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介寿堂筹添海屋 瓶花阁泪出情肠
话说梦玉正向徐忠问话,听见有人来请大爷,回过头去见是周惠,说:“客人们来祝寿的几处厅上全俱坐满。老爷陪着各位大人、官长在忠恕堂;姑老爷陪乡绅同盐务的太爷们在崇善堂;梅大爷陪着亲友老爷们在敬本堂。这三处都开了戏。还有坐不下、不爱听戏的老爷们,恩锡堂是十番清曲,春晖堂是小曲儿同各样杂耍,两处也都坐满。老爷吩咐命大爷各处照应,等着坐席的时候都到介寿堂上寿,大爷跟着老爷回礼。”梦玉点头,对徐忠道:“过几天咱们再说。”转身往夹道里一直到垂花门走了进去。谁知景福堂的太太们也开了戏,院子里跟来的姑娘、嫂子们不知多少,恐被他们缠住,绕着回廊往承瑛堂去。刚走到介寿堂院门口,见宾来手中拿着一把太平香匆匆出来,遇见大爷连忙拉住道:“我怎么报你?”一言未了,两点眼泪直掉下来。梦玉将手中汗巾替他拭泪,笑道:“这又算什么?等着我慢慢替你想法,你总不要着急。”宾来正要对他说得差使的话,见那边人来,只得走了开去。
    梦玉来到承瑛堂门口,见院门关闭,站着敲了两下。里面老妈开门,见是大爷,让了进去。走上甬道,瞧见紫箫、芳芸笑嘻嘻坐在卷棚下,看见梦玉用手乱招。梦玉急忙忙走到面前,紫箫笑道:“八角鼓儿才上去,你在这里听说一回再去见老太太。”梦玉点头,同芳芸、紫箫坐在谈班小榻上。只听见这个说道:“今日是老太太的寿日,咱们哥儿们进来伺候,说句好话儿叫老太太的佛心大乐,寿口一开笑这么一声儿,咱们就得了彩了。”那个道:“是吗,你这话不错。本来咱们一年四季沾老太太的恩,除了月间十两银不算外,吃的穿的那一宗儿那一件儿不是老太太赏的。别说是咱们,就是咱们家里老婆孩子、小婶儿大妈、姥姥舅舅、亲家爹亲家妈、姐姐妹妹、孙儿孙女,上自总姥姥,下至总孙子,都沾着老太太的恩。咱们没有别的,只有敬老太太一句好话。”这个道:“你家那里来的大妈婶子、姥姥舅舅的?我前儿到你家去,就是你嫂子一个人儿坐在炕上,任什么人儿也没有瞧见。”那个道:“你几时到我家去过吗?”这个道:“我也不是诚心到你家去,就是前日下午些儿打那儿闲逛,谁知你嫂子站在门口,你这嫂子真会做人,一瞧见了我好亲热,赶着将我拉住,嘴里说道:‘进去,进去!’”那个问道:“你进去了没有呢?”这个道:“什么话呢?你嫂子这样亲热,我若是不进去,就算我不懂交情。”那个道:“你原该进去,坐坐又何妨呢?”这个道:“可不是呢,真好嫂子!我刚进门,赶着将门插上,就让我到屋里去。赶我到了屋里,又拉我上炕。我瞧着嫂子真会做人,打心眼上那儿过得去!我就拉开..”那个忙问道:“你拉开什么?”这个道:“我就拉开瓶抽子,你嫂子就一把抓祝”那个忙问道:“抓住什么?”这个道:“他抓住钱。我说:‘嫂子,我可是今儿没有多带着钱,就剩了一百来钱,嫂子将就些儿,留下随便买个卤煮小肠儿下个酒儿罢。’赶你嫂子收钱的那空儿,我使了一路好劲儿,闹的气都回不过来。”那个忙问道:“你仔吗呢?”这个笑道:“我替你嫂子刮了个大倭瓜。”那个笑着,一个耳光子骂道:“你滚开罢!”老太太同祝露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个道:“兄弟,老太太同三老爷都乐了,咱们该敬句好话儿。”那个道:“那交给我,我是专门儿说好话的,还管着有说必应。”这个问道:“怎么叫有说必应?”那个道:“我说福寿双全,就是福寿双全。我说升官富贵,就是升官富贵。我说发财生子,一准是发财生子。这是一定而不可移的。”