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简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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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简卷三
【原文】
世本无事,庸人自扰。唯通则简,冰消日皎。集“通简”。
【译文】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只有通达的人,遇事才能化繁为简;就像太阳一出,自然化冰消雪。
112、唐文宗
【原文】
文宗将有事南郊。祀前本司进相扑人。上曰:“我方清斋,岂合观此事?”左右曰:“旧例皆有。已在门外祗候。”上曰:“此应是要赏物。可向外相扑了,即与赏物令去。”
又尝观斗鸡。优人称叹:“大好鸡!”上曰:“鸡既好,便赐汝!”
[冯述评]
既不好名,以扬前人之过;又不好戏,以开倖人之端。觉革弊更纷,尚属多事。此一节可称圣主。
【译文】
唐文宗将在南郊举行祭祀。
事前,有官员进献相扑的艺人,让他们为皇帝专场表演。文宗说:“我正在清修齐戒,怎么适合观赏相扑之戏呢?”
左右的人说:“以往都有这种旧例,而且他们已经在宫门外恭候。”
文宗说:“这大概是要领取赏赐。让他们面向外表演一下,就给他们赏赐吧,然后命令他们离去,我就不去了。”
又有一回观赏斗鸡,有优伶一直称赞鸡又大又好。文宗说:“鸡既然这么好,就赏赐给你好了。“
[冯评译文]
唐文宗既不追求好声名以显扬前人的过失,又不好嬉戏而打开谄谀之人借机为非的端倪。了解到让弊病产生然后再加革除是多事之举。就这一点而言,值得称为圣主。
113、宋太宗
【原文】
孔守正拜殿前都虞侯。一日侍宴北园,守正大醉,与王荣论边功于驾前,忿争失仪。侍臣请以属吏,上弗许。明日俱诣殿廷请罪,上曰:“朕亦大醉,漫不复省。”
[冯述评]
以狂药饮人,而责其勿乱,难矣!托之同醉,而朝廷之体不失,且彼亦未尝不知警也。
【译文】
孔守正(浚义人)任殿前都虞侯(武官名,掌管殿前侍卫及步骑指挥的名籍及训练政务)。有一天,在北园侍候宋太宗宴饮。孔守正大醉,与王荣(定州人)在太宗面前议论边塞战功的事,一时忿怒争吵而失态。左右侍臣请求把他们交付官吏处置,太宗不许。
第二天,两人一起到殿廷请罪。太宗说:“朕也喝得大醉,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了。”
[冯评译文]
给人喝酒而规定他不能乱性是很难的。假称一起喝醉,就可以不失朝廷的体统,而且他们也未尝不知道警惕。
114、宋真宗
【原文】
宋真宗朝,尝有兵士作过,于法合死,持贷命决脊杖二十改配。其兵士高声叫唤乞剑,不服决杖,从人把捉不得,遂奏取进止。传宣云:“须决杖后别取进止处斩。”寻决讫取旨,真宗云:“此只是怕吃杖。既决了,便送配所,莫问。”
【译文】
宋真宗在位时,曾经有名士兵犯了过失,依法要处死,真宗特别予以宽谅,改判打背脊二十杖,并流放边远地区。士兵却高声呼叫请求处死,对于改判不服。
侍从拿他没法,就上奏请示将士兵送往何处。
传达诏令的人说:“须等打完背杖后,再听取配送的处所。”不久就决议完毕,领走旨意。
真宗说:“这个人只是怕挨打罢了,既然判决完了,便该送到流放的边区。”
115、曹参 李及
【原文】
曹参被召,将行,属其后相:“以齐狱市为寄。”后相曰:“治无大此者乎?”参曰:“狱市所以并容也,今扰之,奸人何所容乎?”参既人相,一遵何约束,唯日夜饮醇酒,无所事事。宾客来者皆欲有言,至,则参辄饮以醇酒;间有言,又饮之,醉而后已,终莫能开说。惠帝怪参不治事,嘱其子中大夫窑私以意叩之。窑以休沐归,谏参。参怒,笞之二百。帝让参曰:“与窑何治乎?乃者吾使谏君耳。”参免冠谢曰:“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上曰:“朕安敢望先帝?”又曰:“视臣能孰与萧何?”帝曰:“君似不及也。”参曰:“陛下言是也。高帝与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帝曰:“君休矣。”
[冯述评]
不是覆短,适以见长。
吏廨邻相国园。群吏日欢呼饮酒,声达于外。左右幸相国游园中,闻而治之。参闻,乃布席取酒,亦欢呼相应。左右乃不复言。
[冯述评]
极绘太平之景,阴消近习之谗。
【译文】
汉朝时曹参(沛人,与萧何同佐高祖)奉召入朝为相,即将成行,他交代继者要特别注意狱政和市场的管理。
继任者问:“官府治事,难道没有比这更重要的工作吗?”
曹参说:“监狱、市场都是容纳庶民的地方。如果管理不当。奸人容易为非作歹。”
后来曹参当上宰相。一切事务都遵照萧何的旧规办理。所以日夜畅饮美酒,无所事事。宾客来拜访他,都想劝说他一番。曹参往往请他们喝酒,只要宾客想说话,曹参就又给他们喝酒,一直喝到他们酒醉为止,始终没有机会说话。
惠帝责怪曹参不管事,嘱咐曹参的儿子中大夫曹窑私下去问他是何用意?曹窑停职回家。劝谏曹参。曹参很生气,打了曹窑两百鞭。
惠帝责备曹参说:“这件事和曹窑有什么关系?是我要他去劝你的。”
曹参脱下冠冕谢罪说:“陛下的圣明和高祖皇帝比较,自己觉得怎么样?”
惠帝说:“我怎么比得上先帝?”
曹参又说:“微臣的才能和萧何比较,怎么样?”
惠帝说:“你好像不如他。”
曹参说:“陛下说得很对。高祖皇帝和萧何定天下,法令已经非常清明,如今陛下以无事治理天下,参等谨守职务,遵循前规,不是很好吗。”
惠帝说:“你不必再说了。”
[冯评译文]
这不是在掩饰自己的短处,实在是表现自己的长处。
城中的官署正好和相国的花园相邻,群吏每天欢呼喝酒,声音传到隔壁。
相府的侍卫希望相国能到花园里来游览,听到这个声音后可管管他们。
曹参听见了,就命人在花园里摆开宴席,然后饮酒欢呼,和对方声音相应和,侍卫就不
再说话了。
[冯评译文]
极力铺陈太平时期的景象,暗地里又有减少近臣谗言的作用。
116、王旦
【原文】
曹玮久在秦中,累章求代。真宗问王旦:“谁可代玮者?”旦荐李及,上从之。众疑及虽谨厚有行检,非守边才。韩亿以告旦,旦不答。及至秦州,将吏亦心轻之。会有屯戍禁军,白昼掣妇人银钗于市,吏执以闻。及方坐观书,召之使前,略加诘问,其人服罪。及不复下吏,亟命斩之,复观书如故。将吏皆惊服。不日声誉达于京师,亿闻之,复见旦,具道其事,且称旦知人之明。旦笑曰:“戍卒为盗,主将斩之,此常事,何足为异?旦之用及,非为此也。夫以曹玮知秦州七年,羌人慑服。玮处边事已尽宜矣,使他人往,必矜其聪明,多所变置,败玮之成绩。所以用及者,但以及重厚,必能谨守玮之规模而已。”
亿益叹服公之识度。
[冯述评]
张乖崖自成都召还,朝议用任中正代之,或言不可。帝以问王旦。对曰:“非中正不能守咏之规也。”任至蜀,咨咏以为政之法。咏曰:“如己见解高于法,则舍法而用己。勿徇己见。”任守其言。卒以治称。
后生负才。辄狭小前人制度。视此可以知戒。
【译文】
宋朝人曹玮(字宝臣)在关中已经很久,屡次上表章请求朝廷派人来接替他的职位。真宗问王旦,有谁可以代替曹玮的。王旦推荐李及(字幼几),获得批准。
众臣中有人认为李及谨慎忠厚,行为正直,不是防守边塞的人才。韩亿(雍丘人,字宗魏)将这些疑虑告诉王旦,王旦也不说话。
李及到秦州后,边将、官吏都轻视他。
正好有士兵于白昼在市场抢夺妇人的银钗,有关官吏将他捉捕,押来报告李及,李及正坐着看书,命人将士兵带上前来审问,士卒服罪,李及不再将他交给官吏,立即下令处死,然后继续看书。
从此之后,边将,官吏都对李及非常畏服。
不久,这件事传到京师,韩亿听到了,又来见王旦,详细地说明这件事,并称赞王旦有知人之明。
王旦笑着说:“士卒做强盗,主将予以处死,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哪里值得赞扬?我用李及,不是基于这个考虑。曹玮治理秦州已经七年,连羌人都畏惧心服,他治理边塞的措施非常合宜。如果派别人去接替,一定会自恃聪明,改变作风,败坏曹玮已经取得的政绩;任用李及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为人敦厚,必能谨守曹玮的规模而已。”
韩亿听了,更加叹服王旦的见识。
[冯评译文]
张咏从成都被召回京师,朝廷决定用任中正(济阴人,字庆之)接替。有人说不行。皇帝问王旦,王旦回答说:“不用任中正就不能守住张咏的规模。”
任中正一到四川,请教张咏处理政事的方法,张咏说:“如果你自己的见解比法律高明,就可以舍弃法律用自己的见解;但千万不能一切都完全顺着自己的见解行事。”
任中正谨守这些话,果然因政绩优良被称道。
后辈的年轻人往往自负才能,轻视前人的制度,看了这个故事应该知道警惕才对。
117、赵普 李沆 陆九渊
【原文】
赵韩王[普]为相,置二大瓮于坐屏后,凡有人投利害文字,皆置其中,满即焚之于通衢。
李文靖曰:“沆居相位,实无补万分;唯中外所陈利害,一切报罢,聊以补国尔。今国家防制,纤悉具备,苟轻徇所陈,一一行之,所伤实多。佥人苟一时之进,岂念民耶?”
陆象山云:“往时充员敕局,浮食是惭。惟是四方奏请,廷臣面对,有所建置更革,多下看详。其贰书生贵游,不谙民事,轻于献计;一旦施行,片纸之出,兆姓蒙害。每与同官悉意论驳,朝廷清明,尝得寝罢;编摩之事,稽考之勤,何足当大官之膳?庶几仅此可以偿万一耳!”
[冯述评]
罗景纶曰:“古云:‘利不什,不变法’,此言更革建置之不可轻也。或疑若是则将坐视天下之弊而不之救欤?不知革弊以存法可也,因弊而变法不可也;不守法而弊生,岂法之生弊哉!韩、范之建明于庆历者,革弊以存法也。荆公之施行于熙宁者,因弊而变法也,一得一失。概可观矣。”
【译文】
宋朝时赵普(南安人,字僧庆)任宰相时,在座位后面放置两个大瓮,凡是有人送上建议利害的文书,一概投入瓮中,瓮装满了就在通道上烧掉。
李文靖(李沆)说:“我任相国期间,对国事实在没有很大的补益,只在天下所陈述的利害建议方面,一切不予采取,这算是对国家有一点好处吧。当今国家的各种制度,已经非常详尽完备,如果轻易地顺从各方的建议,一一推行改革,必定会产生很多伤害。小人一念之间的进言,哪里会真正关怀到老百姓的长远利益呢?”
陆象山(陆九渊,字子静,金溪人)说:“以往朝廷冗员充斥,我也是白支薪俸的官员之一,实在很惭愧。但是当时的官员遇到有人建议改革事项,都在朝廷上讨论,看看有何不良影响。书生及贵族等人,不熟悉民情,随便献计;一旦依计施行,一纸命令,却使万民受害。我每每和同僚尽心议论驳回。好在圣上清明,常常接纳我们的意见而将献议作罢。我们所做的,只是编辑、考查之类的功夫,怎能当得起领取大官的俸禄呢?大约只值得万分之一而已。”
[罗景纶评]
古人有言:“利益达不到满十分不改变现行规矩。”这说明:改旧革新的事不能轻忽。
有人怀疑,这样不就是坐视天下的弊病而不拯救吗?他们不知道改革弊病且同时保存旧法是可行的,因弊病而实施变法却不可行;不守法而产生弊病,难道是法律本身的弊病吗?
韩琦、范仲淹在仁宗庆历年间的建树,就是革除弊病而保存法律;王安石在神宗熙宁年间的措施,是因为弊病而改变法律。一得一失,可看得十分清楚。
118、御史台老隶
【原文】
宋御史台有老隶,素以刚正名,每御史有过失,即直其梃,台中以梃为贤否之验。范讽一日召客,亲谕庖人以造食,指挥数四。既去,又呼之,叮咛告戒。顾老隶梃直,怪而问之。答曰:“大凡役人者,授以法而责其成。苟不如法,自有常刑,何事喋喋。使中丞宰天下,安得人人而诏之?”讽甚愧服。
[冯述评]
此真宰相才,惜乎以老隶淹也。绛县老人仅知甲子,犹动韩宣之惜,如此老隶而不获荐剡,资格束人,国家安得真才之用乎?若立贤无方,则萧颖士之仆,[注释:颖士御仆甚虐,或讽仆使去,仆曰:“非不欲去,爱其才耳。”]可为吏部郎;甄琛之奴、[注释:琛好奕,通宵令奴持烛,睡则加挞。奴曰:“郎君辞父母至京邸,若为读书,不辞杖罚;今以奕故横加,不亦太非理乎?]琛惭,为之改节。]韩魏公之老兵,[注释:公宴客,睹一营妓插杏花。戏曰:“髻上杏花真有幸。]妓应声曰:“枝头梅子岂无媒。”席散,公命老兵唤妓。已而悔之,呼老兵,尚在。公问曰:“汝未去邪。”答曰:“吾度相公必悔,是以未去。”]可为师傅、祭酒。其他一才一伎,又不可枚举矣。
【译文】
宋朝时御史台(御史的官署)中有一位老隶(小臣、贱臣),向来以刚强正直闻名。每逢御史有过失。就拿直他的梃杖。御史台中都以老隶的梃杖判断御史的贤明与否。
有一天,御史范讽(字补之)为了招待亲友,指示厨师如何烹煮食物。再三地叮嘱,厨师走了又把他叫回来,叮咛告诫不已。一回头看到这位老隶拿直他的梃杖,范讽很奇怪而问他,他回答说:“凡是要役使人做事,必须先指示他做事的方法,然后督促他完成,如果他没有依法完成,自然有常法来处置他;何须如此喋喋不休,如果让你主宰天下之事,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这样去训示他?”
