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二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正威仪下
    左传桓公九年享曹太子初献乐奏而叹施父曰曹太子其有忧乎非叹所也
    臣若水通曰曹太子射姑来朝鲁宾以上卿其礼厚矣于时金石在庭笾豆在列所以观威仪而省祸福者皆在是我孔熯矣式礼莫愆射姑临乐而叹威仪愆矣观此则太子之所养者可知也
    僖公十一年天王使召武公内史过赐晋侯命受玉惰过归告王曰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
    臣若水通曰孔子称大圣必着乎执圭之容而执玉髙卑必征其死亡之祸一执玉之间而圣狂之所由分祸福之所由辨也夫其容肃者其心敬也其容惰者其心肆也惠公即位之始且承天子之赐命受玉而惰其心骄且肆矣夫初服而骄于人且不可况于天王乎是自灭其天也何长世之有故君子一动容而不敢忘其敬所以敬其天以保天命也为人上者可不敬乎
    文公九年冬楚子使越椒来聘执币傲叔仲惠伯曰是必灭若敖氏之宗傲其先君神弗福也
    臣若水通曰越椒执币傲一威仪之防尔惠伯胡以知其必灭若敖氏也事虽防而害徳则大傲凶徳也敬者徳之舆也天道盈而益谦鬼神害盈而福谦徳之凶者神必弗福也然则若敖氏之鬼其不血食也矣
    成公六年春郑伯如晋拜成子游相授玉于东楹之东士贞伯曰郑伯其死乎自弃也已视流而行速不安其位宜不能久
    臣若水通曰玉重器也于是乎失其仪则安往而不失仪也失之于主得之于相则其仪不忒矣如晋拜成者郑悼公也相之者公子偃也二者均有事焉授玉两楹之间礼也而于东楹之东其仪忒矣然而士贞伯独咎郑伯之自弃者何曰罪所主也罪其主者何相由主而择也主弃礼矣而相亦奚辞之有焉
    成公十三年三月公及诸侯朝王遂从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成子受胀于社不敬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则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敬在养神笃在守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赈神之大节也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反乎
    臣若水通曰刘子其知道乎夫天命之谓性以命为令先正之言也刘子以天地之中为命是以命为中如所谓命根命脉之云也可以破千载性命之惑矣又以动作威仪之则以定命是动作威仪原于命命原于天地之中深得乎天人体用之一贯矣孰谓春秋之时有知道如刘子者乎此言岂独为成公发哉人君宜写一通置诸左右以备朝夕之览焉可也
    襄公二十七年齐庆封来聘其车美孟孙谓叔孙曰庆季之车不亦美乎叔孙曰豹闻之服美不称必以恶终美车何为叔孙与庆封食不敬为赋相鼠亦不知也臣若水通曰车服以庸彰有徳也是故采菽所以美诸侯也候人所以刺羣小也庆封之来徒美其车而徳不称一失仪也又当食而不敬二失仪也至于相鼠之讥且犹不知悟而悔祸有识者知其不终也已矣故君子之学在舆则见其倚于衡无终食之间违仁则动不失礼而可以自求多福矣
    襄公三十一年卫侯在楚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虽获其志不能终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令尹其将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训以威仪也周书数文王之徳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懐其徳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则而象之也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帅服可谓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徳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臣若水通曰臣始读刘康公中命仪则之説叹春秋有一知道者及观北宫文子之论又知有文子也此当与刘康公之言参防大都康公之论奥而核文子之论详而整观此则威仪之説无余蕴矣仰惟圣明受天明命髙拱穆清之上深惟渊黙之化必以二子之言为念则命于是乎可定上下亦于是乎可固矣臣不胜至愿
    定公十五年春邾隐公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髙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髙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