这个问题:“你说的好话应过没有呢?”那个道:“应的多着呢。别的你也不知道,拣你知道的说这么一宗儿,你试试我这好话如何。”这个道:“你说说,我知道的是那一句好话叫你说着的?”那个道:“不说别的,就是你。”这个道:“你几时对我说了一句好话?我可是想不起来。”那个道:“就是你三月间做亲的那一日。”这个道:“我做亲的那一天都是说好话的。谁记得你说的是句什么话呢?”那个道:“你做亲的这一天,我来出分子吗?”这个道:“不错,你来出分子。我记得是五百钱。”那个道:“不是咱们都坐在棚底下吗?”这个道:“来的客原是都坐在棚底下。”那个道:“一会儿不是花轿来了吗?”这个道:“不错,花轿来了,我就出来拜堂。”
    那个道:“你同你嫂子拜完了堂,就入洞房。”这个道:“拜完了堂,自然入洞房。”那个道:“你到了房去,我就跟着进来,不是你同嫂子对坐着喝酒吗?”这个道:“是吃归房饭,这是有的。”那个道:“我瞧着你同嫂子吃东西,我就赶着过来敬酒。你的那一杯酒,你不是拿起来就一口儿干了吗?”这个道:“兄弟赐我的酒,我必得是要干的。”那个道:“我敬嫂子的那杯酒,嫂子拿着腔儿是不喝,叫我大下不来。你瞧着我下不来,你说要嫂子喝这杯酒,你得说句好话儿,不是吗?”
    这个道:“不错,是我说的。”那个道:“我听见赶忙拿着那杯酒站在嫂子旁沿儿,陪着笑说道:‘好嫂子,亲嫂子,你喝了我兄弟这杯酒,叫嫂子顺顺快快养一个孩子。’你嫂子接了这杯酒,笑嘻嘻的还没有咽下酒去,不就养下你这大侄子来了吗?一会儿接不着姥姥,还是我接的生呢。”这个笑骂着也是一掌。老太太哈哈大笑,吩咐放赏。
    梦玉们笑的不能住口,定了定,上去见老太太,回两寺的斋僧功德,其余竹林寺、招隐寺俱是差人拈香散斋。祝母点头,欢喜笑道:“你父母、母亲差徐忠回来给我做生日,寄了好些东西给我。你父亲病也好了,七月里动身回来,叫你二叔叔将荫玉堂收拾收拾。你三舅舅也快到了。我今儿接着这书子很欢喜。又给你聘下贾府的四姑娘叫做珍珠。我正在这里同你三叔叔说,真是你的造化。松大叔叔的彩丫头也定给了你,这会儿又给你聘下贾府的姑娘,大房里有了两个媳妇。就是三叔叔这儿,等着你三舅舅来了,松大叔叔做媒给你聘下蟾珠做个换门亲,他也没有什么不肯的。若有能干的,就多娶个把也没有什么使不得的事。三叔叔这会儿巴不得有两个媳妇在面前,他乐的这病儿也就好得了。我意中也还有人,等着桂家的定夺了,我自有个办法,也只瞧这些孩子们的福气。”老太太这一夕话,将窗外芳芸、紫箫听的耳热心跳。两个人都是害着一样的病,那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知要怎样才好。老太太正说着话,见有人来回,说老爷叫大爷到介寿堂同着见礼。祝母吩咐梦玉道:“你去帮着二叔回礼,见了众位客人都给我道谢。怪热的天气劳动大驾,我心已不安,岂可再劳多礼!”梦玉连声答应,辞了出去。刚到介寿堂,见祝筠陪着各位大人官长都已进来。
    梦玉赶忙上前打千儿请安,将老太太的说话致达各位大人,再三禀谢。众官那里肯依,到介寿堂对着那幅大“麻姑仙庆寿”上酒。祝筠领梦玉跪在旁边,回礼拜谢。大人们出去之后,就是梅白陪绅衿进来,祝筠领梦玉照样回礼道谢。绅衿出去,接着梅春陪各位亲友约有一二百人都来上寿,梦玉父子赶忙回谢。祝筠命梦玉在此还拜,赶着出去陪大人们上席。这二百来位亲友上寿未散,只见吴嫂子手中拿着个双红单贴,上面横写着是:门下晚生:贾端芳吴典齿柏讲礼麦量新郭毕琼常来赤宋晶光詹百德辛又读何友良史耀前石住重卜固仁甄可贤白建晴钟世赉一共十六位进来祝寿,梦玉回谢了。又是外帐房司笔札的:傅才文?L两位老爷同着那医卜星相、琴棋书画、箫笛管弦一切各项杂务师爷共四十八位,也拜过了寿出去。又来了:狄韵萧声吴桐古柏四位清客、老教师进来上寿。将场面上二十四个清客名单交与梦玉。又是玉堂、瑞宁两班的大教师:孙金顾彩张大生柳元吉王文魁赵达山钱川周世美袁启泰蒋宾金一秀陈之祥一共十二位上了寿。其余一切杂耍等项,俱在各处伺候,早上就将手本交在门上汇齐,开了一个总单。
