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进集制科文
荣进集巻一  (明)吴伯宗 撰
    ○乡试三场  
    ○大学曰:“国治而后天下平”。中庸曰:“君子笃恭而天下平”。孟子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又曰:“修其身而天下平”。天下平一也,所以致天下平有四者之不同,何欤? 
     大学言“国治而后天下平”者,循其序而言也。孟子言“修身而天下平”者,推其本而言也。曰“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者,即修身国治之事。中庸之言“笃恭而天下平“者,则圣人至德渊微之应,中庸之极功也。
    何以言之?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是故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而所施之序不能无先后焉。故循其序而言,则自身、而家、而国、而后及于天下。大学之言“国治而后天下平”是也。二书之言各有攸当,不可以二观之矣。况大学既厯言身修家齐国治。而下文又总结之曰:“自天子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则本曷尝不本于修身也哉?
    若夫孟子言“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者。盖亲长在人为甚迩,亲之长之为甚易,而道初不外是也。身之所以修者此也,家之所以齐者此也,国之所以治者亦此也。故在已而能亲其亲,长其长,则身修矣。一家而能亲其亲,长其长,则家齐矣。一国而各亲其亲,各长其长,则国治矣。推而达之,则天下莫不皆然。是则亲亲长长,即修身国治之事,而非修身国治之外,别有所谓“亲亲长长”也。此其为意,亦不异矣。
    至若中庸言“君子笃恭而天下平”者,盖自学者为已谨独之事。推而言之,以驯致乎圣人,不显之盛。所谓君子者,指圣人而言也。笃恭者,圣人至德渊微,不显之妙也。圣人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是以绥之来,动之和,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人但见其恭已无为,而天下自平矣。此中庸之极功,圣人之能事,岂初学之所能及哉。
    虽然学者茍能从事于格物致知之功,诚意正心之学,以修其身,以齐其家,则治国平天下之道不外乎是矣。虽圣人之笃恭亦何以异哉。是故大学一书,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为修身之要,而中庸复以戒惧谨独为下学立心之始。孟子于“尽心知性”之语亦拳拳焉,是或一道也。不然何以曰“曽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
    ○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垂裕后昆。 
     大臣告君以明德,而建中于天下,惟内外尽交养之功,则可传于后世矣。
    盖明德固在于建中,建中必由于礼义。礼义备而中道立,则天下后世岂有不被其泽者哉?昔者成汤伐夏而归,仲虺作书以告焉,谓王其勉明大德,立中道于天下,而所以明德建中必有其要也。外焉以义制事,则事得其宜;内焉以礼制心,则心得其正。内外合德而中道立,则非特可以建中于民,而传诸后世亦绰绰乎有余裕矣。
    人君为天下万世之主,而化今传后之道孰有要于此哉?仲虺厯举以告成汤,而特称王以启其听,其忠爱之意至矣甚矣。人君之化今传后,必在于明德建中,必由于礼义也何则?人君以一人之身,居万民之上,天下于此而取则焉,万世于此而仰赖焉,有如已德之不明,中道之不立,则无以为法于天下矣,又何以为法于将来哉?此化今传后,必在于明德建中也。
    虽然,德之所贵者中,而中非一定之可名者。茍徒知明德建中,而不知以礼义为务,则外而应事,内而存心,皆不得其正矣。中何自而立?德何自而明乎?此明德建中之所以必由于礼义也。
    然则中者,明德之凖的;礼义者,建中之妙用。而天下后世咸被其泽者,其明徳建中之极致也欤?仲虺以是告汤,其深知此道矣。且仲虺告汤而特称“王”以致告焉者,所以耸动其聴也。盖天下归往谓之王,成汤居夫王之尊,必当尽夫王之道,而况初革夏之政,治化维新之日,近而天下之所瞻依,逺而万代之所恃赖。所以化今传后岂有他道哉?曰明德而已矣,建中而已矣。
    德者,人心同得之理也,而鲜能明之;中者,事理当然之极也,而鲜能立之。懋之云者,勉勉而不怠之谓也。昭之谓者明,明而不昧之谓也。懋勉而无一息之或间;昭明而无一念之或昏,则德之有诸已者,信乎其明且大矣。既有以明诸已,必有以及乎民,是故不偏不倚之谓中。而建者,立之之谓也。植立于此,而人自化;表正于此,而影自随。君之德既无不中,则民之视效而取法焉者,亦无往而非中矣。人君之明德建中如此。然其所以明德建中者,岂在于他求哉?
