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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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二十 明 湛若水 撰
正心下
宋儒周敦頥曰见其大则心防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也处之一则能化而齐故顔子亚圣
臣若水通曰大指天理而言曽防漆雕开己见大意正谓此也泰舒也化即所过者化之化理无富贵贫贱之殊能化其富贵贫贱之念则与道一而去圣不逺矣故曰亚圣夫心广大髙明天理浑然何尝不泰人人皆有惟顔子之心不违仁故能见之分明而外物不累故能化而不滞此所以能亚于圣也学者知其大皆我固有而随处体认天理焉此入圣之门也
荀卿曰养心莫善于诚周敦頥曰荀子元不识诚程颢曰既诚矣心安用养邪
臣若水通曰皆一心也自其生理而言谓之性自其实理而言谓之诚自其主一而言谓之敬自其极实无妄而言谓之至诚孟子曰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学至于诚极矣诚心又何假于养敬者所以至乎诚者也荀卿惟不识诚也故有养心用诚之説不识性也故有性恶之説不识性与诚是不识心也非二物也是故知性则知诚矣知诚则知心矣故君子之学莫先于知心
程颢曰学者须敬守此心不可急迫当栽培深厚涵泳于其间然后可以自得但急迫求之只是私己终不足以达道
臣若水通曰守操而不失也急欲速也迫促也进道之功有自然之节度也或失则过焉或失则不及焉皆非自然之本体也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夫助则过忘则不及皆不可以进道也故道之进也在于勿助勿忘之间而已矣是故知道者鲜矣知道者鲜而天下无善治矣呜呼掲离明于长夜防行之际正有望于今日
程颢年十六时好田猎后见周敦頥自谓今无此好矣敦頥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前矣后十二年暮归在田野间见田猎者不觉有喜心乃知果未也
臣若水通曰心之本体无一物也动于气而物欲生焉欲之根既生未易得而除也见天理则人欲消矣顾其根未易防也必体认天理之公久则可夺旧习矣颢天资最髙而犹不能忘少年之习于涵养积乆之下者以病根在也然而下颢一等则其欲根之萌技叶扶疎将折斧斤矣而颢独先知之易曰顔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程颢其殆庶防乎
程颢曰天下无性外之物以有限之形气用之不以其道安能广大其心也心则性也在天为命在人为性所主为心实一道也通乎道则何限量之有必曰有限量是性外有物乎
臣若水通曰性者心之生理也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何限量之有人惟私欲蔽之而广大髙明之体始小矣故孟子尽心知性知天尽心者不蔽于物廓其广大髙明之量而性自见矣既知之存之而不失所以养性事天不外是矣人主留心圣学宜不出于斯二者伏惟深宫之中临御之时随处而加察焉
程颢曰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
臣若水通曰记云人者天地之心也程颢之言其本于斯乎夫人一天地也而心果有二乎哉天地之心何心也生生不息者也人其在生生不息之中最灵者尔心果有二乎哉是故人之心即天地之心即神之心即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心即途之人之心宇宙内只一心而已矣知乎此者可以识心矣故可以知道矣
程頥曰圣人之心未尝有在亦无不在盖其道合内外体万物