    又是各当铺管总的带着众伙计们也上过了寿。那些行盐口岸、各铺各店的师爷、老爷、伙计们,也有自己来的,也有差人送礼的,俱各纷纷不一。又是老家人:查本槐荫徐忠刘正尹发岑升宋茂薛骐吴全高福周开赵禄江春南树这十四个老家人率领着执事家人周惠等五十四个,俱在介寿堂院子里磕头。余外闲散家人及一切人等都在茶厅磕头。福儿、禄儿等三十八个小子俱是一色整齐衣帽,他们不肯在茶厅上磕头,也到介寿堂院子里行礼。整整的直闹到上灯方才完结。那景福堂的夹道,到这会儿刚清静些儿。
    外面各处俱早已上席。梦玉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席面上四下里让过了酒,不住脚往来照应,自家倒闹的一点东西也没有吃到嘴里。偷个空儿到里面来找他们要点东西吃。谁知正是太太们上寿的时候,自垂花门起灯烛辉煌,一望无际。此时景福堂尚未坐席,瑞宁班的子弟们妆扮着都在院子里玩笑。梦玉走夹道到怡安堂,那甬道上全是跟太太、奶奶们来的那些丫头、嫂子们,五个一攒十个一堆,都在棚低下看那灯上的故事。东西两廊下,四位姨娘的院门口出进是人,这四个姨娘同那些执事姑娘们忙的要喝口水儿的工夫也不能够。梦玉到各处屋里走了一会,看见他们忙的可怜,也不去同他们说话。
    刚走到怡安堂卷棚下,听见后面有人叫道:“大爷怎么不在外面陪客吗?”梦玉回过头来,见是宜春,打扮的像个美人儿似的,笑嘻嘻走到面前,打着偏袖拜了两拜道:“先谢谢,等着我同宾姐姐再给你磕头。”梦玉道:“罢呀,磕什么头呢?”宜春道:“我同宾来两个就做梦也想不到你在老太太面前保举咱们,不是今日就这容易的得了差使。”梦玉道:“我还不知道,你两个派了那里的差使?”宜春道:“我派在这里,宾来派了介寿堂。”梦玉笑道:“恭喜,恭喜!等过了老太太的大庆再吃你两个的喜酒罢。你这会儿往那儿来?”宜春道:“我到李姨娘院里去照会,先打发跟来的姑娘、嫂子们吃饭。”两个人正说着话,见各位夫人太太、奶奶姑娘们都往介寿堂出来。梦玉见人多,赶忙躲过一边。
    景福堂摆了二十桌戏席,是桂夫人、石夫人同两位大奶奶陪着听戏。有二十几位老太太们怕繁的是秋琴陪着在怡安堂坐了六席听唱滩簧。还有好些爱幽闲雅静的姑娘们,在如是园竹香梧影山房坐了五席,是修云姑娘陪着谈诗讲赋。那鞠秋瑞帮着各处往来照应。垂花门以内太太、奶奶、姑娘们共坐了三十一席。
    梦玉见他们坐定了席,各处瞧了一会,想到如是园去。刚进园门,遇着秋瑞,问道:“你不在外面陪客,又跑进来干什么?”梦玉道:“我在各处席上让过酒,叫魁兄弟照应着,我进来吃点东西,歇歇儿再去。”秋瑞笑道:“我同你一样,也是各处照应,任什么儿没有吃着一点。”梦玉道:“我是该应的,像姐姐是客,怎么也各处照应?”秋瑞听了登时满面飞红,一双俏眼瞅着梦玉,不觉眼角上含着两点珠泪,一声儿也不言语,低着头竟自去了。梦玉赶忙叫道:“姐姐,你这是为什么?我说错了什么话,你又动气?”秋瑞头也不回,理也不理,擦着眼泪走到怡安堂转了进去。鞠太太因不要听戏,也在怡安堂吃酒。
