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介寿堂感情留客 海棠院戏语成悲
话说祝府众人见前面拥挤稍为松动,轿马赶忙前进。因宝二奶奶轿顶挤去,各家人、小子同着轿夫抬着飞跑。刚走了半里多路。眼看着快到祝府的大门,只听见”喀札”一响,将个轿底掉了下来,宝钗几乎跌出轿门。梦玉急忙跳下牲口亲手扶住,命后面轿马一齐站住,立刻差人去取乘大轿快来。那些家人、小子慌了手脚,一时间那里去找大轿。各人正在没法,茗烟见小胡同里抬出一乘体面玻璃大轿,一眼望去见是甄大爷,茗烟喜极,赶上去抓住轿子叫道:“大爷快些下来!”甄宝玉不知为什么事,急忙下轿问道:“你有什么要事,如此慌张?”
    茗烟道:“宝二奶奶轿子被人挤破,几乎跌出轿来,现在站在街上,请大爷将轿子借坐几步,快些快些!”甄宝玉听见,急忙命轿夫抬去。茗烟不暇多说,领着飞跑,刚才走到,看见宝二奶奶已坐上了姑娘们的小轿,茗国连忙叫住,请二奶奶换上大轿。梦玉看见甚喜,将那小轿仍旧去抬了那位姑娘。前面大轿俱已到了祝府大门,后面轿马蜂拥赶去。
    这会儿,祝府门口也认不出谁是谁家的人跟着轿子。太太们都在茶厅下轿。石夫人领着海珠、三个姨娘同竺、鞠两亲家出来迎接,彼此相见,大概叙谈几句。各亲友本家内眷俱已下轿,挤满一厅。王夫人在前,一直往里进去,因没有见过老太太,不便在祝露灵前拜奠。进了垂花门,见姑娘、嫂子们两边站满,走过景福堂,由怡安堂甬道竟往介寿堂来,瞧见卷棚下就像一堆碎锦,扶着老太太在那里等候。不敢耽搁,同柏夫人赶忙上去。祝母此刻悲喜交加,真是一肚子的话,不知从那一句说起。柏夫人走上台阶,先抢一步跪下请安,抱腿大哭。祝母两手相扶,不胜悲苦,婆媳们哭了一会起来。接着王夫人请安。祝母拉着一同走进厅屋,先见了礼,让柏夫人磕头,又哭了一会。桂夫人同秋琴过来请安。
    秋琴道:“你们出差的且等一等再请安,先将老太太想的这个宝贝见个面儿,等老太太喜欢喜欢。”桂夫人听说,赶忙拉着珍珠、惜春过来,指道:“这是珍珠,这是大姑娘惜春。”
    祝母喜极,一手拉着一个,看了这个,又看那个。柏夫人指着惜春,将其大概说了一遍。珍珠、惜春一同跪下拜见。这会儿将老太太喜的乐不可言,说道:“真是我的宝贝,那里还想今日见面!好儿子快起来,别尽着磕头。”两边姑娘忙将珍珠、惜春扶起。
    柏夫人又指着探春说了一番,探春亦赶着过来拜见,入画、侍书抱着哥儿、姑娘来磕头。梦玉夫妻姐妹同那些出差的人挨次请安。还有些亲友太太们相见完毕。入画、侍书磕头。祝母同王夫人说了几句别后的说话,又同柏夫人叙姑媳之情。芙蓉上来请安,老太太瞧见欢喜之至,等他拜完起来,拉着手儿说道:“好孩子,我听见你很出力,积劳成病,可怜累到这个样儿,横竖我总不负你的好处,必叫你终身得意。”
    老太太正在说话,垂花门差人来回:“各家太太们都往荫玉堂去拜奠,请大太太过去回礼。”柏夫人赶忙辞了过去。祝母道:“大孙女儿同你母亲去,宝钗、珍珠两个也帮着同去照应,我不将你两个待做外人。叫梦玉带着媳妇们赶忙过去,休要耽搁。”柏夫人领了这些儿女俱往荫玉堂来。