范讽非常惭愧佩服。
[冯评译文]
这真是宰相的人才!可惜因身为老隶而被埋没,一直没有被推荐。
资格限制人,国家怎能得到真正的人才呢?如果任用贤人可以不受限制,那么萧颖士(唐·颍川人,字茂挺)的仆人,[注释:颖士对待仆人很严厉苛刻。有人劝仆人离去,仆人说:“不是不想离开,只是爱惜他的才华罢了。””也可以做吏部侍郎,甄琛(后魏·无极人,字思伯)的奴仆,[注释:甄琛喜欢下棋,命令仆人通宵拿着蜡烛照明,睡着就加以鞭打。仆人说:“主人辞别父母到京师,如果是为了读书,通宵拿着蜡烛照明,睡着就挨鞭打,我绝不逃避;现在为了下棋而打人,不是太不合理了吗?”甄琛很惭愧,于是改过自新,开始苦读。]、韩琦的老兵,[注释:韩琦在宴客时,看见一名军营中的官妓在头上插杏花,就戏弄她说:“髻上杏花真有幸,”妓应声说:“枝头梅子岂无媒。”宴席散后,韩琦要老兵召唤那名妓女来伺候。后来又后悔,想叫老兵别去,不知道老兵走了没有。一叫,老兵还在。韩琦问道:“你没有去吗?”老兵回答说:“我猜想相公一定会后悔,所以没去。””都可以做师傅或祭酒,其他有才艺的人,实在多得不胜枚举。
119、汉光武帝
【原文】
光武诛王郎,收文书,得吏人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光武不省,会诸将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冯述评]
宋桂阳王休范举兵浔阳,萧道成击斩之。而众贼不知,尚破台军而进。宫中传言休范已在新亭,士庶惶惑,诣垒投名者以千数。及到,乃道成也。道成随得辄烧之,登城谓曰:“刘休范父子已戮死,尸在南冈下,我是萧平南,汝等名字,皆已焚烧,勿惧也!”亦是祖光武之智。
【译文】
光武帝处死王郎之后,收集有关文书,得到有些官吏与王郎交往的函件数千份。光武并不予以细看审查,就集合手下诸将,下令当面烧毁。他说:“让心怀不安、原来反对过我的人可以安枕无忧!”
[冯评译文]
南朝宋桂阳王刘休范在浔阳城举兵,被萧道成(南齐高帝,南兰陵人,字绍伯,接宋顺帝之后为帝,国号齐)所杀,而刘休范的兵众不知情,还向官军攻击。宫中传说刘休范已进军到达新亭,士大夫和百姓都惶恐不安,到军营来报姓名投效的有上千人。
等到大军抵达城下,才知道是萧道成。
萧道成接到名册就烧掉了,上城对他们说:“刘休范父子已经被杀,尸体在南山下,我是萧平南,你们的名字都烧了,不必害怕。”这也是效法汉光武的智计吧?
120、薛奎
【原文】
薛简肃公帅蜀,一日置酒大东门外。城中有戍卒作乱,既而就擒,都监走白公。公命只于擒获处斩决,[边批:乱已平矣。]民间以为神断。不然,妄相攀引,旬月间未能了得,非所以安其徒反侧之心也。
[冯述评]
稍有意张大其功,便不能如此直捷痛快矣。
民有得伪蜀时中书印者,夜以锦囊挂之西门。门者以白,蜀人随者以万计,皆恟恟出异语,且观公所为。公顾主吏藏之,略不取视,民乃止。
[冯述评]
梅少司马国桢制阃三镇。虏酋或言于沙中得传国玺,以黄绢印其文,顶之于首,诣辕门献之,乞公题请。公曰:“玺未知真假,俟取来,吾阅之,当犒汝。”酋谓:“累世受命之符,今为圣朝而出,此非常之瑞,若奏闻上献,宜有封赏,所望非犒也。”公笑曰:“宝源局自有国宝,此玺即真,无所用之,吾亦不敢轻渎上听。念汝美意,命以一金为犒,并黄绢还之。”酋大失望,号哭而去。或问公:“何以不为奏请?”公曰:“王孙满有言:‘在德不在鼎。’况虏酋视为奇货,若轻于上闻,酋益挟以为重。万一圣旨征玺,而玺不时至,将真以封赏购之乎?”人服其卓识。
此薛简肃藏印之意。
天顺初,虏酋孛来近边求食,传闻宝玺在其处。石亨欲领兵巡边,乘机取之。上以问李贤,贤曰:“虏虽近边,不曾侵犯,今无故加兵,必不可。且宝玺秦皇所造,李斯所篆,亡国之物,不足为贵。”上是之。
梅公之见,与此正合。
【译文】
宋朝薛简肃公(薛奎,官至参知政事)在蜀任统帅时,有一天在东门外设宴请客,城中有士卒作乱,不久就被擒住。都监(官名,掌管屯戌边防训练的政令)跑来报告,简肃公命令就在擒住乱兵处将他斩首。民间都认为这是高明的判决。不然,让叛贼有机会去攀附权贵,拖个十天半月都不能解决,就不能安定其他士卒的心。
[冯评译文]
只要稍有张大功劳的意图,办事就不能如此简捷痛快了。
有人获得伪蜀时期中书的印信,用布囊装着挂在西门上。守门的人禀告简肃公,后面跟着上万的蜀人,都口出怪诞的话,喧扰不已,想看简肃公将怎么处理。薛奎便命属下去将它收藏起来,连看都不看一眼,蜀人也便停止喧扰了。
[冯评译文]
梅国桢(明·麻城人,字克生)以少司马镇守边外时,有胡人说在沙漠中拾获传国玉玺,把玺上文字印在黄绢上,系在头顶,到军营来,要献给朝廷,请少司马转奏他的功劳。
梅国桢说:“玉玺不知是真是假,等你拿来给我看,如果是真的,可以犒赏你。”
胡人说:“历代天命传授的印信,现在为圣朝出现,这是非常祥瑞的事,如果禀奏呈献给皇上,一定会有封赐,我希望的可不是犒赏。”
梅国桢笑着说:“宝源局(明代铸造钱币的官署)中自然有国宝;这个玉玺即使是真的,也没有用,我不敢轻易劳动皇上的圣听。想到你的一番好意,我命人给你一锭金子作犒赏,并把黄绢退还给你。”胡人非常失望,大哭大叫着离去。
有人问梅国桢为什么不替他禀奏皇上,梅国桢说:“王孙满(周大夫)曾经说过,天子在乎德行,而不在乎传国玺。何况胡人将它视为奇货,如果轻易地禀奏皇上,胡人更会挟持以自重;万一圣旨要征求玉玺,而玉玺不能准时送达,当真要用封赏来换取玉玺吗?”大家都佩服梅国桢见识卓越。
这也就是薛简肃公藏印的意义吧!
明英宗天顺初年,番胡首领孛来边境请求粮食支援。传说宝玺在他那里,石亨想带领军队巡视边境,乘机向他索取。英宗问李贤的意见,李贤说:“番胡首领虽然在边境上,却不曾侵犯我们,无故对他用兵是不可以的。而且宝玺是秦始皇制作,上有李斯的篆字,是亡国的不祥之物,没什么可宝贵的。”
皇帝很赞同这个看法。
梅公的见识,正和这件事吻合。
121、张咏
【原文】
张忠定知益州。民有诉主帅帐下卒恃势吓取民财者,[先是,贼李顺陷成都,诏王继恩为招安使讨之,破贼,复成都,官军屯府中,恃功骄恣。]其人闻知,缒城夜遁,咏差衙役往捕之,戒曰:“尔生擒得,则浑衣扑入井中,作逃走投井申来。”是时群党訩訩,闻自投井,故无他说;又免与主帅有不协名。
[冯按]
忠定不以耳目专委于人,而采访民间事悉得其实。李畋问其旨,公曰:“彼有好恶,乱我聪明,但各于其党,询之又询。询君子得君子,询小人得小人。虽有隐匿者,亦十得八九矣!”子犹曰:“张公当是绝世聪明汉!”
【译文】
宋朝人张咏(甄城人,字复之,谥忠定)任益州知州,有百姓控诉主帅军中的士卒仗势恐吓人民敛财,[先前叛贼李顺攻陷成都,朝廷诏令王继恩为招安使去讨伐,打败了贼兵,收复了成都,官军屯兵府中,恃功骄纵放肆。]那名士卒知道此事,就在夜里攀绳逃出城去。张咏派衙役去捉拿他,并吩咐衙役说:“你生擒到那人后,就和衣投入井中,作出逃走投井的样子。”群众本来喧扰不已,后来听说其人已经投井,再也没话说。也避免了人们说他和主帅不和的闲话。
[冯评译文]
忠定公并没有完全听信手下的报告,因此常亲自探访民间的事,都能确实无误。
李畋(华阳人,张咏的门人)问他有何妙诀,忠定公说:“他人都有主观好恶,会扰乱我的视听。他们都有所偏党,我们只要再三询问。问到君子就可以知道其人是君子,问到小人就可以知道其人是小人。虽然有些隐瞒,但只要问的人多,情况还是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子犹(明朝人高弘图之字)说:张公真是绝世聪明的人。
122、诸葛亮
【原文】
丞相既平南中,皆即其渠率而用之。或谏曰:“公天威所加,南人率服。然夷情叵测,今日服,明日复叛。宜乘其来降,立汉官分统其众,使归约束,渐染政教。十年之内,辫首可化为编氓,此上计也。”公曰:“若立汉官,则当留兵,兵留则无所食,一不易也;夷新伤破,父兄死丧,立汉官而无兵者,必成祸患,二不易也;又夷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立汉官,终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使夷汉相安足矣。”自是终亮之世,夷不复反。
[冯述评]
《晋史》,桓温伐蜀,诸葛孔明小史犹存,时年一百七十岁。温问曰:“诸葛公有何过人?”史对曰:“亦未有过人处。”温便有自矜之色,史良久曰:“但自诸葛公以后,更未见有妥当如公者。”温乃惭服。凡事只难得“妥当”,此二字,是孔明知己。
【译文】
孔明平定南方之后,都就地任用他们的首领为官。
有人规劝道:“丞相威震四方,蛮夷都已臣服。然而蛮夷的民情难以预测,今天顺服,明天又叛变,应该乘他们来降之际,设立汉人官吏来治理这些蛮人,才能使他们渐渐地接受汉人的政令教化。十年之内,夷狄就可以化为良民,这才是最好的计策。”
孔明说:“如果设立汉人官吏,就须留下军队,军队留下来却没有粮食,是一不易;他们刚经历战乱,父兄死了,设立汉人官吏而没有军队防守,必然引起祸患,是二不易;官吏经常平反一些被废职或杀人的罪行,产生颇多嫌隙,如果设立汉人官吏,最后还是不能取信于土著,是三不易。现在我不留军队,不必运粮食,而纲纪也大略订定,使夷、汉之间能相安无事,就已足够了。”
从此到诸葛亮去世为止,夷人不曾再反叛。
[冯评译文]
《晋史》记载,桓温伐蜀的时候,诸葛孔明当年的小史官还活着,年纪已经一百七十岁了。桓温问道:“诸葛公有什么过人之处吗?”史官回答说:“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桓温就表现出有点踌躇志满的样子。
史官停了一会儿又补充说:“但是从诸葛公以后,便不曾见过有像他那般妥当的人了。”,桓温这才惭愧心服。
凡事只难得“妥当”,这两个字正是孔明的知己。
123、高拱
【原文】
隆庆中,贵州土官安国亨、安智各起兵仇杀,抚臣以叛逆闻。动兵征剿,弗获,且将成乱。新抚阮文中将行,谒高相拱。拱语曰:“安国亨本为群奸拨置,仇杀安信,致信母疏穷、兄安智怀恨报复。其交恶互讦,总出仇口,难凭。抚台偏信智,故国亨疑畏,不服拘提,而遂奏以叛逆。夫叛逆者,谓敢犯朝廷,今夷族自相仇杀,于朝廷何与?纵拘提不出,亦只违拗而已,乃遂奏轻兵掩杀,夷民肯束手就戮乎?虽各有残伤,亦未闻国亨有领兵拒战之迹也。而必以叛逆主之,甚矣!人臣务为欺蔽者,地方有事,匿不以闻。乃生事悻功者,又以小为大,以虚为实。始则甚言之,以为邀功张本;终则激成之,以实已之前说,是岂为国之忠乎![边批,说尽时弊。]君廉得其实,宜虚心平气处之,去其叛逆之名,而止正其仇杀与夫违拗之罪,则彼必出身听理;一出身听理,而不叛之情自明,乃是止坐以本罪,当无不服。斯国法之正,天理之公也。今之仕者,每好于前官事务有增加,以见风采。此乃小丈夫事,非有道所为,君其勉之!”