    梦玉呆呆的想不出是什么缘故,心中要到园里去同姑娘们让酒,低着头闷想秋瑞生气的道理,顺着脚只是走,不知不觉走出垂花门去。听差的家人们说道:“梅大爷叫人来找大爷,请了好几磨儿。大爷也该到席上去照应照应。”梦玉道:“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还不快些出去!”该班的周瑞笑道:“我们四个人五天一班,大爷是知道的。若不是该班的日子,谁肯到这儿来呢?”梦玉听说,定了定神,才知道站在垂花门外,笑道:“我糊涂了。”就走夹道里出去。除忠恕堂外那几处席上,又都去敬过一回酒菜。走到敬本堂,同梅春坐在一处,随便吃些东西,饮了几杯酒,看那些客人们都十分欢乐。梦玉道:“兄弟,这里托你照应,我还要到各处去瞧瞧呢。”梅春点头应允。
    梦玉站起身退了下来。绕过春晖堂,到茶厅上瞧瞧,贾端芳们同着各位教师这一班人正吃的高兴,听见院子里杨太同门上查、槐两人说话,说什么“就靠着是大爷的势”,又听见说“连大爷也在内”。梦玉听不明白,十分疑惑,走过去问道:“什么事又有我在内?”杨太回过头来见是大爷,随答道:“今儿查大爷们派桑进良同我们在崇善堂伺候,他不知多会儿进去看他的干妈,直到上了灯才出来,已喝的大醉。当着众人拿着一个香荷包,说是他妹妹送他的,叫这个闻闻,叫那个瞧瞧,嘴里说的话实在听不得。我问他:‘谁是你妹妹?’他说:‘我爱着谁,谁就是我的妹妹。’我听他这不成话了,骂他几句是有的。他倒不依,拉住着就讲打。众人将他拉开,他一路的混骂说道:‘你们算得了什么东西!就是大爷也不敢惹我。
    他若是惹着我,你叫他试试我桑大太爷瞧!我拣直说,是他叫我进去的,就将我妹妹对我说的话我全说出来,叫他给我个地方算好些儿的!’众人听他说的不成话,忙劝他去睡觉,他还骂了一会儿才睡下了。大爷想,这个人将来不是要闹事吗?我刚才在这里对查大爷、槐大爷说,必得要回老爷才得呢。”查本道:“我瞧他这两天很有些发标,且过了老太太的生日,这必得要回老爷。不办他一下,将来必闹事。”梦玉听了,将脚一跺说道:“可恨,可恨!一准要回老爷!”折转身,闷闷不乐的走夹道进去。一面走着一路想,他的妹妹是谁呢?忽然想着道:“咳,一定是他!真是人心不可测。”一路自言自语的已到垂花门口,见了周瑞们说道:“今日人杂,别叫人混走了进去,闹出事来,你们都得不是。”周瑞等笑道:“这是奴才们的差使,方才老爷们进去上寿,连他们的小人儿都不叫跟着。后来众家人进去磕头,谁知桑进良磕过了头去瞧他的干妈,耽搁了好一会子才出来,喝的满脑袋上都是酒,歪眉斜眼的走了出来。我们拉着他问问,才开口他就有了气,排着胸子说道:‘太爷逛了,爱怎么着怎么着罢。’我们瞧着里外都是客,闹起来像个什么样儿。况且又是大爷奶妈的儿子,他仗着他干妈的腰眼子硬,谁也不怕。等着过了这几天,我拉他到宅子外去,白碰碰这桑大太爷瞧。不过是看着大爷面上,差不多些儿放他过去罢。谁知他倒越起了调!”梦玉道:“你们以后再不要开口说是大爷,闭口就是大爷,我全不管他。若是闹出事来,尽找你们说话!”说毕,走了进去,一肚子闷气,懒得瞧那些热闹。顺着景福堂夹道走到后面,低着头也不知往那儿去好。慢慢走到怡安堂面前,遇见双梅的丫头五儿,手中端着一碗饭走了过去。梦玉叫住问道:“你姑娘在屋里吗?”五儿道:“姑娘们一个也不在屋里。光是鞠姑娘在那儿,叫我盛碗饭去,要点儿小菜,任什么儿也不要。说是吃了饭要家去。”梦玉听他说完,急忙跑到瓶花阁,一直进去,见秋瑞坐在外间,靠着桌子看书。