    此时,如是园的背道变了极冲的大路,往来不绝,尽是两宅内眷。柏夫人们赶到荫玉堂,众家亲友正等着拜奠,内外热闹了半日。接着是两宅的家人、媳妇、姑娘、小子给大太太磕头,并拜见姑娘。又是祝府的师爷、相公、清客、伙计及一切各项人等都来请安上饭。祝筠一人两边接待,幸梅白同郑、鞠两亲家,还有几位本家爷们帮着陪客。垂花门以内派了李、荆两姨娘料理。因见两处来的亲眷过多,实在照应不到,赶着又派汝湘、九如在安和堂总理一切。柏夫人今日新到,尚未定有章程,内外十分忙乱。王夫人们也帮着忙了几日,应接不暇。
    这几日,探春、珍珠、巧姑娘都在瓶花阁安歇。芙蓉因在病中,难以料理,柏夫人倒也忧虑。幸得惜春不离左右,诸事俱有规则,柏夫人心中欢喜。因想起珍珠终日躲避,又不便请他帮着照应,倒叫他进退两难,殊不成事。就将这心事同王夫人从长计较,要商出一个道理才好。王夫人道:“这几日探春同他抵足谈心,知他借体还魂,心中甚喜。近来光景比在京时已大不相同,我叫探春将在京受聘之事对他说破,他也并没有言语。将来等着梦玉脱了孝,完此一段姻缘。他既是你的女儿,你竟派他同惜春料理家事,等我回去时再带他家去,也要去拜祭堂、坟墓。”柏夫人点头道:“咱们慢慢商议。”
    不提两位夫人之事。探春自到祝府以来,祝母们无不相待甚好,真是时刻不离左右。王夫人又将承继珍珠及别后情形母女们备细说过,是以探春同珍珠胜似同胞手足,十分相得。祝母自得探春、珍珠,每日拉住同吃同坐,又兼着梦玉常来缠个不了,连巧姑娘也被他们拉来扯去,没有一会儿空闲。接着祝府里商量出殡,要定章程,内外俱要公议。介寿堂、怡安堂同那边安和堂不断的有人回事。此时凡有执事的姑娘、姨娘、嫂子们,都忙的没有了吃饭的空儿。祝母将那悲伤念子心肠倒减去了七八成儿。又兼着给柏夫人接风,各位奶奶、姑娘、梦玉和芙蓉、惜春、探春、珍珠们接风,真是忙做一堆。
    这日晚上,柏夫人、王夫人逛到秋琴屋里去闲话,正值桂夫人、石夫人俱在那里,彼此各谈客务。夫人们情同手足,并无客气。谈了多会,见个小丫头点着一盏素纱绣球灯照着紫箫进来,后面跟着两三个姑娘。桂夫人问道:“你们才散吗?”
    紫箫道:“二叔叔在介寿堂回出殡的章程日子,说了好一会的话,因老太太要安寝,各人才散。二叔叔到怡安堂去了。芳姐姐被探姐姐拉到瓶花阁去下棋,只剩我一个回来。”
    柏夫人忙问道:“拣了几时出殡?怎样的章程?”紫箫道:“拣了十二月初六寅时安葬。这个月二十八起开五天吊,每晚做五日大祭。垂花门以外归外帐房、外厨房经管,垂花门以内归内帐房、内厨心经理。将爹爹的影请到荫玉堂同大爷的挂在一堆儿,以便客人拜奠。这边灵前摆供念经,客人两边分坐。
    内里的也是两宅摆席,儿子、媳妇都在荫玉堂回礼。老太太还在介寿堂看牌,不用接待来客。所有内里陪客照应及一切执事,请老太太斟酌再定。今日十四,横竖还有十几天的空儿。后日十六是好日子,二叔叔到坟上破土开工,派杨华、廖升临工做坟。并在坟上搭盖板屋、席棚,预备男女上下人等在坟上住过三日回来。所有一切,也是内外分开办理,省了照应不到。老太太说很是,明日要商量着派人呢。”柏夫人道:“二叔叔办事周到,自然不错。”