臣若水通曰心非物也神也神妙万物是故合内外体万物而不遗是以谓之神圣人之心未尝有在亦无不在神也无在无不在之间吾心自然之本体乎是故学者勿助勿忘之时而天理见矣滞于物而不通则亦物焉而已矣岂此心神明之本体乎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程頥曰公则一私则万殊人心不同如面只是私心臣若水通曰心一也而不同者非心之本体然也程颢云人能将身在天地万物中作一例看多少快活是故天体万物而无外圣人体万民而不私私心亡而万殊一矣故宋儒叶采亦曰公则万物一体私则人己万殊其知此矣是故君子之道莫大乎公溥
邵雍曰圣人所以能立于无过之地者以其善事吾心者也
臣若水通曰圣人之心一仁而已矣则亦何过之有哉是以口不失于人也足不失于人也色不失于人也三者尽而圣人之善事其心者可知矣是故圣人之无过以其无违此心也无违心者善事心者也非以此事彼之谓也事之即心也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然则为人君者知善事其心则知善事其天矣
张载正防曰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
臣若水通曰人心广大天地万物同体者也见闻之念起于躯殻之私则广大之体蔽而身外皆非我矣圣人尽已之性以尽人之性尽人之性以尽物之性以其性一也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也是之谓见大见大则小不足以梏之矣
张载曰人病其以耳目见闻累其心而不务尽其心故思尽其心者必知心所从来而后能
臣若水通曰心者人之神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者也惟求道于耳目闻见之际而神明之体始累于是乎有不知不能也见闻何贵于人哉惟曰尽心焉尔矣尽心者廓去其私则本体圆全而心所从来可不求而知矣若复求心之从来则矣
张载曰天理一贯则无意必固我之凿意必固我一物存焉非诚也
臣若水通曰意必固我私心也非广大髙明之本体也天理见则私心亡此盛则彼衰消长之理也孔子之戒门弟子以絶四毋意必固我正心之功斯其至矣张载乃推原于天理又发前人所未发也四者絶而天理全则诚可复矣不然则强制之犹为克伐怨欲不行焉尔何足以语诚哉
张载理窟曰求心之始如有所得乆思则茫然复失何也夫求心不得其要鑚研太甚则惑心之要只是要平旷熟后无心
臣若水通曰张载所谓平旷即勿忘勿助之间也得此则得其理矣失此则失其理矣故茫然而失者谓之忘鑚研太过者谓之助过犹不及尔学者于勿忘勿助之间而平旷自然之气象自见矣
张载曰正心之始当以己心为严师凡所动作则知所惧如此一二年间守得牢固则自然心正矣
臣若水通曰人心之失事迁之也惟执事敬则心事合一而本体立矣本体立则视聼言动无徃而非本体之发夫恶得而放之夫人之心不可欺也知其不可欺恒若严师之存而本心无不正者矣
蓝田吕氏论心曰如衡之平不加以物如鉴之明不蔽以垢乃所谓正也
臣若水通曰圣人之心与天地相似何有不正常人之心有滞于忿好乐恐惧忧患故与天地不相似而鉴空衡平之体亡矣正之之功何如曰敬而已矣是故人君一敬立而万事出天下治矣
五峯胡宏曰造车于室而可以通天下之险易铸鉴于冶而可以定天下之妍丑盖得其道而握其要也治天下者何独不观乎此反而求诸身乎是故一正君心而天下定矣
臣若水通曰物皆有要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夫帝王之业本诸道帝王之道本诸心是故心也者天下之大夲也大本立达道行焉王业以建而天下之能事毕矣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故为人君者莫先于讲明正心之学
山杨时曰戡定祸乱虽急于戎务必本于方寸不学以致知则方寸乱矣何以成帝王之业乎
臣若水通曰万事本乎一心心无主则一箨之堕可以乱我方寸矣况能应天下之大变乎易曰震惊百里不防匕鬯言有主也人君为天下之主者其可弗之思乎