    义者,心之裁制。以义制事,则外之所应者,无过不及,而动无不中矣。非德之大用以行乎?礼者,理之节文。以礼制心,则内之所存者,不偏不倚,而静无不中矣。非徳之全体以立乎?存乎中,所以应乎外;制其外,所以养其中。内外之合德如此,则岂特可为法于天下而已哉?将见亲贤乐利各得其所,不独当时之民蒙其休,而后世之逺,亦得以蒙其泽矣;礼乐刑政,四达不悖。不独当世享其治,而后代之逺亦有以仰其盛矣。
    垂之云乎,敷遗而无疆之谓也;裕之云乎,充足而有余之谓也。非明德建中之至,安能致是哉?大抵德者,人心同得之理,而虚灵不昧之理者也。中者,即其理之极。而礼义者,所以建此中者也。德而不中,则德非其德矣。中而不本于礼义,则执一以为中矣。中也,礼义也,其实一也。而人君之所以为法于天下后世者,何莫由斯道哉!抑尝论之,成汤以天锡智勇之资,加圣敬日跻之学,其于明德建中之功,礼义交修之道,盖已无不极其至矣。仲虺犹拳拳以是为告者,盖大臣爱君之深,忠君之至,惟恐君心之自足,而欲期望于无穷也。仲虺其贤矣乎。岂特仲虺之告汤为然哉。吾观中者,圣圣相传之心法也。前乎尧舜禹之“允执其中”者此也,后乎武王之“建其有极”者亦此也,前圣后圣其揆一也。此之谓欤。
     论  
    ○礼以安上治民 
     尝观易之大象有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然后知礼之为用大矣。夫自朝廷以至于天下,不可一日而无礼。天叙天秩,人之所共由也;三纲五常,万古之不易也。圣人知其然,是故因天地自然之理,立为当然之则,本之以恭敬,达之以威仪,莅之以端庄,而正之以名分。大而朝聘会同,小而冠婚乡饮,相见之有时,射飨之有节,宫室车舆之有其制,衣服饮食之殊其分,尊卑上下,秩然而不可踰等,威品秩粲然而不可紊。圣人岂故为是之繁文哉?诚以安上治民而已矣。
    盖君上至尊,庶民至众也。尊者未易安,而今也优游九重之中,端拱无为之化,果何道而然哉?由礼以安之也;众者未易治,而今也各亲其亲,各长其长,林林总总各得其所,又果何以哉?由礼以治之也。措天下于泰山之安,跻黎庶于雍熈之治,礼之为用,不其大矣乎。
    嗟夫,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圣人作礼,岂私意作为于其间哉?亦顺乎天理自然而已。是故齐庄恭敬,礼之本也;制度品节,礼之文也。无本不立,无文不行,而圣人其兼尽之矣。向使恭敬之不存,威仪之不备,临莅之不庄,名分之不正,无尊卑隆杀,无朝聘往来,无乡饮射飨、宫室舆马无其制,衣服饮食无其分,君臣上下而无等威,则天下荡然而无纪极矣。上欲安得乎?下欲治得乎?是故礼达而分定,分定而后君臣上下各得其所,礼之功用其大如此。圣人之治天下,舍礼其何以哉?
    嗟夫,始诸隠微,具诸日用,本诸身而征诸庶民,建诸天地而不悖,放诸四海而无所不凖,所守者至约,而所施者至博,其功用广太如此,治天下何可一日而无礼哉?记曰安上治民,此之谓也。
     策  
    问:古之教者,莫先于六艺。而取人之法,亦莫切于六艺。故八岁入小学,则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而成周三岁大比,则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斯其所以造文武之才,而致治平之效者有由然矣。自今观之,既曰八岁入小学之事矣,而内则谓十岁学幼仪,十三学乐,成童学射御,二十而后学礼。则礼又为大学之事,何欤?又且不及于书,何欤?
    抑五礼、六艺、五射、五御、六书、九数之详且明如是,疑非小学之所能尽,固当兼为大学之事欤?
    孔子之教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又曰:志道、据德、依仁、而后游于艺。又将为成德之事欤?
    汉唐以来,往往以训诂为教,以诸科取人,其于六艺之学逺矣。间或有书学、筭学之目,而于礼乐射御之学又置而不讲,何欤?
    天佑斯文,圣朝肇兴。治教之典,于学校则以六艺为教,于科目又以六艺为试士之规。士生斯时,何幸涵濡三代之教也。然欲使士之游于学校者,皆能究乎五礼、六艺、五射、五御、六书、九数之详,而宜于今日之实学,其道安在?