    秋琴道:“既是这样,明日咱们听老太太派差。”王夫人道:“甚是。夜已过深,咱们且去安歇,明日再谈。”夫人们都站起身来,秋琴笑道:“咱们多坐少坐倒不理论,就是空耽搁了二嫂子的大事。”桂夫人道:“我有什么大事怕你们耽搁?”秋琴笑道:“襄王久待巫山,望云正切,再迟不去,定必折倒阳台矣。”桂夫人笑道:“江梅已动春情,流酸溅齿,明日拔开醋葫芦,淹透梅根。”柏夫人们一路走着一面好笑,不觉已到院子门口。别了秋琴,各人分手回房安歇。
    次日清晨,秋琴先到介寿堂请安。老太太因连日辛苦,身子疲乏,不能起早。秋琴走到床前问了安,就坐在帐幔里面小杌子上,娘儿两个说了一会闲话。秋琴问起出殡之事,老太太将祝筠定的章程、日子说了一遍。秋琴道:“今日老太太怎么样的分派?”祝母道:“我想请贾大姐姐、郑大姐姐、顾二姐姐、竺、鞠两亲家同你,还有族里的几个奶奶们分着接待两边来,二姐姐总理一切。只愁你大姐姐那边芙蓉病着,虽有汝湘、九如两个,总还少个好帮手。我意中想着两个人,又不便烦他,正要向你商量。”秋琴道:“老太太想着谁,又不便烦他?”
    祝母道:“儿子、媳妇、女儿都要回礼,不便应酬来客。我瞧着探姑娘同珍珠两个才情不差上下,做个事儿又安详精细,来了这二十几天,见我又亲热又孝顺,真是两个好孩子。近来珍珠被梦玉缠的躲来躲去,连我屋里都有些怕坐,拉着探姑娘远远去藏着,他如何肯去做九如们的帮手呢?偏生他们又落在这个时候才来,若在我做生日的那几天,我不管贾大姐姐依不依,倒就势儿完结了这件事。这如今倒难提起,只好等着蟾珠来,一同做过亲,再到松大哥衙门去,完结彩芝亲事。”
    秋琴笑道:“老太太还忘了一个定下的,难道就不要了不成?”祝母忙问道:“还定下那一家的,怎么我就不记得了?”
    秋琴道:“你老人家真势利,没有珍珠,硬要人家做替身,将人定下。如今有了珍珠,就将他丢在脑后,人家的姑娘就这样不值钱!”祝母急的笑道:“我定下谁?实在一会儿想不起来。好孩子,快些对我说明白,别叫我着急。”秋琴笑道:“怨不得人说老太太上了年纪,说过的话转眼就忘,真个一点儿不错。况且这个人也是老太太最喜欢的。”祝母笑道:“好儿子,你快说,到底是谁?”秋琴笑道:“就是贾大姐姐的友梅姑娘。”祝母听说,在被窝里大笑,说道:“真个该罚我个什么,实在我老糊涂了,怎么就忘了这个友姑娘呢。你算算梦玉到底共得了几个媳妇?”秋琴道:“先将现在的算起,是海珠、掌珠、汝湘、九如、秋瑞、芳芸、紫箫,一共七个。未娶的是珍珠、友梅、彩芝、蟾珠四个,拢共拢儿十一个。”
    祝母笑道:“十二金钗还短一个,我的意思要将芙蓉凑上,你说使得使不得?”秋琴笑道:“大姐姐早有此心,原要等着你老人家作主,有什么使不得。本来芙蓉那孩子也很去得,真便宜了梦玉。我想老太太若为珍珠不便,今日竟派他两个在荫玉堂办理丧事。贾大姐姐同咱们手足一样,他的女儿就是老太太的孙女儿,帮个忙儿又怕什么使不得。”祝母点头道:“一会儿我对贾大姐姐说了,竟派他两个一点不错。我也要起来。”
    宜春、芍药、江苹、三多四个姑娘赶忙伺候穿衣,双庆忙送上参汤、丸药。
