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部五
    隙部五
    [捎书]
    捎书人才出得门儿外。唤丫鬟替我去唤转他来。你见他时切莫说我将他怪。虽然他不是。我自有安排。若说破他的薄情也。惹得薄情心加倍歹。
    不说破他。才由我安排。此妇的是老手。
    [糊涂]
    来了去。去了来。似游蜂儿的身分。吃了耍。耍了吃。把我做糖人儿的看成。东指西。西指东。做出媒婆儿的行径。这是你负我我负你。你自去心问口口问心。休像那云密密的天儿也。雨不雨晴不晴糊涂得紧。
    如今的交情。到是糊涂些耐久。
    [不希罕]
    想当初。这往来。也是两相情愿。又不是红拂妓私奔到你跟前。又不曾央媒人将你来说骗。你要走也由得你。你若不要走。就今日起你便莫来缠。似雨落在江心也。那希图你这一点。
    [发狠]
    俏冤家。我与你恩深情厚。我纵与别人好。怎肯把你来丢。你为何恋新人忘了奴旧。我好劝你你又不听我。我苦争你又怕结冤仇。不如狠一狠的心肠也。啐。各自去丢开了手。
    说丢开。正是他不忍丢开处。所以佳。
    [杂情]
    要丢开。我与你丢开了罢。你无情。你无义。又相处做甚么。说相思。话相思。都是闲话。今朝你向我。明日又向他。好似驿递里的铺陈也。赶脚儿的马。
    这铺陈牲口。原有用得着时节。莫暴殄他。
    [负心]
    俏冤家。我待你是金和玉。你待我好一似土和泥。到如今中了傍人意。痴心人是我。负心人是你。也有人说我也。也有人说着你。
    语云。痴心女子负心汉。然世不少痴心汉子负心女。以余所睹妓张润兰郎一事。足兼之矣。
    张与贾人程某交善。许以必嫁。程惑之。为之破家。既已效郑元和下梢。不敢复窥张室矣。而张念之不置也。一夕。遇诸门。亟呼入。相持大恸。程具道所以不敢状。张自出青蚨具餐止宿。夜半。谓程曰。侬向以身许君。不谓君无赖至此。然侬终不可以君无赖故。而委身他姓。侬有私财五十金许。今以付君。君可贸易他方。一再往。有赢利。便图取侬。侬与君之命毕此矣。语达旦。空囊授之。珍重而别。程既心荡。无复经营之志。贫儿骤富。馋态不禁。乃别往红楼市欢。罄其资而归。而张不知也。久之。复遇诸门。居然窭子容耳。闻张呼。警欲走匿。张使婢阑之以入。叩其故。但云。中道遭寇。仅以身免。自怜命薄。无颜见若。张悲愤甚。一恸几绝。程亦悔且泣。徐曰。业如此。当奈何。张曰。此吾两人命绝之日也。生而暌。何如死而合。君如不忘初愿。惟速具毒酒。与君相从地下尔。言讫。泪下如注。程不知所为。张迫之再。无已。潜取毒。毒酒以进。张且泣且饮。便倾半壶。程觉其有异。大恐。遂尽吸之。已而两人皆死。既死。鸨乃觉。从傍人教。割生羊取血灌张。张活。次及程。则无疗矣。盖毒性下堕。张先饮。味薄。故可起。亦天意所以诛薄幸也。程父讼之长洲江令。令廉得负心始末。乃责其父而释张。当此时。张之名闻于一郡。郡之好事者咸往问疾。求识面以为荣。或呼为药张三。从所殉也。或称曰痴张三。谓其所殉非人也。张疾愈。郡人士争交欢之。声价颇隆。然性好豪狎。不誉荐绅。竟以此浮沉数年。无一大遇。聊随一卖丝者终焉。
    余尝有诗云。