阮至贵密访,果如拱言。
乃开以五事,一责令国亨献出拨置人犯,一照夷俗令赔偿安信等人命,一令分地安插疏穷母子,一削夺宣慰职衔,与伊男权替,一从重罚以惩其恶。而国亨见安智居省中,益疑畏,恐军门诱而杀之,[边批:真情。]拥兵如故,终不赴勘,而上疏辨冤。阮狃于浮议,复上疏请剿,拱念剿则非计,不剿则损威,乃授意于兵部,题覆得请,以吏科给事贾三近往勘。[边批:赖有此活法。]
国亨闻科官奉命来勘,喜曰:“吾系听勘人,军门必不敢杀我,我乃可以自明矣。”于是出群奸而赴省听审,五事皆如命,愿罚银三万五千两自赎。安智犹不从,阮治其用事拨置之人,始伏。智亦革管事,随母安插。科官未到,而事已定矣。
[冯述评]
国家于土司,以戎索羁縻之耳,原与内地不同。彼世享富贵,无故思叛,理必不然。皆当事者或浚削,或慢残,或处置失当,激而成之。反尚可原,况未必反乎?如安国亨一事,若非高中玄力为主持,势必用兵;即使幸而获捷,而竭数省之兵粮,以胜一自相仇杀之夷人,甚无谓也。呜呼!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吾今日安得不思中玄乎!
【译文】
明穆宗隆庆年间,贵州土官(管领苗蛮地方的官,由土人世袭)安国亨、安智互相起兵仇杀,当地巡抚以叛逆的罪名奏报,于是率兵征伐,但又捉不到人,就要造成祸害了。
新巡抚阮文中(南昌人,字用和)上任前,先去拜见丞相高拱(新郑人,字肃卿)。
高拱说:“安国亨本来是被奸臣拔擢为官的,为了私仇而杀害安智的弟弟安信,致使安信的母亲穷困不堪。安智怀恨报仇,他们之间关系恶劣,互相攻讦,出口都是仇恨的话,很难判断谁是谁非。但巡抚偏向安信、安智,所以国亨疑虑恐惧,不服拘捕;于是以叛逆的罪名奏报上来。什么是叛逆?是侵犯朝廷。如今夷狄自相仇杀,和朝廷有什么关系?纵然不服拘捕,也只是违逆而已,却奏报朝廷,以军队去袭击他们,夷民怎么肯束手就死呢?虽然各有伤残,然而从未听说安国享有领兵抵抗的事。而一定要以叛乱来加罪于他,也太过分了。为人臣的专力于欺骗蒙蔽,地方上有事隐匿不报,就挑动事端想得到非份的功劳;又把小事说成大事,把虚无说为事实。开始的时候把事态说得很严重,以便邀功,同时为将来预留余地;最后极力促成其反叛情节,以证实自己先前所说的话。这难道就是对国家尽忠吗?你确实有廉洁的美德,应平心静气去处理这件事。尽量不要给安叛逆的罪名,改为仇杀和违逆之罪,那他们一定会站出来辩驳、听从判决;只要人一站出来,是不是叛变的情形自然就清楚了。只判处他仇杀和违逆的罪,必然没有不服的。这才算是国法平正,天理公平。如今一些做官的人,往往喜欢把前任官吏所上报的事态说得更加严重,以表现自己的干练。这是小丈夫的作为,不是正道人士所该做的。你好好自为之吧!”
阮文中到贵州以后,私下探访,果然都像高拱说的一样。
于是公布五项处理办法:一,责令安国亨献出安置职务的人犯;二,依照夷人的习俗,赔偿安信等人的性命;三,命令划分土地安插穷困的安智母子;四,削夺土司的职衔与其儿子世袭的权利;五,从重处罚,以严惩恶行。
但是安国亨见安智还住在省城里,心中更加疑惧,怕统兵官吏诱杀他。所以依旧拥兵,不服审判,并上疏辩解冤屈。阮文中被众议所迫,又上疏请求用兵征伐。
高拱心想征伐实在不是好办法,不征伐却又损害国家威严,于是暗中指示兵部,请吏部给事中(稽察衙门政事的官)贾三出面去审判这件案子。
安国亨听说有官吏奉命来审判,而不是军队来清剿,很高兴地说:“我是听审的证人,统兵官一定不敢杀我,我可以自己说明事情的经过。”于是赶出奸臣,亲自到省府听审。五件事都一一照办,并愿意罚银三万五千两赎罪。
安智还不肯听从,阮文中又处理了那些拔擢安国亨的奸臣,安智才顺服了,也被革除管事之职,听任母亲安排。朝廷的官吏还没到,乱事已经便平定了。
[冯评译文]
国家对于土司,都用夷人的法令来牵制约束他们,原来就和内地不同。他们世世代代享受富贵,一定没有无故叛变的道理。很多时候都是当事者造成的。有的削夺,有的残害,有的处理不当,才会促成乱事。反叛尚可原谅,何况未必是反叛呢?像安国亨这件事,如果不是高拱尽力主张不用兵,势必引起战争。即使幸而战胜,但是用尽数省的兵粮,去打赢自相仇杀的夷人,也没有什么意义。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怎能不怀念高拱先生呢。
124、郭绪
【原文】
孝宗朝,云南思叠梗化,守臣议剿。司马马公疏:“今中外疲困,灾异叠仍,何以用兵?宜遣京朝官往谕之。”倪文毅公言:“用兵之法,不足示之有余。如公之言,得无示弱于天下,且使思叠闻而轻我乎?遣朝官谕之,固善;若谕之不从,则策窘矣。不如姑遣藩臣有威望者以往,彼当自服;俟不服,议剿未晚也。”乃简参议郭公绪及按察曹副使玉以往。旬余抵金齿,参将卢和统军距所据地二程许,而次遣人持檄往谕,皆被拘。卢还军至千崖,遇公,语其故,且戒勿迫。公曰:“吾受国恩,报称正在此。如公言,若臣节何?昔苏武入匈奴十九年尚得生还,况此夷非匈奴比;万一不还,亦份内事也。”或谓公曰:“苏君以黑发去,白发还;君今白矣,将以黑还乎?”公正色不答。是日,曹引疾,公单骑从数人行,旬日至南甸。路险不可骑,乃批荆徒步,绳挽以登。又旬日,至一大泽,戛都土官以象舆来,公乘之,上雾下沙,晦淖迷踬,而君行愈力。又旬日,至孟濑,去金沙江仅一舍,公遣官持檄过江,谕以朝廷招来之意。夷人相顾惊曰:“中国官亦到此乎?”即发夷兵率象马数万,夜过江,抵君所,长槊劲弩,环之数重,有译者泣报曰:“贼刻日且焚杀矣。”公叱曰:“尔敢为间耶?”因拔剑指曰:“来日渡江,敢复言者,斩!”叠既见檄,谕祸福明甚,又闻公志决,即遣酋长数辈来受令,及馈土物,公悉却去,邀思叠面语。先叙其劳,次伸其冤,然后责其叛,闻者皆俯伏泣下,请归侵地,公许之。皆稽首称万寿,欢声动地。公因诘卢参将先所遣人,出以归公。卢得公报,驰至,则已撤兵归地矣。
[冯述评]
才如郭绪,不负倪公任使。然是役纪录,止晋一阶。而缅功、罗防功,横杀无辜,辄得封荫。呜呼!事至季世,不唯立功者难,虽善论功者亦难矣!
【译文】
明孝宗时,云南思叠不服教化,守臣决议起兵讨伐。
司马马公上疏说:“当今中外疲困,灾祸频仍,怎可用兵?应当派遣京师的官吏前去告谕他们。”
倪文毅公(倪岳,字舜咨,谥文毅)说:“用兵的方法,在兵力不足时要表现得很充足。如马公所言,岂不是向天下表示自己弱小,而且使思叠听到了反而轻视我们。派朝廷的官吏去告谕他们固然很好,但如果他们不肯顺从,这个计策就行不通了。不如先派有威望的布政使前去,他们应该就会顺从;等不顺从时再讨伐也不迟。”
于是朝廷选派参议(布政司中有参政、参议)郭绪(太康人,字继业)及按察副使(一省的司法长官)曹玉(嘉祥人,字廷美)前往。
十几天后抵达金齿(蛮族名,今云南省保山县治)。副将卢和率军前进两里多后停下来,然后派人拿军文书前去告谕,结果都被思叠拘禁起来。卢和还军到千崖遇见郭绪,说明事情的经过,并警告郭绪不要靠近。
郭绪说:“我蒙受朝廷的恩惠,现在正是报答的时候。如你所言,做臣子的还有什么节操呢?从前苏武进入匈奴十九年,尚能生还,何况这些夷人比不上匈奴。万一不能回来,也是份内的事。”
有人对倪岳说:“苏武黑发去白发回,你现在已经白发了,难道会以黑发回来吗?”
倪岳态度严正,没有回答。
这天,曹玉称疾,郭绪独自骑马带数名随从上路。
十天后,郭绪到南甸(云南省武定县东)。山路险绝,不可骑马,于是披荆斩棘,徒步而行,挽绳前进。
又过十天,遇到一个大泽,郭绪骑着土人的象舆。地上烟雾弥漫,地下泥淖难行,而郭绪更努力前进。
又过十天,到了孟濑,离金沙江只有三十里了。郭绪派官员拿着文书过江,告谕他们朝廷有招抚的诚意。
夷人相顾失色,说:“中国的官也来到这里了吗?”
出动夷兵率领数万象、马,半夜渡江到郭绪的住地,长矛、弓箭环绕了好几重。
有翻译的人哭着报告说:“贼兵立刻就要杀过来了。”
郭绪大声叱责道:“你还敢挑拨离间吗?”又拔剑指着那个人说:“一会儿渡江,有敢再如此说的人处斩!”
思叠看到告谕的文书,是祸是福非常清楚;又听说郭绪的心意已决,就派数名酋长来接受诏令,并赠送土产。郭绪命令他们回去,只邀思叠前来面谈。
同思叠见面以后,先慰问他的劳苦,再为他伸冤,最后责备他叛变。听到这话的人都感动得哭泣跪拜,请求归还所侵占的土地,郭绪一一应许,他们都叩头称万岁,声动天地。郭绪问起卢副将所派来的人,同意都放回来。
卢和接到郭绪的讯息即刻赶到,而思叠已经撤兵回去了。
[冯评译文]
像郭绪这样的才能、胆识和毅力,绝不辜负倪公的赏识委任。但是这次的功绩,郭绪却只晋升了一级,而在别的战役里,其他官吏杀死很多无辜的人,却得到封赏,甚且庇荫子孙。唉!在末代之际,不只立功的人难得,连善于论叙功绩的人也很难得啊。
125、吴惠
【原文】
吴惠为桂林府知府,适义宁洞蛮结湘苗为乱。监司方议征进,请于朝。惠亟白曰:“义宁吾属地,请自招抚,不从而征之未晚。”乃从十余人,肩舆入洞。洞绝险,山石攒起如剑戟,华人不能置足,徭人则腾跣上下若飞。闻桂林太守到,启于魁,得入。惠告曰:“吾,若属父母,欲来相活,无他。”众唯唯,因反覆陈顺逆。其魁感泣,留惠数日,历观屯堡形势。数千人卫出境,宰羊豕境上。惠曰:“善为之,无遗后悔。”数千人皆投刀拜,誓不反。归报监司,遂罢兵。明年,武冈州盗起,宣言推义宁洞主为帅。监司咸罪惠,惠曰:“郡主抚,监司主征,蛮夷反覆,吾任其咎。”复遣人至义宁,义宁徭从山顶觇得惠使,具明武冈之冤。监司大惭,武冈盗因不振。义宁人德惠如父母,迄惠在桂林,无敢有骚窃境上者。
【译文】
明朝人吴惠(吴县人,字孟仁)任桂林府知府时,适逢义宁洞蛮结合湘苗造乱。监司(监察州郡的官)决议举兵征讨,请示朝廷。
吴惠极力表示:“义宁属于我的辖区,请让我前去招抚,如果他们不顺从再征讨未晚。”就带着十多个随从,坐轿子入洞。洞蛮盘据之处地势绝险,山石突起有如剑矛,汉人无法行进,但徭人却可赤足上下跳跃如飞。
他们听说桂林太守来到,就报告酋长,吴惠才得以进入。吴惠告诉他们说:“我就像是你们的父母,想来救你们,没有恶意。”众人唯唯应诺。
吴惠接着反复讲述顺从与叛逆的后果。酋长非常感动,留吴惠住了几天,参观他们屯兵堡垒的形势,又派数千人护送出境,在边境上杀羊宰猪。
吴惠说:“好好地做,以免日后悔恨。”数千人都投下兵器拜谢,发誓永不反叛。吴惠回来报告监司,朝廷因而罢兵。
第二年,武冈州盗贼窜起,宣言推举义宁洞主为主帅。监司责怪吴惠,吴惠说:“州郡主张安抚,监司主张征讨,蛮苗如果再反叛,就由我来承担罪过。”
吴惠又派人到义宁。义宁徭人从山头上看见使者到来,详细说明武冈盗贼的冤枉。监司非常惭愧。
武冈的盗贼也从此不振。
义宁人感念吴惠的恩德,视同父母。吴惠在桂林的任上,边境上从来没有人敢来骚扰。
126、龚遂
【原文】
宣帝时,渤海左右郡岁饥,盗起,二千石不能制。上选能治者,丞相、御史举龚遂可用,上以为渤海太守。时遂年七十岁,召见,形貌短小,不副所闻。上心轻之,[边批:年貌俱不可以定人。]问:“息盗何策?”遂对曰:“海濒辽远,不沾圣化,其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兵于潢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耶,将安之也?”上改容曰:“选用贤良,固将安之。”遂曰:“臣闻治乱民如治乱绳,不可急也,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从事。”上许焉,遣乘传至渤海界。郡闻新太守至,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敕属县:“悉罢逐捕盗贼吏;诸持锄,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盗贼。”遂单车独行至府。盗贼闻遂教令,即时解散,弃其兵弩而持钩、锄。
[冯述评]
汉制,太守皆专制一郡,生杀在手,而龚遂犹云“愿丞相,御史无拘臣以文法”。况后世十羊九牧,欲冀卓异之政,能乎?