    祝母刚吃了丸药,祝筠进来问安。兄妹们问过好,也就在槅子里小杌子上坐了一会,候祝母起身下炕,告辞出去。姑娘们伺候老太太梳洗收拾完毕,柏夫人们上来请早安。梦玉、海珠们这一班,挨次请安。祝母看见十分欢乐。接着王夫人、竺、鞠两亲家太太同探春、宝钗、珍珠、巧姑娘都进来请早安。祝母喜的应接不暇。惜春、修云在老太太左右侍立,探春、宝钗、珍珠、巧姑娘进来请安之后,走到惜春、修云之下,分班站着。
    祝母看着喜极了,吩咐姑娘们都摆小杌子坐下,说道:“真是我的造化,蒙诸位亲家们不弃,将些宝贝女儿都给了我家。靠天地佛爷保佑,使我娘儿们长远相聚一堂,就是少穿一件,少吃一碗,也是愿意。”柏夫人道:“媳妇儿孙俱沾老太太慈荫,同享安宁。”王夫人道:“侄媳们亦邀福庇,惟愿长奉慈帏。”
    祝母笑道:“我全仗诸亲家太太们福庇得娱老景,私心更慰矣。那天周惠芳二姑娘说,他父亲叙起来是探姑娘公公未出五服的兄弟。前天明卓二奶奶说,一半天要接探姑娘家去叙叙一家亲谊。我说甚是,总是祖宗一脉下来,不过年远分支,骨肉疏远,想到当日,谁不是同胞手足呢?上一个月,咱们晓亭大太太的四姑娘出嫁,我照常例之外,又陪送了好些东西。那姑爷很好的一个孩子,将来大可上进,也是咱们的光彩。我听见大媳妇说,贾大姐姐起身时,将合族男女各有所赠。我很喜欢,办的甚是,这才是仰体祖宗骨肉亲亲之谊。”王夫人忙站起说道:“这是侄媳分所当为之事,蒙老太太过奖。”祝母道:“世上富贵人家甚多,有几个是肯照应穷亲穷戚的?还有那穷本家上门,就像眼睛里扎了刺的一样,只少了撵他出去。要像大姐姐这样人,如今也很难得。”竺、鞠两太太都极口称赞,王夫人坐下又谦让一回。宾来、长生摆上点心,王夫人同众人俱已吃过点心,只有秋琴陪着老太太随意吃点儿。
    祝母对王夫人道:“探姑娘他姑爷去世,青年失偶,最是可怜。他公公叫他回家守节,娘儿三个举目无亲。现今贾大姐姐母女相逢,岂肯放他回去。大媳妇荫玉堂无人办理一切事务,我再三斟酌,要专请探姑娘、珍姑娘两个管理荫玉堂事务。咱们家的人断不能分身照应,不能不请他两个料理。不知贾大姐姐意下如何?”王夫人忙答道:“珍珠是老太太的孙女儿,只管派差。探春蒙奶奶慈爱,亦应出力。只恐呼应不灵,有误正事,倒负了老太太付托之心。”祝母点头道:“我既托他办事,就是主人,如有不遵的,就是欺我一样。”对桂夫人道:“各处知会,说我请探姑娘、珍姑娘在荫玉堂办事。一体遵奉,如有违抗的,立刻回我处治。”桂夫人答应。探春不敢推辞,同珍珠过来拜谢。梦玉姐妹们欢喜之至。祝母吩咐道:“今日就去接手任事。”探春们答应,一齐散了下来,往海棠院去吃饭,商量接手一切章程办法。
    王夫人们陪老太太说话,见周大奶奶进来回道:“适才芳芷堂差人知会,朱姨娘小产了一个姑娘。奴才赶着去瞧,姨娘说周身发烧,胸口气闷,叫请老太太示下。”祝母道:“赶着请叶老爷进来瞧脉医治要紧,就叫魁儿陪着到芳芷堂去。”周大奶奶答应,退了出去。桂夫人道:“李姐儿这一程子过于劳苦,近来身子很不安静。昨日媳妇吩咐他不必管事,将凝秀堂事务都交给春燕、书带、兰生三个人料理,等分娩之后再照常办事。”祝母点头道:“很是。朱姐儿芳芷堂是那几个丫头?”
