。外面巡更的柝声不绝,睡到三鼓余,微醒。窗外月明如水,隐闻院外切切人声,既而足声入院,忽闻一人大声说,“我们是新任大老爷,尔等不可造次。”似高升口声,此时即有一人奔上台阶,刘四公子和珊宝惊起,呼上房外间仆役开门,即见高升气急惊张,飞奔入内说:“老爷子不好了,强盗来了。”说着夺了一支门叉又飞奔出去。但闻门院内有格斗声,闻高升大呼“阿呀”,听得众人道:“擒他回山。”即有数人涂面持械径入上房,珊宝等吓得面无人色,刘四公子便取六门洋枪,方欲轰击,一盗大刀疾下,竟劈作两人。珊宝、玉怜惊呼救命。有二三人跳入也一并杀了。
    上房外婢仆数人皆被杀死,乃将行李倾筐倒箧掠尽无遗。然后将屋焚烧,众盗一哄而散。原来此地本系盗巢,草屋数间,客人有资斧者,便下毒手。珊宝等皆死于此,均不能知。直至数日后,方为官长所知,前来查勘。有随任厨役一人受伤将死,尚能略告情由。始知系现任知府一家惨死,遂详请上司,行文通饬。此事传至绮香园把韵兰痛得肝肠寸裂,众姊妹闻知消息,无不挥泪伤心。到次日伯琴等也听得了,与介侯、黾士、紫贻、晋康皆到园慰问,惟知三回里不来。家人见韵兰伤心百般,譬解,此时已七月十二,因建议替珊宝、柔仙、素雯、双琼、素秋、喜珍、幼青、倚虹举招魂于花神祠。十四日起至十六日,大建水陆道场,超度地狱之苦。其中惟介侯不信,谓异端,僧道非独无功,更且有罪,不如代求造物大王,或可减苦恼于灵魂。韵兰此时也明真教之理,说这些人并未领洗,不能通功。
    我之所为不过尽心罢了。说着阍人请侍红交来书信一封,系秋鹤所寄。韵兰心中忐忑,启而视之略云:废与秦成于三月初九,到黑龙江省,身体粗安。将军阿公在交南大营,曾有一面之议。虚名受契,实是如归。因托遍查军册之中,于己丑仲冬,果有贾倚玉配到。庚寅四月,因循同犯谋刺台事。觉转配新疆,废托心知,当为始终其事。因与秦成熟计,乞得将军书信,值解送军装之便,共赴新疆,无论贾倚玉或存或亡,有无信息,在年内必当束装回申。幸勿顾虑。
    五月十三日
    韵兰得信又感激又忧愁。回信难通,暂且恝直。惟与介侯、伯琴等计较,亦苦鞭长莫及。秋鹤附有家信一封,代为寄去,并送家用五百金,也只得暂行搁起。时交十月,知三已领凭到任,带伯琴寄信前来,要娶秀兰回去。此时雪贞已返杭州。也有信来请韵兰与秀兰商酌,能在年内娶去更佳。并言文玉本要到申,八月曾有信来未知收到否,因坐喜已有六月,身弱多病难以远行。俟明年分娩之后,方可前来云云。韵兰遂踌躇不诀,与介侯、佩镶、莲因、燕卿商量,说秀兰今年命犯伤官,须明年可以出嫁。请伯琴稍待半年。信去之后,伯琴倒也罢了,惟文玉怀孕,日益不舒。韵兰十分记念,遂欲命佩镶到西湖去探访一回。佩镶本欲游览西湖,欣然愿往。韵兰大喜,命侍红整备行装,恰值大东公司新置小桥船,遂定十月廿七日,带着佩镶新用的小丫头巧儿动身。要知后事,须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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