古之良吏,化有事为无事,化大事为小事,蕲于为朝廷安民而已;今则不然,无事弄做有事,小事弄做大事,事生不以为罪,事定反以为功。人心脊脊思乱,谁之过与?
【译文】
汉宣帝时,渤海附近的州郡年岁饥馑,盗贼群起,俸领二千石的高官都无力制止。
宣帝要选有能力的人前往治理,丞相和御史推举龚遂可用,于是封他为渤海太守。
当时龚遂已经七十岁,宣帝召见他,见他身材短小,不如传闻的威武,心生轻视,问他用什么方法可平息盗贼。
龚遂回答说:“海滨之地距朝廷遥远,没有承受圣明的教化,当地人民被饥寒所困,但是官吏又不加以抚恤,所以才使区区小贼在潢池之中玩弄陛下的大军。如今派臣前往,是想战胜他们,还是安抚他们呢?”
宣帝感觉他可能确有本事,改变了脸色,道:“选用贤良人才,自然是想要安抚他们。”
龚遂说:“微臣听说管理乱民好似整理乱绳,不可心急,希望丞相、御史暂且不要以条文法令来约束微臣,使微臣可以不用请示,看情形便宜行事。”
宣帝答应了他。
于是龚遂乘驿马到达渤海边,郡吏听说新太守来到,带兵相迎。龚遂将他们遣回,然后下令所属的郡县,悉数罢除捉捕强盗的役吏,并且明确:凡拿锄头等耕田器具的人都是良民,官吏不得拿问;只有拿兵器的人才是盗贼。
之后龚遂单独乘车到郡府。
盗贼听到龚遂的教令,立即解散,抛弃兵器,改持锄头等耕田器具。
[冯评译文]
汉制:太守独自掌管一郡政事,生杀之权在握,而龚遂还说:“希望丞相御史不要以条文法令来约束微臣。”不象后世民少官多,还冀望会有卓越的政绩吗?
古代的优秀的官吏,化有事为无事,化大事为小事,只求为朝廷安定百姓而已;而今却不是这样,无事弄得有事,小事弄成大事,发生事情不认为有罪,事情平定后反而认为有功。人心因而蠢蠢欲动,拚命想要造反,这是谁的过错呢?
127、徐敬业
【原文】
高宗时,蛮群聚为寇,讨之则不利,乃以徐敬业为刺史。彼州发卒郊迎,敬业尽令还,单骑至府,贼闻新刺史至,皆缮理以待。敬业一无所问,处分他事毕,方曰:“贼皆安在?”曰:“在南岸。”乃从一二佐吏而往,观者莫不骇愕。贼初持兵觇望,及其船中无所有,乃更闭营藏隐。敬业直入其营内,告云:“国家知汝等为贪吏所苦,非有他恶,可悉归田,后去者为贼。”唯召其魁首,责以不早降,各杖数十而遣之,境内肃然。其祖英公闻之,壮其胆略,曰:“吾不办此,然破我家者,必此儿也!”
【译文】
唐高宗时,蛮群聚集为寇,朝廷出兵讨伐往往不利,就以徐敬业(赐姓李,是李勣的孙子)为刺史。该州发兵到效外迎接,徐敬业让他们全部回去,独自骑马来到郡府。
贼寇听说新刺史到了,都严阵以待。
徐敬业一概不问,等处理过别的事以后,[眼中已无贼寇。]才说:“贼兵在哪里?”
有人回答说:“在南岸。”
徐敬业便带着两个助理官吏前去,旁观的人无不惊惧万分。
贼兵初时整兵观望,后来看见船里空无所有,就关起营门。徐敬业直接打开营门,走进贼营,告诉他们说:“国家知道你们是被贪污官吏所害,没有其他罪过,都可以回田里去,最后离开的人就真正是贼寇了。”
于是只找首领过来,责备他不早点投降,各打数十板后,遣送他们回去。[减轻责备,使他们能够接受。]
境内顿时平静下来。
他的祖父英国公李勣听到这件事,对他的胆识亦喜亦忧,说:“我从不这么冒险做事。然而将来败坏我们家的,一定是这个孩子。”
128、朱博
【原文】
博本武吏,不更文法,及为冀州刺史,行部;吏民数百人遮道自言,官寺尽满。从事白请“且留此县,录见诸自言者,事毕乃发”,欲以观试博。博心知之,告外趣驾。既白驾办,博出就车,见自言者,使从事明敕告吏民:“欲言县丞尉者,刺史不察黄绶,各自诣郡;欲言二千石墨绶长吏者,使者行部,还诣治所。其民为吏所冤,及言盗贼辞讼事,各使属其部从事。”博驻车决遣,四五百人皆罢去,如神。吏民大惊,不意博应事变乃至于此。后博徐问,果老从事教民聚会,博杀此吏。
博为左冯翊。有长陵大姓尚方禁,少时尝盗人妻,见斫,创著其颊。府功曹受贿,白除禁,调守尉。博闻知,以他事召见,视其面,果有瘢。博辟左右问禁:“是何等创也?”禁自知情得,叩头伏状。博笑曰:“大丈夫固时有是。冯翊欲洒卿耻,能自效不?”禁且喜且惧,对曰:“必死。”博因敕禁:“毋得泄语,有便宜,辄记言。”因亲信之,以为耳目。禁晨夜发起部中盗贼及他伏奸,有功效。博擢禁连守县令,久之,召见功曹,闭絜数责以禁等事,与笔札,使自记,“积受取一钱以上,无得隐匿,欺谩半言,断头矣!”功曹惶怖,且自疏奸赃,大小不敢隐。博知其实,乃令就席,受敕,自改而已。拔刀使削所记,遣出就职。功曹后常战栗,不敢蹉跌。博遂成就之。[边批:大手段人。]
【译文】
汉朝人朱博(杜陵人,字子元,封阳乡侯)本来是武官,不熟悉文官那一套。
后来担任冀州刺史,巡行时,有数百名吏民阻在路上投诉,把官府也挤满了。主政的官吏请他暂且留在县里,接见这些投诉的人以后再出发,想观察朱博的反应。
朱博心中明白,告诉随从到外面准备车驾,车驾备好以后,朱博走到车旁,看见投诉的人,就命令主政官明白地告诉他们:想控告县丞尉的,刺吏不负责考察这种黄色绶印的官吏,必须各自到郡县去;想控告黑色绶印的官吏的,都到管辖的处所,被官吏冤枉的人民,及有关盗贼诉讼的事,都到自己所属的主政官吏处。
朱博停车裁决,四,五百人一下子都神速地离去。吏民大惊,想不到朱博应变事情的能力如此强。朱博后来得知,果然是老主政官教唆人民聚会,就将这个官吏处死。
朱博任左冯诩(京师统辖的官)时,有个长陵县的大族尚方禁,年轻时曾私通别人的妻室,被刑的痕迹还留在脸上。功曹(郡府的属吏)受赂,告诉朱博,请让尚方禁担任守尉。朱博知道以后,就以其他事由召见他,见他脸上果然有斑痕,朱博遂屏退左右的人,问他道:“这是什么伤?”
尚方禁心知自己的事情无法隐瞒,就叩头说明。
朱博笑着说:“大丈夫一时错误发生这种事,现在冯翊想为你洗清这个耻辱,你能为本官效力吗?”
尚方禁又喜又惧,回答说:“一定尽死力报效大人。”
于是命令尚方禁不可泄漏,有机会的时候就记下别人的话。此后就以他为亲信,把他当作耳目。
尚方禁每天早晚都会揭发一些盗贼及奸细,功效显著,朱博就升他为连守县令。过了很久,朱博召见功曹,关起门来责备他有关接受尚方禁贿赂的事,给他笔记让他自己记录接受的贿赂,一文钱都不能隐匿,只要有一点欺瞒就砍头。功曹非常惶恐,老老实实记下受赂的事,一点都不敢遗漏。朱博了解实情后,就当场命令他改过自新,并拔刀削毁刚才的纪录,让他回去就任原职。
功曹后来行事谨慎,不敢有失误,朱博也继续提拔他。
129、韩裒
【原文】
周文帝[宇文泰]时,韩裒为北雍州刺史。州多盗,裒至,密访之,并州中豪右也。裒阳不知,并加礼遇,[边批:如愚而后可以用之。]谓曰:“刺史书生,安知督盗。所赖卿等共分其忧耳。”乃悉召桀黠少年,尽署主帅,与分地界,盗发不获,即以故纵论。于是诸被署者皆惶惧首伏,曰:“前盗实某某。”具列姓名。裒因取名簿藏之,榜州门曰:“凡盗,可急来首;尽今月不首者,显戳之,籍其妻子,以赏前首者。”于是旬月间盗悉出首。裒取簿质对,不爽,并原其罪,许自新,由是群盗屏息。
【译文】
北周文帝宇文泰时,韩裒任北雍州刺史。州中很多强盗,他到任后就暗中查访,发现原来是州中的豪族。韩裒假装不知情,并且很礼遇他们,对他们说:“本刺史是书生,怎么了解督察强盗的事呢,就依赖各位来共同分担这个忧患吧!”
于是请州中凶猛狡黠的青年人,让他们都担任主帅,分配给他们各自该管辖的地盘,若发生盗窃事件而不能查获,就以故意放纵论罪。
于是这些少年主帅都惶恐招认说:“以前的强盗实在是某某人。”并且把姓名都列出来。
韩裒把名单收藏起来,在州门贴上榜文说:“凡是强盗应赶紧来自首,过了这个月不来自首的,都处死刑,收录他们的妻子儿女,以赏给先自首的人做奴隶。”
于是一个月之间,盗贼都出来自首,韩裒拿着名单核对无误,于是原谅了他们的罪过,允许他们改过自新,从此盗贼都平息了。
130、蒲宗孟
【原文】
贼依梁山泺,县官有用长梯窥蒲苇间者。蒲恭敏知郓州,下令禁“毋得乘小舟出入泺中”。贼既绝食,遂散去。
【译文】
宋朝时,盗贼据守于梁山泺。县官之中,颇有和盗匪声气相通者。蒲宗孟(新井人,字传正)任郓州知州时,下令禁止人乘小船出入梁山泺。盗贼断绝了粮食,遂各自散去。
131、吴育
【原文】
吴正肃公知蔡州。蔡故多盗,公按令为民立伍保,而简其法,民便安之,盗贼为息。
京师有告妖贼聚确山者,上遣中贵人驰至蔡,以名捕者十人。使者欲得兵往取,公曰:“使者欲借兵立威耶,抑取妖人以还报也?”使者曰:“欲得妖人耳。”公曰:“吾在此,虽不敏,然聚千人于境内,安得不知?今以兵往,是趣其为乱也。此不过乡人相聚为佛事,以利钱财耳。手召之即可致。”乃馆使者,日与之饮酒,而密遣人召十人,皆至,送京师鞫实,告者以诬得罪。
【译文】
宋朝人吴正肃公(吴育,官至参知政事,卒谥正肃)任蔡州知州时,当时原来有很多强盗。正肃公命令人民五人组成一伍,五家组成一保,人民因而得到安定,盗贼也平息了。
京师有人告发妖贼聚集在确山。皇帝派宦官赶到蔡州,以妖贼之名逮捕了十人,使者想带兵去取人。正肃公说:“你是要借军队立威信,还是要捉妖人回去?”使者说:“只要捉妖人而已。”正肃公说:“我虽然不很聪明,但是境内聚集千余妖贼的事,怎么会不知情呢?现在如果派军队去,是更促成他们叛乱。这件事不过是乡人聚集做佛事以便利收取钱财而已。招个手就可以把他们找来。”
于是让使者住下来,每天和他一起喝酒,而私下派人把十人带来,送到京师去盘问,搞清楚了实情。告发此事的人反而被判诬告罪。
132、万观
【原文】
万观知严州。七里泷渔舟数百艘,昼渔夜窃,行旅患之。观令十艘为一甲,各限以地,使自守。由是无复有警。
[冯述评]
能实行编甲之法,何处不可?