    桂夫人道:“是庆儿、采菱两个。”祝母道:“目今事繁,兼着又是年下,还要带着安和堂照应,他两个如何来得及?芍药在我跟前年久,办事又很小心勤谨,就派他到芳芷堂去,倒还得力。”桂夫人连声答应。芍药过来磕头谢老太太恩惠,就去知会垂花门,一面到芳芷堂接手办事。
    祝母们正在谈笑,见郑大太太笑着进来。祝母问道:“你做了一件什么得意事,满脸是笑?”郑大太太道:“我进来瞧见老太太满脸喜色,一定有件舒心的事儿,我也帮着老太太欢喜。”秋琴道:“老太太探听你几时坐月子,商量着要给你去催生,咱们还要出公分接你来离骚窝儿。”秋琴未曾说完,祝母们乐的哄然大笑。郑大太太笑道:“梅妖精真会说话,你就保得住不生个小梅子儿?”祝母笑着让坐。汝湘上来给母亲请安,问了几句说话,刚要下去,桂夫人道:“探姑娘们议定章程,等着我同姨妈们斟酌,你去帮着商议。”
    汝湘答应下来。走过怡安堂,宾来瞧见说道:“千急对探姑娘说通个情儿,别派咱们些苦差使。”汝湘点头笑道:“公事公办,你还怕什么干不来的事吗?”一面笑着往海棠院来,刚到门口遇着梅春,笑嘻嘻一同走了进去。
    众人正说的高兴,见他们笑着进来。海珠问道:“你两个笑些什么?”梅春随口答道:“一半天要吃珍姐姐个喜酒儿。”
    梦玉忙问道:“珍姐姐有什么喜事?”探春笑道:“横竖这杯酒也有你的份儿。”海珠拉着梅春要问,珍珠满脸通红,起身就跑。海珠笑道:“梦玉今日留住四姐姐,算你好些儿的。”
    梦玉听说,跑上几步将珍珠抱着走到大炕前放下,惹的众人大笑。探春同宝钗道:“珍丫头有武艺了,使个小性儿才算是好些儿的。”珍珠抿着嘴儿好笑。听见有人请宝二奶奶介寿堂说话,宝钗往外就走,对海珠们道:“别叫珍丫头跑掉了,我一会儿就来。”说毕,同着来人上去。
    隔了好一会,宝钗转来,众人俱要探听叫他上去说些什么。
    宝钗笑道:“真个为珍姑娘的喜事,连众人都派了差使。咱们要同梦玉讲下,怎样的谢我。”梦玉笑道:“宝姐姐就是梦玉,梦玉就是宝姐姐,怎么说怎么好。”宝钗道:“既是这样,倒要问问珍丫头,他嫁的是梦玉呢,还是嫁的是宝钗?”探春笑道:“依我说,珍丫头嫁的是宝也有,玉也有,两人总是一人。”
    宝钗原是怄珍珠说玩话,听探春说这话,不觉打动一段情肠,止不住流下两行香泪。探春、惜春、珍珠、巧姑娘都知宝钗流泪之意,也想起当年风景,有举目河山之感,竟不约而同一齐堕泪。探春前后思想,更为悲切。梦玉瞧见不知为着什么,好端的哭将起来。劝了这个,又劝那个,只是不理,真是没法,也只得放声大哭起来。海珠们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拉着,好容易将梦玉劝住。秋瑞道:“咱们喝口茶,润润嗓子。我要请教这哭的缘故。”
    众人坐下,姑娘们赶着倒茶,又送上热手巾。各人擦了泪痕。荣贵、抱琴、荷露给宝钗、珍珠、巧姑娘递过粉扑、手镜,照着匀了匀头面,三人收去。秋瑞道:“刚才宝姐姐忽然堕泪,自然有伤感之事,既而探姐姐们也跟着哭将起来,或者是知道宝姐姐哭的缘故,于理上还说得去。梦玉这一哭到底为个什么,叫我真是死也解说不出。你这一股子眼泪是出在那一经的?倒要请教请教。”梦玉道:“我的眼泪是不归经络的,瞧见有人哭起来,他顺着眼皮子就流,连我也说不出是个什么病。”说的宝钗们一齐大笑。探春道:“你倒像咱们当日的一个林妹妹,动不动就出眼泪。”梦玉道:“哎哟!真个我倒忘了。”不知梦玉忘了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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