    同衾同穴两情甘。鸩酒如何只损男。却笑世人不怕死。青楼还想药张三。痴心漫结死生期。松柏西陵别有枝。自是薄情应致死。交欢岂少卖丝儿。黄金销尽命如霜。红粉依然映画堂。一负生兮一负死。古丘空说两鸳鸯。
    余谓张三赠金伏毒二事都奇。所恨者毒酒无灵。不肯成全张三一个好名。使死而复苏。碌碌晚节。卒负死友。诚赘疣也。然使张死而程苏。其为赘疣又何如。而谓毒酒果无灵哉。
    余又闻一妓与所欢约俱死。欢信之。为具鸩酒二瓶。妓执板速欢饮。欢尽其一。因谓妓。汝何不饮。妓曰。吾量窄。留此与君赌拳。呜呼。自赌拳盛行。而张以情痴特闻。若死者有知。问张引药时,卖丝儿何在。恐张亦无解于独生也。则虽谓痴心汉子负心女可矣。 
    又
    咱两个。说甚么心相对。常说道。有了我还有谁。哄得我上手时。你又把心儿昧。辜恩负义的贼。受了你许多亏。再不信你蜜罐里的砂糖也。棉花儿样的嘴。
    又
    骂一声。负心贼。你因何恋新忘旧。那一日。看上了你。只为你温柔。谁知你绵里藏机彀。我一时在人前夸你的好。今日覆水好难收。教我一面耐你的亏心也。一面耐傍人的口。
    一云。
    骂一声。负心人。你因何恋新忘旧。想当初。看上了你。只爱你温柔。谁知道爱温柔。反被温柔引诱。早知你温柔不耐久。我怎肯把身子儿陪伴你这薄幸囚。耽误了终身也。把是非儿落在他人口。
    一云。早知你温柔不耐久。怎肯那夜好担羞。被你弄软了我的坚心也。半路上丢开了手。俱通。
    又
    耽惊受怕我吃你的累。近前来听我说向伊。来由你。去由你。怎么这等容易。你把交情事儿当做耍。既是当做耍。又相交做甚的。得了手便开交也。只怕那头上的不容你。
    当做耍。便是负心。不当做耍。又是痴心了。头上的也管不得许多。
    又
    俏冤家。这几日眼孔儿有些大。瞅不瞅。睬不睬。冷落了咱。你干的事都在我心儿下。凡事留前后。劝你自斟酌。热灶里烧烧也。冷灶也要添一把。
    [查问]
    曾送你玉簪儿。戴也不戴。曾送你青丝带。可曾系来。曾送你汗巾儿。在也不在。曾送你一把销金扇。曾送你一只半新不旧的红睡鞋。这几件要紧的东西也。如何问着你佯不睬。
    半新不旧。不字佳。旧云。半新半旧。便无味了。这几件东西。都没要紧。要紧的不在这几件东西。
    又
    负心人。这几日你在谁家睡。风月中。那有你这样薄幸贼。教奴家念得舌尖儿碎。你难道喷嚏儿也不打一个。耳朵儿也不热一回。实实的招来也。冤家。莫讨费了嘴。
    又一只云。
    床儿前。快快的双膝跪。唤了丫鬟剥去了帽和衣。直招着昨夜在谁家睡。簪儿那里去了。汗巾儿送与谁。实实的说来。冤家。休得要博嘴。
    大意亦同。
    又
    据你说。不曾在别人家去睡。你昨夜在谁家做甚的。今日里头垂足落贪瞌睡。开口问你你便慌得紧。没事为甚通红了面皮。现放着个真赃也。还要强什么嘴。
    画出怕老婆影子。
    又一篇云。
    嘴唇上现有胭脂迹。鞋面上踹的是小脚儿泥。浑身都染香薰气。枕痕儿尚在脸。鬓发儿不整齐。这几桩事儿都是实情也。你还要强着嘴。
    亦可。
    又
    你今番出来迟。必有些缘故。脸儿红。气儿吁。为着甚么。罗裙不整露出花花裤。钮扣都松了。云髻一似老鸦窠。还要在我的跟前也。强把咒来赌。