    三岁大比,必以六德、六行、为六艺之文,将欲考其实,其道何由?诸君子讲之有素矣,其悉著于篇。
    尝谓三代而上,六艺之教行,而下多文武之才;三代而下,六艺之学废,而人才终愧于古。此论治教者之所当知也。然教人之法,在于酌古今之宜;取士之法,在于先德行之本。此又不可不知也。
    嗟夫!六艺之学,其由来也尚矣,其废也亦久矣。寥寥千数百年,为上者,不知所以教;为下者,不知所以学。于是六艺之文,仅存于经耳。
    洪惟圣朝创业之初,肇兴治教之典,立学校为育材之地,设科目为取士之方,一是皆以六艺为务。三代之隆,复见于今日,岂非天运之一新乎?执事发策秋闱,下询承学,讲求六艺之道,所以奉宣德意,而究乎古今之宜也。愚虽不敏,敢不悉以对。
    夫古之教人亦多术矣,取人之途亦广矣。然其所以教之之具,取之之方,未有不由于六艺者。六艺者何?曰:礼也、乐也、射也、御也、书也、数也。六者皆日用之不可缺,而至理之所寓焉者也。唐虞以前遐哉邈矣。周监二代,郁郁乎文。
    考之于经,若吉、凶、军、宾、嘉,谓之五礼。
    云门、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谓之六乐。
    剡注、参连、白矢、井仪、襄尺,谓之五射。
    鸣和鸾、逐水曲、舞交衢、过君表、逐禽左,谓之五御。
    象形、会意、指事、假借、转注、谐声,谓之六书。
    方田、粟布、衰分、少广、均输、商功、盈朒、方程、勾股,谓之九数。
    六者,上之所以教,下之所以学者也。是故人生八岁,则自天子之胄子、众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与凢民俊秀,皆入小学,而教之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则既有以习其文矣。
    及夫十岁学幼仪、十三学乐、成童学射御、二十而后学礼,则又有以履其事也。习其文于小学之初,履其事于大学之日,非教人之莫先于六艺乎?
    其取人之法,三岁大比。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智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婣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斯岂非取人之莫切于六艺者乎?
    夫其教人之具如此,取人之法又如此。是以当是之时,成人有德,小子有造,而人才之盛为何如也?
    是故以言乎礼,则自洒扫应对,以至冠婚丧祭,莫不井乎其有条,秩乎其有序矣;
    以言乎乐,则声音足以养其耳,采色足以养其目,歌咏足以养其性情,舞蹈足以养其血脉矣;
    以言乎射,则内志正,外体直,持弓矢,审固而反已之道无愧也;
    以言乎御,则不失其驰,“舍矢如破”,而诡遇之行无有也。
    至于书、数,莫不各尽其道。则人才之盛信乎其不可及矣。人才盛于下,治效著于上,其致雍熈太和之盛,岂非有由然哉?
    厥后,孔子之教门弟子,有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者,则大学终身所得之,难易浅深,而非小学之传授兼备也。由小学而至于大学,由大学而至于成德,何莫不由其六艺哉?
    三代而降,汉唐迭兴,非不表章六经也,非不尊师重傅也,非不大召明儒而増广生员也。然而遭秦变古之后,所习者训诂而已矣。六艺之学,置而不讲,无有能作而兴之者。
    故尝观之汉之取人,有贤良方正、直言极諌、孝弟力田等科,可谓善教。而六艺之学,固未讲也。
    唐之取人有明经、有进士、有制举、有吏学、有律学、有书学、有筭学,可谓详矣。而六艺之事犹未备也。上之取人既不出于六艺,则下之为学亦不出于六艺矣。是故下焉者狃于固,陋漫不知六艺为何物。上焉者务于高逺,又忽焉而不之讲,此汉唐之所以为汉唐,而人才治效之不古若者,良以此也。薄汉唐而不居,追三代而比隆,其在我朝今日乎!
    钦惟圣天子以神武定天下,以文德绥太平,当海宇混一之初,肇兴治教之典。于学校以六艺为教;于科目以六艺为试士之规。举百代之旷典而聿兴之,可谓大有为之君矣。士之生斯时,涵濡三代之教,亦何其幸欤?
    窃尝论之:天下之事,有古有今,有本有文。狃于今而戾于古,不可也;合于古而不宜于今,可乎?有其本而无其文,不可也;习于文而不先于本,可乎?方今治定制礼,功成作乐,圣主论思于上,儒臣讲求于下,编礼乐之成书,立昌期之盛典,则今日之礼乐,固有叅酌古今矣。
    御则观其驰骤便捷;射则观其中数多寡;书则观其笔画端楷;筭则观其乗除明白。
    是皆稽乎古而不泥乎古,用于今而实宜于今者也。可谓酌古今之宜矣。
    学校之教人也,先之以孝悌、忠信、礼义、亷耻,而又继之以讲明经史焉;科目之取人也,先之以懐才抱德,文质得中,而又试之以经义论策焉。是今日教人取士者,亦非徒恃乎六艺之文,而有以深探乎德行之本也。今日之法,可谓尽善而尽美矣。然则士之游于学校,而究乎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之详,而宜于今日之实,其道岂不在于此乎?
    三岁大比,而以六德、六行,为六艺之本,而欲考其实,其道岂不由于此乎?