【译文】
明朝人万观(南昌人,字经训)任严州知州时,七里泷的渔舟数百艘,白天打渔晚上窃盗,来往旅客都很害怕。
万观命令十艘船组成一甲,划定地区让他们自己防守。从此乃不再有盗贼的警报。
[冯评译文]
编甲的方法何处不可实行呢?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不去尝试。
133、王敬则
【原文】
敬则为吴兴太守,郡旧多剽掠。敬则录得一偷,召其亲属于前,鞭之数十,使之长扫街路。久之,乃令举旧偷自代,诸偷恐为所识,皆逃走,境内以清。
[冯述评]
辱及亲属,亲属亦不能容偷矣。唯偷知偷,举偷自代,胜用缉捕,人多多矣。
【译文】
南齐人王敬则任吴兴太守时,郡中一向很多抢夺偷窃的事。王敬则捉到一名小偷,把他的亲属叫到面前来,当面打了他数十鞭,又派他长时间打扫街道。
过了很久,再让他检举以前的小偷来顶替自己扫街。别的那些小偷恐怕被认出来,都逃走了,境内因而得到清静。
[冯评译文]
羞辱到亲属,亲属也容不了他继续当小偷。只有小偷才知道谁是小偷,要他举人出来顶替自己,胜于用捕快太多了。
134、程颢
【原文】
广济蔡河出县境,濒河不逞之民,不复治生业,专以胁取舟人钱物为事,岁必焚舟十数以立威。明道始至,捕得一人,使引其类,得数十人。不复根治旧恶,分地而处之,使以挽舟为业,且察为恶者。自是境无焚舟之患。
[冯述评]
胁舟者业挽舟,使之悟絜矩之道,此大程先生所以为真道学也。
【译文】
宋朝时,广济县的蔡河流出县境,沿岸的灾民有些不守法的,就不再从事生产,专以强索舟中旅客的财物为业,每年一定焚烧数十艘船来树立威势。明道先生(程颢)到任后,捕到一个人,便要他引出同伙数十人,不处罚他们的罪恶,只是把他们分散各地,命令他们以拉舟为业,并且调查为非作歹的人。
从此境内不再有烧船的祸患,
[冯评译文]
命令抢夺舟中旅客财物的人以拉舟为业,使他们领悟儒家矩之道,大程先生是真正的学者。
135、王德元
【原文】
王子醇枢密帅熙河日,西戎欲入寇,先使人觇我虚实。逻者得之,索其衣缘中,获一书,乃是尽记熙河人马刍粮之数。官属皆欲支解以徇,子醇忽判杖背二十,大剌“番贼决讫放归”六字,纵之。是时适有戎兵马骑甚众,[边批:难得此便人送信。]刍粮亦富,虏人得谍书,知有备,其谋遂寝。
【译文】
明朝人王子醇(王德元,广完人)以枢密史身份镇守熙河时,西戎想入寇,先派人来偷看侦察,被巡逻的人捉到了。在他的衣缘中搜出一封信,全是记载熙河人马粮草的数目,有关官吏都主张处极刑以示众。
子醇忽然命令打他背杖二十下,并在他脸上刺了“番贼决讫放归”六字后放回去。当时边境上聚集很多西戎兵马,粮草也很丰富,可得到间谍的报告,知道明朝有备,入寇的阴谋因而作罢。
136、刘舜卿 李允则
【原文】
元丰间,刘舜卿知雄州,虏夜窃其关锁去,吏密以闻。舜卿不问,但使易其门键,大之。后数日,虏谍送盗者,并以锁至。舜卿曰:“吾未尝亡锁。”命加于门,则大数分,并盗还之。虏大惭沮,盗反得罪。
民有诉为契丹民殴伤而遁者,李允则不治,但与伤者钱二千。逾月,幽州以其事来请,答曰:“无有也。”盖他谍欲以殴人为质验,既无有,乃杀谍。
【译文】
宋神宗元丰年间,刘舜卿(开封人,字希元)任雄州知州。有一天晚上,关钥被偷,役吏暗中前来报告,刘舜卿也不多问,只派人把门锁改大。
几天后,有敌方奸细故意把小偷送来,同时把钥匙带到,刘舜卿说:“我不曾遗失钥匙啊。”命人拿那把钥匙去开锁,竟相差了好几分。就把小偷还给他,敌方非常惭愧,反而怪罪于小偷。
宋朝时有人控诉被契丹人殴伤,但对方逃走了。李允则(字垂范)不管,只给受伤的人二千钱。
一个月后,幽州方面来请示这件事,李允则回答说:“没有啊!”
原来契丹的其他间谍要把涉嫌殴伤人的契丹人送来作人质,既然查证无此事,就杀了原来打报告的间谍。
137、李允则
【原文】
李允则尝宴军,而甲杖库火。允则作乐饮酒不辍,少顷火息,密遣吏持檄瀛州,以茗笼运器甲。不浃旬,军器完足,人无知者。枢密院请劾不救火状,真宗曰:“允则必有谓,姑诘之。”对曰:“兵械所藏,儆火甚严。方宴而焚,必奸人所为。若舍宴救火,事当不测。”
[冯述评]
祥符末,内帑灾,缣帛几罄。三司使林特请和市于河外。章三上,王旦在中书悉抑之。徐曰:“琐微之帛,固应自至,奈何彰困弱于四方?”居数日,外贡骈集,受帛四百万,盖旦先以密符督之也。允则茗笼运甲,亦此意。
【译文】
李允则有次在军中宴客,正好兵器库失火。李允则依旧饮酒作乐,不久火熄了。他暗中派役吏带着公文到瀛州,用茶笼运回兵器。不到十天,兵器就充足了,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枢密院奏请弹劾不救火的事,真宗说:“允则一定有他的道理,姑且问问他。”李允则回答说:“收藏兵器的仓库,对火的戒备甚为严密。正在宴客时起火,一定是奸人所为。如果停止宴客去救火,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冯评译文]
真宗祥符末年,宫内府库发生火灾,丝帛几乎被烧光。三司使林特(顺昌人,字士奇)奏请到河东运丝帛来调和需求。奏章上了三次,都被王旦在中书压住。王旦从容地说:“这种不足轻重的丝帛,自然有人送到,何必向天下表现自己的困乏呢?”过了几天,进贡的来了,共收了四百万匹帛。这其实是王旦事先用密函去督导的。李允则用茶笼运兵器,也就是这个用意。
138、杜紘 苏颂
【原文】
杜紘知郓州,尝有揭帜城隅,著妖言其上,期为变。州民皆震。俄而草场白昼火,盖所揭一事也,民益恐。或谓大索城中。絃笑曰:“奸计正在是,冀因吾搅扰而发,奈何堕其术中?彼无能为也!”居无何,获盗,乃奸民为妖,遂诛之。
苏颂迁度支判官,送契丹使宿恩州。驿舍火,左右请出避火,颂不许;州兵欲入救火,亦不许,但令防卒扑灭之。初火时,郡中汹汹,谓使者有变,救兵亦欲因而生事,赖颂不动而止。
【译文】
杜紘任郓州知州时,有人曾经在城隅高举写着妖言的旗帜,希望制造事变,州民皆震惊不已。不久,囤草的草场白昼失火,正是所写的妖言之一,人民更恐惧。有人说应该搜查全城。杜笑着说:“奸计正在此,他们希望我去打扰人民而发动事变,怎么可以中计呢?他们搞不出什么别的花样。”过不多久,捕获盗贼,正是造乱的奸民,于是将他们处死。
宋朝时苏颂升任度支判官(三司之一,掌贡赋租税的事),送契丹使者往恩州去。旅店失火,左右随从请苏颂出去避火,苏颂不肯;州兵想进来救火,苏颂也不允许,只命令守卫士卒去灭火。火灾刚发生时,郡中喧扰不已,说是使者叛变,救兵也想乘机生事。幸亏苏颂不动声色,事件才得以平息。
139、文彦博
【原文】
文潞公知成都,尝于大雪会客,夜久不罢。从卒有谇语,共拆井亭烧以御寒。军校白之,座客股栗。公徐曰:“天实寒,可拆与之。”[边批,落得做人情。]神色自若,饮宴如故。卒气沮,无以为变。明日乃究问先拆者,杖而遣之。
[冯述评]
气犹火也,挑之则发,去其薪则自熄,可以弭乱,可以息争。
苏轼通判密郡,有盗发而未获。安抚使遣三班使臣领悍卒数十人入境捕之,卒凶暴恣行,以禁物诬民,强入其家争斗。至杀人,畏罪惊散。民诉于轼,轼投其书不视,曰:“必不至此。”悍卒闻之,颇用自安。轼徐使人招出戮之。
遇事须有此镇定力量,然识不到,则力不足。
【译文】
宋朝时文潞公(文彦博)出任成都知府,曾经在大雪的夜晚宴客许久。有些役卒颇有怨言,就一起折断井栏烧来御寒。军官禀告潞国公,座上客人都恐惧战栗。潞国公平静地慢慢说:“天气实在很冷,可以准他们折井栏烧来御寒。”他神色自如,依旧饮酒作乐。役卒的气焰受挫,就无法叛变了。第二天,潞国公才来追问谁先折井栏,罚以杖刑后把他打发走。
[冯评译文]
怒气就像是火,去挑拨它会越烧越旺,如果抽去木柴,就会自然熄灭。处置适当可以消弭祸乱,可以平息战争。
苏轼任密郡通判时,有窃盗而未捕获。安抚使(安抚司的长官)派三班使臣(宋代武臣的职官)率领强悍士卒数十人,入境来捉捕。那些士卒凶暴放肆,用管制的物品来诬赖人民,强行进入民宅,甚至争斗杀人,犯事后又畏罪逃逸。
老百姓向苏轼控诉,苏轼丢下诉状不去看它,说:“事情不可能到这种地步。”
那些凶暴的士卒听到这话,觉得安心了。
苏轼再慢慢派人把他们捉来杀掉。
遇事就需要这种镇定的力量。然而见识不够,力量也就不足,
140、张辽
【原文】
张辽受曹公命屯长社。临发,军中有谋反者,夜惊乱火起,一军尽扰。辽谓左右曰:“勿动!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动乱人耳。”乃令军中曰:“不反者安坐。”辽将亲兵数十人中阵而立,有顷,即得首谋者,杀之。
[冯述评]
周亚夫将兵讨七国,军中尝夜惊。亚夫坚卧不起,顷之自定。
吴汉为大司马,尝有寇夜攻汉营,军中惊扰,汉坚卧不动,军中闻汉不动,皆还按部,汉乃选精兵夜击,大破之。
此皆以静制动之术,然非纪律素严,虽欲不动,不可得也。
【译文】
张辽(三国魏·马邑人,字文远)接到曹操的命令,屯兵于长社。
临出发前,军中有人谋反,夜里纵火作乱,全军受到惊扰。
张辽对左右将领说:“不要去惊动他们,肯定不是全营造反,一定是有些制造混乱的人,想借动乱来扰人视听罢了。”于是命令军中士卒说:“不是造反的人安心静坐着不要到处乱跑。”
然后亲自率数十名亲兵站立于军阵中。不久,果然就捉到带头谋反的人,将他处死。
[冯评译文]
汉朝周亚夫(沛县人)率兵讨伐七国之乱,军营中发生夜惊(一种群体梦游,常发生在紧张的军营中)。
周亚夫卧床不起,不久惊扰自然平定。
吴汉(东汉·宛人,字子颜·任大司马。曾经有贼寇半夜攻击他的军营,军中受到惊扰。吴汉也是卧床不起。
军中士卒听说大司马都不起床,也都各回自己的部队。吴汉这才就挑选精兵,半夜出击,大破贼寇。
这两人都是使用以静制动的方法。然而,如果不是军纪一向严明,虽然想不动,也做不到。
141、薛长孺 王鬷
【原文】
薛长孺为汉州通判。戍卒闭营门,放火杀人,谋杀知州、兵马监押。有来告者,知州、监押皆不敢出。长孺挺身出营,谕之曰:“汝辈皆有父母妻子,何故作此事?然不与谋者,各在一边。”于是不敢动,唯本谋者八人突门而出,散于诸县,村野捕获。时谓非长孺则一城之人涂炭矣。钤辖司不敢以闻,遂不及赏。长孺,简肃公之侄也。
王忠穆公鬷知益州,会戍卒有夜焚营、督军校为乱者。鬷潜遣兵环其营,下令曰:“不乱者佥欠手出门,无所问。”于是众皆出,令军校指乱卒,得十余人,戮之。及旦,人皆不知也。其为政大体,不为苛察,蜀人爱之。
【译文】
宋朝时薛长孺任汉州通判(官名,命令朝臣通判诸府州的军事)时,戍守的士卒关起营门,放火杀人,还计划杀害知州的兵马监押(掌管诸州兵马的官吏)。有人来报告,知州和监押都不敢出门。
薛长孺挺身走出军营,告诫他们说:“你们都有父母妻子,何故要做这种事?参与谋反的人,现在就站到另一边去。”
于是大家都不敢乱动,只有原本谋反的八人,冲出门去,逃到各县,被村民捉回来。
当时的人都认为,没有薛长孺,全城就要生灵涂炭了。但钤辖司(总管军旅、屯戍、营房、守御政令的官吏)不敢向上禀告,所以薛长孺没有得到赏赐。薛长孺就是简肃公(薛奎)的侄儿。
宋朝时王鬷(临城人,字总之,谥忠穆)任益州知州,遇到有守兵在夜里放火烧军营,强迫军官一起造反。王鬷偷偷派兵围住军营,下令说:“不造反的人束手走出营门,就不再追问。”
于是众兵都走出来,再命令军官指出造反的守兵,共十多人,全部杀死。天明时,外人都不知道有这回事。王处理政事大体上不苛察,蜀人都很爱戴他。
142、李元轨
【原文】