    [醋]
    俏冤家。多谢你真心假意。明晓得你是把淡醋儿吃。你全然不想我当初恩意。那时节怎么起。凭着你心里知。任你去使性胡行也。我把冷眼儿瞧着你。
    说到恩义。吃醋也不淡。使性也不妨。不切己。不吃醋。不相知。不使性。
    又
    自相交。不曾为吃醋。把闲言斗。要买你心。合你的意。只听你自由。谁知你习惯了迎新忘旧。今日和这个好。明日又把那个丢。过不得我的心儿也。把公道话儿才开口。
    一云。
    俏冤家。你与人厚。我明明知道。若是捻你酸。吃你醋。这是我不贤了。只是你忒不该这等情难料。厚的你自厚便了。又何须把我抛。我且忍气吞声也。看你两个儿到底好。
    大意同。
    又
    俏冤家情性儿。我就拿你不定。瞒着我背地里。两下去偷情。缘何口应心不应。欲待打你又下不得手。骂你我又先自疼。我为你一团呕气在心中也。只得在心中暗自去忍。
    既是心中忍得。不说更高。
    又
    我两人要相交。不得不醋。千般好。万般好。为着甚么。行相随。坐相随。不离你一步。不是我看得你紧。只怕你脚野往别处去波。你若怪我吃醋捻酸也。你索性到撑开了我。
    语语切至。中二句一云:“不是怪你往热处走,只怕你往冷处疏。”太工了。
    [劝]
    俏冤家上前来,一言相劝。我和你相交时,比他在先。你待我比待他情儿觉冷淡。骑着两头马,踏着两头船。内有一个湾儿也,看年怎生样二转?
    不是乡党序齿,如何争个先后?
    [跳槽]
    你风流,我俊雅,和你同年少。两情深,罚下愿,在不去跳槽。恨冤家瞒了我去偷情别调。一般滋味有什么好,新相交难道便胜了旧相交?匾担二的塌来也,只教你两头儿都脱了。
    又
    记当初发个狠,不许冤家来到。姊妹们苦劝我,权饶你这遭。谁想你到如今又把槽跳。明知我爱你,故意来放刁。我与别人调来也,你心中恼不恼?
    [识破]
    俏冤家,人说你无长爱。容易浑,容易好,容易丢开。你闪人,人闪你,好似六月债。人闪你恼不恼?便知你闪人该不该。识破你闪人的心肠也,只怕睬也没人睬。
    又
    俏冤家,你好似黄梅天行径。一霎时风,一霎时雨,一霎时又晴。说来的十句话到有九句不应,开口是瞒天谎,行动是假温存。识破你的行藏也,不由人心不冷。
    [缠丢]
    想当初缠我因何意。缠上时丢了我又去缠别的,顿忘了在先时缠我的恩义。缠我又丢我,丢我又缠谁。你这等样的丢人也,只怕缠上的又丢了你。
    [骂]
    劣冤家,今日里与你说个的当。扭住在牙床上,狠骂一场。薄幸人,负心贼,一味将人欺诳。曾说下山盟和海誓,许我地久共天长。想起万语千言也,你说那一句依前讲?
    [怕闪]
    风月中的事儿难猜难解,风月中的人儿个个会弄乖。难道就没一个真实的在。我被人闪怕了,闪人的再莫来。你若要来时也,将闪人的法儿改。
    或曰:“有闪人心,方有闪人法。末句易‘闪人的心肠改’如何?”余曰:“风月中法儿最多。谚云‘只怕乖而不来,那怕来而使乖。’不闪人又不为人闪者,吾见亦罕矣。有闪人之法,因生防闪之法,又生防防闪之法。法法相生,闪闪莫悟,可悲亦可畏也。法儿其显者,人犹不知,况心乎?”