    虽然今日之法诚美矣、善矣,不可以有更矣。惟当执此之法,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持久以要其成,积习以待其熟。无狃于近功,无务于速化。优而游之,厌而饫之。则将见我朝之人才,即唐虞三代之人才;而我朝之治效,即唐虞三代之治效矣。愚也何幸身亲见之。
     ○会试三场文
    ○四书疑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夫禹、皋陶、汤,于尧舜之道其所以见知,闻知者,可得而论欤?孟子又言“伊尹乐尧舜之道”,中庸言“仲尼祖述尧舜”。夫伊尹之乐,仲尼之祖述,其与见知闻知者抑有同异欤?请究其说。
    尝谓尧舜之道,中而已矣。见而知之者,此道也。闻而知之者,亦此道也。乐之者,此道也。而述之者,亦此道也。道岂二乎哉?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同时而同道也。若汤则闻而知之者,时不同而道同也。盖当时尧授舜,舜授禹,三圣人相授,而守一道。观其“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之妙,禹固受之。而皋陶之陈谟若“允廸厥德”,“身修思永”之类,异辞同旨。则皋陶之见知者,可得而论矣。成汤“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而“建中于民”,又与“精一”、“执中”之语吻合无间,则汤之闻知者,又可得而论矣。
    夫见知者,本于同时。而闻知者,出于异代。此闻与见之所以分,而道则同一中也。又言“伊尹乐尧舜之道”者,本心之有德,而穷达同一致也。中庸言“祖述尧舜”者,道统之有在,而先后同一符也。
    夫伊尹处于畎亩之中,而心乐尧舜之道。诵其诗,读其书,寔其理,嚣嚣自得,而卒能辅成商家之治,以尧舜其君。民则谓之“乐尧舜之道”,信乎其乐之矣。夫子有德无位,而不得行道于当时,遂乃埀教后世,删《诗》、定《书》、正《礼》《乐》,序《周易》、修《春秋》,为百王不易之大法,则谓之“祖述尧舜”,信乎其祖述之矣。
    观夫伊尹之告君,一则曰“主善为师”,一则曰“恊于克一”;夫子之教门弟子,一则曰“克已复礼”,一则曰“依乎中庸”。其与尧舜之“精一”“执中”者,宁有异乎?
    然则伊尹、孔子之于尧舜,迹虽不同,而道无不同;时虽有异,而道无有异。又安有二哉?合而观之,皋陶之为臣,固不可与禹汤并称;而伊尹之任,亦不可与孔子之集大成例论,然其初不异也。故曰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经  
     ○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
    贤者勉于进德,而有以著治效于邦家;人君广于用贤,斯有以成治效于天下。盖家国天下,有大小之不同;而贤者之德,亦有多寡之异。人君之欲致治,安得不广用贤之道乎?
    昔者,皋陶陈知人之谟于舜,谓乎九德之中有其三,而能日宣之者,则使之为大夫。而“夙夜浚明”,其有家之事;九德之中有其六,而又能“日严而祗敬”之者,则使之为诸侯,而亮采其有邦之政,随其德之高下,而称其职之大小如此。人君惟能合而受之,布而用之,则九德之人咸事其事。大而千人之俊,小而百人之乂,皆在官。使百僚皆相师法,百工皆及时以趋事,莫不顺于为治,而治功无不成矣。
    然则量能而任官,度德而定位,此所以下无遗才,而上无废事也欤?云云以此,其所谓九德者,非寛容而庄栗,柔顺而植立,谨愿而恭恪,有治才而畏敬者乎?又非驯扰而果毅,劲直而温和,简异而亷隅,刚健而笃实,强勇而好义者乎?皆成德之自然,非以彼济此之谓也。夫九德在人,岂能皆备哉?
    有三德者焉,有六德者焉,特在人君用之何如尔。茍或贤而必求其备,则下无全才。不究其寔,则上多废事,如是而欲求治功之成,其可得乎?是故九德之中有其三,可以为贤矣,然未止此也。又能日日宣明而充广之,使其德之益以著,然后使之为大夫,则必能夙夜匪懈,而一家之事,其有不粲然而昭明者乎?九德之中有其六,又可为贤矣,然亦未止此也,又能日日严畏而祗敬之,使其德之益以勉,如是而使之为诸侯,则必能修政立事,而一国之治,其有不秩然而修举者乎?