    臣若水通曰子贡观二君之不度而知心之亡又知死亡之祸盖死亡由于不度不度由于心亡此不易之确论也中庸所谓见乎四体不其然乎人君体此必思以立吾心之中正心中正则威仪之间一髙一卑一俯一仰皆有常度而不可以毫发僭差夫然后事体而身安身安而福亦佑之矣不然骄近乱替近疾疾与乱非天使之然也皆其自致之也人君可不正其心以正其威仪以为福徳之基乎
    国语周语定王曰岁饫不倦时宴不淫月防旬脩日完不忘服物昭庸采饰显明文章比象周旋序顺容貌有崇威仪有则
    臣若水通曰定王周顷王之子榆也礼立岁为饫岁行饫礼而不倦怠春夏秋冬为时一时之间必有宴礼不至淫湎防计也计一月之经用旬脩谓脩十日之中所为者日完完一日之所为者不忘不忘其礼也冕服旗章所以昭有功采色之饰所以显明徳也文章谓黼黻锦绣之文也比象比文以象山龙华虫之属崇饰也诗曰其仪不忒正是四国故王公诸侯之脩饫宴而不淫倦服物采饰文章周旋容貌所以正仪刑也况居天子之尊为诸侯王之表率者可不正其仪以为正四国之本乎
    周语单襄公曰夫君子目以定体足以从之是以观其容而知其心矣目以处义足以步目又曰夫目以处义足以践徳口以庇信耳以听名者也故不可不慎也偏丧有咎
    臣若水通曰体手足也心不固则容不正言行相覆为信耳所以听别万物之名声丧亡也步言视听四者而亡其二为偏丧咎咎及身也夫君子有威有仪食福无替晋侯视逺足髙则威仪忒矣咎将焉避故观目可以知义观足可以知徳观心可以知福不可诬也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大舜恭已南面无为而治慎威仪立徳脩身而天下化之可不重乎
    周语晋孙谈之子周适周事单襄公立无跛视无还听无耸言无逺襄公言于顷公曰立无跛正也视无还端也听无耸成也言无逺慎也夫正徳之道也端徳之信也成徳之终也慎徳之守也守终纯固道正事信明令徳矣慎成端正徳之相也
    臣若水通曰谈晋襄公之孙惠伯谈也周者谈之子晋悼公之名晋自献公用骊姬之防诅不畜羣公子故孙周适周事单襄公睛转复反为还逺谓非耳目所及也成定也道者徳之道路志定故能终也相犹相貌之相慎成端正徳之相貌也视听言动本诸心所以定威仪之则也君子之居民上非有异也言有仪也非有塞也言有则也故视听言动爰立民则一物偏丧为徳之疵诗云民具尔瞻此之谓也晋孙周构防出亡游事襄公而容貌词气昭宣令徳宜其三袭嘉祥终昌晋室也况有天下者可不慎威仪以为脩身化民之本欤
    鲁语叔孙穆子曰夫服心之文也如焉灼其中必文于外
    臣若水通曰文谓着见于外者言心所向身必服之也盖服之不身之灾也中庸曰齐明盛服所以脩身也君子慎物居方亦以寡过而已楚公子围以大夫而设诸侯之服是服之不非盛服矣其能保其身乎
    楚语左史倚相曰君子之行欲其道也故进退周旋惟道之从
    臣若水通曰倚相楚左史也欲其道欲得其道也进退周旋之中道所以慎其威仪而身脩矣
    汉武帝元朔五年夏四月大将军青虽贵有时侍中上踞厠而视之丞相燕见上或时不冠至于汲黯见上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
    臣若水通曰记曰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脩身也故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武帝能正衣冠于所严惮之臣而倨傲于所狎侮者焉岂知脩身之道哉
    汉献帝初平二年刘备少语言喜怒不形于色备少与河东关羽郡张飞相友善与二人寝则同牀恩若兄弟而稠人广坐侍立终日随备周旋
    臣若水通曰威仪者内心之表也诗曰抑抑威仪维徳之隅又曰敬慎威仪维民之则昭烈之喜怒不形其徳之严宻可想见矣关张之侍主周旋岂非视之以为法哉
    梁武帝大同十一年帝虽暗室恒理衣冠小坐盛暑未尝褰袒对内竖小臣如遇大宾
    臣若水通曰暗室盛暑衣冠不袒威仪不防虽力学自脩之士何以过此若梁武者似有受道之器矣而乃至号为不道莫保其身以祸其国家者何邪异端之学害之也孔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己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而乱亡至矣虽正威仪其犹色庄者乎虽如佛之寂容枯槁何补于国家之理乱乎此又足以为徒事威仪而不知正学者之戒耳
    唐太宗贞观元年十二月上好骑射孙伏伽谏以为天子居则九门行则警跸非欲茍自尊严乃为社稷生民之计也陛下好自走马射的以娱悦近臣此乃少年为诸王时所为非今日天子事业也既非所以安养圣躬又非所以仪刑后世臣窃为陛下不取上悦未几以伏伽为谏议大夫
    臣若水通曰九门警跸天子之仪也走马射的武夫之技也太宗不脩天子穆穆之容而不忘少年武夫之技欲为天下后世之仪刑得乎诗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盖无诚敬以为之本尔不有伏伽之谏欲为汉唐之中主不可得况称三宗乎