    [情淡]
    来也罢,去也罢,不来也罢。此一计,也不是你的常法。真不真,假不假,虚将名挂。不相交,不烦恼,越相交,越情寡。着甚么来由也,我把真心儿换你的假。
    又
    圆纠纠紫葡桃闸得恁俏,红晕晕香疤儿因甚烧。扑簌簌珠泪儿不住在腮边吊。曾将香喷喷青丝发,剪来系你的臂;曾将娇滴滴汗巾儿,织来束你的腰。这密匝匝的相思也,亏你淡淡的丢开了。
    闸紫葡桃,亦北地惑人之法。
    [缘尽]
    缘法儿尽了,心先冷淡;缘法儿尽了,要好再难;缘法儿尽了,诸般改变;缘法儿尽了,把好言当恶言。怎能勾缘法儿的重来也,将改变的都翻转。
    末二句南园叟所易。旧云:“缘法儿尽了也,动不动就变了脸。”不知已在诸般改变中矣。
    [是非]
    论相交,我与你真心实意。被傍人谤了些闲是非,你缘何不与我争口气?相交还是我,过后悔时迟。说在你心中也,从不从由着你。
    大雅。
    又
    俏冤家,我与你和睦了罢。千不是,万不是,是我见差。劝多情不必记前番话。恨只恨搬唆的贼,我无端错听了他。我岂不谅你的情儿也,何必辨着真和假?
    宛如对语。
    又
    你耳朵儿放硬了,休听那般唆话。我止与他那日里吃得一杯茶。行的正,坐的正,心里儿不怕。是非终有日,搬斗总由他。真的只是真来也,假的只是假。
    又
    俏冤家,我爱你心儿定。被傍人讲得你乱纷纷,是前生口舌债还不尽。讲便由他讲,我和你情真到底真。船到江心也,只要船儿拿得稳。
    又
    俏冤家,进门来缘何不坐?晓得你心儿里有些怪我。这场冤屈有天来大。帮衬我的少,撺掇你的多。你须自立定主意三分也,休得一帆风怪着我。
    此黄季子方胤作。
    又《侉调山坡羊》云:
    进门来寻我风流罪犯,怎知我心儿没一些破绽。三条路儿打中间径走,你不见有神灵知见。好笑你耳官罢软,轻信人言。你不记得曾参杀人,不记得颜回窃饭。常言道,舌头底下压死了人也。呵,不明白的冤家,如同不下雨的天。天天,你说出话来傍人也是胆寒;天天,你坏了我的清名,坏不得我赤胆忠肝。
    词亦佳,并存于此。
    又
    我两人好事只在朝和暮。被冤家谤坏了,顿起风波。从来的破姻缘天灾神祸。挑得我东一个西一个,就是杀父仇没这样毒。(真毒。)断送了我的前程也,还要背地里笑着我。
    若是送得断的,毕竟还不是美前程,由他背地里笑可也。语云:“一时笑,到老倬。”
    又一篇云:
    劝乖亲免仇烦,听咱说道。我为你受人谤非是一朝,这几日为什么你的足迹不到?你的恩情我时刻感,我的盟言你记得牢。恨只恨吃寡醋的傍人也,把我缘法儿断送了。
    亦可。
    [自明]
    奴不曾图你钱和钞,奴不曾图你名行儿高,奴不曾图你容和貌。只道你绵无刺,谁知你笑里刀。我这等样随和也,天,还说我不好。
    又
    你道我泪汪汪是妇人家水性,你道我害相思有谁来作证。你道我寄来哑谜都是假,难道烧香疤肉不疼。
    果肯,也自难得。
    又
    我若是假待你,对天发誓:我若是假待你,口儿里喷蛆;我若是假待你,烂出心肝肺。我若假待了你,就是人可欺天不可欺;我若今日欺心也,明日就见不得你。
    说出来忒便当,定是养家咒。
    [哄]
    在行中,十分真只好当三分用。你如何一击击要打在鼓当中,怪不得动不动就是一场哄。本是墙花和路柳,怎惹得浪蝶与狂蜂。我若与你说作得玉女贞娘也,连你也如何识面孔。
    青楼中有三字经曰“烘哄訇”,又曰“烘如火,哄如蛊,訇如虎”。金樽檀板,绣幄香衾,馋眼生波,热肠欲沸,所谓烘也。粉阵迷魂,花妖醉魄,情浓若酒,盟重如山,哄人伎俩,兹百出矣。已而愿出未遂,誓重难酬,寡醋谁堪,闲槽易跳,百年之约,一訇而止。故曰“十分真只好当三分用”,识得此意,大落便宜。
    [淘气]