霍王元轨为定州刺史时,突厥入寇。州人李嘉运与虏通谋,事泄,高宗令元轨穷其党与。元轨曰:“强寇在境,人心不安,若多所逮系,是驱之使叛也。”乃独杀嘉运,余无所问,[边批,惩一已足警百。]因自劾违制。上览表大悦,谓使者曰:“朕亦悔之,向无王,则失定州矣。”
【译文】
霍王李元轨(唐高祖之子)任定州刺史时,突厥入寇,州人李嘉运和敌人互相串通。事情泄漏出来,高宗命令李元轨追察他的党羽。
李元轨说:“强敌在边境上,人心不安,如果逮捕太多人,会促使他们叛乱。”
就只杀了李嘉运,其余的人一概不追究,然后再自己纠举违背圣旨的罪状。
高宗看了表章,非常高兴,对使者说:“朕也很后悔,如果没有霍王,定州就要失守了。”
143、吕公孺
【原文】
吕公孺知永兴军,徙河阳。洛口兵千人,以久役思归,奋斧锸排关。不得入,西走河桥,观听汹汹。诸将请出兵掩击,公孺曰:“此皆亡命,急之变且生。”即乘马东去,遣牙兵数人迎谕之,[边批:最妙。]曰:“汝辈诚劳苦,然岂得擅还之?渡桥,则罪不赦矣。太守在此,愿自首者止道左。”[边批,不渡便宜制。]皆伫立以俟,公孺索倡首者,黥一人,[边批:尤妙。]余复送役所,语其校曰:“若复偃蹇者,斩而后报。”众贴息。
【译文】
宋朝时吕公孺(字稚卿)治理永兴军,移守河阳。一千多名洛口的士兵从军已久,很想回乡,拿着兵器闯关,不成,又向西跑到河桥,喧扰不已。
诸将请派兵前去攻击,吕公孺说:“这些都是亡命之徒,追急了容易生变。”就骑马向东驰去,派掌旗的士兵数人去告诫他们说:“你们的确很劳苦,但怎能擅自回乡?一渡过桥就是死罪。吴太守在此,愿意自首的都站到路边。”这些人果然都站立等候。
吕公孺追查出带头的一人,处他黥刑(在脸上刺字的刑罚),其余的都送回原来部队,并对军官说:“如果再有态度桀傲不驯的,先斩后报。”众人都服贴顺从。
144、廉希宪
【原文】
廉希宪为京兆。四川宣抚使浑都海反,西川将纽邻奥、鲁官将举兵应之。蒙古八春获之,系其党五十余人于乾州狱,送二人至京兆,请并杀之。希宪谓僚佐曰:“浑都海不能乘势东来,保无他虑。今众志未一,犹怀反侧;彼若见其将校执囚,或别生心,为害不细。可因其惧死,并皆宽释,就发此军余丁往隶八春,上策也。”初八春既执诸校,其军疑惧,骇乱四出;及知诸校获全,纽邻奥、鲁官得释,大喜过望,人人感悦。八春果得精骑数千,将与俱西。
[冯述评]
所以隶八春者,逆知八春力能制之,非漫然纵虎遗患也。八春能死之,希宪能生之,畏感交集,不患不为我用矣。
【译文】
元朝时廉希宪(畏吾人,字善甫,封魏国公,谥文正)任京兆。当时四川宣抚使(元朝在各地置宣抚使,掌征讨的官吏)浑都海造反,西川将领纽邻奥鲁官即将要举兵相应,却被蒙古八春捕获,与其党羽五十多人监禁在乾州监狱,送了其中两人到京兆来,请廉希宪杀他们。
廉希宪对属下说:“浑都海不可能乘机向东侵犯,目前还没有其他顾虑。而且他们大家心志不一致,有人确有反叛之心,但是主意还不坚决。他们如果看见自己的将领受到拘禁,可能更加心生反叛,危害不浅。可以顺着他们怕死的心意,一起宽释,然后派这支军队剩余的士兵去依附八春,由八春带领,才是最好的办法。
当初八春逮捕各军官,全军士兵都非常恐惧,四处逃逸;后来听说军官都安全,纽邻奥和鲁官也释放了,才大喜过望,人人感佩。
最后八春果然带着精兵数千人,一起向西讨伐浑都海。
[冯评译文]
让那些人依附八春的原因,是预知八春有能力制服叛贼,不是随意纵虎归山,遗留后患的。八春能杀他们,廉希宪能救他们,畏惧与感念交集,不必担心不被我所用。
145、林兴祖
【原文】
林兴祖初同知黄岩州事,三迁而知铅山州。铅山素多造伪钞者,豪民吴友文为之魁,远至江、淮、燕、蓟,莫不行使。友文奸黠悍鸷,因伪造致富,乃分遣恶少四五十人为吏于有司,伺有欲告之者,辄先事戕之。前后杀人甚众,夺人妻女十一人为妾,民罹其害,衔冤不敢诉者十余年。兴祖至官,曰:“此害不除,何以救民?”即张榜禁伪造者,且立赏募民首告。俄有告者到,佯以不实斥去,[边批:须得实乃服。]又以告,获伪造二人并赃者,乃鞫之。款成,友文自至官为之营救,[边批:若捕之便费力。]兴祖并命执之。须臾来诉友文者百余人,择其重罪一二事鞫之,狱立具。[边批:若事事推究,辨端既多,反足纾死。]逮捕其党,悉置之法,民赖以安。
[冯述评]
始以缓而致之,终以速而毙之。除凶恶须得此深心辣手。
【译文】
元朝人林兴祖(罗源人,字宗起)初任同知黄岩州事(知州的佐官),三次升迁后任铅山知州。铅山向来有很多制造伪钞的人,豪族吴友文是他们的首领。使用的范围远到江、淮、燕、蓟。吴友文为人奸诈狡黠,强悍狠戾,因制伪钞而致富,就分别派四,五十名恶少到官府当衙役,遇到有想来告状的人,往往先将其害死,前前后后杀了很多人。更抢夺别人的妻女十一人作妾,人民深受其害,含冤而不敢伸诉达十余年之久。
林兴祖到任时说:“这个祸害不除去,如何救百姓?”于是张贴榜文禁止制造伪钞,且订立赏金给先来检举的人。
不久就有人来检举,林兴祖假装认为不实在而给斥退了。
后来又有人来告,查获两个伪造者和脏物,就详加审查。实情查出后,吴友文亲自到官府来营救,林兴祖命令衙役将他一并捉住。[命人去捉还得费力。]
不久,来控诉吴友文的达百多人。林兴祖选择罪过重大的一两件审问。罪名定谳后,又逮捕他的党羽,依法处置,民生因而安定。
[冯评译文]
开始时缓慢地引他入罪,最后迅速地将他处死。要除去这种凶恶的人,就必须运用深思猛烈的方法。
146、李封
【原文】
唐李封为延陵令,吏人有罪,不加杖罚,但令裹碧头巾以辱之。随所犯轻重,以日数为等级,日满乃释。著此服出入者以为大耻,皆相劝励,无敢犯。赋税常先诸县。竟去官,不捶一人。
【译文】
唐朝时李封任延陵县令,吏民有罪,不罚以杖刑,只命令他包着绿头巾来羞辱他。并依犯罪的轻重,决定戴绿头巾日数的多寡,期限满后才拿下来。凡是包着绿头巾出入的人,都认为是很大的耻辱,大家互相劝勉,不敢犯罪。赋税也先于其他各县完成。直到辞去官职,李封不曾打过一个人。
147、耿定向
【原文】
耿楚侗[定向]官南都。有士人为恶僧侮辱,以告公,白所司治之,其僧逋。公意第迸逐,不令复系籍本寺。士人心不释然,必欲捕而枷之。[边批:士多尚气,我决不可以气佐之。]
公晓之曰:“良知何广大,奈何着一破赖和尚往来其中哉?”士人退语人曰:“惩治恶僧,非良知耶?”或以告公,公曰:“此言固是。乃余其难其慎若此,胸中盖三转矣。其一谓志学者,即应犯不较、逆不难,不然落乡人臼矣,此名谊心也。又谓法司用刑,自有条格,如此类法不应枷,此则格式心也。又闻此僧凶恶,虑有意外之虞,故不肯为已甚,此又利害心也。余之良知乃转折如此。”嗣姜宗伯庇所厚善者,处之少平,大腾物议。又承恩寺有僧为礼部枷之致毙,竟构大讼。公闻之,谓李士龙曰:“余前三转折良心不更妙耶?”[边批:唯转折乃成通简。]
[冯述评]
凡治小人,不可为已甚。天地间有阳必有阴,有君子必有小人,此亦自然之理。能容小人,方成君子。
【译文】
明朝人耿楚侗(耿定向,黄安人,字在伦)任职南都(明、清时称南京为南都)时,有个书生被一凶僧侮辱而来告状。耿楚侗交代有司处理,这名僧侣却逃走了。耿楚侗心想,只要驱逐他,使他不再隶属该寺的僧侣就可以了。
但人心不安,民众认为一定要把他逮捕且上枷锁。耿楚侗开导他们说:“良知是何等的广大,何必受一个烂和尚的拘束呢?”
书生退下后告诉别人说:“惩治凶恶的僧侣难道不是良知吗?”
有人将此话告诉耿楚侗,耿楚侗说:“这句话很对。但我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我心中有三层顾虑:一是立志向学的人,就应受人冒犯不予计较,遭受横逆不畏艰难,不然就落入一般人的窠臼。这是名谊心;其次认为法官用刑,各有条律格式,像这类犯人于法不应上枷锁。这是格式心;又听说这名僧侣极为凶恶,担心有意外发生,所以更不肯过分追究此事。这是利害心。我的良知就是如此顾虑的。”
后来姜宗伯为了保护自己私交亲密的人,判案不太公平,引起世人极大的批评。又承恩寺有个僧侣,被礼部施枷锁以致于死,结果构成大讼案。
耿楚侗听到这些事,对李士龙说:“我以前良心上的三件顾虑不是更妙吗?因为考虑周到,乃能大事化小。”
[冯评译文]
凡是处置小人,不可以太过分。天地之间有阳必有阴,有君子必有小人,这是自然的道理。容得了小人,才能成为君子。
148、向敏中 王旦
【原文】
真宗幸澶渊,赐向敏中密诏,尽付西鄙,许便宜行事。敏中得诏藏之,视政如常。会大傩,有告禁卒欲依傩为乱者,敏中密麾兵被甲伏庑下幕中。明日尽召宾僚兵官,置酒纵阅,命傩入,先驰骋于中门外。后召至阶,敏中振袂一挥,伏出,尽擒之,果怀短刃,即席斩焉。既屏其尸,以灰沙扫庭,照旧张乐宴饮。
旦从幸澶渊。帝闻雍王遇暴疾,命旦驰还东京,权留守事。旦驰至禁城,直入禁中,令人不得传播。及大驾还,旦家子弟皆出郊迎,忽闻后面有驺呵声,回视乃旦也,皆大惊。
[冯述评]
西鄙、东京,两人如券。时寇准在澶渊,掷骰饮酒鼾睡,仁宗恃之以安。内外得人,故虏不为害。当有事之日,须得如此静镇。
【译文】
宋真宗亲征契丹,与契丹在澶渊订盟约。赐向敏中(开封人,字常之,谥文简)一份密诏,对于西方边境上的事,特准他可以不受法令拘束行事。
向敏中将密诏收藏起来,依常法处理政事。适逢当地举行驱鬼的仪式,有人来报告狱卒想借驱鬼仪式时作乱。向敏中秘密指挥武装的士兵潜伏在屋下幄幕中。
第二天,向敏中准备酒宴,把幕僚军官全部请来尽情畅饮。接着命令驱鬼的人都进入,先在中门外驰骋,后来又召他们至阶前。然后向敏中一挥动衣袖,伏兵尽出,将他们全数逮捕,果然都怀着短刀,于是当场把他们杀死,尸体立刻运走,用灰沙清扫庭院,依旧摆酒宴畅饮。
王旦追随真宗到澶渊,真宗听说雍王得急病,就命令王旦先赶回东京(开封),全权处理各种政事。王旦急驰到京城,直入宫中,下令宫中的人不能传扬出去。
后来真宗回朝,王旦家的子弟都到郊外迎接,忽然听到后面有很大的人马声,回头一看是王旦,大家都惊奇不已。
[冯评译文]
当时寇准在西边的澶渊,掷骰子)鼾睡)饮酒作乐,真宗仗着他才有安全感,与在东京的王旦,两人配合得如此密切,对内)对外能任用人才,所以不会造成祸害。面临急事的时候,必须要如此镇静。
149、乔宇
【原文】
冢宰乔公宇,正德己卯参理留都兵务。时逆濠声言南下,兵已至安庆。而公日领一老儒与一医士,所至游宴,实以观形势之险要,而外若不以为意者,人以为矫情镇物。有费祎,谢安之风。
[冯述评]
即矫情镇物,亦自难得,胸中若无经纬,如何矫得来?方宸濠反报至,乔公令尽拘城内江西人,讯之,果得濠所遣谍卒数十人。上驻军南都,"公首俘献之。即此已见公一斑矣。
【译文】
冢宰(即吏部尚书)乔宇,乐平人,字希大。在明正德己卯年,参与治理南京的兵务。,当时叛乱的宁王朱宸濠声言南下,军队已经到安庆,而乔宇还领着一个老学者和一个医生,到处游乐宴饮。
他实际上是在观察形势的险要与否,外表却一点都不在意。别人都认为他是故作安闲,以示镇静。颇有费祎、谢安的风范。
[冯评译文]
一般人即使想故作安闲,以示镇静,也很难做到。如果没有成竹在胸,怎么假装得来?
当朱宸濠叛乱的消息传来,乔公命人将城内的江西人全数拘捕来审问,果然查出朱宸濠所派来的奸细数十人。天子驻军于南京时,乔公就将这些俘虏献上。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乔公处事的一斑。
150、韩愈
【原文】
韩愈为吏部侍郎。有令史权势最重,旧常关锁,选人不能见。愈纵之,听其出入,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见也;如可见,则人不畏之矣!”