    德有多寡,而进修之实同,治有大小,而明亮之效一。谓之贤者勉于进德,而著治效于家邦者如此。夫进德者,羣贤之事,而用贤者,人君之道。用贤之道何如?必也翕合而受之,敷布而用之,有一德之可称者,则受其一德焉。有三德六德者,则受其三德六德焉。位必称其才,爵必称其徳。固未尝责其全备,而亦未尝任乎匪人,如是则贤者之德,虽未必皆九德之全,而翕受敷施,自有以备九德之用,将见不独寛而栗者有其人,柔而立者亦有其人矣;不独直而温者称其任,而强而义者亦皆称其任矣。以天下之贤,任天下之治,下岂有遗才?而上岂有废事乎?是故才德之出乎千人者谓之俊,才德之出乎百人者谓之乂。今也明明在朝,穆穆布列矣。百僚百工,皆谓百官。今也同寅恊恭,而蔼然德义之相师,趋事赴功,而翕然事功之毕举矣。贤才用于上,治效成于下,斯必然之理也。
    是故时之春也,则布德施惠,所以顺木之辰,而春之绩成矣;时之夏也,则劳民劝农,所以顺火之辰,而夏之绩成矣;时之秋冬,则禁暴诛慢,谨盖藏,敛积聚,所以顺金水之辰,而秋冬之绩有不成者乎?木火金水,旺于四时,而土寄旺于四季。木火金水既治,则土在其中矣。谓之人君广于用贤,而成治效于天下者如此。然则合三德六德,以成九德之名;合一家一邦,以成天下之治。此贤者之有益于天下国家,而人君之为治,所以必广于用贤也欤?
    由今观之:皋陶陈谟,以“知人”“安民”为一篇之纲领,“亦行有九德”,而下知人之事也。“天序有典”,而下安民之事也。知人者,安民之本。非知人而能安民者,未之有也。然九德者,观人之法,而“翕受敷施”一语,实用人之要也。皋陶之陈谟,何其深切而详尽也哉!
    考之当时:命九官,咨十二牧,莫不得人以为官使,用贤之道,可谓广矣。野无遗贤,万邦咸宁,治效之成,可谓盛矣。然则皋陶之所陈,皆帝舜之所已行,而犹丁宁若此者,圣贤不自满足之心也。治化在唐虞为盛,其有以夫。
     论  
     ○射礼  
    盖尝考于古人之射礼矣:可以明尊卑之分焉,可以辨贵贱之等焉,可以通上下之情焉,可以识贤否之辨焉,可以观德行之备焉,可以观威仪之节焉,可以观揖逊之容焉,可以见巧力之尽焉,可以见法制之详焉,可以审武备之修焉。有此十义者,此射礼之至也。
    天子供虎侯、熊侯、豹侯;诸侯供熊侯,豹侯;卿大夫供麋侯;士布侯。此之谓尊卑之分。
    天子之乐以驺虞为节;诸侯以狸首为节;卿大夫以采苹为节;士以采蘩为节;此之谓贵贱之等。天子、诸侯射,则先行燕礼;卿大夫、士射,则先行乡饮酒礼。此之谓上下之情。
    容体比于礼,节奏比于乐,而中多者,得与于祭;容体不比于礼,节奏不比于乐,而中少者,不得与于祭。数与于祭,而有赏;数不与于祭,而有罚。此之谓贤否之辨。
    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此之谓德行之备。
    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周旋中规,折旋中矩,耦进拾发,雍容不迫,此之谓威仪之节。
    三揖而至阶,三让而后升,射毕揖降,众耦皆降。胜者揖,而不胜者亦不骄,不胜者取觯立饮而不怨,此之谓揖让之容。
    矢之发也,剡剡焉而去,曰剡注;前后相续,三矢叠中,曰叅;连射之贯革,镞见于外,曰白矢;四矢俱发,状如井字,曰井仪;臣与君射,退立一尺,曰襄尺。此之谓巧力之尽。
    画布曰征,栖皮曰鹄。凡侯之制,广与崇方,三分其广,而鹄居一焉。凡弓矢之制,强弱必均,设乏设中,靡不具备。司射司马,各有其人。此之谓法制之详。
    自天子至于庶人,莫不习射,警戒之志,常存于中;宴安之情,不留于念。此之谓武备之修。
    嗟夫!射居六艺之一。其为礼也备矣,其取义也宏矣。圣人制礼,岂故为是之繁文哉?其要在观人之德行而已。是故古之人始生,则以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所以示男子之所有事也;八岁入小学,教之以六艺之文;十有五岁入大学,又教之以六艺之理,皆由此其选也。经曰:“侯以明之“,传曰:”射以观德“。其此之谓欤?
     策  
    ○问古昔帝王,继天出治,立经陈纪,为天下后世虑,至深且逺也。唐虞之府事,成周之典法,其来尚矣。自是以下,萧何定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立礼仪,而论者谓汉大纲正。唐魏征定新礼,祖孝孙奏雅乐,房玄龄修律令,李卫公明兵法,而论者谓唐万目举。其果有合于先王之道乎?