    在先时,那一句不与你说道。到如今,长时的把气淘。忍不得,耐不得,亏你还笑。你笑我也不做准,老着脸还要絮叨叨。你这样为人还说是心好也,到怎么样才不好。
    到不笑便是心不好。
    [夜闹]
    明知道那人儿做下亏心勾当,到晚来故意不进奴房。恼得我吹灭了灯把门儿闩上。毕竟我妇人家心肠儿软,又肯怕他身上凉。且放他进了房来也,睡了和他讲。
    婉转可怜,虽怕他讲,亦不得不进房矣。
    [漏言]
    俏冤家,睡梦里溜出句偷情话。我一字字,一句句,听得不差。半夜里摇醒了把你的谗痨骂。你身子儿近着我,你心儿里恋着他。你从今纵有百样儿温存也,百样儿都是假。
    [散伙]
    耳朵儿勺住在床前跪,不信你精油嘴一味里嚼蛆。到如今眼见得虚情虚意。那扇子儿还了你,像个散伙。这汗巾是我的。你就说千万个不敢也,我只是不信你。
    [交恶]
    歹冤家,只今日便与你拆帐。也是欠下了前身债,与你相交这场。到如今懊悔千千万。我的亏也吃勾了,早开交便如脱祸秧。你就是再上世的潘安也,我也决不将你想。
    歪丫头,休的得要把言辞讪。我的好处多,歹处少,莫把心瞒。也是我恶星辰撞你这冤魂帐。普天下不断了妇人的种,要开交便开交有什么难。你就是再世的西施也,我也决不将你想。
    末二句,或前云:“便做道寡了这终身也,决不将你想。”后云“我就做了一世的鳏夫也,决不将你想。”亦可。
    [扯汗巾]
    这两日,松了你,你就有些作怪衣,袖里洒出条汗巾来。小字儿现写着,你还要赖。快快的说与我,莫讨我做出来。就扯做个条儿也,这冤仇还未解。
    又
    汗巾儿,汗巾儿,谁人扯破?快快说,快快说,不要瞒我。若还不说就有天大的祸。汗巾儿人事小,汗巾儿日意多。作践我的汗巾也,如同作践我。
    每见青楼中凡受人私饷,皆以为固然,或酷用,或转赠,若不甚惜。至自己偶以一扇一shui赠人,故作珍秘,岁月之余,犹询参存否。而痴儿亦遂珍之秘之,什袭藏之。甚者人已去而物存,犹恋恋似有余香者,真可笑已。余少时从狭邪游,得所转赠诗shui甚多.夫赠诗以shui,本冀留诸箧中,永以为好也。而岂意其旋作长条赠人乎?然则汗巾套子耳,虽扯破可矣。
    [戴花]
    这花儿,是谁人与你插戴?这花儿,打从何处来?看起来古怪真古怪。实实从头说,快快除下来。决不与你干休,冤家,佛也劝不解。
    [自悔]
    这几日,与冤家有些儿说话。他不来便不来,我也不服气去叫他。气头上说了他几句生疏话。便做十分到是我不是,那三分才怪他。早知你便开交也,(可怜。)我也认什么真和假。
    [赎罪]
    俏冤家,进门来,把闲言斗。说得我低着头满面娇羞。千不是,万不是,我的年纪幼。若有姊妹情,把前言一笔勾。闲话儿丢开也,你照旧来走走。
    照旧来走,只怕照旧有闲话。
    又
    俏冤家,进门来,冲冲发怒。这几日不见来,原来是怪奴。论为人那个无些蹉。歹的日子少,好的日子多。便做道十二分的不是也,乖,你将就将就我。
    [心虚]
    远远的望见我冤家到,见他的动静有些蹊跷,使奴家心里突突跳。不合我做了亏心事,被他瞧破怎么好。且昧着心儿也,罢,拼着和他搅。
    既昧了心,搅他做甚?拼着和他搅,毕竟心不容昧。又曰“我纵与别人好,怎肯把你丢”,真心中之亏心。拼着和他搅,亏心中之真心。
    [归迟]
    薄情的,这时候方才来到。拥香衾和绣枕,只做睡着。耳根边当不起千般聒噪:下次不敢了,权恕我这一遭。偷眼的瞧他也,好笑又好恼。
    又
    问着你哪里来,你把闲行来答应。既闲行,没甚事,为甚摸到三四更?不信道撞寡门吃寡茶,有这般高兴。今后就是闲行走,也须与我说一声。若过了黄昏也,我定不将伊来等。
    请了,此处不留人,更有留人处。
    [歪缠]
    俏冤家,这几日全不见面。问着你,低了头不回言。直直的说来你在谁家恋。冤家好大胆,反来歪死缠。扯住我罗裙也,忙把房门儿掩。
    掩门后,毕竟还发作否?