[冯述评]
主人明,不必关锁;主人暗,关锁何益?
【译文】
唐朝古文大家韩愈(河南人,字退之,也称韩昌黎,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任吏部侍郎(吏部的次官)时,有位令史(掌文书的官,位次于侍郎)权势最重,经常锁着门,候选的官吏都见不到他。
韩愈到任后,就敞开门,听任官吏进出。他曾说:“人所以怕鬼,是因为见不到鬼;如果见得到,就不会害怕了。”
[冯评译文]
主人光明,就不必关门;主人不光明,关门又有何用?
151、裴度
【原文】
公在中书,左右忽白以失印,公怡然,戒勿言。方张宴举乐,人不晓其故。夜半宴酣,左右复白印存,公亦不答,极欢而罢。人问其故,公曰:“胥吏辈盗印书券,缓之则复还故处,急之则投水火,不可复得矣。”
[冯述评]
不是矫情镇物,真是透顶光明。故曰“智量”,智不足,量不大。
【译文】
唐朝人裴晋公(裴度)任职中书省时,有一天,左右的人忽然告诉他印信失窃了。裴公怡然自得,警告他们:正在宴客,不要声张,左右不知道何故。半夜酒饮得畅快时,左右的人又告诉他印信找到了,裴公也不回答,宴会尽欢而散。
有人问他是什么缘故,裴公说:“手下的小官盗印去书写契券,写完就会放回原处。逼急了就恼羞成怒,再也找不回来。”
[冯评译文]
这不是故作安闲,以示镇静,实在是聪明透顶。所以有句话说是“智量”,智慧不足,度量不大。
152、郭子仪
【原文】
汾阳王宅在亲仁里,大启其第,任人出入不问。麾下将吏出镇来辞,王夫人及爱女方临妆,令持巾兑汲水,役之不异仆隶。他日子弟列谏,不听,继之以泣,曰:“大人功业隆赫,而不自崇重,贵贱皆游卧内,某等以为虽伊、霍不当如此。”公笑谓曰:“尔曹固非所料。且吾马食官粟者五百匹,官饩者一千人,进无所往,退无所据。向使崇垣扃户,不通内外,一怨将起,构以不臣,其有贪功害能之徒成就其事,则九族齑粉,噬脐莫追。今荡荡无间,四门洞开,虽谗毁欲兴,无所加也!”诸子拜服。
[冯述评]
德宗以山陵近禁屠宰。郭子仪之隶人犯禁,金吾将军裴谞奏之。或谓曰:“君独不为郭公地乎?”谞曰:“此乃所以为之地也。郭公望重,上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故我发其小过,以明郭公之不足畏,不亦可乎?”若谞者,可谓郭公之益友矣。
看郭汾阳,觉王翦、萧何家数便小。[王、萧事见《委虵部》。]
鱼朝恩阴使人发郭氏墓,盗未得。子仪自泾阳来朝,帝唁之,即号泣曰:“臣久主兵,不能禁士残人之墓。人今亦发先臣墓,此天谴,非人患也!”
朝恩又尝修具邀公,或言将不利公,其下愿裹甲以从。子仪不许,但以家僮数人往。朝恩曰:“何车骑之寡?”子仪告以所闻。朝恩惶恐曰:“非公长者,得无致疑。”
[冯述评]
精于黄老之术,虽朝恩亦不得不为盛德所化矣。子不幸而遇小人,切不可与一般见识。
【译文】
汾阳王的府第在亲仁里,经常敞开门户,任人进出。
郭子仪属下有位将军要出兵,来王府告辞,王夫人和女儿正要梳妆,就让他拿佩巾、提水,把他当做仆隶一般地使唤,一点没有繁琐的礼节和内外分隔。
子弟们多次规劝也不听,最后甚至哭着说:“大人的功业显赫;但如果不自我尊重,贵贱人等都可以在内堂、寝室里走动的话,我们认为虽然是伊尹(商朝之贤相,太甲无道,伊尹放之于桐)、霍光(汉·平汤人,字子孟,昭帝崩,迎昌邑王,因淫乱而废之)也不应当如此。”
郭子仪笑着说:“这不是你们所能设想得到的。我有五百匹马吃官家的草料,一千人吃公家的米粮,进退就在这些地方。假使围起高墙,关闭大门,内外无法疏通,一旦惹出怨恨,别人设计圈套来诬陷我不守臣子的法度,有些贪图近功。戕害贤能的人,更来促成其事,那时候我们所有的亲族都将粉身碎骨,再后悔就来不及了。现在让它空荡荡没有阻隔,四门洞开,虽然有人想进谗言,都在众人眼皮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子弟们听了,都非常佩服。
[冯评译文]
德宗下令在帝王陵墓之近处禁止屠宰,郭子仪的仆隶犯了禁令。金吾卫将军(禁卫之一,掌管皇帝车驾出入、先驱、殿后,昼巡夜察的工作)裴谞(字士明)奏报皇帝。有人说:“你不为郭公留点面子吗?”裴谞说:“这正是为郭公设想啊!郭公德高望重,皇上才刚即位,一定会认为他党羽庞大,所以我举发他的小过失,以表明郭公是不足畏的,不是很好吗?”像裴谞此人,真可说是郭公的益友。
比起郭子仪来,萧何、王翦的避祸方式便显得太小器了。
唐朝宦官鱼朝恩暗地派人挖开郭氏的祖坟,结果盗墓不成。
郭子仪自泾阳来朝见皇帝,皇帝安慰他,他就哭着说:“微臣久掌兵权,不能禁止人去残害别人的坟墓,现时别人去挖开先祖的坟墓,这是上天的谴责,不是人为的祸害,怪不得别人啊!”
鱼朝恩又设宴邀请郭子仪,有人说将不利于他,部下愿意武装跟随他,郭子仪不同意,只带几个家僮前往,鱼朝恩说:“为什么随从这么少呢?”
郭子仪于是把听到的传闻告诉他,鱼朝恩惶恐地说:“大人如果不是长者,怎么可能不怀疑我呢?”
[冯评译文]
为人最好能精于黄老之术,虽然遇到像鱼朝恩这样的小人,毕竟还是会被郭子仪的盛德所感化,君子不幸遇到小人,切不可与他一般见识。
153、王守仁
【原文】
宁藩既获,圣驾忽复巡游,群奸意叵测,阳明甚忧之。适二中贵到浙省,阳明张宴于镇海楼。酒半,屏人去梯,出书简二箧示之,皆此辈交通逆藩之迹也,尽数与之。二中贵感谢不已,阳明之终免于祸,多得二中贵从中维护之力。脱此时阳明挟以相制,则仇隙深而祸未已矣。
【译文】
宁王朱宸濠之乱平定后,圣驾忽又出巡,奸宦的心意难测,王守仁很忧虑。
正好京师有两位宦官来到浙江,王守仁设宴于镇海楼款待他们。酒喝到一半,王守仁把旁人斥退,又移走楼梯,拿出两箱书简,都是这些奸宦交往宁王的证据,王守仁全数交给了他们。
两个宦官感谢不已。
王守仁始终未遭祸害,多得自这两个宦官维护之力。假使此时王守仁持书简来挟制他们,那么仇怨便更深,而祸害也将无穷。
154、王璋 罗通
【原文】
璋,河南人,永乐中为左都御史。时有告周府将为不轨者,上欲及其未发讨之,以问璋。璋曰:“事未有迹,讨之无名。”上曰:“兵贵神速,彼出城,则不可为矣。”璋曰:“以臣之愚,可不烦兵,臣请往任之。”曰:“若用众几何?”曰:“但得御史三四人随行足矣。然须奉敕,以臣巡抚其地,乃可。”遂命学士草敕,即日起行。黎明,直造王府。周王惊愕,莫知所为,延之别室,问所以来者。曰:“人有告王谋叛,臣是以来。”王惊跪。璋曰:“朝廷已命丘大帅将兵十万,将至,臣以王事未有迹,故来先谕。事将若何?”王举家环哭不已。璋曰:“哭亦何益,愿求所以释上疑者。”曰:“愚不知所出,唯公教之。”璋曰:“能以王护卫为献,无事矣。”王从之,乃驰驿以闻。上喜,璋乃出示曰:“护卫军三日不徙者,处斩。”不数日而散。
罗通以御史按蜀,蜀王富甲诸国,出入僭用乘舆仪从。通心欲检制之。一日,王过御史台,公突使人收王所僭卤簿,蜀王气沮。藩、臬俱来见,问状,且曰:“闻报,王罪且不测,今且奈何?”通曰:“诚然,公等试思之。”诘旦复来,通曰:“易耳,宜密语王,但谓黄屋、左纛故玄元皇帝庙中器,今复还之耳。”[边批:自结还使自解。]玄元皇帝,玄宗幸蜀建祀老子者也。从之,事乃得解,王亦自敛。
【译文】
王璋是河南人,明成祖永乐年间为右都御史。当时有人告发周王将有不轨的行为,成祖想趁事情还没有发生前去讨伐他,就问王璋。王璋说:“事情还没有迹象,现在讨伐他没有理由。”
成祖说:“出兵贵在神速,如果等对方军队开出城来事情就大了。”
王璋说:“以微臣的愚见,可以不烦出兵,请让微臣负责处理这件事好了。”
成祖说:“你要用多少人?”
王璋说:“只要三、四个御史随行就足够了。但须皇上圣旨,派臣为当地巡抚才行。”
成祖于是命令学士(掌管文学言语的官)起草圣旨,当天就起程。黎明时,王璋直接拜访王府,周王很惊讶,不知道什么事,就请王璋到另一房间,问他何故而来。
王璋说:“有人告您谋反,所以我来府上。”
周王吓得跪下。
王璋又说:“朝廷已经命令元帅率兵十万将来此地,臣以为王府还未有迹象,所以先来告诉您,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王全家人悲泣不已。王璋说:“哭有何用,希望您能释清皇上的疑虑。”
周王说:“我不知道怎么办,请您教我。”
王璋说:“您将护卫军交出,献给朝廷就没事了。”
周王依此行事,王璋就赶回朝廷禀奏成祖,成祖很高兴,王璋就出门宣布说:“护卫军立即解散,三天之内不离去的处斩。”
短短几天,果然都解散了。
明朝时罗通(吉水人,字学古)以御史的身份考察四川。当时蜀王的财富超过其他各王,进出且僭用天子的车驾和随从。罗通想抑制一下他的气势。
有一天,蜀王经过御史台,罗通突然派人收走蜀王所僭用的卤簿(天子出巡时前导的仪杖),蜀王气餒了。按察使都来拜见问候,说如果此事奏报天子,蜀王的罪就不轻。如今怎么办?
罗通说:“确实如此,你们想想看怎么办。”
翌晨按察使又来,罗通说:“很简单,你们偷偷地去告诉蜀王,说那些天子的车驾和仪杖是玄元皇帝(唐朝国姓李,推崇老子李耳为玄元皇帝)庙中的供器,应该把它送回去。”玄元皇帝庙是玄宗到四川时建立来祭祀老子的。依此而行,事情就解决了,蜀王从此自我收敛了好多。
155、吴履 叶南岩
【原文】
国初,吴履[字德基,兰溪人]为南康丞。民王琼辉仇里豪罗玉成,执其家人笞辱之。玉成兄子玉汝不胜恚,集少年千余人,围琼辉家,夺之归。缚琼辉,道箠之,濒死,乃释去。琼辉兄弟五人庭诉,断指出血,誓与罗俱死。履念,狱成当连千余人,势不便,乃召琼辉,语之曰:“独罗氏围尔家耶?”对曰:“千余人。”曰:“千余人皆辱尔耶?”曰:“数人耳。”曰:“汝憾数人,而累千余人,可乎?且众怒难犯,倘不顾死,尽杀尔家,虽尽捕伏法,亦何益于尔?”琼辉悟,顿首唯命。履乃捕箠者四人,于琼辉前杖数十,流血至踵。命罗氏对琼辉引罪拜之。事遂解。
[冯述评]
此等和事老该做,以所全者大也。
叶公南岩刺蒲时,有群哄者诉于州。一人流血被面,经重创,胸几裂,命且尽。公见之恻然,时家有刀疮药,公即起入内,自捣药,令舁至幕廨,委一谨厚廨子及幕官,曰:“宜善视之,勿令伤风。此人死,汝辈责也。”其家人不令前。乃略加审核,收仇家于狱而释其余。一友人问其故,公曰:“凡人争斗无好气,此人不即救,死矣。此人死,即偿命一人,寡人之妻,孤人之子,又干证连系,不止一人破家;此人愈,特一斗殴罪耳。且人情欲讼胜,虽于骨肉,亦甘心焉。吾所以不令其家人相近也。”未几,伤者平而讼遂息。
[冯述评]
略加调停,遂保全数千人、数千家,岂非大智?
【译文】
明朝初年,吴履(字德基,兰溪人)为南康丞(守、尉的属僚)。有个名叫王琼辉的百姓仇视里中的豪族罗玉成,竟捉住他的家人加以鞭打羞辱。罗玉成的侄子玉汝非常生气,聚集了一千多个少年,包围王琼辉家,把他捉走,绑在路上鞭打,直到性命垂危才放了他。
王琼辉的兄弟五人一起跑到衙门控告,他们切断手指,流血发誓要和罗玉汝玉石俱焚。
吴履想到如果讼案成立,将连累一千多人,实在不好。就召王琼辉来告诉他说:“只有姓罗的人包围你家吗?”
回答说:“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都羞辱你吗?”
