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打猫儿金莲品玉 斗叶子敬济输金
【张批:此回总写金莲之妒之淫之邪,乃夹一李桂姐、王三官之事,又夹一王姑子、薛姑子之事,便使一片邪淫世界,十分满足。又见金莲之行,实伯仲桂姐,而二尼之淫,又深罪月娘也。
    此回章法,全是相映。如品玉之先,金莲起身来,为月娘所讥;后文斗叶之先,金莲起身又为月娘所讥是也。品玉时,以春梅代脱衣始,以春梅代穿衣结;斗叶子,以瓶儿同出仪门始,以同瓶儿回房结
    ;又是两两相映。黄、安二主事来拜是实,宋御史送礼是虚,又两两相映也。
    此书至五十回以后,便一节节冷了去。今看他此回,先把后五十回冷局的大头绪一一题清。如开首金莲两舌,伏后文官哥、瓶儿之死;李三、黄四谆谆借帐,伏后文赖帐之由;李桂姐伏王三官、林太大;来保、王六儿饮酒一段,伏后文二人结亲,拐财背主之故;郁大姐伏申二姐; 品玉伏西门之死; 而斗叶子伏敬济之飘零;二尼讲经,伏孝哥之幻化。盖此一回,又后 五十回之枢扭也。
    梵僧为诸淫妇而现身,乃王六儿先试,瓶儿次之,金莲又次之,玉楼、月娘又次之。然则春梅独遗宠爱乎?不知于金莲未试之先,已先写了春梅也。夫必写梵僧者,非此不能死西门也。必写金、瓶、梅之试之者,所以极其恶也。而王六儿独占头筹者,又为贪欲丧命地也。
    桂姐必写其私接王三官,所以刺西门之愚也。必写为之东京求情,盖为上寿之引线也。夫东京上寿,必用桂姐引者,所以点明桂姐一段公案也。何则?盖桂姐,西门、月娘之干女也。作者本意写一趋炎认女之桂姐,盖特特为趋炎认子之人写照也。趋炎认子,西门之于蔡京,固此类也。以类引类,必用桂姐,而为女为子之间,亦大可耻矣。况平王三官,又西门后日之假子也。 以三官之假子,配桂姐之干女,又假兄妹干手足也。乃假子终奸干父之干女而不知悔,于父且奸干子之亲娘而不知非,身以淫娼浪子为假子女而不羞, 已且辱身败行,又假子于人,而恐不得。其狗彘之行,臭味本自相投,故此回必写桂姐,为下文东京假子之引,而上文必写桂姐之趋炎认女也。
    上一回写瓶儿试药,为后文病源,此文又能于百忙中金莲品玉内写一打猫,为官哥死案。文字精细之针线如此。
    写一薛姑子,见得雪月落于空寂,而又一片冷局才动头也。

    
    诗曰:羞看鸾镜惜朱颜,手托香腮懒去眠。
    瘦损纤腰宽翠带,泪流粉面落金钿。
    薄幸恼人愁切切,芳心缭乱恨绵绵。
    何时借得东风便,刮得檀郎到枕边。
    (一)按:前评写于光绪五年(1879)八月初四日。
    文龙评:此本看完。书架上书皆看过多遍者,少泉带来之《西游补》,《后水浒》,《红楼梦补》,亦俱曾寓目者。且系洋板,懒于翻阅。此种亦不耐屡看,然其好却不可埋没。独不可解者,凡事不曾经过,言之断不能亲切如此。若谓想当然耳,恐终日沉思,亦思不到如此细腻也。是作者亦西门庆也,阅而以为然者,亦一西门庆也。但西门庆与西门庆不同耳,不存西
    门之心,不作西门之恶,不贪金莲之淫,不受金莲之惑,闺门之中,更有甚于画眉者。阅者直可与作者心心相应,正不必嗤,其肆口妄谈,若所谓二才子、三才子、七、八、九、十才子者,千金小姐,知书达礼,十五、六岁,一见俊俏小伙,便想许定终身。斯真狗屁牛屎,为此书之大罪人也。

    (二)按:后评写于光绪六年(1880)正月二十九日。
    禹门又云:天卞事数见不鲜,久则生厌。不知男女之事,亦有厌时否?对曰:有。厌在人而不在事,厌在事则视乎其人。大凡美丽之足以动人者,全在不即不离,若隐若现之间。一切脂粉翠黛,珠玉簪环,锦绣衣裳,裙衫袜履,皆所以助妇女颜色者也。果使尽去其粉饰,止存其面目,虽冰肌玉骨,藕臂柳腰,亦可生人怜惜,惑人心神,久而久之,不倦之倦,未必不弃之不顾,难免见异思迁。《聊斋·恒娘》传中“厌故喜新,重难轻易”二语尽之矣。此厌在人也。
    至若疾病相缠,才力不支,奔被莫定,穷困无聊,此则迫于不能,并非出于不愿也。乃有丹田水满,欲海不波,寸池冰寒,相火灭尽,此又学识兼到,阅历已深,先存不可之思,惭臻不肯之域,其或老之将至,求寿方殷,悔之已深,改过不吝,经多见广,追求不过如斯,痛巨创深,畏惧时妨不免,此则厌在事也。其人固不易逢,然而其权在我,悬明镜看穿真假,挥慧剑斩断纠缠。庶几广大两间,容留久住么;磨二竖,回□
潜逃,未□非荣荣上焉者也。
    若西门庆者,陷溺恚沉,安能援手?罪孽深重,不得回头。
    品玉者早与输金者现报于生前,而死后更可想矣。昔有老人置二妾,请其友命名。友曰:一名忠娘,一名孝娘。老人曰:何如此庄重也。友曰:岂不闻《千字文》有言乎?孝当竭力,忠则尽命。是虽笑谈,亦足发人猛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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