    圣上奉天承运,混一天下。干戈载戢,纪纲既正,然犹日与二三大臣讲求政理,诏兴科第,博采羣言,诚二帝三皇之盛心也。今春闱较艺,请以立经、定纪之事,相与讲明之。夫礼乐治之本也,其创制可得而闻乎?政令治之具也,其立法可得而论乎?学校所以正俗也,家塾、党庠、术序、国学,何以臻其效乎?农桑所以养民也,限田均田,口分世业,何以定其制乎?设官所以莅政也,任法之与任人,孰为经国之逺谋乎?取士所以任官也,选举之于资格,孰为铨曹之要法乎?盐铁国之大利也,何以除奸而去弊乎?漕运国之大计也,何以足国而裕民乎?国家惟求实效,不尚虚文,幸稽诸往古,验之当今,使言之必可见于行,而行之可为天下后世法。其悉心以对,毋有所隠。
    尝谓有致治之道,有为治之法。
    道者,厯万世而无弊。法者,与道而两宜。道固不外乎法之中,而法亦未尝不囿于道之内。
    洪惟皇朝创业之艰,盛心圗治,惟求实效,不尚虚文。执事发策春闱,下询承学。讲求立经、陈纪之事,甚盛举也。夫既以实效求,岂敢以虚文应。谨稽诸往古,揆之当今以对。
    窃惟执事之问为纲者一,为目者八。何谓纲?曰道是也。何谓目?曰礼乐、政令、学校、农桑、设官、取士、盐铁、漕运是也。纲举目张,道全德备,而治天下之术,无踰此也。何者?道之大,原出于天,而圣人修之以为法于天下。若礼乐、刑政、纲纪、法度,无往而非道之所在也。所谓敛之不盈方寸,散之弥满六合;所谓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帝王之继天出治,所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何莫由斯道哉!
    故尝考之六府三事,载之《虞书》六典,八法具于《周礼》,此唐虞成周之所以立经、陈纪也。然有“都”、“俞”、“吁”、“咈”之气象,而后有修和序歌之成功;有《闗雎》、《麟趾》之意,而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是岂非尧舜文武之道乎?六君之道一也。知尧舜之道,则知汤武之道矣。
    汉高祖之有天下也,时则有若萧何、韩信、张苍叔、孙通之徒,定其律令,定其军法,定其章程,制其礼仪,而汉之所以为治者,靡不具矣。
    唐太宗之有天下也,则有魏征定新礼,祖孝孙奏雅乐,房元龄修律令,李卫公明兵法。而唐之所以为治者,靡有遗矣。
    是虽未必合乎先王之道,亦未尝不本于先王之道也。先儒谓汉大纲正,唐万目举者,盖以汉之规模宏逺,而唐之法令详密尔。然汉承秦后,而杂采秦仪;唐承隋后,而多仍隋制。则其道岂能如先王之纯?其法岂能如先王之备哉?
    钦惟圣上奉天承运,混一区宇,纲纪法度之施,礼乐刑政之具,固已井乎其有条,秩乎其有序矣。犹日与二三大臣励精圗治,讲求政理,而又诏兴科第,博采羣言。二帝三王之盛,无以加此。岂汉唐之可拟伦也哉?
    夫天下之事,有古有今;立经陈纪,不在它求。在叅酌乎古今而已。古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三千、三百之仪,五声、八音之节,一皆本之人心,合乎人声,是故可以事神人,可以通上下,诚出治之本也。后世经礼残缺,乐书不存,而古之礼乐难以尽考矣。今欲制礼作乐,则必稽之三礼之文,考之三雅之音。叅酌而行之,依仿而用之,使合于古而宜于今,用于今而不悖于古。而又本之以敬,恊之以律,严尊卑上下之分,审黄锺声气之元。则礼虽非先王之有,可以义起。而今之乐岂不犹古之乐乎?
    古者政简而不烦,令严而不猛,所以防民欲,而齐民心,诚出治之具也。比者,有元之季,法度废弛,纲纪不振,固宜济之以严矣。今欲立为经久之法,则欲思乎《洪范》八政之孰先?文武弛张之何在?因时制宜,合乎中道,则政令其有不修举者乎?
    古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人生八岁,则自天子之胄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与凡民之俊秀,皆入小学。而教之洒扫应对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十有五岁入大学,则教之以格物致知之功,穷理正心之道,此学校之所以兴,而风俗之所以正也。今欲臻其效,必重教官之选,严守令之责,崇礼让之文,行激劝之法。使民知孝弟忠信礼义亷耻,则学校其有不兴乎?
    古者制民之产,百亩之田,一夫耕之,足以无饥。五亩之宅,树之以桑,足以无寒。至汉唐犹有均田、限田,口分、世业之制。是以民无甚富、甚贫之患。此农桑之所以有成,而民之所以得其养也。今田不可复井矣,口分、世业亦不必行矣。莫若行限田之制,以止兼并;重末作之令,以禁游惰;优畎亩之民,以劝务本。则民皆得自食其力,而不至甚富、甚贫,不均田之均田矣。其制岂不可定乎?