梦玉叫道:“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看书呢?”秋瑞尽着看书,并不回答。梦玉道:“姐姐,你今儿是怎么就气到这分儿?你说出这缘故来,叫我死也甘心。我就是有一言半语的说错了话,你是我的姐姐,也要耽待耽待。姐姐待我不错,我巴不得将心捞出来切了丝儿,一条一条粘在姐姐的心上,才遂我的愿。像去年姐姐在这儿病了几天,可怜我衣不解带的好几晚上,连口水儿也咽不下,直等你病好,我才吃点东西,这是你知道的。我就是万分不好,也有一二分的好处。我前世不知怎么了,总得不着姐姐的一些儿欢喜。”梦玉说得伤心,就倒在秋瑞怀里大哭起来,又兼着桑进良的这一段故事,满肚子的闷气,借此一哭解恨。
    秋瑞本来是一腔怨气,听梦玉这番说话,又见他这一哭,早将一股子气哭的没有影儿。低下头来笑道:“你这是为什么?今儿是老太太的寿日,你好没端端哭个什么劲儿?”一面说着,将汗巾替他拭泪。梦玉想着哭出理来了,落得再哭。五儿端了饭来,说道:“请姑娘用饭。”秋瑞道:“你且搁在一边儿。”梦玉只是哭个不祝秋瑞笑道:“你再哭,我就真个恼了。咱们这一辈子也别见面,也别说话。从今儿起,你也再别认得我了。”梦玉慢慢住了哭声,还是呜呜咽咽的闹个不止,一面哭着,说道:“谁叫你动气呢,你还要说!”秋瑞笑道:“是我客人的错,横竖你大爷哭的有理。等我明儿给大爷磕头陪不是,也没有个到这儿来做客人惹的东家动气,总要求大爷耽待耽待我这秋丫头罢。”秋瑞尚未说完,梦玉急的又哭起来道:“我不过顺口说姐姐是客,我若有心说的,我就..”才说到这里,秋瑞忙将他的嘴握住,说道:“谁没有句玩话,你不是赌咒,就是哭,怪烦的。咱们拉倒,我也不说了,你也别哭了,好不好?”梦玉道:“我总要瞧着姐姐不恼了,我才不哭。”秋瑞笑道:“我说不恼就不恼。”梦玉道:“外面不恼心里正恼着呢。”秋瑞忍不住大笑,说道:“真是傻子!那么你去拿把刀将我的心挖出来你瞧瞧如何?”梦玉“噗嗤”一笑说道:“好姐姐,你真个不恼吗?”秋瑞笑道:“今儿准不恼了。”梦玉道:“明儿呢?”秋瑞笑道:“明日看高兴,恼不恼还两拿着。”梦玉道:“好姐姐,我给你陪个不是,你恕我这一遭儿罢。”说着,才要跪下去,秋瑞赶忙拉住道:“谁恼你?快叫五儿去舀点子水儿来擦擦脸。叫人瞧着,像个什么样儿!”五儿道:“咱们的小茶房没有热水,要到怡安堂的大厨房里去舀呢。”梦玉:“你快些去舀点子来。”五儿答应,端着铜盆飞跑去了。梦玉道:“姐姐你别在这儿吃饭,我也没有吃呢。咱们到海棠院去吃罢。”秋瑞道:“你屋里的姑娘都在上面伺候,尽剩了两个老妈儿在那里看院子。等着你擦了脸,咱们到竹香梧影山房去吃饭罢。”梦玉道:“很好。”正说着,五儿取了水来放在杌子上,取过面架子,端上面盆。秋瑞道:“你别拿姑娘的手巾,就拿我的罢。”五儿送上手巾,梦玉洗着脸。五儿笑道:“今日老太太的寿日,热热闹闹的,偏生闹出大事来。”秋瑞同梦玉忙问道:“闹出什么大事来?”五儿道:“方才我在茶房里舀水,听见他们说,已经去叫查大爷们进来商量,赶着就要办才得呢。我向着大茶房的小刘嫂子问是什么事,他悄悄的对我说道:‘素兰姑娘咽了气。’凝秀堂的人,这会儿急的什么儿似的。瞒着众人,别叫老太太知道。”
    梦玉大惊说道:“我去瞧瞧。”赶忙就跑,秋瑞连忙叫住道:“你听我说。”不知秋瑞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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