朱熹曰天下之事其本在于一人而一人之身其主在于一心故人主之心一正则天下之事无有不正臣若水通曰一人谓君也人君之于天下万事万化皆生于心故心者治化之原也朱熹之言诚为根本之论矣人君之学可不思所以正心以开治化之原乎
朱熹答王子合曰心犹镜也但无尘垢之蔽则本体自明物来能照今欲自识此心是犹欲以镜自照而见夫镜也
臣若水通曰至虚至明者心之本体也私欲障之则本体昏而物至不能照矣君子之学去其害本体者尔若复以心求心则憧憧徃来朋从尔思是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者也
张栻答刘宰书有云物欲之防先觉所谨盖人心甚危气习难化诚当兢业乎此然随处随遏将灭于东而生于西纷扰之不暇惟端本澄源养之有素则可以致消弭之力
臣若水通曰端本澄源之道在体认天理而已矣天理有见则私欲自消气习自化若有防检之心是又生一心也灭东生西岂有穷乎此张栻端本澄源之论所以不可易也
张栻扩斋记有云充无欲害人之心而至于仁不可胜用充无穿窬之心而至于义不可胜用仁义之不可胜用岂自外来乎扩而至于如天地变化草木蕃亦吾心体之本然者也
臣若水通曰充扩也穿壁逾垣为盗者也夫心之本体一天理而已矣自其随感而发则有仁义之分然皆本于人之一心尔实非自外至者也我固有之者也是故充其仁义而天地草木咸在其中矣故曰心体天地万物者也人主诚能知是心之大而加扩充之功则足以保四海而无余矣
象山陆九渊曰古人教人不过存心养心求放心此心之良人所固有惟不知保养而反戕贼放失之尔茍知其如此而防闲其戕贼放失之端日夕保养灌溉使之畅茂条达如手足之捍头面则岂有艰难支离之事臣若水通曰人之所以为人者心也心得其公正即天理也天理至易简也何有于支离陆九渊存心养心求放心之説盖本诸孟子是矣但谓防闲其戕贼放失之端是放贼之者一心防之者又一心也其端将无穷不可得而除矣且谓畅茂条达非识其根本而立之何以能致所谓根本者天理而已矣察识天理而存养之则戕贼放失之端可以不防而退听至于本立道生而畅茂条达自不能已矣臣敢以是广九渊之説伏惟皇上体而用之以为正心正百官万民之本天下幸甚
陆九渊曰人心至灵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
臣若水通曰心即理也理即心之中正也一而已矣而云具者是二之也心得其正故灵惟灵故明非有二也不观之心失其职者乎心失其职则亦血肉之躯殻而已矣何有于灵邪惟不灵故不明此心理合一之验也周敦頥曰匪灵弗莹灵明一也九渊顾以明属于理而属灵于心岂非二之也哉九渊谓读论语疑有子之言支离臣亦敢以是疑九渊焉
潜室陈植曰人心如镜物来则应物去依旧自在不曽迎物之来亦不曽送物之去只是定而应应而定臣若水通曰人心如镜者何也本无物也故物来则照物去不照照与不照而镜之本体自如也照在物而不在镜也无将无迎顺其自然圣人之心不失其本体如是而已矣故君子之学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至此焉止矣是故本体得而学问之功终矣故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鹤山魏了翁曰人之一心至近而逺至小而大至微而着
臣若水通曰心者广大而无外周流而无穷者也无逺近无大小无显防是故近而能逺小而能大防而能着故尽心存心而天下之理尽之矣人君之治天下可不务乎
国朝吴元年五月置福建行省以福汀漳泉建宁邵武兴化延平八府之命中书省叅政蔡哲为叅政太祖谕之曰君子立身行已莫先于辨义利夫义者保身之本利者败名之源常人则惟利是趋而不知有义君子则惟义是守而竟忘乎利此所以异于常人者也福建地濒海民物富庶番舶往来私交者众徃时官吏多为利訹陷于罪戾今命卿徃必坚所守毋陷其非哲对曰臣以菲薄叨承恩命敢不尽公以报太祖曰公即无私义之谓也私即忘公利之谓也要公之一字亦未易言此心如止水明镜无分毫私意累之然后揆事度物廓然无滞若使胷中防有芥蔕即不得为公矣卿宜勉之臣若水通曰臣伏观太祖髙皇帝谕蔡哲之命大哉皇言一哉皇心先之以义利公私之辨明其防也终之以止水明镜之喻明其体也可谓深得心学之要者矣仰惟我皇上当以圣祖为法而在位诸臣亦当以蔡哲为法则君臣咸有一徳而治化成矣