    唐宣宗大中十二年上临朝接对羣臣如宾客虽左右近习未尝见其有惰容每宰相奏事旁无一人立者威严不可仰视奏事毕忽然曰可以闲语矣因问闾阎细事或谈宫中游宴无所不至一刻许复整容曰卿辈善为之朕常恐卿辈负朕后日不复得相见乃起入宫令狐绹谓人曰吾十年秉政最承恩遇然每延英奏事未尝不汗霑衣也
    臣若水通曰宣宗对宰相威严不可仰视至使汗霑衣可谓能正威仪者矣及其忽然之际乃问闾阎细事或谈宫中游宴则非人君大体矣何其前后不类邪夫人君与宰相论事岂无天下大政可言邪观此则知宣宗徒事乎威仪末节之间而不知温厉正大之体此其所以不能成中兴之业也欤
    贾谊新书曰夫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文富不可为量多不可数
    臣若水通曰威仪者徳之符也徳者威仪之基也是故有徳之威可畏则亦可懐也有徳之仪可象则亦可敬也可畏可懐可象可敬则威仪文章之盛又孰得量而数之也故为人上者脩其徳容则民畏而象之不可量数而心化之矣威仪之于人岂小也哉
    刘向説苑曰陈灵公行僻而言失泄冶曰陈其亡矣吾骤谏君君不吾听而愈失威仪夫上之化下犹风靡草东风则草靡而西西风则草靡而东在风所由而草为之靡是故人君之动不可不慎也
    臣若水通曰威仪者本诸恭敬之徳而达诸治化之美者也故盛徳之至然后动容周旋中礼尧之放勲本乎允恭舜之重华本乎温恭岂外致哉泄冶之言徒知人君当慎动而不求其本茍其君听之亦未见其所以正也何以维民之则乎若灵公言失行僻固不足道也后世有临朝渊黙尊严若神如汉成帝者号称穆穆天子之容矣然政柄不免于下移者无本故也故欲威仪之正者必由中达外然后可
    宋太祖建隆元年冬十月翰林学士王着以酒失贬官宋主谓宰相曰深严之地当使宿儒处之范质等对曰窦仪清介重厚然己自翰林迁端明矣宋主曰非斯人不可卿当谕以朕意勉令就职即日复入翰林宋主尝召仪草制至苑门仪见宋主岸帻跣足而坐却立不肯进宋主遽索冠带而后召入仪曰陛下创业垂统宜以礼示天下恐豪杰闻而解体宋主敛容谢之自是对近臣未尝不冠带
    臣若水通曰诗称文王雝雝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盖言圣人敬和之容虽幽隐而不敢肆也宋祖方召儒臣草制岸帻跣足而坐则幽隐可知矣自非窦仪之严重则宋祖之威仪何从而正哉自是对羣臣未尝不冠带方正补衮之臣人主左右安可少哉使窦仪能以曾子动容貌正顔色之説而益之则知正由中出宋祖所得不可量矣惜乎仪不知圣贤之学无恠其然也
    宋儒程頥曰范祖禹色温而气和其人如玉可以开陈是非导人主之意
    臣若水通曰虽有逊志之言乗之以厉色戾气则化而为不善矣虽有逆耳之言乗之以怡顔下气则化而为善矣人臣陈是非导上意乗之以温色和气则不觉其入之深矣然非所存有中和之徳安能以温和其气色哉
    问人之燕居形体怠惰心不慢可否程頥曰安有箕踞而心不慢者昔吕与叔六月中来缑氏闲居中某尝窥之见其俨然危坐可谓敦笃矣学者须恭敬但不可令拘迫拘迫则难久也
    臣若水通曰有中和之心然后有中和之气也是故过焉者则失之拘矣不及焉者则失之肆矣非中和也礼曰斯须而不庄不敬则慢易之心入之矣夫敬以存心则庄见于容内外皆中和也可不慎乎学者且然而况于居九重之上为兆民之表者乎诗曰敬慎威仪维民之则为人君者之所宜慎也
    张栻语吕祖谦云古人衣冠容止之间不是要作意矜持只是循他天则
    臣若水通曰天则自然之法也夫中外一贯者也心中正则貌齐庄不期然而然矣不然不失之放肆怠惰则失之作意矜持而中正自然之天则违矣敬也者中正之矩也然则主敬之学岂非人君之所当讲者哉
    宋儒杨时经筵讲义有云古之圣人前旒蔽明非礼勿视黈纩塞聦非礼勿听在车则有和鸾之音行路则有佩玉之声出入起居容节必比于礼乐人君所以自重其身也
    臣若水通曰杨时进讲之言皆古人培养君徳之遗法也惜乎未尽根本之论尔盖人主之心如树木之根天理乃其生意也生意既得则根本已立然后有冕旒黈纩和鸾佩玉容节礼乐所以养其根本也否则所养者何物哉顾乃舍其本惟末之是务何也后世圣学不明类皆趋于支离之归已乏一徳之臣矣安望其辅成人君一徳之学哉伏望圣明畧其枝叶之烦自立于根本之地以为天下先则道徳可一而风俗可同矣
    国朝洪武九年正月丁巳太子诸王侍上顾谓之曰汝等闻脩徳进贤之道乎太子对曰每闻儒臣讲説知其畧矣未领其要上曰藻率杂佩为身之容恭逊温良为徳之容见于外者可以知其内也古之君子趋跄有节步降有数周旋跬步而不违于规矩者由其徳充于内而着乎外也所以器识髙明而治道日臻恶行不见而邪僻日逺己徳既脩自然足以服人贤者彚进而不肖者日去天下国家未有不治不务此者鲜不取败夫货财声色戕徳之斧斤防佞奸谀杜贤之荆棘当拒之如虎狼畏之如蛇虺茍溺于所好则必为其所防矣汝等其慎之
    臣若水通曰伏观圣祖谕太子以内外徳容之理与古圣贤一揆矣诗曰抑抑威仪维徳之隅譬如宫室焉内有绳直则外有廉隅徳其绳直矣威仪其廉隅矣人君茍存诸心者浑然天理积中发外自有威可畏有仪可象动容周旋自中乎礼刑于家则齐刑于国则治刑于天下则平由是天下之贤能俊杰莫不彚进以赞治化之盛而防謟奸谀之人逺矣此我圣祖垂训之至意也惟圣明体察焉
    格物通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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