    [管]
    难丢你,难舍你,又难管你。不管你,肯怕不有了别的;待管你,受尽了别人闲气。我管你,又添烦恼;我不管你,又舍不得你。你是我的冤家也,不得不管你。
    [嗔妓]
    俏哥哥,我吩咐你再不要吃醉,今日里缘何吃得醉如泥?陪你的想是个青楼妓。我且饶了你,你也要自三思。他若果有你的心肠也,怎舍得醉了你。
    巧言。
    又
    痴乌龟,没来由,接一个歪妓。止无过唱些曲,吃些酒,赞他做甚的。见了他面前来不由人不气。他容貌也只这等,体态又欠整齐。不就爱杀他的喉咙也,枕儿边用不着你。
    闻先辈云:四十年前,吴下妓者皆步行,使后生抱琵琶以从,见士大夫及武弁,俱行稽首礼。近来此风,惟北地庶几犹存,而南国若扫矣。吴下其尤也,娼不唱,妓不伎,略似人形,便尊之如王母,誉之如观音,颐指气使,靡不俯从。曲中稍和一两字,相诧以为凤鸣鸾响,跪拜不暇。又不然,则曰某也品胜,某也人良,而龌龊青楼,遂无弃物。取之弥恕,其质弥下;奉之弥甚,其技弥拙。而所谓抱琵琶过船者,仅归之弹词之盲女与行歌之丐妇。名娼名妓,实瞽丐之不若也。矣。诚得一有喉咙者,何妨爱杀。妒妇之口,吾未敢信。
    [寄夫]
    等冤家,盼冤家,冤家不到。写家书,寄家书,珠泪抛。千拜上,万拜上,我的亲夫知道。当初恩爱得紧,如今把奴抛。不是自己的亲妻也,睡杀有什么好。
    若说好都好,若说不好都不好。
    [多心]
    你与我厚一场,非同陌路。没来由讲是非,好似平地风波。若果是有差池,天灾神祸。我的挫处没半点,你的心肠也忒煞多。莫不是你到有些蹊跷也,反把闲话笼着我。
    初相交,指望你一心一路。到如今,眼面上就做工夫。偷铃掩耳瞒我不过。你的挫处也不为少,我的心肠也不算多。还只是自己的差池也,莫把恶话儿肮脏我。
    [男风]
    痴心的,悔当初错将你嫁,却原来整夜里搂着个小官家。毒手儿重重的打你一下。他有的我也有,我有的强似他。你再枉费些精神也,我凭你两路儿都下马。
    男风之说,《素问》已即及之,其来远矣。然破老破舌分我男女,未有舍而一者。迩年间往往闻女兼男淫,亦异事也。适有狎客述夫人自称曰“小童”题破云:“即夫人之自称,而邦君之所好可知矣。”可发一笑,因附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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