    古者设官分职,“不惟其官,惟其人”。官有一定之法,而任人之意为多,所以为经国之逺谋也。后世任法而不任人。所谓疑诸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简书。简书愈明,而官方愈乱矣。今欲人法并任,莫若择贤明之正官,省闲慢之簿书,夫官得其人,则法无不举。非其人,则法废矣。此必然之理也。簿书烦,则吏得以售其奸;簿书省,则官得以展其用。是则人法兼任,岂不可以为经国之逺谋乎?
    古者量能任官,度德定位。爵无不称其德,才无不称其位。故小才虽累月不害为小官,贤才虽未久不害为辅相,所以为铨曹之要法也。后世循资之格,不问贤愚,不辨才否,一以岁月为断,则贤者淹于下位,而不才者得以幸进矣。今朝廷清明,一扫前弊。往往不次铨擢,可谓得铨曹之要法矣。若夫选举之际,先德行而后文艺,明黜陟而让谬举,则何患取士之不得其人乎?
    至若盐铁之制,虽起于汉,然国之大利不可废也。今铸山煑海,官自发卖,固无奸弊之可言。然欲久而无弊,必定其额,以为经久之常规。平其直,以通商贾之懋迁。则奸弊何由而生乎?
    漕运之法,虽盛于唐,然国之大计不可不讲也。今夏秋两税,民自输纳,可谓利于国,而便于民矣。然竒零小户,逺运为难。莫若立为定制,俾粮多者运赴京城,而粮少者就各府输纳。则上下便矣。国岂有不足,而民其有不裕者乎?
    钦惟圣天子以二帝三王之心为心,以二帝三王之道为道。立经陈纪,为天下后世虑,至悉至是。命大臣策是数者为问,愚敢不悉心以对。苐愚于往古之事不能周知,当今之务不能尽达。谨畧陈其梗概,以复明问之万一而已。执事于篇终又策之曰:“使言之必可见于行,而行之可为天下后世法”。是盖深体圣上之意而为是言也。然愚之所陈者,非特可见于行,而亦当今之所已行者也。其间行之未竟,守之未一,则在圣君贤相,举而行之尔。
    虽然,为治必有其要,为治不知其要,不可以为治。所谓要者,执事之所谓实效是也。实者何?信而已矣。孔子曰:“主忠信”。又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中庸》曰:“凢,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一者何?曰诚也”。皆甚言为治之不可不实也。然则欲行先王之道,立纲陈纪,以为天下后世法,其不在于实乎?
    抑愚又有说焉。立纲陈纪,故不外是数者。而正人心,厚风俗,尤为平日所当先务者也。夫人心不正,风俗不厚,终不可以言治。人心诚正,风俗诚厚,则廉让之节兴;礼逊之俗行,人人各亲其亲,各长其长。强不凌弱,众不暴寡,而天下自平矣。将见二帝三王之治,复在于今日。而汉唐有不足言矣。愚也何幸身亲见之。
    ○御试策  
    臣谨对。臣闻:古先帝王之治天下,莫不以敬天勤民为务,以明伦厚俗为急。故汲汲于求贤者,凡以为此也。钦惟陛下进臣等于廷,策臣以古先帝王之务。臣愚昧,何所通晓?然叨奉大对,敢不竭心尽知,上答圣问之万一乎?谨俯伏以对。
    臣伏读制策曰:盖谓古先帝王之观人,莫不“敷奏以言,明试以功”。汉之贤良,宋之制举,得人为盛。朕自临御以来,屡诏有司,搜罗贤俊。然而杰特犹若罕见。故又详延士大夫于廷,而亲策之,足以庶几于古先帝王之盛节焉,而臣有以见陛下求贤之切也。
    臣闻言者,心之声也。人藏其心,不可测度。即其言之得失,而心之邪正可见。然言之匪难,而行之惟难。固有能言而行不逮者矣。是以古先帝王之观人,必“敷奏以言”而观其蕴,“明试以功”而考其成,然后有以得夫贤才之实焉。三代而后,若汉、若宋,其取人之法,有贤良、制举,是有得于“奏言”、“试功”之遗意。故在汉之时,若董仲舒天人三策,蔚为醇儒。而宋之诸儒,彷佛三代,尤为得人之盛,良以此也。
    钦惟陛下以神武定区宇,以文德绥太平。屡降德音,广求贤俊。而又设科目,为取士之方。详延草茅之士,亲策于廷。陛下求贤之心,可谓切矣。将见必有杰特之士,出而为邦家之用。而臣则不足以及此也。
    伏读制策曰:“厯代之亲策,往往以敬天勤民为务。古先帝王之敬天勤民者,其孰可为法欤?所谓敬天者,果惟于圜丘祭祀之际,致其精一者为敬天欤?抑它有其道欤?所谓勤民者,宜必如自朝至于日昃,不遑暇食者矣。其所以不遑暇食者,果何为耶?岂勤于庶事之任耶”?臣有以见陛下深知为君之道,而后有此言也。
    臣闻帝者莫盛于尧舜,王者莫盛于禹汤文武。稽之于经,若尧之“钦明文思”;舜之“温恭允塞”;“兢兢业业”而戒饬于时几;“同寅协恭”而懋勉于政事。此唐尧虞舜之敬天勤民者也。陛下能法尧舜,则陛下即尧舜矣。敬德以先天下,祗肃以“顾諟天之明命”,“克勤”、“克俭”而尽力乎沟洫,“昧爽”、“丕显”而子惠乎困穷,此夏禹商汤之敬天勤民者也。陛下能法禹汤,则陛下即禹汤矣。“小心翼翼”,而视民如伤,“敬事上帝”,而作民父母。此文武之敬天勤民者也。陛下能法文武,则陛下即文武矣。夫古先帝王之可为法者,孰有过于尧舜禹汤文武者乎?