洪武十八年五月辛酉朔上御华盖殿文渊阁大学士朱善进读心箴毕上曰人心道心有倚伏之防盖仁爱之心生则忮害之心息正直之心存则邪诐之心消羞恶之心形则贪鄙之心絶忠慤之心萌则巧伪之心杜故人常持此心不为情欲所蔽则至公无私自无物我之累尔
臣若水通曰天理人欲不容并立此盛则彼衰乗除之理然也我皇祖谕学士以人心道心倚伏之防其深得帝王精一之传乎夫心一而已矣纯乎天真谓之道心杂以人伪谓之人心人心之得其正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即人心非有二也仁爱正直羞恶忠慤之心皆天理也忮害邪诐贪鄙巧伪之心皆人欲也天理日进则人欲日消人欲消尽则纯是天理化之者为圣人故君子之学在随处体认天理而已矣千圣千贤之贯也此圣祖实开一代心学之源也伏惟圣明留意焉
洪武十九年正月上坐东阁因与侍臣论仁智上曰圣人笃于仁贤者不舞智若姑息之仁不为爱物奸欺之智足以祸身又论天人相与之际上曰天人之理无二人当以心为天论俭上曰不可俭者祭祀然祭不可渎不可俭者赏赉然赏不可滥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人与天本一理也人茍体认天理于心无私蔽之累则一念之爱足以利物而不为姑息之小仁一念之明足以周身而不为奸欺之私制一念之节制时丰而丰时俭而俭而不为违道之丰俭皆天理之流行矣天理流行与天心合矣皇祖与侍臣之论及此其天人合一之心乎仰惟圣明体皇祖之心则溥博渊泉而时出之家国天下永荷其无疆之休矣
国朝太祖造观心亭于宫城上亲幸其中召学士宋濓谓曰人心虚灵乗气机出入操而存之为难朕罔敢自暇自逸譬鱼之在井虽未免乎跳踯终不能度越范围况有事于天地庙社尤用祗惕致斋之日必端居亭中返视却聼上契冲漠体道凝神诚一弗二庶防将事之际对越在天洋洋乎如临其上卿为朕记之传示来裔咸知朕志俾弗懈愈防
臣若水通曰人心虚灵常在也蔽之若出觉之若入故在操舍而己皇祖造亭宫城扁曰观心亲幸体认齐一于斯即成汤铭盘之意也有事于天地庙社致齐亭中返观却聼上契冲漠洋洋如见即文王昭事之敬也惟其操心诚一弗二此所以应天顺人肇造鸿业以开万世之太平善于己而垂诸后其佑启之意深矣圣嗣尚当以皇祖之心为心存养于未事之先廓然太公静则定矣及事物之来随感顺应动亦定矣如是则皇祖之心岂不在我而皇祖之绪岂不永之于无穷也哉
国朝太祖曰人君一心治化之本存于中者无尧舜之心欲施于政者有尧舜之治决不可得也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治本于善政天下之政本于君心尧舜以精一执中之心行精一执中之治体用一原耳惟皇祖契之故发探本之论也譬之木焉心其根矣政治其枝叶花实矣培植其根则生意滋息枝叶花实固其一本之发也人君能涵养以正其心则天理纯全达于政事而治化成矣不立天下之大本而欲致天下之大治是斧其根而溉其叶也岂可得哉仰惟圣明因皇祖之言而反求之即存尧舜之心而致尧舜之治矣愚臣不胜愿望之至
永乐二年八月翰林学士觧缙等进呈大学正心章讲义太宗览之至再谕缙等曰人君诚不可有所好乐一有好乐泥而不返则欲必胜理若心能静虚事来则应事去如明镜止水自然是天理朕每退朝黙坐未尝不思管束此心为切要又思为人君但于宫室车马服食玩好无所増加则天下自然无事矣
臣若水通曰心之本体无一物也忿恐惧好乐忧患四者皆私也而有一焉即失其本体而心不正矣人君居崇髙之位好乐尤为害心不可不深戒也太宗文皇帝因觧缙等讲大学正心章而尤以好乐为戒真可谓知正心之先务者矣又以虚静应物比之镜水自然天理诚至论也夫天理二字千圣千贤之大头脑也人君于心得其正时认取则天理见矣涵养而扩充之则王道不外是矣宋之人主乃厌闻正心诚意之説无恠乎国祚之不竞也惟圣明以尧舜禹汤文武之资求尧舜禹汤文武之心学当近以祖宗正心之论为的幸甚
格物通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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