“动手的只有几个人。”
“你恨几个人,而要连累一千多人吗?而且众怒难犯,如果他们也不顾性命杀光你全家人,虽然把他们捉来全部处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王琼辉领悟了,叩头从命。
吴履就把动手鞭打王琼辉的四个人抓来,在王琼辉面前杖打数十下,打到流血,又命令罗玉成对王琼辉谢罪道歉,事情于是得到解决。
[冯评译文]
这种和事佬该做,因为顾全了大局。
叶南岩任蒲州刺史时,有一群人哄闹着到州府来控诉,其中一人血流满面,受了重伤,胸部几乎裂开,性命危在旦夕。
叶南岩见了心生怜悯,当时家中有刀疮药,就入内自己捣药,命人将伤者抬入官署,交给谨慎忠厚的差役及幕僚,说:“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伤风,他死了就是你们的责任。也不要让他的家人靠近。”
然后略加审问,把伤者的仇家收押入狱,其余的人释放。
有一个朋友问他为何如此处置,叶南岩说:“凡人互相殴斗一定没有好气。这个人不立即救护,必死无疑;人一死,就要一人偿命,会使别人的妻子变成寡妇、儿子变成孤儿。索取证据必定牵连很广,不止一人家破人亡。这个人如果痊愈,只是一件殴斗的案子罢了。想胜诉是人之常情,虽然对骨肉也会甘心加害,所以我不使他的家人接近他。”
不久,伤者痊愈,而讼案也平息了。
156、鞠真卿
【原文】
鞠真卿守润州。民有斗殴者,本罪之外,别令先殴者出钱以与后应者。小人靳财,兼以不愤输钱于敌人,其后终日纷争,相视无敢先下手者。
[冯述评]
金坛王石屏都初任建宁令,谒府,府谓曰:“县多‘骡夫’,难治,好为之。”王唯之,然不知“骡夫”何物。讯之,即吴下“打行天罡”之类,大家必畜数人,讼无曲直,挺斗为胜,若小民直气凌之矣。王出示严禁“凡讼有相斗”必恕被打者而加责打人者,民间以打人为戒。骡夫无所用之。期月,此风遂息。此亦鞠公之智也。
【译文】
鞠真卿镇守润州时,有州民互相殴斗的,除了本罪之外,他还命令先出手的人必须赔钱给后还手的人。老百姓吝惜钱财,同时也不甘心输钱给敌人,后来就只见争吵而没人敢先下手打人的。
[冯评译文]
金坛王石屏初任建宁县令,拜见知府时,知府说:“县里很多骡夫,难以管理,你好自为之。”王石屏口中应诺,却不知骡夫是什么。
打听之下,原来是吴地一带大户人家,家中必养的武夫打手,诉讼不分曲直,只要挺身殴斗就算胜利。百姓都受欺凌。
王石屏出示布告:凡是诉讼相斗的,一定宽恕被打的人,而处罚打人的。民间于是互相警诫不可打人。
骡夫遂没有什么用处,一个月后,此种风气就平息了。
这也属于鞠公的智慧。
157、赵豫
【原文】
赵豫为松江府太守。每见讼者非急事,则谕之曰:“明日来。”始皆笑之,故有“松江太守明日来”之谣。不知讼者来,一时之忿,经宿气平,或众为譬解,因而息者多矣。比之钩钜致人而自为名者。其所存何啻霄壤?
[冯述评]
李若谷教一门人云:“清勤和缓。”门人曰:“清、勤、和,则既闻命矣,缓安可为也?”李公曰:“天下甚事不自忙里错的?”“明日来”一语,不但自不错,并欲救人之错。[按:是时周侍郎忱为巡抚。凡有经画,必与赵豫议之。意亦取其详审乎?]
陆子静九渊知荆门军。尝夜与僚属坐,吏白老者诉甚急,呼问之,体战,言不可解;俾吏状之,谓其子为群卒所杀。陆判“翌日至”。僚属怪之。陆曰:“子安知不在?”凌晨追究,其子盖无恙也。此亦能缓之效。然唯能勤而后能缓;不然,则废事耳。
【译文】
明朝人赵豫(安肃人,字定素)任松江太守时,凡不是紧急的讼案,就告诉当事人:“明日来”。起初大家都笑他,所以有“松江太守明日来”的歌谣。殊不知来诉讼的往往只是一时的愤怒,经过一夜后气平了、或有人劝戒,因而停止诉讼的人很多。
比起那些擅长钩距之术,藉之入人于罪,用以博取能吏之名的人。赵豫存心的厚道与此辈的阴险狡诈,所差不啻天壤之别。
[冯评译文]
李若谷(宋·丰人,字子渊,谥康靖)教门下的人要力求做到“清勤和缓”四个字。门人说:“清、勤、和,我们自然听命,可这个‘缓’字,怎么可以呢?”李若谷说:“天下有什么事不是从忙中出错的?”“明日来”一语,不但本身没错,而且可以补救别人的错。
陆九渊(宋·金溪人,字子静,自号象山翁)镇守荆门时,夜晚与僚属闲谈,有人报告说,一个老人来控诉,急迫得紧。叫那老人来问,他颤颤抖抖,话都说不清楚。仆役帮他说,原来他的儿子被几个当兵的杀了。陆九渊要他第二天再来,僚属觉得很奇怪,陆九渊说:“怎么知道他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出了事?”第二天早晨一查,原来老头的儿子当真没事。这也是缓的功效。
但要能勤然后才能缓,不然就会坏大事。
158、褚国祥
【原文】
武进进士褚国祥,为湖州添设贰守,宽平简易,清守不淄。北栅姚姓者,妻以久病亡,其父告婿殴死。公准其词,不发行。下午,命驾北栅,众役不知所之。突入姚姓家,妻尚未殓也,验无殴死状。呼告者薄责而释之,不费一钱而讼已了矣。
[冯述评]
赵豫以缓,诸国祥以捷,其以安民为心一也。
【译文】
武进进士褚国祥任湖州太守之副官时,宽和平易,正直清廉。北寨有位姚姓州民的妻子,久病去世。她的父亲来控诉女儿是被女婿打死的。褚国祥接受了他的诉状,却不审判。下午,命人准备车驾向北寨前行,仆役不知要往何处去。褚国祥突然走进姚家,姚妻尚未入殓,查验没有被打死的情况,就把控诉的人叫来,责备一阵后释放他。不费一文钱,讼案就了断了。
[冯评译文]
赵豫手法缓慢,褚国祥手法敏捷,虽然各有风格,但是他们安定百姓的心意是一致的。
159、程卓
【原文】
休宁程从元卓守嘉兴时,或伪为倅厅印纸,与奸民为市,以充契券之用。流布既广,吏因事觉,视为奇货,谓无真伪,当历加追验,[边批:其言易人。]则所得可裨郡计不少,公曰:“此不过伪造者罪耳,若一一验之,编民并扰;吾以安民为先,利非所急也。”乃喻民有误买者许自陈,立与换印。陈者毕至,一郡晏然。
【译文】
宋朝人休宁程卓(字从元)镇守嘉兴时,有人伪造倅厅印纸,与奸民交易,当作契券使用。流传既广,官吏发觉后,当作奇货,认为不论真伪,都要一一加以追验,[说词冠冕堂皇。]所得收益对州县政府的开支是颇有裨益的。
程卓说:“这不过是伪造罪。如果一一追验,连守法的人民也一并受骚扰。我认为安民最重要,求利不是紧急的事。于是告喻百姓,凡是有误买的人准许陈述出来,立刻给他换真的。不久,误买的都来了,全郡因而安然无事。
160、张士逊
【原文】
宋初,令诸路州军创“天庆观”,别号“圣祖殿”。张文懿公时为广东路都漕,请曰:“臣所部皆穷困,乞以最上律院改充。”诏许之,仍照诸路委监司守臣,亲择堪为天庆寺院,改额为之,不得因而生事。一转移间,所造福于民多,所造福于国更多。
【译文】
宋初,命令各路、州军队要建立天庆观,别号圣祖殿。张文懿公(张士逊,字顺之,阴城人,谥文懿)当时任广东路都漕(掌管漕运的官吏)。他向朝廷请求道:“微臣属下的百姓都很穷困,请准予用最上律院改装完用。”
诏令许可。
张士逊于是通知各路交付监司(监察州郡的官吏)、守臣,亲自选择足以作天庆观的,改换匾额即可,不得因而惹事。
[冯评译文]
只稍作改变,就造福人民极多,造福国家更多。
161、张永
【原文】
张永授芜湖令,芜当孔道,使客厨传日不暇给,民坐困惫。章圣梓宫南祔,所过都邑设绮纨帐殿,供器冶金为之,又阉宦厚索赂遗,一不当意,辄辱官司,官司莫敢谁何。永于濒江佛寺,垩其栋宇代帐殿,饰供器箔金以代冶,省费不赀,而调度有方,卒无欢呶于境上者。
【译文】
明朝时张永任芜湖县令,芜湖正当交通要道,官方使臣荟萃于此,餐饮供给不胜负担,人民生活穷困。
仁宗章圣皇后的灵柩要移来南京合葬于先王的陵墓,队伍所经过的城市,必须设立以华美丝绸装饰的殿堂,祭祀的器皿必须以黄金铸造,而宦官又要索取极多的贿赂与馈赠,一不合意,就羞辱当地官吏,官吏也莫可奈何。
张永于是在江边的佛寺,将栋宇涂成白色来代替装饰线绸的殿堂,祭祀的器皿包上金箔,节省了不少费用,由于调度有方,在他管辖的境内一直没有发生事端。
162、范湛
【原文】
范希阳为南昌太守。先是府官自王都院作势以来,跪拜俱在阶下蓬外,风雨不问。希阳欲复旧制,乃于陈都院初上任时,各官俱聚门将见,希阳且进且顾曰:“诸君今日随我行礼。”进至堂下,竟入蓬内行礼,各官俱随而前,旧制遂复。希阳退至门外,与众官作礼为别,更不言及前事而散。
忍辱居士曰:“使希阳于聚门将见时与众参谋,诸人固有和之者,亦必有中沮而称不可者,
又必有色沮而不敢前者,如何肯俱随而前?俱随而前者,见希阳之前而已不觉也。又使希阳于出门后庆此礼之得复,诸人必有议其自夸者,更有媒蘖于各上司者,即抚院闻之,有不快者,如何竟复而上人不知?不知者,希阳行之于卒然,而后人又循之为旧例也。嗟乎!事虽小也,吾固知其人为强毅有识者哉!”
【译文】
范希阳(范湛)任南昌太守。先前府官从王都院造势以来,不论风雨,都要在篷外台阶下跪拜。
范希阳想恢复老规矩,就在陈都院初上任的时候,各级官员聚集门前,将拜见都院,范希阳一面向前进一面回顾说:“各位今天跟着我一起行礼。”说着进入堂前,直入篷内行礼,各个官员都跟着他前进,老规矩于是恢复。
范希阳退到门外,和各个官员行礼道别,再不谈及刚才所发生的事。
忍辱居士说:
“假使范希阳在拜见都院之前,先与各官员商议,则一定有些人赞同,也一定有些人反对,更有些人会害怕不敢向前,怎么肯随着范希阳一起做呢?他们随着范希阳前进,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进行的。又假使范希阳在出门以后,祝贺这种拜见之礼又恢复了,一定有些人说他自夸,更有些人会向上司去报告,嫁祸于范希阳。即使巡抚知道这件事不高兴,而如何恢复旧例,在上位者居然不知道。不知道的原因是范希阳在仓卒间进行这件事,而跟在后面的人也顺着他行旧制。唉!这虽是一件小事,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强毅而有见识的人。
163、牛弘
【原文】
奇章公牛弘有弟弼,好酒而酗。尝醉,射杀弘驾车牛。弘还宅,妻迎谓曰:“叔射杀牛。”弘直答曰:“可作脯。”
[冯述评]
冷然一语,扫却妇人将来多少唇舌!睦伦者当以为法。
【译文】
隋朝时奇章郡公牛弘(鹑觚人,字里仁)有个弟弟牛弼酗酒成性,有次喝酒醉了,射杀牛弘车驾的牛。
牛弘回家时,妻子对他说:“小叔射杀了家里的牛。”
牛弘回答说:“可以用来做肉干。”
[冯评译文]
冷冷的一句话,扫除妇人将来多少闲言闲语,希望伦常和谐的人应以此为法。
164、明镐
【原文】
明镐为龙图阁直学士,知并州时,边任多纨绔子弟,镐乃取尤不职者杖之,疲软者皆自解去,遂奏择习事者守堡砦。军行,娼妇多从者,镐欲驱逐,恶伤士卒心。会有忿争杀娼妇者,吏执以白,镐曰:“彼来军中何邪?”纵去不治,娼闻皆走散。
[冯述评]
不伤士卒心,而令彼自散,以此驭众,何施不可,宁独一事乎?
【译文】
宋朝时明镐(安丘人,字化基)为龙图阁大学士,任并州知州时,边境上有很多不学无术的富贵子弟,明镐就捉其中最不好学的人来处以杖刑,较柔弱的人都自己离去,于是奏报朝廷,选择其中熟习军事的人防守城寨。
军队出发时,很多娼妓想跟着走,明镐想驱逐她们,又怕伤了士气。当时正好发生纷争,有士兵杀了娼妇,役使捉来报告明镐,明镐说:“她们来军中做什么?”就放了杀人的士卒不治罪。
娼妓听了遂各自离去。
[冯评译文]
既不伤害士卒的心,又令娼妇自行离去,用这手段来驾驭众人,有什么事不能办妥呢?岂只能用在一件事情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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