    臣闻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而牧之。君,所以代天理民者也。古之帝王审知乎此,故位曰天位,职曰天职,禄曰天禄,民曰天民。无一事不本于天,亦无一事不存乎敬。敦典庸礼,君之所以为教也,而必推之天序、天秩焉,是敬天之心,见于施教者然也;命德讨罪,君之所以为政也,而必归之于天命、天讨焉,是敬天之心,形于施政者然也。一动一静,常若有天在前;一语一黙,常若有天在中。以至天工之不敢废,天职之不敢旷,何往而非敬天之事哉?
    若夫圜丘郊祀之际,以致其精一,是特敬天之一事,固不专在于是也。制策谓“抑它有其道?”可谓深达敬天之道矣。非陛下敬天之至何以及此?臣闻民本有饥食渴饮之欲,不能以自治,必赖君有以养之;有秉彝好德之性,不能以自遂,必赖君有以教之。君人者,兼君师之任者也。是以古之帝王,审知乎此,既为之制其田里,教之树畜,使有以安其生。而设为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使民有以遂其性。如文王之“自朝至于日昃,不遑暇食”者,凡以此而已。故曰“即康功田功”。康功者,安民之功;而田功者,养民之功也。又曰“懐保小民”,曰“惠鲜鳏寡”。盖欲使天下之民,无一不得其安,无一不得其养而后已也。圣人之道一也。观文王“不遑暇食”如此,则尧舜禹汤周武之心,从可知矣。
    臣闻人主能以一心总天下之万机,不能以一身兼天下之众职。古帝王之勤民者,非事事而亲之,要在责成臣下而已。故曰“劳于求才,逸于任贤”,此之谓也。
    钦惟陛下奉天承运,抚临亿兆,“严恭寅畏”,无顷刻不在于天;“宵衣旰食”,无顷刻不在于民。孜孜勉勉,励精圗治之心,即尧舜禹汤文武之心也。而制策犹以古先帝王之孰为可法为问,臣有以知陛下不自满足之心也。臣愿陛下常存此心而不已焉,则唐虞三代之盛岂能及哉?
    臣伏读制策曰:“自昔而观,宜莫急于明伦厚俗。伦何由而可明?俗何由而可厚耶?三代而下,惟东汉之士俗,赵宋之伦理,差少疵议。果何道致然欤?盖必有可言者矣。宜著于篇,毋泛毋畧”。
    臣闻自昔帝王之为治,莫急于明人伦,厚风俗。而人伦之所明,风俗之所厚者,皆由于崇学校,以兴教化而已。盖教化行而人心正,则伦理明而风俗厚,此必然之理也。唐虞三代无以议为矣。若东汉之士俗,赵宋之伦理,卓然于三代之后,岂无其道而致然哉?
    臣闻汉光武初定天下,首访求山林遗逸之士;明帝尊师重傅,临雍拜老,宗戚子弟,莫不受学。是以养成一代人心风俗,皆知崇尚节义,耻于奔竞。此汉之士俗所以为美者,以有其教化也。
    臣闻宋太祖即位之后,偃息兵革,崇尚文治,虽疆宇之广不及汉唐,而教化之美几及三代。当时人君无不学,而所用无非儒。是以天下翕然以道学为事。又有濂洛诸儒,出而接夫道统之传,以为学者之宗。斯宋之伦理所以为美者,亦以其有教化也。
    方今上自皇都,下逮府州若县,亦既莫不有学。而陛下又躬行于上,日召儒臣,讲求治道。固已论之精,而行之当矣。制策称以“伦何由而可明,俗何由而可厚”为问。臣以谓明伦、厚俗,惟在于崇学校,以兴教化也。臣愿陛下益重教官之选,严守令之责,使居学校者,果能如胡安定之教于苏湖;居府县者,果能为文翁之化于蜀郡。则人伦不患其不明,士俗不患其不厚,而唐虞三代之治,无以异矣。又岂汉宋之可拟伦也哉?臣愚,不足以奉大对。谨竭其一得之愚,惟陛下裁择。臣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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